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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暗夜杀机
 全知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夫是听任宰割的么?”

 丁浩索横下去道:“也许如此,在下有自信能使阁下吐实话。”

 “小子,你有什么手段施出来吧?”

 丁浩一看身下锦墩,是白玉石雕凿的,这白玉石质地极坚,当下十指暗运真力,若无其事地朝两边一,十指没入齐

 全知子登时面色大变,目骇芒,怵声道:“你是有两下,但唬不倒老夫!”

 丁浩轻轻出手指,道:在下无意唬人,只希望得到竹林客的消息,彼此不伤和气。”

 全知子口风一松,道:“如你是寻仇的,老夫岂非断送老友一命?”

 丁浩心中一动,道:“阁下与竹林客是老朋友?”

 全知子道:“不错,老夫与竹林客是多年至。”

 丁浩迫切地道:“能见告他的下落么?”

 “你找他的目的真是仅为了要查明你的身世?”

 “是如此!”

 全知子像自语般的道:“十年一觉荒唐梦,昔年亲友半凋零,人事苍桑,谁知他落何方?”

 一顿之后,目视丁浩道:“老夫指引你去找一个人,他会告诉你竹林客的下落!”

 “什么样的人?”

 “半半叟!”

 “这名号好古怪,半半叟是位何等样的人物?”

 “一半,一半,说话留一半,与人动手留一半,故号曰半半!”

 丁浩几乎笑出声来,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武林人讲究的是慎始全终,他这一半一半,大概凡吾都中途而止,全知子介荐自己去找他探询竹林客的下落,他也来个半半,岂不糟透。心念之间,道:“那在下此去,可能只问到一半?”

 “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来个一半一半。

 丁浩聪颖绝伦,一点便透,微微一哂,道:“在下明白了,这位半半叟如何找法?”

 “此去汝州城外,有座关帝庙,香火鼎盛,他在庙门口卖卜看相。”

 “多承指教,在下尽力找到冷面神尼,使阁下早困。”

 “好,老夫待你的好音,出去后把石桌还原。”

 “告辞!”

 丁浩拱手一揖,转身走出墓道,把石桌挪回原处,掩好墓

 抬头一看天色,已是薄西山的时分,整座邙山,全笼在幕霭之中。丁浩踏着枯黄的蔓草漫步走回原先徘徊的地方,心头,又不期然地浮起白衣少女的影子,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暗忖没来由,为了她神魂颠倒。

 天色已晚,陵墓间走磷飞萤,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丁浩心想,该回城了!

 蓦在此刻,忽见一条身影,如鬼魅飚风般飘掠而至,从身法来看,功力已臻上乘。

 丁浩心中一动,迅快地隐入碑林之中。

 只眨眼工夫,来人已到了古陵之前,正好停身刚才丁浩立脚之处,这时,可以看出对方是个美如花的半老徐娘,她似在等什么人,不时引颔远望。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万籁俱寂,更显森。

 那美妇人似已不耐,喃喃自语道:“此刻还不现身,丧魂了不成?”

 一个刺耳的声音道:“大妹子,你骂我呀?”

 随着话声,一个灰衣老者,从另一端的过道中现身出来。

 美妇人娇嗔道:“骂了你又怎样?”

 灰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敢怎样,骂得好!”“你早到了?”

 “刚到,先后脚之差!”

 “你巴巴地约我到这鬼地方来,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事情大了!”

 “别卖关子,爽快些。”

 灰衣老者四下一张望,抑低了声音道:“冷面神尼没有死,你知道吗?”

 美妇人娇躯一颤,栗声道:“什么,那妖尼仍在世间?”

 “不错!”

 “谁说的?”

 “两年前长眠客如何死的,大妹子知道吗?”

 “他…莫作死于冷面神尼之手?”

 “正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的?”

 “半月前,我到太行山谷找黑白无常兄弟俩,你猜怎样?”

 丁浩在暗中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震惊,两年前乐王庙中,冷面神尼找上了铁棺怪人长眠客,是自己目睹的,想不到长眠客仍逃不出冷面神尼之手,听口声,眼前这一对男女,必是天地八魔之中的两魔无疑。

 美妇人惊声道:“怎样?”

 “双双归天了!”

 “噢!你怎知道是冷面神尼下的手?”

 “死者身上全是如针扎的细孔,除了那妖尼的拂尘,还作何解?再说,能制黑白无常于死命的,放眼江湖,能找到儿人?”

 “你…找我到这地方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错,接着便会轮到你玉面玄狐…”

 “然后是你千面人?”

 丁浩又是一惊,原来灰衣老者便是千面人,美妇人是玉面玄狐。

 千面人沉声道:“大妹子,天地八魔名虽并列,却各行其道,私心自用,彼此猜忌,眼看不久将要被冷面神尼逐一毁掉…”

 “你的意思是要联手对抗么?”

 “可能迟了!”

 “为什么?”

 “毒心佛稳坐安居,其余的行踪不明,如何联手?”

 玉面玄狐语音凝重地道:“那该如何?”

 “只有退出江湖,觅地藏身一途。”

 “我…办不到!”

 “大妹子如怕寂寞,愚兄我愿意与你结伴…”

 “哈哈,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这个,对不起,我没工夫歪…”

 “大妹子别误会,我是真心话!”

 “你的真心话与你善变的面孔一样。”

 千面人了一口大气,道:“好,这个不谈,你大概知道冷面神尼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要追回般若庵镇庵之宝石纹剑,是么?”

 “对了,正是这句话,我想问大妹子一句话,盼能据实回答。”

 “什么一句话?”

 “那柄石纹剑到底落在何人之手?”

 “你没拿?”

 “那还用问!”

 “你我没拿,长眠客与黑白无常已西归,剩下三人,你去问吧!”

 千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如此我们各奔前程!”

 玉面玄狐一抬手,道:慢着!”

 “大妹子还有话要说?”

 “你知道我来洛为何?”

 “这无从猜起,大妹子明说了罢!”

 “我此来是要拜访一位旧友,结一笔陈年老帐…”

 “谁?”

 “富甲一方的沈百万!”

 “这…我就不懂了,大妹子与富室之间还有纠葛?”

 “你知道沈百万是谁么?”

 “他就是昔年称霸关东道上的烟云客沈刚,现已改名为沈一苇,我找了他近十年,才算找到了…”

 “烟云客沈刚?”

 “一点不错!”

 丁浩精神陡振,师父所开列的名单上,有烟云客沈刚的大名,想不到无意中在此得到,看来他是自己要拜访的第一人。

 千面人一击掌道:“我明白了,大妹子的知己粉面秀士便是死在他的手上。”

 “你愿跟我去一趟?”

