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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霜月的魔法师(3)
 ACT三:寻找开在永恒的花

 “爸爸…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陋巷尽头的小屋只是四块木板拼凑起来勉强挡风的暂居之所。连最简单的家具都没有,夜风毫不留情地贯穿薄板的隙,说实在的,待在里面与外面的温度并没有多少差别。现在还可以忍耐,等到第一场雪下起来的时候,就会像冰窖般的寒冷了。

 爱丽丝深知那种寒冷的滋味,她最怕冬天的到来,那些冰冷的雪,每次都吹得将她小小的心也一并冻结了。

 此刻,爱丽丝坐在上,说是其实也只是在屋子的一角铺了张皱巴巴的单,为了能更暖和一点她抱住膝盖尽量蜷缩起身体。湖蓝色的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席地而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青年。

 “嗯。早就好了。”回首一笑,卡洛尔伸过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瞧,没事。”

 “可是…”她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爸爸,你的手上有血呢。”

 虽然已经干了,可是看得出来是血迹。爸爸的伤口又血了吗?她还记得那天爸爸回来的时候受伤了,不知道被什么钝器划伤手背,皮都翻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帮爸爸裹绷带,眼泪落到伤口上,一定很痛吧,可是爸爸微笑着,漂亮的笑容没有过一丝改变,也从来没有喊过疼…

 看着指甲里干涸的血,卡洛尔漠然的眼睛闪过无情的嘲讽,微笑的吐出的声音却依旧无比轻柔:“那不是爸爸的血。”

 “哦,那是什么呢。”

 “爸爸是丛林中的猎豹哦,”他开玩笑地抿起锋利的角,仰起头的时候金棕色的头发长长地向后一绺绺相互纠结着滑落。月光融化在冰冷的眼眸中,轻轻地为他镀上一层虚假的温度,伸出五指做了一个撕裂的动作,他笑笑说:“要像这样捕捉猎物,才能给爱丽丝食物哦。所以呀,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捕猎才行。”

 “如果遇到很厉害的猎物…爸爸是不是就会受伤?”虽然她听不太懂卡洛尔的话,但是她很怕他再次被伤害。

 “呵,你不是说爸爸是魔法师吗?所以爸爸不会痛。”

 “骗人——”她握住卡洛尔留着尖锐指甲的手掌,轻轻地把它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爸爸的手好凉。会冷的魔法师就一定也会痛的啊。”

 “小傻瓜,你的手更冰呢。”微笑着出手,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扔给她“喏,爱丽丝,吃饭吧。这是魔法师变给你的哦。”

 “嗯。”少女出欢喜的神情,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她真的很饿。爸爸真好,每天都会带软软的面包回来给她吃。以前她好几天才能吃上一点东西,而且都是些硬硬的面包干。

 开心地咬了几口,她忽然想到什么般地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卡洛尔。

 他还是坐在那里,翘着修长的腿,顶着一头蓬蓬的头发,着似的看月亮。想从这间屋里看到月光一点也不难。好多个晚上,她甚至觉得那月光明亮的让她难以入睡。而爸爸喜欢坐在黑暗里,看着月光在伸出的手掌间动跳跃。爸爸好像从不梳头…爸爸好像也没有吃过东西…

 “爸爸,你也很饿吧。”她惭愧地耷拉着脑袋。

 每次她竟然都自顾自地吃着爸爸带回来的面包。这个发现令她难过起来。她把面包分成两半,将其中较大的一半递给卡洛尔“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卡洛尔怔了一下,旋即出漂亮的微笑“爸爸已经吃过了。那是给爱丽丝的。”

 “真的吗?”她还是很不安。万一爸爸没有吃,只是在骗她怎么办?

