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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因为建希望小学的事,卞虎陪着省交通厅的领导到岭下村去过一趟,回去就在校同学们当中大肆宣传东县怎么怎么美,田园风光,景宜人,乡风淳朴(他是因为带了人去给岭下村的村民造福,村干部们对他们一行的接待自然是热情有加。更由于省厅的副厅长来了,所以县委书记翟燕青和县长陈林还按照常规高规格地宴请了他们。翟燕青在给副厅长敬酒后还特意满斟一杯敬卞虎,说市里的交通局要多向山区县倾斜,多关照关照山里人),空气清新,是个休闲的好去处。同学们就嚷嚷说要去看县太爷,看他怎么坐堂,怎么断案,怎么吃香喝辣,怎么耀武扬威,总之,把尹凡形容得就像坐在了九天云里。尹凡知道这是他们卖嘴皮,嚼牙胶,所以也不争辩,由他们去胡诌。当然,这些同学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要故意装疯的,不开玩笑不过瘾。开完玩笑之后,还是各忙各的去了。尽管同学们以后没再提来东玩的事,尹凡却始终记得这件事。他也希望有机会能尽地主之谊,请大家来这里相聚,热闹热闹,消遣消遣,自己也可以趁机调节一下情绪,放松一下心情。只是下来以后一直太忙,从开始的熟悉情况,到后来分担了具体工作,再加上扶贫点的事,还有不断的中心工作,有时就忙到了穷于应付的程度,于是,一直也就没有机会把大家请过来。可这次刚刚处理完卖粮风波,居然却意外有了一个机会。

 县旅游局接到上面的电话,说省旅游局下属的旅游学校聘请了两名外籍教师,这两名教师对省内保存良好的自然风光和丰富旎的旅游资源非常感兴趣,整个暑假都没回去,挑选一些尚未开发、处于原生状态的景区景点挨着个走了一个多月。他们听说河市的栖凤岭是一处峰奇岭秀,蓊郁翠绿,有奇特地貌和珍贵物种,原始生态保存完好的地区,非常想一睹为快。在暑假已经结束的时候,仍想两天时间去栖凤岭的原始山林看一看。省旅游局一直都在支持他们的旅游计划,现在,栖凤岭作为他们此次旅游的最后一站,希望东县能够支持,县旅游局能够做好一应的接待安排。旅游局的赵瑾局长先向分管县长进行汇报,分管县长自然满口答应,说以后我们这儿开发旅游资源的时候少不了要省旅游局的大力支持,这次省局找到我们,我们当然不能推辞,还应做好配合。分管副县长让赵局长再向县委分管这项工作的尹凡副书记请示一下,是否同意他的意见。尹凡当然完全同意,并说一切具体安排请赵瑾和分管副县长商量定下了就行。等赵瑾走后,尹凡忽然想起,何不趁自己眼下稍有空闲的时机跟卞虎说一声,让他把同学们召集一下,也去栖凤岭游上一游?!他马上给卞虎挂电话,卞虎那头很兴奋地答应下来,说,谢谢书记大人给我提供一个圆梦的机会。尹凡问他圆什么梦,卞虎却王顾左右而言他,又说当时不过替你吹了牛,现在终于可以由你买单,而我也不用再开空头支票了。

 那两个外籍教师来东的时间是后天,即9月2,恰好是双休。尹凡和卞虎通气,卞虎说,我们也就这个时间去吧,现在天还热,正好去你那里避暑。要是再晚了,天气凉下来还怕感冒呢。尹凡心想,再晚几天哪里就会感冒?天气也不会变得那么快。但卞虎说话总喜欢带夸张色彩,尹凡对此已经习惯了。他问来哪些人?卞虎不肯说,而是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9月2,天气和往常一样的晴好。暑热在南方虽然还没退去,但在东,早晨起的时候,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稍微一动就汗津津的,而是稍稍有点凉爽的感觉了。尹凡领着卞虎他们在东宾馆吃过早饭,正说要准备准备再走,旅游局的赵瑾局长打电话过来,说两位外籍教师希望早点动身进山去,他让局办公室秘书朱小强带他们先走,而尹书记和河来的客人晚点走没关系,到了山上,食宿小朱会一并做好安排的。由于赵瑾昨天已经向他汇报了外籍教师前来旅游的有关安排,说是遵从外籍教师的意愿,不安排太多的人陪同,就让小朱起个带路的作用,所以尹凡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说,你要让小朱多和你保持联络,千万要注意那两个外籍教师的安全。赵瑾回答说,这点我已经向他叮嘱过了,必要时我也会主动和他通电话的。