 “大妹子怕对付不了他?”.

 “不,怕他免。”

 “何时?”

 “现在正是时候!”

 “好吧,我们走!”

 蓦地,暗影中响起一个深沉而刚劲的声音:“不劳两位玉趾,沈某人移樽就教!”

 玉面玄狐与千面人互望了一眼,两人虽属不可一世的魔头,但仍然吃惊不小,对方来到身侧竟然未觉,行踪且已落在对方掌握之中,说起来,这第一步便算是栽了斤斗。

 丁浩在暗中早已注意到人影浮动,但他料不到会是两魔要的人主动找了来。

 玉面玄狐冷喝一声道:“姓沈的滚出来吧!”

 一条人影,自一堆土丘后闪了出来,徐步而前,在距两魔约莫三丈之处停住了。

 丁浩运足目力一看,登时傻了眼,连呼吸都窒住了,这现身的,身着黑衫,须发不分,年纪约在花甲之间,他,赫然就是两年前救过自己命的无名老者,如不是他,自己不膏狼吻,必也死于重伤。

 他,便是烟云客沈刚,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他是当年参与群攻师父的仇人之一,师父付的名单上有他的大号,遵照师命,至少得废了他的功力。

 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没有今

 大丈夫恩怨分明,这如何是好?

 师命不可违!

 救命大恩不可不报!

 …

 烟云客沈刚哈哈一笑道:“方小玉,十多年不见,你风采如昔呀?”

 玉面玄狐冷冷一哼,道:“沈刚,废话少讲,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烟云客沈刚行所无事地朝向千面人道:“今夜阁下是本来面目么?”

 千面客侧侧地道:“就算是吧,你姓沈的能在闭眼之前,见到区区的真面目,不枉此生了呢。”

 烟云客沈刚振声狂笑道:“别不识羞,自己往面上贴金你千面客份量有多重你自己明白。”

 千面人怒声道:“沈刚,区区会好好照料你。”

 “阁下是应邀助拳的?”

 “说什么都可以!”

 “本人倒希望你阁下退出这场是非!”

 “你怕了?”

 “那是笑话!”

 玉面玄狐似已不耐,大声道:“姓沈的,怎么说?”

 烟云客沈刚转过面来,沉静地道:“依你说呢?”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方小玉,这段过节…我看拉倒算了?”

 “什么,拉倒?哈哈,天下有这等便当的事么?”

 “打开窗子说亮话,你方小玉阅人多矣,何必定在乎一个粉面秀士…”

 “你放!”

 “别出口伤人,我姓沈的说一是一,当初杀粉面秀士,是因为他污辱良家妇女,犯了江湖大忌,这值得你替他报仇么?”

 “姓沈的,任你舌粲莲花,也别想我改变主意!”

 “这么说,非打架不可?”

 “别说得轻松,这是死约会!”

 “不死不散?”

 “正是这句话!”

 “那我们不浪费时间了,动手罢,生死各凭功力。”

 双手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掌风呼轰,指风锐啸,看起来酷烈十分,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转眼过了二十招,竟是无分轩轾。

 突地,玉面支狐闪电般跳出圈子之外,翠袖一扬,一样光闪闪的东西,疾向烟云客沈刚,烟云客沈刚托地平空拔起三丈高下,那光闪闪的东西,从身下扫过,弧形圈回。

 烟云客沈刚势尽下坠,那东西又回飞而出,烟云客塌地拣出数丈,口里怪叫一声:“方小玉你放出内丹来了!”

 丁浩听得一怔,世传狐仙修炼,年久成丹,这女魔虽号“玄狐”但她是人,难道会有内丹不成?

 这定是一种歹毒暗器…

 那光闪闪的东西,竟似长了眼睛,绕空一旋,仍直向烟云客。

 烟云客似对此物十分畏惧,凭着鬼魅般的身法,西斜掠出数丈,不待那物近身,又闪电般欺四场子中央。

 身形未稳,那东西又圈了回来。

 千面客一弹身,避开到三四丈外。

 丁浩看清了,那怪东西有线绳连着,由玉面玄狐控制。远近左右上下,无不得心应手。

 烟云客的身法,近乎通玄,只见他贴地窜出二丈余,妙曼地一扭身,斜旋而起,半空变势,双掌猛蹬,一道排空劲气,挟风雷之声,着那东西撞去。

 掌力发出,人已倒旋落地。

 同一时间,只听‘波!”地一声巨响,那光闪闪的东西,散成了一天星雨,散落下地,触地之处,冒起股股青烟,丝丝有声。

 丁浩看得胆寒,心想,好歹毒的东西!

 星雨落尽,烟云客又已掠到玉面玄狐身前,怵声道:本人开了眼界,第一次领略你狐媚子的磷弹!”

 玉面玄狐厉哼一声,双方又狠斗在一起。

 数十招之后,玉面玄抓渐落下风,守多攻少,出手已不若先时的厉辣。

 千面人突地拔出长剑,挪步斯向圈子。

 就在此刻,四五条身影,从不同方位出现,其中一个,弹身上前,栗声道:“朋友,两对一么?”

 千面人止步回身,打量了那人一眼,冷森森地道:“原来是可汉大侠,久违了!”

 “彼此!彼此!”

 “阁下要为姓沈的卖命?”

 “好说!”

 “来吧!”

 随着话声,一剑斜斜划出,这一剑,玄奇诡辣得到了家,已具十成火候。

 那被称做“河汉大侠”的,弹退八尺,险极地避过这一击,长剑已击在手中。双方不再开口各出绝招,展开了惊人的搏击。

 另一边,玉面玄狐已呈不支,险象环生。

 千面人十分了解情况,似求速决,一柄剑如狂风骤雨,忘命狠攻。

 河汉大侠似乎技逊一筹,但要在三招两式之间收拾他,也是办不到的事。

 那边,玉面玄狐情势已危殆十分。

 一声暴喝传处,惨哼陡起,河汉大侠剑尖垂地,跟跄后退!

 他们厉叫一声:“子母剑!”

 “砰!”一声,栽了下去,喉头一片殷红。

 千面人上前两步,从河汉大侠喉间取出三寸来长一段剑尖,往剑身上一按,转身便扑向烟云客。

 赫然千面人这柄剑是特制的,剑尖可以飞出伤人于不备,可谓损之极。

 千面人一手,情势大变。

 烟云客沈刚登时手忙脚,步步后退。

 两名黑衣汉子,仗剑冲入场中…

 玉面玄狐娇躯斜掠,着两人一划。

 “哇!哇!”