 “你在担心什么,我的小爱丽丝…”亲昵地把头抵上她的额,卡洛尔发出轻轻的笑声“吃吧。不然你会生病,然后会害爸爸头痛的。”

 “爸爸…你真好。”她抱住他的胳膊,湖蓝色的眼底充满了水气。很久之前就被母亲抛弃的她,一直在贫民区的街道上着长大,被迫乞讨,还要把要来的钱交给那个老酒鬼。从来没有人像爸爸这样关心过她。爸爸好温柔、爸爸好美丽、爸爸是爱丽丝的魔法师…

 “这可不行呢,”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他透明的指甲卷着爱丽丝的头发,敲打她的头“爱丽丝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哦,爸爸也许不是好人呦。”

 “不!爸爸是好人!”少女大声反驳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

 “爸爸对我很温柔,总是看着我微笑,爸爸从来没有我去街上乞讨,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去接我,还会准备吃的东西带给我…”其实她好害怕的,她好怕万一有一天爸爸没有去约定的地点接她该怎么办,可是爸爸每次都会出现,爸爸一次也没有让爱丽丝失望过…

 “我好喜欢、好喜欢爸爸。”快要哭出来的脸包围在卷卷的头发中,那双湖蓝色的甜美幽深的眼眸无比信赖地凝望着他。

 这个可爱的孩子一遍一遍拼命重复着,像是要笨拙地把她的心意传达到自己冰冷空的心底…卡洛尔没有说话,渐渐地收起了一直挂在边的微笑。第一次避开了爱丽丝信任的眼神…

 傻瓜。我不吃当然是因为我会吃更好的东西。你只是捡来的小狗…用于待价出售。为什么小孩子总是那么傻呢。骗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只会让他觉得…

 “去睡觉。”他低低地吩咐,调转过头。

 “爸爸…”

 “快去睡!”

 “爸爸…我帮你梳梳头发好吗?”小小的手爬上他的脖颈,那双手那么的小、那么的冰…

 的头发渐渐地平顺下来,卡洛尔的心却渐渐地了起来。

 “够了。”他忽然拨掉爱丽丝的手。

 “爸爸…”害怕地看着自己的手,爱丽丝怯怯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压抑着心情的变化,对她出虚假温柔的笑容“爸爸怎么会生爱丽丝的气呢。快点睡吧,我的小爱丽丝。”

 看着她爬回上,听话地蜷起身子。卡洛尔怔怔地咬着指甲,他竟然…想把自己的衣服盖在爱丽丝的身上…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自从受伤的那个晚上开始…那随手捡回来的备用商品满面湖蓝的泪珠,为了他出的血而悲伤地哭泣着,一遍遍地问他:

 爸爸…你好痛的吧…

 不由自主地调转过头,不期地看到爱丽丝掰开的面包还固执地放在自己的身边。卡洛尔垂下眼帘,用力着手指,忍住想要对她温柔一点的冲动。

 他是没有心的骗子、他是残酷无情的杀手…怎么可以…对一个小狗般的孩子产生哪怕一丝的感情呢。

 一定是爸爸这个称呼起错了吧。被融化了蓝宝石般的眼睛充满信赖地凝望着,然后一声声地叫着他爸爸…这个掩人耳目的随便称呼渐渐变成了束缚他的咒语了吗?

 已经…快满一个月了呢。他没有过这么长久地和一个孩子相处过。

 理智在提醒他说:要快点把她卖出手。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到底会怎样呢?”

 他仰望冰冷的月,以终于不再微笑的淡漠向明月提出疑惑。一如当他也只是个孩子的时候,蜷起膝盖,坐在冰冷的街头,向从不存在的神祈求时。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答案的。答案是…

 这个冷漠的世界,力量才是保证。动情者死。

 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无情的琥珀眼珠转向睡的孩子。

 爱丽丝,亲爱的女儿。我唯一能教给你的事就是…千万不要相信任何看似温柔的人。因为相信之后的下场往往是残忍的背叛…

 夺去你眼中的天真之后,你可还会温柔地叫我一声魔法师…

 身着黛绿色晚礼服的女子拎着一只水晶杯,默默地伫立在垂着窗帘的窗畔,细长的脖颈戴着无数珍珠镶结而成的高雅饰物,深棕色卷发直披脚背,美丽得令人屏息的眼睛看不到美好的月,只凝望着圆桌旁金红色的椅背。

 坐在那里的瘦削身影带有几分魔魅慵懒的味道,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从容不迫地应对。现在,他正挑着一双黑色的利眉,似笑非笑地听着对面男子的报告。