 尹凡这边的客人其实就是卞虎、沈强和马兰三位校的同学,另外,卞虎和沈强还各带了一位年轻女孩。两名女孩看去都只有20出头的样子,还像个学生模样,但装束却时髦。一个叫肖蔷的,身材小巧,穿一袭牛仔衣裙,梳着马尾辫,说话声音清脆而细,一张小嘴红齿白,讲出的话总有出人意外的地方,让人感觉到她单纯的表面之下的聪慧。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叫刘蕤,眼睛很大,眉毛很细,弯弯的,像娥眉月,不知是天生那样还是经过了很仔细的修饰。她穿的是一身短装,一件紧身的吊带背心,一条短到不能再短的白色短,使得那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充分展示在人们的目光下。刘蕤的话不是很多,总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跟随着沈强,吃饭的时候本来就把他安排在沈强的身边,可她还是要把椅子朝沈强旁边再挪一挪。沈强开始还有点遮掩的意思,后来看这样更容易盖弥彰,也就随刘蕤的便了。

 几个人是昨天傍晚到达东县委招待所的。他们到时,尹凡正和县委办主任卢燕,还有旅游局的一位副局长在宾馆餐厅那儿等着。当宾馆的宾小姐把他们带到餐厅的时候,尹凡还以为跟在后面的两位女孩是宾馆里来上晚班的服务员呢。等到互相介绍的时候,卞虎和沈强只是把两名女孩的名字说了,却不说她们在哪儿工作,见他们俩的神态有些躲躲藏藏的样子,尹凡心里明白个大概,偏偏旅游局那位副局长,大概上了年纪的原因,对这些事有些转不开、拎不清,他一再问卞虎和沈强,她们俩是不是市交通局和工商局的干部?两人只好含糊表示说,是,是。

 在东,尹凡是东道主,但尹凡不能喝酒,实际上便由卢燕来代行“职权”了。她先是代表东县委“市里来的各位尊贵的客人”然后又代表尹凡敬大家的酒;马兰和两位女孩向尹凡敬酒,卢燕也代替他喝了。马兰见卢燕这样“越庖代俎”便主动出击,两人酒量恰好成一对,服务员在一旁斟酒都斟不及。尹凡还很少见卢燕这样喝酒,不免有些担心,便劝她不要喝多了。那边马兰见了却不依不饶,说想不到尹书记当了领导竟然也懂得怜香惜玉,马姐从大老远来你都不晓得关照。说得尹凡只好不再做声,直看着她们两个喝到额上香汗淌,腮边红霞飞。

 早上,卢燕依旧来宾馆陪他们吃早餐,又送他们启程。昨天一行5人是由卞虎驾车来的,车内已经略显得拥挤,今天尹凡要陪他们前行,便让小邢一道上山去,于是让马兰坐到自己车上来。车子驶离宾馆的时候,马兰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卢燕,嘴边浮起一个含蓄的微笑。

 此时,太阳已经爬上东边的山峰,放出橘黄的光芒。高高的栖凤岭,那黛黑色的剪影横亘在人们的视线里,像一条正在游动的龙。鱼鳞状的云彩镀着霞光,五彩缤纷格外好看。在这样的景致下出游,人的心情会格外地好。两辆小车鱼贯朝栖凤岭方向驶去,一路上,尹凡甚至能听见从卞虎的车上传出的摇滚音乐的响声,不由使他想起那一年和危雅箫一起上玉笏山的情景。

 随着离栖凤岭越来越近,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从柏油路下来,是砂石公路;离开砂石路,就是纯粹的泥土路了——过去,县里的干部把它叫做机耕道,因为,只要一下雨,这种路马上变得泥泞不堪,除了拖拉机,任何车辆要行走都很艰难,小车更是无法通过。从绿色植被中开辟出来的机耕道,路面十分狭窄,仅容一辆车通过,如遇会车,则必须一辆车停住,等另一辆车开过以后才能继续前进。在这种路的低洼处,常常可见雨天被车轮出来的深深的车辙,而高一些的地方则凹凸起伏,车子在这种路上行走时不住地颠簸起伏也就是自然的了。由于这种路一般都是通往村里的,所以现在又把它叫做村级公路。