 两声惨响,两名烟云客手下,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便横尸当场,其余的被镇住了,谁也不敢稍动。

 玉面玄狐连多一眼都不看,立即返身,与千面人联手合击烟云客。

 烟云客功力再高,也难敌天地八魔之二。

 一声断喝过处,烟云客肩头冒了红,跟跄退了三四步。

 两魔并不跟着下手,采犄角之势,困住烟云客。

 玉面玄孤地道:“姓沈的,你准备如何死法?”

 烟云客毫无惊怖之容,沉声道:“随便!”

 千面人接口道:“听说你在洛被推首富,广宅华厦,姬妾成群…”

 “谁说老夫姬妾成群?”

 “什么意思?”

 “区区一生江湖,很想乐享晚年。”

 烟云客寒声道:“你打算强占老夫的家财?”

 千面人嘿嘿一阵冷笑道:“你归天之后,偌大家财,无人消受,岂不暴殄天物,俗语说:钱财无主,只看天意属谁,你认为怎样?”

 玉面玄狐脆生生一笑道:“亏你想得周全!”

 千面人得意地一笑道:“大妹子,我们有福共享!”

 玉面玄狐冷冷地道:“我不敢消受!”

 “为什么?”

 “那尼姑会容你自然得么?”

 千面人窒了一窒,道:“大妹子,你先打发那几个小的上路如何?”

 玉面玄狐折身便扑向那几名惊呆了的手下,几人见势不佳,掉头便奔,但,一股武士焉能逃得出女魔的毒手,惨号连连,最远的逃不出五丈。

 烟云客厉吼一声,挥堂猛劈千面人,这意存拚命的一击,锐不可当,千面人被震退了两步。

 一声闷哼过处,烟云客身形一个跟跄,口角溢出了鲜血。

 千面人转向玉面玄狐道:“大妹子,我可不怕那冷面神“为什么?”

 “别人可能,我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千面人森森地道:“那太不巧了!”

 “哇!你…你…”玉面玄狐双手捧心,玉容扭曲,双目瞪得圆滚,血水自指间汩汩而冒,娇躯连幌,栽了下去。

 千面人从容地跨前一步,翻转娇躯,拣起透后心而过的剑尖,按回剑身之上,然后剑指烟云客道:“沈老兄,别怨我心狠手辣,我给你一个快,免你多受痛苦,不过,要借你的面皮与头角一用,明天,洛城中仍有一个沈百万,哈哈哈哈…”烟云客目眦裂地道:“千面人,人容天不容啊!”千面人怪笑一声,道:“这番天理,到酆都城去向阎老五说吧!”

 蓦在此刻

 一条黑影,如幽灵般出现在千面人身后伸手可及之处,无声无息,像是他本来就站在那城似的。

 烟云客面上陡现惊怖之,步步后退…

 千面人一伸手中剑,那人影发了话,话声冷得像三冬之雪:“别动!”

 千面人心头剧震,电闪回身,持剑的手,挨了重重一记,那柄剑再也把握不牢“锵!”然掉地。

 这种事,他生平从未遭遇过,不由亡魂尽冒,暴退八尺,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个黑衫中年秀士装束的冷面人。

 “阁下何方高人?”

 黑衫秀士声音冷酷得不带半点人味地道:“看你的行径,业已人全失,留着是武林之害。”

 千面人向后一缩身,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黑儒!”

 “黑…儒?”

 千面人惊魂出了窍,两条腿像生了,心里想逃,但两只脚不听指使,连半步也挪不动,一张脸,业已扭曲得变了形。

 黑儒一挥手,一道罡风,飒然卷出,千面人惨嚎了半声,张口出一股血箭,仰天栽了下去了。

 烟云客早已面无人,目中尽是骇芒,张口结舌地道:“阁下…真…真的是黑儒?”

 “这假不来的!”

 “阁下…当年…没有死?”

 “黑儒岂会如此轻易死于尔辈之手!”

 “阁下…阁下…”

 “当年,在此地,此时,千人联手轮攻,有你沈刚一份?”

 烟云客垂了垂头,一仰首;沉声道:“阁下尽管下手,姓沈的认了,决不皱眉?”

 “你,两年前在望月堡附近道旁,救过一个少年人?”

 烟云客楞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有这回事!”

 “为了这,今夜本儒放过你,走吧!”

 烟云客倒被这意外中的意外惊呆了,栗声道:“为…什么?”

 “那少年与本儒有渊源!”

 “啊,但阁下诛杀千面人,等于是救我沈刚一命…”

 “别的不必说,马上走,离开洛,远走高飞,别让本儒再碰上你。”

 烟云客深深瞥了这神秘而又恐怖的人物一眼,弹身消失在浓稠的夜中。

 古陵回复了死寂,只多了几具尸体。

 丁浩心里很难过,他觉得不该如此对待救命恩人,但,师命在身,他没有别的办法,这样做已经算是多少有些违命了。

 星斗参横,已是三更时分了,遥望洛城,灯火阑栅,丁浩心想,此刻回城投店,多有不便,干脆在此地渡过这半夜吧!

 于是,他寻了个干净背风的地方,改回本来面目,闭目跌坐调息。

 天明之后,他下了邙山,在城郊小店打尖,想起自己这一身装扮,如果步行,的确有些不伦不类,该弄匹坐骑才是。

 心念之中唤过小二道:“小二哥,骡马市在那里?”

 “公子要买坐骑?”

 “是的!”

 布上很难碰到好牲口,小的介绍公子一个去处!”

 ‘那里?”

 “出店西北行,约莫五里路,有一个大牧场,定可拣到合意的牲口。”

 “多承指教!”

 “不敢。”

 丁浩打尖已毕,付帐出店,照小二的指示,朝西北方向行去,渐走渐觉荒僻,不久,一座围着木栅的马场呈现眼前。

 丁浩快步奔了过去,只见栅内人喊马嘶,成了一团,栅门是虚掩的,却不见有人。丁浩推门直入,那些人只顾圈马赶骡,没人理睬他,没奈何,直朝中央房舍奔去。

 一个黑衫中年,双手,站在屋前,满面愁苦之

 丁浩上前一拱手,道:“管事的请了!”

 那中年人转头望着丁浩,冷冷地道:“有何指教?”

 “在下想买匹坐骑!”

 “买马?”

 “是的!”

 “朋友看中那一匹,牵了走吧!”

 丁浩一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中年皱紧眉头道:“马场要结束了,这些马价点与马贩,朋友需要的话,奉送一匹。”

 “这是为什么?”

 “主人之命!”

 “贵主人是谁?”

 “那边来了!”