 “就我所见的沙利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似乎蕴藏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说起来诸位请勿见笑。当他说他可以用他的眼睛看透我的未来时,我心里竟然真的心寒呢。呵呵。我想他是个很值得延揽的人才。”

 “不过就是个算命的骗子,直接杀了多省事。”坐在斜对角穿着灰色礼服的年轻人轻薄地笑了起来“尼斯洛克,轻易被唬住也只能说明你的眼光又降低了呢。”

 “亚滋拉尔,只靠杀人是不会让组织继续壮大的!当然了,让你这个掌管黑道力量的小子懂得这些是有点难。”之前说话的男人轻慢地加以回敬“你只要好好管理那些杀人机器别出子就好了。拉结尔大人还没有定论的事,几时轮到你嘴。”

 “你!”放下撑在腮边的手,年轻人握拳想要狠狠砸向桌面,碍于上首男子的威仪强自忍耐了下来。

 “这个沙利叶好像确有一套,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异能。放任不管容易养虎为患,杀了的话又有点可惜。我同意招收他。”留着黄长发的中年人表达了他的见解。

 “芭碧萝,你觉得呢?”

 背靠着金红色椅背的男人头也不回地问向身后,蜷起的手指觉得有趣般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

 站在窗边的女子冷漠幽异地开启满的:“拉结尔大人,你的决定我就服从。”

 …

 “马都让芭碧萝拍尽了。他妈的,这个会开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把手揣在衣袋里,急步走在长廊上的年轻人一副厌恶的样子。

 “亚滋拉尔大人,说话小声一点,我们还没有出去啊。”身后的两名男子紧跟其步。

 “本来就是嘛。拉结尔明摆着喜欢那个什么‘沙利叶’的,还装腔作势地开会个鬼。我手底下一大堆事都没还有办呢。天天给我一堆又臭又麻烦的活,他们却在那里假清高。”他显然还在为了会议上尼斯洛克的发言耿耿于怀。

 “何必去理尼斯洛克。比起他,拉结尔大人一直是更信赖您啊。”

 “切,谁和那老头一般见识。”狠狠了口烟,他随手一丢,骂道:“只会四面逢源,实际动手的事还得靠我去做!”

 “您早晚会成为组织里的二号人物的。”

 “难说哦,拉结尔抬举他自己的女人。芭碧萝那妞深藏不,说不准是个难搞的货。对了,”他突然停住脚步,想起什么来似的对着一直沉默的手下咧嘴笑了笑:“卡洛尔,不然你去接近那女的和她玩玩,瞧瞧她有什么能耐弄得拉结尔神魂颠倒。”

 “您就饶了我吧。”轻柔绮丽的音调响起,金棕色头发的青年自嘲般地哂然一笑“我哪有能耐招惹拉结尔大人的女人啊。”

 “呦,别这么瞧不起自己啊。”轻佻气地搬起他的下巴,亚滋拉尔端详着他的脸“这张脸蛋可是骗过不少人啊。听说你最近行动蛮有规律的,是不是藏了个女人啊。”

 “只是个孩子而已。”不快地忍耐着对方手指的动作,卡洛尔淡淡地回答:“随手捡的,正找买主呢。”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亚滋拉尔猛地想到一件事,缩回手打了个响指“妈的,尼斯洛克那个老油条又给我找了件事。正好,你把你那孩子送到圣帕特里克修会去。钱狠狠地往高价抬!给我敲死这帮闲钱。”

 “圣帕特里克修会?”卡洛尔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那…不是律师们的那个…”

 “哎呀,什么地方没有臭虫啊。爱国里也总有一两个变态吧。反正不用你去接头,把孩子教给联络人,他自然知道往哪儿带。三天内给我搞定哦。我可不想那老头回来和我?嗦。”轻松地抖了抖肩膀,亚滋拉尔眯起眼睛“卡洛尔,以后还是改改你当骗子时的习惯吧。杀手的身边留着人很容易让人揪住尾巴。上次你失手的事我还没摆平。可别再惹出子来,到时候我保不了你,知道了吗?”