 小车开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到了公路的尽头。那儿是一个不很大的村委会,村干部们已经接到通知,说县委尹副书记会带人经过这里,所以事先就一直在等着。看见两辆小车开了过来,知道是尹副书记来了,连忙上前接。这个村叫许家坳,属于栖凤岭乡的范围。村委会的书记叫许来福,村主任叫许年生,他们让小邢和卞虎把车停在村委会的门口并把车门锁好,说是前面没有了马路,要走路上山,车子只能在这儿过夜了。尹凡他们一行进村后,在一户人家里坐下休息,一边喝加了蜂和爆米花的茶水,一边等着吃饭。时间正好到十一点半,山下正当烈炎炎的时候,可坐在许家坳村的农家房舍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酷暑和炎热。沈强说,我的妈呀,怪不得人家古代的人要离家外出,躲到山里面修行,这比躲在空调的房间里惬意嘛!马兰马上嘲讽他:是啊,带着香车美女出游,这样的修行当然惬意了。可要我看呀,你修的纯粹是花花公子的行,却不是佛门净地的行!沈强和卞虎面面相觑对看了一下,说,看马兰姐对我们心怀不满了不是?我们事先告诉你让你带个应召先生来的,你还骂我们无聊,说要带你们带我不带!可我们带了你又看不顺眼了,这不是让我们左右为难吗?卞虎就说,要不这样吧,就把尹凡临时承包给马兰姐,让他们两个也组合一下,省得剩下一对旷男怨女闹饥荒!马兰抡起拳头就要揍他们两个,一边说,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两个人赶紧跑到屋外,又是抱拳又是作揖,说大姐原谅则个,大姐原谅则个,小弟们多有得罪!那两个姑娘见他们这般取闹,乐得止不住地笑。

 见卞虎和沈强两个一下子不敢进来,马兰放低了声音悄悄对尹凡说,哎,我说尹夫子,我看那个办公室的卢主任对你可有点意思。

 尹凡把头一摇:哪有的事?你可别瞎给我猜,弄出误会不好。

 马兰说,不对吧?你看昨天她那样替你喝酒…

 卢燕这个人能干,工作也主动,对哪位领导都一样。

 你别打岔了,我说她对你的感觉不一般!我是女人,我对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

 人家可是已经有家有口的人,又不是什么大姑娘…

 我观察了,卢主任对家的体会肯定是失望的,她那个层次在东,也只有你能对她产生吸引力。

 见马兰越说越离谱,尹凡有些为难了。你要坚决否认嘛,她不肯松口,不肯让步,再这么说下去让人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不做声嘛,她说不定认为你默认了,万一嘴巴不严捣鼓出去那就会更糟糕。尹凡不得已,口说道,卢燕即使像你讲的那样,那她也不会嘱意别人,也该是意有所归了。

 是谁?谁有这个能耐吸引她?马兰还要问。

 东有一句隐语,叫做“燕双飞”尹凡含而不地这么说了一句。

 马兰想了想,一脸恍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马兰不再纠这个话题,尹凡表面松了口气,但马上心里又有了不安:这无无据的民间传说,完全是诽谤也未可知——即便真有其事,以自己的身份也是不能传的。今天为了解自己而这样说给马兰听,也许真的见证了自己人品低下的一面?

 村干部们进来招呼大家吃饭,卞虎他们和刚才在外面接手机的小邢一起到另外一间摆好碗筷的房间,大家分成两桌坐好。饭菜已经端上来了,除了一些时令蔬菜以外,荤菜竟是以羊为主,什么红烧羊块、辣椒炒羊片、清炖羊骨汤、羊羹等等。卞虎心里奇怪了,问道,听说东县大办“养羊工程”可刚才乘车一路上山,却没见到什么羊啊?我还以为这个“养羊工程”又是一个泡沫呢。没想到你这里还真有的是羊!一个正在往桌子上端菜的妇女说,什么有的是羊,羊虽然还有,却不多了。反正大家也不指望靠这个什么“工程”发家,一头头都宰了吃掉了。现在杀还能吃到,以后要是羊养不下去了再来杀,连都要瘦没了。

 她这里这样说的时候,村书记许来福就一直拿眼睛翻她,她看见了,却做不看见,只顾往下说。等说完了,她对许来福说,你也不用拿眼睛翻我。你自己知道当初发动养羊的时候村民怎么样在背后嚼你!