 丁浩转身一看,一骑骏马,飞奔而至,转眼到了跟前。

 那中年人忙上去,接了马僵。来人是一个虬须老者,身着宝蓝团花员外衫,头戴同员外巾。

 老者扫了丁浩一眼,道:“这位是谁?”

 中年汉子忙躬身应道:“是买马的!”

 “由他拣一匹好了,连鞍辔奉送!”

 “是!”丁浩看这张脸,越看越厮,他陡地想了起来,对方正是“烟云客”沈刚,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凭昨夜自己句话,便动了他在洛城的根基,看来他是准备远走高飞了。心念之间,登时激动万分,但受了乃师两年的薰陶,业已学会喜怒不形于了。

 他迅快地作了一个决定。

 烟云客根本认不出丁浩,因两年前丁浩被救时是在暗夜,而且是在极端狼狈的垂死状态中,现在,他是一个俊逸萧洒的书生,说什么也认不出来。

 “吴管事,马匹点处之后,立即回庄中来,银钱方面不必计较!”

 “是,主人何故如此急着搬迁,把大好基业毁了一半…

 “事处此,不得不然,我要进城,看看钱庄布号的结束情形。此地完全交给你了。吴管事你多辛苦些!”

 “主人说那里话,小的份所当为,只是…唉!”

 丁浩心中更加歉疚万分,当下上前一揖道:“员外贵姓?”

 烟云客蹙额,道:“老夫姓沈,小友自去拣马罢,恕老夫不能奉陪。”

 丁浩心念一转,开门见山地道:“前辈尊号是‘烟云客’?”

 烟云客老脸一变,道:“老夫走了眼,小友是武林人?”

 “末学后进!”

 “如何称呼?”

 “这个…一般同道戏称小可叫‘酸秀才’!”

 “酸秀才?老夫看来小友并不酸…”

 “人人如此称呼,小可只好接受了!”

 “恕老夫失陪,请拣马罢!”

 “小可还有句话请教!”

 烟云客老脸又是一变,道:“请教不敢,请说吧?”

 “大好马场,因何结束?”

 “这个…是个人私事,歉难奉告!”

 “依小可看来,阁下定遭遇了什么意外…”

 烟云客然作道:“小友的来意并非买马?”

 丁浩一笑道:“确实是为了买马而来,不过看了这情形,不好奇动问而已!”

 “如此由敝手下吴管事带小友选马吧,老夫实在没空。”

 “急着要搬迁?”

 “这是什么意思?”

 “小可有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毛病,请勿怪!”

 姓吴的管事似已不耐,大声道:“朋友,你是买马还是找碴儿?”

 丁浩若无其事地道:“管事的忒也急!”

 烟云客扬手止住那管事,沉声问丁浩道:“小友直说来意吧?”

 “小可想知道究竟!”

 “无法奉告!”

 “小可代阁下说了如何?”

 烟云客再重新打量了丁浩一遍,栗声道:“说吧?”

 丁浩悠悠地道:“以阁下的名头身手,如非碰到非常之事,遇上非常之敌,决不会轻易抛弃大好基业,仓促避秦,对否?”

 烟云客微微一哂道:“这是照常情论断,老夫尚以为小友另有…”

 丁浩一披嘴,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道:“不巧得很,小可昨夜恰从邙山路过…”

 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烟云客老脸大变,目凌芒,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越地道:“小友看到了什么?”

 丁浩仍好整以暇地道:“看到杀人血!”

 “啊!”“同时也看到了一位武林怪杰。”

 “谁?”

 “黑儒!”

 黑儒两字出口,姓吴的管事惊“啊!”出了声,面色泛了青,看看烟云客,又看看这自称酸秀才的蓝衫美书生,惊震莫名。

 烟云客额上渗出了汗珠,骇然凝视着丁浩,半晌才道:“小友昨夜在场?”

 “不错!”

 “一切经过都曾目睹?”

 “对了!”

 “竟然…没被黑儒发觉?”

 “还不至于!”

 烟云客困惑极了,难道这二十左右的少年书生,竟会有不可思义的功力,连武林人视之如鬼神的黑儒都不放在眼中?

 “小友判断那黑儒是真是假?”

 “这话怎么说?”

 “当年邙山之后,经多位一门之长共同在场,验明黑儒业已死亡…”

 “阁下也在场?”

 烟云客打了一个哆嗦道:“这点老夫不必否认!”

 丁浩淡淡地道:“据说,事后清理现场时,却失去了黑儒的尸体?”

 烟云客拭了拭额汗,怵声道:“有这回事,但当时一般均推断尸体是被他的门下或朋友悄悄了!”

 “如此,小可明告阁下,黑儒没有死!”

 “他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才现身?”

 “这就不得而知了!”

 “小友的真正来历到底是什么?”

 “人称酸秀才,余无奉告!”

 “来意呢?”

 “买马!”

 “真是如此?”

 “碰上阁下,是意外,也是巧合。”

 “有所指教么?”

 丁浩沉了一会道:“阁下不妨安心定居,不必逃避。”

 烟云客又告激动起来,期期地道:“小友…此言…是什么意思?”

 丁浩正道:“小可保让黑儒再不会找上门。”

 烟云客以惑然的目光望着丁浩,道:“小友以什么作为保证?”

 “剑士的人格!”

 “什么,剑士的人格?”

 “对了!”

 “要老夫以身家性命作赌注?”

 丁浩冷冷地道:“阁下这句话,是怀疑小可的人格,当然,初逢乍见,素昧生平,小可在江湖中藉藉无名,自难取信于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小可,也是一样…”

 话声中,目光四下扫掠,突然发现廊柱边靠着一块光滑平整的石碑,看样子是拿来作界标用的。

 当下心意一动,忽然得计,缓缓拔出长剑…

 烟云客与那姓吴的管事,不知丁浩拔剑何为,齐做戒备之势。

 丁浩功集剑身,剑尖遥指八尺外的石碑,一缕剑芒,而出,挥动之间,石届粉飞,剑芒敛处,只见石碑上现出“酸秀才”三个大字,铁划银钩,雄浑仓劲,笔笔入石三分。

 烟云客目瞪口张,吴管事却已惊得呆了。

 八尺之遥,以剑芒凌空刻字,而且一笔不苟,这种功力,已到了意动即能伤人之境,如非目睹,谁也不会相信。

 丁浩一披嘴,淡淡地道:“如果黑儒降临,阁下出示此碑,可保万无一失。”

 这是丁浩临时想出的一种过场,但却不由得烟云客不信,单是以剑芒凌空刻字这一手,便证明了酸秀才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可是心中疑念未释,彼此素昧生平,他为什么要兜拦上这档子事?心念之间,口道:

 “小友为什么要对老夫伸援手?”