 这是比较柔和的警告。卡洛尔心知肚明地微笑了一下。

 “嗯。”“哈哈,我明白的啦。看到钱不捡就难受嘛。”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卡洛尔面前一闪,亚滋拉尔得意地笑笑:“瞧,刚才从尼斯洛克身上摸来的怀表。哈哈,贼难改啊。真是英雄难掩出身啊。”

 “大人!”另一个下属捧住头“您又…这下他肯定又要生气找我们的茬了。”

 “随便他。反正我是拉结尔的手下,又不是他的手下,他凭什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哼。瞧不起街上混大的孩子吗?总有一天让那老头死在我手上。”

 桀骜不驯地嚣张地说着,亚滋拉尔大笑着走出拉结尔的总部。

 “猖獗的小子。”面色阴沉地从一旁的拐角走出,尼斯洛克嫌恶地注视着远去的背影。

 “大人,要给他点教训吗?”

 “不值得和他一般见识,你跟着卡洛尔,说不定会有好玩的事…”尼斯洛克饶有意味地挑起眉,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幽光“…碰得巧的话,就借着拉结尔大人的手杀杀亚滋拉尔的气焰吧。”

 “…爸爸忘了给爱丽丝暗号。”习惯性地蜷起膝盖,爱丽丝抱住肩膀,望着渐渐偏移的月亮,担心地小声说。

 “暗号,那是什么?”

 秋风吹动大片的叶子,覆盖遍布灰尘的街道,神秘占卜师卷卷的金发从头巾底部飘扬着洒下,像没有温度的华丽月光洒满一身。

 坐在他身畔的女孩子转过头,睁大稚气未的眼睛说:“每次,爸爸去工作时,都会告诉爱丽丝要在哪里等他。我们住的地方常常不一样,因为爸爸喜欢玩捉藏。”

 “哦…”一直在无聊地摆牌的手指停了下来,占卜师在面纱外的眼睛闪过一抹冰蓝的幻,看不出情绪地凝视着爱丽丝,似乎言又止。

 “可是今天我醒来时爸爸就已经出去了。”她沮丧地低下头,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所以我只能在这儿等他,这是上次约好的地方。爸爸想起他忘了说今天的地点后,就一定、一定会来这里接我的!”

 “爱丽丝…”

 “大哥哥,昨天的叔叔呢,他今天没有陪你来吗?”

 “他…也忘记了吧。”

 “那么…如果他们一直忘记了该怎么办?”

 细细的声调透出带着惶惑的音调,华莱士注意到爱丽丝的身体在不停的打颤,才发现这孩子快要哭出来了。

 “不会的。”他握住爱丽丝冰冷的手,着双手帮她取暖“爸爸一定会来接你。因为爱丽丝很喜欢爸爸对不对?”

 爱丽丝噙着泪珠拼命点头“我最喜欢、最喜欢爸爸!”

 “所以啊,喜欢就是一种力量哦。”戴着面纱的占卜师充满魔的嗓音温柔地说着:“爱丽丝要相信爸爸,因为他是你最喜欢的人。只要你相信他,他就一定不会抛弃你,一定会回来接你…”“可是我好怕…”长满金发的小脑袋深深地埋在屈在膝盖的裙子里“我好怕失去爸爸。”

 “那哥哥教你咒语好不好?”

 “咒语?”爱丽丝唰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

 那个美丽奇异的金发大哥哥摘下面纱,微笑着把手指搭在瓣上,说着:“再见到爸爸的时候,爱丽丝要告诉爸爸,说‘我最喜欢你’,这是一个魔法哦…”“我最喜欢你”是强烈的束缚咒语,使用的时候要千万小心。因为被迫承受他人的感情是件非常悲伤的事,特别是那些不可以、不应该、不能够回应的感情…

 爱上一个人,就会觉得寂寞。是因为人类总是渴望得到回应。

 被他人所爱,便会感觉悲伤。是因为明白那份不可回应的感情的重量与另一个人眼中的渴盼和绝望。

 人类是如此奇妙的生物。他们没有任何读心的异能,却总能轻易察觉与他们自身有着深切关系之人的情感波动。

 注视着爱丽丝,仿佛置世事于身外的占卜师托腮思考着,他想:若是人类可以更迟钝一些,他们就可以生活得比现在更幸福。若是能够更聪明一点,就可以在踏入伤心的泥沼前身而退。可是…

 “爱丽丝…”

 轻柔的像花一样的呢喃在夜中绽放,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地站在夜中,远远地呼唤少女的名字。

 “爸爸!”