 见她敢这样对村书记说话,一行人就知道她八、九不离十是村书记的老婆。果然,许来福就说,你这个堂客真是的,当着领导的面你敢说话,你真是一点道理都不懂。

 我不懂,你懂——许来福的老婆说,就是当着领导的面说才有用,不当着领导面说了有什么意思?那还不跟躲着放一样,谁听得见嘛!

 看许来福一脸尴尬,卞虎作出一副领导的模样,说,对,这位妇女同志说得对,有什么话就是要当面讲,当面不讲背后讲是没有用的。

 许来福的老婆这才得意地对许来福一笑,我说领导是会讲理的。哪里有你那样,见到领导就害怕!许来福只好暗自摇摇头。

 一边吃饭,尹凡一边问,老百姓真的那么不愿意养羊?

 真的是不愿养。从祖辈上就从来没养过羊,大家说祖宗都不做的事肯定做不好,这是一。村民们多数没有吃羊的习惯,认为养了羊以后卖不掉,又不像猪可以自己杀了吃,这是二。再说养羊要专门的人去山上放,现在农民家人口少,一两个、两三个孩子都巴望他们去读书,以后有个出场(许年生在一旁解释:我们这里出场就是出息的意思);实在读不起书的还指望他们帮干点活,也不能让他们专门去养羊。所以现在村里的羊已经剩下不多了。

 卞虎说,怪不得一路上看不见几只羊。

 尹凡听了许来福老婆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县委花那么大的力气狠抓养羊富民工程,还没有个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会怎么收场?真是不敢想象!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带了同学们来游玩,不能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影响情绪。

 几样用羊做的菜,除了红烧羊外,其它的都隐隐带有一点未除净的膻味。但路上由于车子颠簸,把早上在宾馆里吃的什么稀饭啊牛啊都颠簸干净了,大家肚子饿了,加上菜里面作料特意放得很重,所以吃起来还是觉得香的。

 吃完饭,小邢悄悄跟尹凡说,尹书记,我刚才接到家里老婆打来的电话,说儿子有些不舒服,发烧拉肚子,她想让我回去带孩子上医院打针。她自己背孩子背不动。尹凡知道小邢的儿子今年5岁了,长得白白胖胖,调皮得很,小邢的老婆则一副纤弱的样子,平时对小邢十分依靠,就说,既然孩子病了,你先下山去吧。反正今天我们也回不去,等我们下山后要用车,我事先通知你。小邢说,那就谢谢尹书记,实在对不起了。尹凡说,哪里话,平时只有我麻烦你,今天到栖凤岭来,也是耽误你的休息时间,该我谢谢你才是。小邢就跟大家打声招呼,先开了车回去了。

 一帮人这就要上山了,许来福怕尹书记他们不认得路走错了,让许年生找一个村民带他们上山。许年生见刘蕤穿得那个样,说这个女崽俚这样上山可不行,山上路窄得很,到时候山上的刺呀树条呀竹枝呀会把你的皮都挂烂的,问要不要从村里借一套衣服穿了上山?刘蕤忙说,不用不用,衣服我带了好几套。赶忙先回到车内,从包里翻出一身长衣衫换了出来。大家一看,见她那子是紧身长,衣裳的袖子则盖住了半个手掌,只出尖尖的几个手指头,整个一副去参加校园集会的姿态。马兰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刘可真是会领导,跑到山里来做时装表演啊。刘蕤轻轻一笑,她看一眼沈强,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满意,于是对自己的装束很有自信,也就不计较马兰的语气。