 “凭阁下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赠马还连鞍辔!”

 “老夫本意是整座马场价抛售,不在于一匹马…”

 “但这已证明了阁下的为人,重义轻利。”

 “过奖了,小可肯赏光舍下…”

 “不,小可立即要动身!”

 烟云客想了想,突地手指那匹自己的坐骑,道:“老夫以此为奉赠,望小友哂纳!”

 丁浩倒是一怔,看这匹马,通体乌黑,油光水滑,没一,四蹄如覆钟,雄骏已极,配上鲜明的鞍辔,更是不凡。

 “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小可只求一匹能代步足矣!”

 “这是老夫诚意奉赠,盼小友勿却。”

 “那小可受之有愧了!”

 “什么话,区区一匹马能值几何。小友侠肝义胆,慨援伸手,使老夫免于抛家弃业,这份人情大了。”

 “好说,适逢其会,也算彼此有缘!”

 “老夫亟盼小友能有机会到舍间盘桓些时…”

 “会的,改当登门造访。”

 烟云客亲自牵过马,把马僵在丁浩手中,丁浩接过手,再次致谢,然后拱手作别,上马疾驰而去。

 人似玉,马如龙。

 一路上,行人啧啧称羡。

 丁浩策马奔向汝州,走的是伊川这一条路。

 第二天傍午,到了汝州城。

 丁浩匆匆打了尖、上马直奔城外关帝庙。善男信女,络绎于途,证明关帝庙的香火,果然鼎盛。

 到了庙前,只见广场上尽是人,饮食摊、香纸摊、医卜星相、买解的、耍猴的、各种江湖玩艺,应有尽有。

 丁浩在场边专设的马桩上拴好了马匹,然后挤入人群,溜达巡视,突地,一个布招映入眼廉“半半叟神相”

 丁浩精神陡然大振,只见一个小布栅上,摆了张白木桌子,桌上一个三脚小鼎,冒着缕缕青烟、纸、笔笺筒,分排左右。

 桌后坐着一个道貌岸然的白发老人,身穿黄葛布长衫,头顶换了个髻,桌子前面摆了把竹椅是给求卜看相的客人坐的。

 丁浩缓缓踱了过去,朝椅上一坐。

 半半叟看了丁浩一眼,道:“公子是看相还是问卜?”

 “问卜!”

 “所问何事?”

 “寻人!”

 半半叟口里“唔!”了一声,摊开一张纸,提笔在纸上胡划了一阵,又捏指子午卯酉地念念有词。

 然后他抬头道:“所寻是亲是友?”

 “非亲非故,是个素昧生平的人!”

 “噢!…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浩不由暗觉好笑,率开门见山地道:“区区要寻的人号称‘竹林客’!”

 半半叟老脸微现惊容,深深扫了丁浩一眼,然后又低头椎算了一阵,突地一惊桌,沉声道:“照卦象看来,此人难以寻到。”

 “请先生再算算,应该可以找到的!”

 “老夫的卦一向很准,决无差错,说寻不到就是寻不到!”

 “区区不惜代价,一定要找到此人。”

 半半叟佛然不悦道:“老夫照卦而断,其余无能为力。”

 丁浩一哂道:“先生,干脆一句话,请指引‘竹林客’的下落!”

 “公子怎知老夫准能说出你要找的人下落?”

 “全知子引介区区来求教先生。”

 半半叟面色一变道:“全知子是谁?”

 丁浩莞尔道:“是先生的老友吧?”

 半半叟凝望着丁浩,好半晌才开口道:“寻人向东行十里!”

 “卦金多少?”

 “公子所问与众不同,要五钱足丝纹银!”

 “不贵!不贵!”

 说着,摸出了一两银绽,放在桌上,起身便走。

 半半叟大声道:“不要这许多,还有得找,一半就够了…

 丁浩回头一笑道:“一半一半,区区还要回来!”

 半半叟瞪大了眼,作声不得。

 丁浩故作不知,扬长而去,在广场人群中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摊前,朝椅上一坐,道:“先生,区区问另一半?”

 半半叟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问什么另一半?”

 “东行十里之后,又如何找法?”

 “小友找竹林客何为?”

 “没什么,只是问几句话。”

 “小友该如何称呼?”

 “区区人称‘酸秀才’,初出茅芦,先生也许没听说过。”

 “嗯!的确没听说过…”

 “这无关紧要,真佛面前不烧假香,现在清阁下实告竹林客的行踪!”

 “小友是问卜还是…”

 “区区现在问人。”

 “卦象指示东行十里!”

 “之后呢?”

 “之后是小友的事,与老夫无涉了!”

 “十里找不到人呢?”

 “算老夫卜卦不灵,收招牌!”

 “好,一句话,回头见了!”

 丁浩起身,供了拱手,来到广场边,解下马匹,正待上马离去,突见一个儒生打份的老者笑地朝自己走来。

 这老者看样子已五十过外,一袭青布衫,既脏且破、全是皱褶,当还有一个蓝色补钉,十分刺眼,一副潦倒之态。

 老儒着丁浩一揖,道:“兄台请了”

 丁浩一怔神,道:“阁下有何见教?”

 “彼此斯广一脉,同气连枝,既有所见,敢不尽言…”

 “哦!小弟洗耳恭听?”

 “愚下托大叨长,称你一声老弟台,适才见老弟台决疑于江湖术者,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窃为老弟台所不取。”

 丁浩心中一动,暗忖:这是个愚儒,还是深藏不的高手?听他语意,另有文章,且看他表演些什么?

 心念之中,作了一揖,道:“兄台说的是,一句话使小弟茅顿开,不知兄台所见云何?”

 “老弟台是要寻人?”

 “正是!””

 “所寻者乃一号称‘竹林客’之人?”

 “不错,兄台倒是有心人!”这句话极有份量。

 “不必徒劳了!”

 “为什么?”

 “那江湖术士业已自行拆摊收栅,远走高飞了!”

 丁浩心头一震,若果如此,自己受半半叟之骗了,当下把马拴回木桩,匆匆挤过人丛,一看果然已不见了半半叟的踪影、只剩下一张白木桌,两把竹椅,桌面上墨迹淋漓,留了一行字,写的是“自知卦象不灵,收牌去也!”

 丁浩登时气了个发昏,这半半叟太可恶了,竟然作弄自己,寻不到竹林客,便无法揭开自己的身世。

 这是母亲的遗言,非找到竹林客不可。

 全知子被囚古陵墓道之中,他不会说假话,因为他不了身,他介绍自己找半半叟,自己已曾声明。

 半半叟为何不肯说实话呢?