 欢喜地跳起来,爱丽丝奔出几步,又忽然驻足,回头向着占卜师甜美的微笑着招手“大哥哥!我和爸爸回家了。你也要快点回家哦!"

 “嗯。”微笑着回应她,华莱士冲她摆摆手。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毫不迟疑地奔向站在灯下的年轻人——她独一无二的魔法师。

 是的,人类就是如此笨拙的生物。明明知道怎样才是比较好的道路,却还是会踏上那些他人眼中的歧途。

 比较好的道路不等于幸福的道路,而幸福的定义别人无权评判。所以华莱士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阻止。即使他能看到命运的轨迹,他也不能阻止一切进行。他只能缄默并祈祷着…

 假如,这世上真的存在人们所信奉的那位慈悲的神,请让他眼中的未来改变吧,请给爱丽丝——以幸福…

 霜月的下弦之月,满地冰冷瑰丽的银光,披着青纱的占卜师孤单地坐在暗夜的一角,十指握抵住额头,为一颗天真稚的心,向着他所不信的另一个世界的神明祈求…

 “华莱士,你在干什么。”

 街道一角影影幢幢的屋宅后面,慢慢走出身材高瘦的黑发男子,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多久。

 “我在祈祷哦。”拖着长长的音调,华莱士出狡黠的微笑。

 “傻瓜,神明会聆听血鬼的祈求吗?”叹息着靠近,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他的肩上“回去吧,华莱士。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嗯,利恩。”他抓紧衣领,微笑着跟在他的身后。

 “真是的,连这点都想不到吗,你不是已经活了很多年吗?总该有点判断力吧。”其实他想说的是,不要总像个孩子一样…

 “嗯,利恩。”

 “搞什么啊。”因为那不断重复着呼唤他的声音,利恩忽然有点烦躁。

 “我最喜欢利恩了。所以——”像风一样轻盈的话语,在华莱士走过他的身边时轻轻响起,金发的血鬼回过头用很开朗的表情笑着说“所以就算利恩讨厌我,不把我当成朋友也没有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会一直将利恩当成好朋友的…”

 傻瓜…利恩难堪地别过头。为什么不用你擅长的风轻云淡式把昨天的吵架轻轻地揭过去呢。难得他都认输地来接他了,干吗又主动提起。还说出这样的话…这样让他听起来会觉得口好难过的话…

 不要用你孩子般的毫无所求的纯净眼眸清冽地望着我…你可知道,这样的你,会害我觉得自己好残忍…

 你可知道…这样的你,就像蔷薇一样锋利…

 卡洛尔不停地咬指甲。蓬蓬的金棕色头发像杂草覆盖着他苍白的脸颊,琥珀的眼睛空地瞪着爱丽丝。

 为什么!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他故意没有说今天见面的地点,就是想让这个孩子趁机跑走。她为什么该死地像个傻瓜般地信赖他。她凭什么一厢情愿地认定他会出现?他忍耐着站在暗处看着她,以为只要夜再深一点,她会醒悟、她会失望,会明白她被抛弃了!可她还是怔怔地坐在那里!那种再也无法看下去的感觉折磨的他都要疯掉了。

 小狗般的眼神害得他不得不终于走了出来!仿佛有什么在强迫他喊出她的名字!可是稍微冷静地想一想,他立刻后悔了。他应该就那样扔掉她!这样才是对她好。如果自己真的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点点感情就应该立即扔掉她!因为、因为…留在他身边只能是被彻底毁掉的下场…何况他也不可以把她留在身边。

 “爸爸…”

 爱丽丝担心地望着远远坐在一边的卡洛尔。爸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咬指甲,她觉得爸爸好像只有在很烦的时候才会做这个动作…爸爸他在生气吗?他遇到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吗…

 “爸爸…”

 “爱丽丝,不要叫我爸爸…”

 他捂住耳朵,不想看她的脸,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爸爸…你讨厌爱丽丝了吗?”