 上山的路果然难走。栖凤岭的山峰从小车开到山脚下的时候就看不见了,而现在,大家眼睛能够看见的不再是巍峨雄浑的大山,仅仅是各种各样的树木、石坡、崖壁、泉水、老藤和叫不出名字的花和草。偶尔能看见石壁上刻有不知哪个朝代的古人留下的摩崖石刻,写着“枕”、“漱心”或“空谷传音”等等字样,有些上面已经爬满了苔藓,变得苍痕斑斑。大家开始走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兴奋,尤其是两个女孩,大概从来没进这样的山里来过,不住地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看见什么都新鲜。路上有两棵树上挂着一藤,肖蔷说,这跟公园里的秋千一样,去肯定很好玩;在一段荫的谷地里长满了叶片细长的兰花,刘蕤说,以后我们到这里来开个兰花园,我们当园主,让他们——她指着沈强和卞虎——给我们当园丁。卞虎就说,沈强已经是园丁了,他昨天晚上没开垦你吗?说得刘蕤脸上一红,低下头半天不敢做声。当走到那块刻有“漱心”字迹的巨石前的时候,由于“漱心”的“心”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看不太清,肖蔷误以为是个“口”字,说古人也真是的,要人家漱口讲卫生,怎么把标语写到深山里来,给谁看哪!她这一说,一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马兰更是笑得直,说,卞虎呀,你这个宝贝,你带来的这个小娘子真真可爱,都可以给我们大家讲相声了!卞虎不好意思,就跟肖蔷解释,那个字不是什么“口”而是个“心”两个字连起来读是“漱心”肖蔷接得倒是快:“漱心”呀,那得找一把与众不同的牙刷,让与众不同的人来用。哇!她这句话,倒有些像是禅宗的机锋隐语,于是马兰不再取笑她。一阵山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众人一起沉默下来。

 山里真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走到这个时候,人已经感觉有些累了。那个带路的许家坳村的村民帮马兰提着行李,还不得不时常停下脚步回头等这些人跟上。肖蔷和刘蕤的包早都交给卞虎和沈强了,但不知是确实吃不消还是故意撒娇,都扳着两个男士的胳膊,让他们一拖一拽地才能往上走。树林里晒不到丝毫阳光,而在林木稀疏的地方,则有凉风习习吹来,身上依然在出汗。汗水把衣服粘在背上,感觉很不舒服。刘蕤的披肩长发也散得不成样子。沈强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山上?那个村民说,快了,快了。可走了一段没到,走了一段又没到。如是问过5、6遍之后,总算走出林木茂密的地带,登上一块开阔地。那个村民告诉大家:这个地方叫做“观凤台”从这里看栖凤岭,那真正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大家便转过身朝高高的栖凤岭望去,果然,那栖凤岭的山尖像极了一只凤凰的头部,有细长的喙,有高高的凤冠,一些纷披的树木就像凤凰颈脖上的羽。往下一点,延展开的山峦像是凤凰的两只翅膀,在云雾的半遮半之中,扑扇舞动,翩翩飞。此时,夕阳已经落在栖凤岭旁边的一座山峰上,它的光芒透过云雾的折,把那一带天空染得泽缤纷。栖凤岭沐浴在霞光里,整个镀上一道华丽的彩晕,就像凤凰的翎在熠熠发光。欧——众人一起叫起来,说难怪这座山峰叫栖凤岭,从山下看还只有七分像,从这里看才知道真正是名不虚传!

 见大家再度高兴起来,那位带路的村民说,到了观凤台,那就真的快到你们今天休息的地方了。

 沈强问,在哪儿呢?到底还有多久?

 村民指着前面隐约可见有黑灰色建筑的地方说,那里就是!那个地方原来叫老营盘,又叫太平村,据说以前太平天国的部队从广西过来时经过栖凤岭一带,在这里驻扎过一段时间。50年代的时候,县里在那个村庄建了一座林场,后来改革开放,林场的人见山下热闹,嫌这里冷清,一个个都搬下山去了。这里只剩下一些旧房子。最近听说县旅游局要搞开发,跟乡里讲要这些房子,乡里只肯把房子暂时借给他们,说是以后开发了,可以挣钱了,两家要签合同分成。

 说着说着,太平村已经到了。一条半大的黑狗听到人声跑出来,用尚未成的声音吠叫起来。才吠了几声,它看见正前方明亮的落霞簇拥着栖凤岭高高的剪影,被那景象所吸引,竟只顾了呆看,一群陌生人正在走近它也忘了。肖蔷听见狗叫,开始吓了一跳,后来见狗把头朝向栖凤岭,一双乌亮的眼睛里游动着晶亮的霞光,又童心大发,想蹲下去摸一摸小狗的头,那小狗马上转过脸,眼睛里出一股凶光,肖蔷缩回手,发出一声尖叫,倒把那狗吓得灰溜溜地逃走了。