 对了,那穷秀才来得突兀,可能别有居心,回头问他吧!

 心念之间,又匆匆赶回原处。

 只见那老儒负手哦,一派闲适之态。从表面看来,可真像位怀才不遇的学之士。当心干咳了一声,道:“兄台好兴致!”

 老儒回过身来,道:“如何?”

 “人果然走了!”

 “江湖术士,鼓其如簧之舌,信口雌黄。凭其诡诈之智,察言观,以莫测高深之语,愚无知之辈,你我儒林中人,决疑于术者,殆哉!殆哉!”

 一篇酸话,听得丁浩忍俊不止,微微一哂道:“照此说来,兄台能为小弟释疑?”

 “可能!”

 “小弟愿闻!”

 老儒凝视了了浩半晌,才悠悠地道:“还未请教台甫,仙乡何处?”

 “小弟姓丁名浩,幼失怙恃,故而风尘迹!”

 “啊!”那老儒目中掠过一丝异色,但仅一闪即逝,丁浩可没注意到。

 “转请教?”

 “愚下姓柯,草字一尧!”

 “哦!柯老兄!”

 “不必加老,柯兄足矣!”

 “柯兄有以教我否?”

 “不知丁老弟寻竹林客何为?”

 “问几句话而已,别无他意。”

 “就愚下所知,竹林客八年前卜居王屋山主峰之后的无忧谷,不过,世事苍桑,是否仍在该处,便难卜了!”

 “多承指教,小弟决赴王屋一行!”

 老儒柯一尧点头晃脑地道:“你我萍水相逢,一见投契老弟台愿结个忘年否?”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何不可!”

 “老弟就要赴王屋么?”

 “是的,小弟想立刻启程!”

 “不叙叙?”

 “期诸异吧!”

 “那后会有期了!”

 柯一尧口声业已改变,不再像方才故意装模作样,酸刁可耐。丁浩已认定他是个江湖怪客,只是他为什么要兜搭上自己,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拱手与柯一尧作别,重新解下了马匹,疾驰而去。

 老儒柯一尧望着丁浩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定是他无疑了,唉!这便如何是好?”

 丁港一路策马狂驰,转眼间,到了汝州城庙,他缓下坐骑,绕城而过,进入路头小店打尖,并吩咐小二卸鞍洗刷,喂草料。

 正在吃喝之际,忽听铃鸾声响,不期然地抬头一看,只看两骑骏马,由店门口驰过,马上人前很明显的有一个新月标记。

 丁浩登时心中一动,唤过小二道:“我去去就来,别收!

 说完,匆匆出店,追了下去,看看到了无人之处,一个飞掠,戴在头里,大喝一声道:

 “站住!”

 两骑马陡然刹住,其中一个年轻的怒声道:“什么意思?

 丁浩看这两人,并不陌生。

 这发话的,是望月堡中一名三级武士,另外一个中年人,赫然是堡中一名内务管事,叫“狼眼朱富”

 “两位还认得在下么?”

 内务管事狼眼朱富狞视了丁浩一眼,突地一跃下马,怵声道:“小子,你没有死呀?这一身穿着,满像个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朱管事,幸会啊!”那年轻武士到此刻才认出丁浩来,大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俏娘们的宝贝儿子!”

 丁浩目中登时迸出了杀机,朝道旁一指,道:“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恻恻地道:“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说两句话!”

 “小子,别费事了!”

 说着,向那年轻武士一呶嘴,道:“小七,你带他回堡,交给总管发落!”

 那名叫小七的武士,滚鞍下马,伸手朝丁浩便抓,根本不把丁浩当一回事,两年前丁浩一拳半腿都不会,现在虽然佩剑,充其量几式花招装门面而已。

 丁活轻轻扣住抓来的手腕,另只手一弹指,点了小七的哑,寒声道:“小七,你方才出口辱及先母,是你自己找死!”

 管事狼眼朱富一看情况不对,登时面上变,一掌劈向丁浩后心。

 “砰!”挟以一声惨哼,狼眼朱富被一股奇强无比的反震罡气,震折了手腕,蹬蹬蹬退了四五步,亡魂尽冒。

 同一时间,丁浩倒提小七双足,只一抡,手抛出,小七的身躯,如流星般飞越树稍,落到了五丈外的林中。

 狼眼朱富‮腿双‬发了软,这种功力,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丁浩一挥手道:“到林中去!”

 “丁…丁…少侠、请饶命!”

 “我没说要杀你,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捧着断腕,一步步挨向林中。

 入林三丈之后,丁浩冷喝一声:“可以了!”

 “少侠…”

 “我只问你一句话,两年前我娘为何自尽?”

 狼眼朱富面如土色,惊怖死地道:“这…这不关小人的事!”

 “我知道不关你事,你说出事实真相,否则我活活撕了你。”

 “少侠…是…是堡主…”

 “堡主怎样?”

 狼眼朱富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堡主污辱…了令堂…”

 丁浩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娘临死之夕所说的话,又响在耳边:“…娘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该杀!”“哇!”

 丁浩忘形地猛挥手掌,狼眼朱富被劈死当场。

 悲愤,怨毒,像蛇虫在噬心,想不到娘是为了失节而自尽。

 他斜倚树身,眼前幻起一了一片腥红!

 血!血!

 他看到的全是血,娘的脸,在血晕中扩大,扩大,消失了,然后是望月堡主伪善的面孔、在狞笑…

 幻象消失了,他又回到现实,

 恨,在他心中结成了形。

 惨遭毒打,被抛尸荒野的一幕,又涌上心头。

 血洗望月堡!

 丁浩猛一跺脚,作了决定。

 于是,他收拾起残破的心灵,出林奔回小店,匆匆结帐上路。约莫二鼓时分,到了伊川,人虽不困,但马儿已乏,只好投店住下。

 这一夜,他想得很多,五岁时,随娘投奔望月堡。他清楚地记得受到很好的接待,但好景并不长,一年之后逐渐被冷落,到后来,与下人仆役为伍。

 他永铭在心的是娘的眼泪,成年累月,在泪水中打发时光,最不堪忍受的,是那些头目管事的风言风语,似乎母子两生来便应该受折磨,受轻

 娘死了,是为了被望月堡主那老禽兽污辱。

 自己死中得活,为丁家留了一脉,也留下了一个报仇人。

 最后,他想到了师父黑儒宇内第一奇人…

 要办的事正多!

 黑儒之名,必须重震武林!