 压抑着的泣声刺痛卡洛尔的神经,他无奈地放下手,偏头望向那个孩子。发现她正强忍着眼泪,又害怕又担心地望着自己瞧。

 “不会…我不会讨厌你。”他勉强地微笑,冲她勾勾手指“过来,爱丽丝。”

 “爸爸。”她听话地将身体偎过去。

 “我有点累,没事的。你不用怕…”

 温柔地笑着,大大的手掌摸上她的脸颊、头发。爸爸的声音总是那么的好听,带了点凉凉的意味,像飘舞着的雪花…

 “…爱丽丝讨厌冬天,”头枕在他的腿上,她轻轻地说着:“可是爱丽丝喜欢雪花…”

 金灿灿的头发洒在他的膝盖上,细幼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画着圈,那个小小的声音无比热切地一遍遍叫他爸爸。可是,这世上真的会有混蛋倒把女儿卖给变态的父亲吗…会的。卡洛尔知道就是有那种人,就像他的爸爸一样。可是,他不能忍受自己也是这种人!不行、不行…看着爱丽丝灿亮的头发,听着她充满信赖的声音,他觉得手在发颤,他忍不住又把手送到边开始咬指甲。

 卡洛尔,现在还装什么好人呢?难道你没有拐骗过小孩子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捡这个孩子回来了吧。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卖掉她啊。心底有声音正在冰冷的嘲笑自己。

 可是…

 “爸爸…你的声音就像又轻又柔的雪花…”

 可是…

 “爸爸,爱丽丝好喜欢你。”

 可是…

 冰冷的眼泪却是灼热地砸下…溅在爱丽丝洁白纤妍的脸颊,她吃惊地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卡洛尔“爸爸,你哭了…”

 “是沙子跑到眼睛里…”他笑着,却不知道此刻的微笑不再人,反而比哭还难看。

 “爱丽丝帮你吹吹吧。”

 那双冰冷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攀上他削瘦的脸庞。

 他握住那小小的手,轻轻地拥抱住她。怀中的身体好冷,可在此刻,却成为他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温度。他不能…把这孩子当成商品交给组织,他做不到!

 “爱丽丝饿不饿?”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他忍不住一阵恻然,反手梳了梳她的头发。

 她惊恐地摇着头。

 “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呢。”他试图漾起温柔的微笑,从怀里掏出糖果“爱丽丝,你一定没有吃过这种糖吧。很甜的哦,爸爸帮你剥一粒好不好?”

 “我、我不要。”一丝绝望迅速地闪过本该甜美的湖蓝色眼睛。

 “怎么了,爱丽丝?”察觉她神色有异,卡洛尔去碰她的脸。

 “爸爸,请你不要离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涌出、下,爱丽丝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拼命地大哭起来。这个一直乖巧安静的孩子…

 “爱丽丝会很乖!爱丽丝很快就会长大了!爱丽丝可以帮爸爸赚钱!爱丽丝也可以干活,爱丽丝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爸爸,请你不要丢下我。”

 痛苦地烈地说着,她哭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纵横的眼泪快要湮没她那清秀的小小面孔,连带着他的膛也一阵热…

 “爸爸…没有说要丢下你啊。”压抑住心里的惊惶。他按住她的肩膀,那瘦弱的单薄的仿佛一捏就碎的肩膀。是的,他确实是想要丢下她了。因为和他在一起,只能害了这孩子。他不想害她,不想卖掉她,就只能让她离开…但是,她是怎么会知道的呢?

 “爸爸…你可以不用对爱丽丝温柔的。”哭泣的少女在月光下一边哭着一边用力地抓着他的衬衣,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绝望地看着他,睁着大大的眼睛说:“爱丽丝好害怕…因为妈妈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

 一直冷淡的妈妈,忽然变得很温柔,说要给她梳头发。然后一直拥抱着她,直到她安心地睡去。然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妈妈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

 她不要爸爸也这样的离开她!