 就在这时,小朱走了出来,接尹凡一行,并让太平村的临时工作人员安排他们的住处。尹凡让小朱给许家坳村派来带路的村民也安排一张铺,那个村民再三推辞,说他还要赶回去,家里还忙得很。卞虎说那哪儿行?现在天已经晚了,回去怎么看得见?那个村民说,我带了手电,路又走惯了的,看得见。陪你们上来走了三个多小时,我一个人下山两个钟头都要不了的。见他一定不肯留宿,尹凡也就不勉强。

 晚饭的时候,尹凡他们和两个外籍教师一起就餐。两个外国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查理,女的叫爱伦;查理来自澳大利亚,爱伦则来自爱尔兰。他们个高腿长,查理看上去至少有1米90,爱伦在1米75以上。看见他们俩人高马大的样子,肖蔷和刘蕤悄悄躲在后面吐舌头。查理和爱伦虽然都会讲一些汉语,但讲得不算太好。他们把英语中的升降调习惯带到汉语里面,把栖凤岭说成“栖风岭”把太平村说成“太品村”那两个姑娘便忍不住地笑。查理说,这两位小姐——由于吐音不准,小姐被他说成“笑姐”——真是好快活“笑一笑,一年少”这下连马兰也跟着笑起来,她纠正说,不是“笑一笑,一年少”是“笑一笑,十年少”!查理就瞪大了眼睛:她们两个现在才二十岁的样子“十年少”那不只剩下十岁了?他的话刚说完,满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吃过晚饭,天几乎完全黑下来了。尹凡他们准备洗个澡休息,但却看见查理和爱伦两人把背包又扛了出去,卞虎问小朱:

 他们这是准备干嘛?还爬山啊?

 小朱回答,哪里是爬山,他们今天走的路已经够多的了。你们没上来的时候,他们不仅把太平军留下的临时堡垒的遗址都看了个遍,还下到那个藏龙湫去看了瀑布。路上他们就说了不愿住房间,今晚他们是要在外面营呢。你看他们背的那个大包,那是一顶简易帐篷!

 哇,这老外可真是有种!卞虎听小朱这样一说,脸上做了一副怪表情。沈强则说,那才真正叫浪漫呢!

 太平村的住宿条件还是简陋,洗澡间只能共用。尹凡先洗澡,洗完澡,他和小朱商量明天的行程。小朱说,看他们几个河来的领导和客人的样子,今天已经累了,我的意见明天不能走太远,就去看看那些堡垒遗址,再看一看藏龙湫就行了。这两处地方不用带路,我指给你们一下就知道了。

 那外籍老师呢?尹凡问。

 外籍老师的游兴可是不一般,他们说明天要去老子。老子要翻过这道山梁,在另外一座山上,来回有二、三十里路,而且路还不好走。要不是时间有限,他们还真想登一下栖凤岭才罢休呢。

 尹凡说,既然这样,那明天两拨人还是分开活动。你带查理和爱伦去老子,我们在这里看完了就下山。

 小朱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尹书记,这次一下都没陪你,可真对不起了。

 尹凡笑道,那有什么,东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以后找你们陪同,机会还多着呢!

 都洗完澡以后,大家的精神又上来了。斗嘴吹牛打牌,闹了一阵,到了十一点钟。尹凡说该休息了,要不明天的路更走不动,下山都下不去的。几个人便走出尹凡的房间。出门时,卞虎下意识地搂住肖蔷的,走在后面的马兰盯着卞虎的背影说,今天晚上你们可得规矩点啊,当着县委尹副书记的面!卞虎嘴里说,哎!走出门却对沈强说,你看她哪是什么兰姐,哪是什么大姐,我看简直就是凤姐!马兰听到了,对尹凡回头一笑:看看这些人不知好歹!你说我有那么厉害吗?

 马兰这一笑笑得很天真,加上侧逆光将脸部细节藏匿,尹凡看见的竟是一个秀美女人的脸型和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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