 第二天一早,人马餐之后,取道宜方向。

 望月堡,在宜西方约七十里,地近古涵谷关。

 近午,到了宜

 一个念头,涌上脑海,要报仇不争这早晚,应试先找到竹林客,查明身世,弄清楚当年母子为什么投奔望月堡,望月堡主与父母的渊源,然后着手索仇,便不致出差池,也许其中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因果。

 心念及此,他改变了主意,转道北上,迳奔王屋山。

 第二天,渡过黄河,抵达邵源,距王屋山已不远了。为了山行便捷,他把马匹寄顿在邵源客栈之中,单身上路。

 到边镇,他置备了些干粮,然后进入山区。

 攀上了王屋主峰,已是入夜。

 淡月流星,似一袭轻纱,笼着无尽的峰峦。

 此际,要去寻无忧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且寻个避风处,渡过这一段漫漫的寒夜,明晨再作道理,白天视线开朗,找起来比较容易。

 心念之中,他漫步峰头,寻找可以安歇之处…

 蓦地

 一声厉啸,遥遥破空传至,四谷齐应,回声久久不绝。

 丁浩不由大吃一惊,默察啸声来源,似传自另一峰头,当下穿林奔向峰边,远望大小峰头,如一尊尊巨灵之神,罗列而坐。

 又是一声裂帛似的啸声破空传来!

 只见群峰之中的一个秃峰顶上,冒起了一条人影,接着,又出现了另一条,远望不甚真切。

 当然,如非有月光映照,加上丁浩超常的目力,是根本无法发现的。

 丁浩纵目一望,那秃峰距这主峰至少有五里之遥,中间隔了一峰两谷。

 两条人影,在秃峰顶上对峙而立。

 丁浩极想过去看个究竟,但涧谷不知深浅,也许是断谷,暗夜无法飞渡。

 心念之间,两道剑光映着月华,盘空而起,双方竟已动上了手。

 但见银蛇舞,时缓时疾,隐现起落,照形势判断,搏斗相当炽烈。丁浩有些心难搔,相距过远,看不出对方剑术高低,但想起来决非庸手。

 约莫盏茶工夫,剑芒突敛,又变为人影对峙,看样子尚未分出高下。

 这一停,足足有一刻光暗,剑斗又起。

 是什么人在这荒山寒夜,作生死之搏呢?

 暴喝与剑刃击声,隐约可闻!

 这证明双方并非比武过招,而是真正的拚搏。

 淡月西偏,人影更加清晰了。

 不错,是在作殊死之斗。

 丁浩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念,一弹身掠下主峰,下面谷道不深,峰势也不怎样险峻,只化了盏茶工夫,便已登上峰头。

 这一来,与秃峰便成隔涧相对了。

 距离近了一半,情况便不同了,可以看出人影一大一小,长衫飘飘,须发飞扬,竟是两个老者。

 剑刃击之声,已听得十分清楚。

 丁浩展目下望,两峰之间,是一道断涧,峰壁陡峭,暗夜上落,可相当危险。

 双方又停了手,只听一个洪如霹雳的声音道:“老夫不耐久磨,今晚非见真章不可!”

 另一个苍劲的声音,似是发自那身形较小的老者之口:“今夜只有一人能下峰!”

 “如仍分不出胜负呢?”

 “非分不可!”

 “今晚是第几次了?”

 “第二十五晚!”

 丁浩不由咋舌,对方竟已拚斗了二十五晚,是什么深仇大怨呢?

 “二十五番搏斗,证明你我剑术无分轩轾…”

 “老夫有个解决之道。”

 “什么?”

 “舍剑比拚内力,至一方倒下为止。”

 “好办法!”

 “来吧!”

 双方相对而坐,中隔约莫八尺,那大个子坐下去仍比那矮的高了一个头,四掌半伸,掌心相向,拚上了内力。

 丁浩拣了块突石坐下,名符其实的“隔岸观火”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上弦月业已沉落后,群峰成了幢幢魅影,矗立在幽冥黑黝之中。

 籍着星光,丁浩仍能清晰辨出对峰情况。

 双方势均力敌,一个多时辰下来,毫无动静。

 突地、一条黑影出现在比排的两人身前,远远望去,那黑影瘦长如竹竿,手中拿着一样扇形之物。

 丁浩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如果那黑影不怀好意,毁两人易如反掌。

 心念未已,忽见那黑影举起手中扇形之物,朝两人挥去丁浩心里一急,口大喝一声:“鼠子敢尔?”

 这一声大喝,情急而发,凝聚着一般丹田真气,有如断金裂帛。

 惨哼声起,拚断内力的双方,齐齐向后倒去,那黑影似被这意外的一喝震惊了,弹身便朝峰下泻落。

 丁浩毫不迟疑,不管下面谷势如何,提气轻身,飘掠而下,借了三次力,便到了谷底,谷中水涓涓,怪石嵯峨,树木参天,藤牵萝绕,森森漆黑一片,连天上的星光都看不到。

 奔了一阵,竟然找不到出路,不由大感惶惑,回头再望下落的峰壁,也失去了影踪,眼前一片昏黑迷茫。

 怪事!

 丁浩口里说了一声,停下身形,他直觉地感到情形不对,根据在峰上的观察,这谷底至定决不超过二十丈,以两峰头相隔距离未算,峰脚连接之处当在十丈之内,而现在竟陷入一片无际的石林树海之中,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他记起师父平的训诲:“…在突发的情况下,必须保持冷静…”于是,他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一想,自己定是陷入了什么奇异阵势之中。

 心念及此,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凭所学慢慢摸索,想探出是什么阵式,但奇怪,竟然毫无门路可循。

 这是什么门阵式,出了一般布阵常轨之外?

 根据所知,凡陷入阵式之中,切不可胡闯,否则愈陷愈深,最好的办法是等阵中人现身,再相机行事。

 于是,他在一块突石上坐了下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儆醒等待。

 谁知等了又等,丝毫微兆都没有。

 秃峰顶上两人的生死已无法想像,那乘人之危下手的,更不知下落如何了。

 就这么枯坐着,不知道进展,也不明情况。

 忽地,他感到全身依履皆已透,一看,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连近处的树影都被浓雾食了。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透何以有此遭遇?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红光,从头顶照下,雾气渐消,山石林木重现。

 原来已是出了。

 他站起身来,眼,不咄咄连呼:“怪事!”

 只见两旁山壁宛然,一切与预料相差无几,谷底山石泉,点缀了几株杂树,宽不过十余丈秃峰这面,苍岩青苔,连株小树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昨夜的石林树海呢?

 如果是阵式,却不见什么痕迹?

 是幻像么?