 爸爸一直很温柔,可也一直很冷淡…爸爸只是经常淡漠又温柔地微笑着,但是她知道,那只是爸爸习惯的表情。爸爸绝对不会像今天晚上这样拥抱她,也不会那么在意地问她是不是很饿…

 如果这样过分的温柔是丢弃前的补偿…那么,爱丽丝宁肯被暴的对待…

 “爸爸…爱丽丝一定会努力的。请不要离开我。”

 分别是一种痛苦。相遇是一种幸福。可是如果幸福之后一定要承受这痛苦。她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那瞬间的幸福…

 像小猫似的身体颤抖着伏在他的怀里,哭得开始大声咳嗽起来的孩子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紧紧地不肯松开。是因为害怕被丢弃,还是因为害怕与他别离…

 “爱丽丝…好喜欢、好喜欢、最喜欢、最喜欢爸爸了!”

 那一声声伴随哭泣的耳语,那一声声不愿分别的撕心裂肺的哭叫,那不断重复的笨拙的孩子气的告白,就这样一下下地撞击卡洛尔的心底。

 他听到有什么发出碎裂的声响…遍布裂痕的冰之障壁喀嚓喀嚓的碎裂着…那敲不碎、打不开…只能用另一颗心去融化的隔绝一切情感的玻璃墙消失了…

 所以他本来就最讨厌小孩子了。他们那么容易上当,那么容易付一颗仅有的心,那么容易被伤害…

 那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是那样的可爱…

 “请你不要丢下我!”

 爱丽丝湖蓝宝石般的眼睛盈满泪水,被这样的眼睛直直的凝望着,他可以说出“不”吗…他还可以那样残忍地微笑吗…还可以随便地骗她然后卖掉她或者丢弃她吗…

 推开爱丽丝,卡洛尔捂住脸颊,他哭了。

 为什么不管杀过多少人,他还是没有办法将感情自身体内部全部拔除。为什么他还是会有无法做到的事…无法舍弃的人…

 不对…

 会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会无法忍耐看她像被丢掉的小孩子坐在街上固执等待,并不是因为可怜她…

 是因为…他已经不想离开、不想再失去爱丽丝了吧。

 爸爸…我帮你梳头发…他曾任由她这样说着一边将那双冰冷的小手爬上他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背对着另一个人…感觉另一人的体温…哪怕同样是冰冷的温度,却开始感到眷恋。

 “爸爸…你不要哭。呜。”那细小的声音覆盖着他的世界。

 “爸爸…你不要难过…”那冰冰的小手正在他的脸颊游走,笨拙地用她单薄的衣衫帮他擦去眼泪。

 而自己竟然还有眼泪吗…

 哀伤地想着,他缓缓地转移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拉下她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然后紧紧地用力拥抱住那不断颤抖的身体,重复地以温柔的话语向她保证:“我不会丢下你!不会的!走到哪里也带你一起去。”

 “爸爸…”

 这一次说的,绝对不再是谎言。

 以行骗与杀人为生的他,为什么会看着这孩子的眼睛,期盼着她可以点头说相信他呢。卡洛尔也不知道,正如他不懂,他无情的眼睛为什么还可以淌下泪水。那些曾经以为消失不见的感情…原来并没有消失,只是冰封在他心底的某个位置…

 等待着,有一天…

 “嗯!”洋娃娃般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但是爱丽丝扬起角用力微笑着吻上卡洛尔的额头“我相信爸爸!因为爸爸是爱丽丝的魔法师!”

 等待着,终有一天…某个人说出足以让一切冰封解冻的温暖话语…

 他不是杀手,也不是骗子,在爱丽丝清澈得足以映出整个世界的眼眸中,他只是,在那个夜晚,温柔微笑着出现,对她说出“要和我走吗…”的美丽的魔法师…

 究竟谁是谁的魔法师,究竟谁才是被救赎的那个人…也许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世间如此孤单,独自一人无法生存。明明知道爱是掌握不好就会伤人的利器,笨拙的人类却还是只能依靠这唯一的方法获得救赎…

 朋友间的爱、恋人间的爱、亲人间的爱、人与人之间的爱…人们相信只要有爱,神便会降临人世。只有要爱,就可以鼓起重生的勇气…

 寒冷的夜里,谁在对谁许诺,要相伴去寻找一朵开在永恒的花。

 相牵的手,连结着真实却脆弱的羁绊。

 祈求着明天便可以一切不同的人们,难道不知道吗…最轻易被摧毁的正是这样名为“希望”的事物。最不堪一击的正是纯洁无暇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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