 决不是,自己神志一直保持清醒…

 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他困惑地左顾右盼,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拱形石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座石冢,当下漫无目的地走了过去,一看墓碑,登时从头直凉到脚心。

 墓碑上赫然刻着:“夜谷主竹林客之墓”

 想不到自己迢迢数百里赶来,要找的早已作了占人。竹林客一死.自己身世之谜便永不能揭开了!

 他木然望着石冢,真有些哭无泪。

 人已死,还有什么好说呢?

 总不能起竹林客于地下,要他开口?

 据老秀才柯一尧说,他见竹林客是在八年前,那对方之死,当在八年之内,他是如何死的?何人给他造墓立碑?

 柯一尧说的是无忧谷、而碑上刻的是在谷,是一谷而两名么?

 夜!夜

 他想到昨夜的遭遇,心中略有所悟,既是夜,只限于夜暗,间便无疑了,是人为的,仰是天生绝地呢?

 一连串的谜,无法索解。

 突地,他想起了昨夜峰头人影,如能找到其中之一,或可能揭开谜底!

 心念之中,精神大振,立即弹身缓升秃峰。他希望昨夜决斗的人当中,能有一活口,或者能找到那下手的瘦长人。

 约莫一刻工夫,便登上了峰顶,峰顶牛山濯濯,寸草不生,尽是嵯峄碣岩。范围不大,也仅十余丈方圆。

 惴摩了一下方位,奔了过去。

 只见岩隙中,一具巨大的尸体,七孔溢血,业已僵化,死者身着蓝布袍,年在花甲之间,身形特别庞大,比常人高了一头,一柄剑扔在旁边,身份来历无从忖测。

 再看另一边,心头不狂喜!

 一个黄葛布长衫的老者,斜倚在石中,口翕张,竟然还未断气,灰白的长髯,沾满了血渍。

 丁浩忙弹了过去,俯身用手一探,自语道:“没有死,还有救!”

 那老者睁了睁失神的眼,重又合上,口连连抖动,但已发不出声音。

 丁浩先连点对方几处大,保住那一丝元气,然后寻思救人之法,事实很显然,他是在与对手互较内力之际,突遭意外袭击,以致走火入魔,不死算是命大。

 也亏得了浩在对峰那一声大喝,惊走了那瘦长的人,没有续下毒手,不然决活不了,而猜想那下手人的心意,必认定双方无一能活,所以才一去不回头。

 丁浩皱眉苦思,如何着手救治这老者。

 各种疗伤之法他都学过,但用来救人,却是破题儿第一遭。

 思索了一阵之后,他着手探查伤者全身经脉道,发现八脉之中,伤了六脉,道十之七八未通,要施救十分棘手,必须要陪上不少内元。

 但,身为剑士,岂可见死不救,何况还需要对方解心中之谜。

 当下,盘膝跌坐伤者身边,运起不世神功,先从强固“心脉”着手。

 半个时辰之后,老者已回复了生机,但丁浩却已汗透重衫。

 他暂时停手息。

 老者已能开口,声音虽微弱,还勉可分辩。

 “少侠…天人,老夫之伤…本是无救的…”

 “还有一半工夫,不过…是否能使阁下复原,便很难说了。”

 “老夫…能得不死,已属万幸,何敢…奢望完全复原!”

 “此刻感觉如何?”

 “生机业已复苏了。”

 “能运功接引么?”

 “可以…一试!”

 “很好,我们再来!”

 说着,重行运功聚神,双丰掌心分别附于对方的“天突”和“命门”二处,把真元缓缓了。

 老者的根基似相当深厚,气机虽然微弱,但配合得恰到好处。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丁法收功调息。

 老者已能起坐运功。

 丁浩得天独厚,资禀超人,运功十周天之后,使已动圆果满,睁眼起立,俊面一片湛然之

 细看那老者,每隔片刻,脸上便呈现一次痛苦之,看样子,他是某一经不能贯通,但此刻丁浩又不能摹然查探。

 久久,老者废然一声长叹,睁眼道:“老夫左腿废了!”

 丁浩剑眉一蹙,道:“功行不达么?”

 老者朗声一笑道:“老夫不死已属武林奇迹,残了一腿,算得了什么。”

 “是区区之术未臻完善!”

 “少侠那里话,似这等奇术,武林罕闻,术能回天,老夫是首见!”

 “过奖了!”

 “活命之恩,老夫不敢言报,只有铭诸五衷了…”

 “适逢其会,阁下不必介怀。”

 “老夫那位对手…”

 “回天乏术了!”

 “啊!”“那位是谁?”

 “王屋之主。”

 “王屋之主?”

 “是的,王星之主,功力与老夫相伯仲…”

 “两位何事相争?”

 “一山不容二虎,说起来,意气之争而已,老夫深海太过执拗,不能小忍,而致害他断送了性命,唉!悔之晚矣!”

 “阁下能有此一念,足证存心正大,不枉区区费一番手脚。”

 “尚未请教少侠…”

 “区区人称酸秀才,江湖无名小卒,不值一道。”

 “忒谦了,少使可曾见到那下手之人?”

 “区区是在对峰遥望,不甚真切,似是一个瘦长之人,手执扇形之物…”

 老者陡然起立,怪叫一声:“是他,想不到他竟寻到此处来!”

 丁浩茫然然道:“对方何许人物?”

 “酆都使者!”

 “哦!天地八魔之一,擅施毒…”

 “对了,正是此魔!”

 “好在他没用毒,否则后果难料了。”

 “他料定在当时情况下,老夫与王屋之主必死无疑,所以才未施毒,这魔头心黑手辣,此番却失算了,不过,如非碰上少侠,老夫仍是死路一条。”

 “他杀阁下与王屋之主目的何在?”

 “对方目的是老夫,王屋之主算是无辜枉死。”

 “阁下如何称呼?”

 老者窒了一窒,道:“老夫‘夜谷主’!”

 “夜谷主不是墓木早拱了么?”

 老者面色微微一变,道:“是的,老夫是继承人,少侠此来是…”

 “寻人!”

 “谁?”

 “竹林客!”

 夜谷主面色骤变,蹬蹬蹬连退了三四个大步。

 丁浩一看对方的神情疑云顿起,但他仍保持冷静,平和地道:“阁下是竹林客的继承人,当能回答区区几个问题?”

 老者激动地道:“少侠是老夫救命恩人,老夫不能虚语相诳,但有关竹林客的某些事,老夫事先申明,恐无法奉告…

 “阁下能答者答!”

 “如此,请问吧?”

 “竹林客是如何死的?”

 “天命已尽。”

 “他临死有什么遗言,或什么未了之事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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