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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楼船
 青年看到吴皎,似乎很意外,强硬的神情顷刻间变了个样。

 “阿皎…”他有些踌躇。

 吴皎瞪着他。

 青年一脸不忿,片刻,收剑入鞘“锵”一声,显得怒气未消。

 吴皎又环视军士,目光凌厉。

 军士们也纷纷收起兵刃。

 最后,她看向裴潜。

 裴潜一直不曾动刀刃,立在原处无所动作。

 “表兄有些误会,冲撞了将军,还望宽宏不咎。”

 “谁要他宽宏…”青年立刻道,可吴皎的眼刀再度飞去一记,他立刻打住。

 他神色变幻“哼”一声,调转马头一踢马腹。又是一阵纷的声音,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开道路,青年驰骋而去。

 吴皎面色复杂,未几,转向裴潜。

 “多谢女君。”裴潜向她一揖。

 吴皎腮边泛红,有些尴尬:“将军不必多礼。”说罢,却看向我“听闻,傅夫人亦往邺城?”

 “正是。”裴潜答道。

 吴皎微笑:“如此甚好,我这一路正愁无人作伴,夫人的车可与我同行,如何?”

 我讶然,看向裴潜,他脸上亦是诧异之

 “女君,”裴潜沉,道“傅夫人乃是魏氏眷属,与女君同行,只怕…”

 “不妨事。”吴皎忙道“前番招待不周,以致傅夫人受伤,我心中深愧。如今往邺城,路上诸多不便,而我有从人,与夫人同行也好照应。”说罢,她转向我,微笑“夫人以为如何?”

 又是一个懂得扔包袱的。

 我看着她,抿抿,轻声道:“女君好意,却之不恭。”

 “如此,便定下了。”吴皎和颜悦,看向裴潜,眉眼间俱是笑意。

 随从将围观的士卒赶散,众人重新为出发忙碌。

 “我分拨些士卒过来随你,如若有事,我会即刻赶到。”待我坐上马车,裴潜走过来,对我说。

 我颔首,心里定了些:“嗯。”“那个林崇是何人?”公羊刿在一旁看着,不紧不慢地问。

 “林崇乃吴氏表亲。”裴潜道“在主公麾下任副将,昨才到菀城,亦同往邺城。”

 公羊刿似笑非笑:“他似乎不喜欢你。”

 裴潜瞥他一眼,嘴角出苦笑,没有答话。

 往邺城的道路并不艰难,出了菀城,行走十几里到了菀江边上,只见十几艘大船一字排开。南方水道纵横,听士卒说,上了船以后,可以凭水道直通邺城。

 这消息有好有坏。好处是,如今水丰小,大船走起来比车马安稳,我不必担心颠簸过重;坏处是,吴皎和我同一条船。

 我虽答应与吴皎同行,可上了船就全是她的地盘,我没有这个胆。登船前,我委婉地说我与从人共船,不愿分开。不料,吴皎随和地一笑,让阿元他们和裴潜派来的士卒都上了船。

 果真全是好意?

 正当我狐疑,崔珽突然来到。

 他骑着一匹马,和残腿上,革带一圈一圈得牢固。我眼前一亮,那正是魏安为他做的马具。

 看向魏安,他看着崔珽,又看看那马具,有些愣怔。

 “某闻得此船人太多,特来邀四公子与某同船。”他温文道。

 我看着他,不明其意。

 “谢公子好意,四叔与妾同船。”我回绝道。

 崔珽笑笑,却看着魏安,朝江面上一指:“四公子,可见那楼船?”

 我和魏安都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艘大船正缓缓驶来。上面造有楼,竟有三层。

 “四公子可还记得,去年在山,你我曾谈过巨舰楼船?那船是某依据当议论之法营造,四公子可愿一观?”

 魏安眼睛发亮,没说话,却看向我。

 我觉得额角隐隐发

 “四叔不可与我等分开。”我重复道,看着魏安。

 魏安的目光微微黯下,转向崔珽:“我不去。”

 崔珽张张口,正要再说话,吴皎的声音忽而响起:“那就是军师营造的楼船?”大船上,吴皎走出来,望望那楼船,又看向崔珽,淡笑地缓缓道:“久闻军师高才,我往楼船上一观,不知可否?”

 江上的风很大,楼船的两排浆齐力划开水波,声音如同擂鼓,巨大的船身缓缓离开岸边。

 我立在二楼的船舱上,窗户开着,江景和甲板上的人影一览无遗。一群舟人和士卒里面,最显眼的就是崔珽和魏安。

 崔珽坐在推车上,似乎在对魏安解说着一处船舷,魏安立在旁边,看那模样,似乎一直在沉默。

 阿元将褥子垫在舱内的甲板上,我坐在上面,瞥瞥另一边的吴皎。

 不料,她也看着我。

 “还有坐褥么?”她问身旁的侍女。

 侍女点头:“有。”

 “取来。”吴皎道。

 待褥子取来,吴皎也进了舱,让侍女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室中无声。

 我正要转开目光,吴皎开口道:“你从人不少。”

 她的目光看着下方甲板上立着的三人,韦郊和黄叔在跟看守的士卒说着话,公羊刿抱臂靠一边,似乎在观望风景。

 “上路匆忙,都是些熟悉之人。”我说。

 “是么。”吴皎一笑“从人也用宝剑,魏氏果真财大。”

 我知道她指的是公羊刿,也不解释,莞尔道:“女君过誉。”

 吴皎又道:“还有那位四公子。我尝闻丞相之子皆人中龙凤,原来木匠也算本事。”

 这话带着刺,我也并不恼怒,平心静气:“四叔心思奇巧,曾在淮一箭死梁充之子梁衡,想来女君也曾听闻。”

 吴皎不以为然,转而道:“夫人看这楼船如何?”

 “甚好。”我说。

 吴皎笑笑:“我兄长也想造楼船,可惜战事频发,船匠都忙不过来,也无崔军师这等人相助。”

 我不懂这些,道:“如此。”

 “夫人可知晓楼船何用?”吴皎又道,盯着我“楼船无坚不摧,冲撞、投石、运兵,骐陵之战,就是用楼船往魏营中投火,将魏军水寨一举攻灭。”

 这般言语有些来头,我预感着这话还没说完,并不接话。

 “夫人不担心你那夫君?”果然,吴皎话锋一转。

 我的心微微动了动。

 “夫结发,岂有不担心之理。”我说。

 “结发?”吴皎眉头一挑,悠悠道“骐陵之战,季渊公子也在其中。夫人若见他与大公子厮杀,不知会帮谁?”

 “啪”一声,身旁的阿元失手落了水囊,她连忙拾起,歉然地看看我。

 我暗自平稳心绪,对吴皎淡淡道:“此乃妾私事,与女君无干。”

 吴皎嘲讽地看看我,拈起一枚饯,转开头去。

 我无法喜欢这个人,不过显然,她也不喜欢我。

 坐不得多时,她起身走了出去。可正当我以为她不屑与我同舱的时候,没多久,她又走了进来。

 “来人,将铺盖取来。”她看也不看我“我要困觉。”

 往邺城的路可谓顺风顺水,在船上捱了一夜,第二又行了半,就已经进了邺城的地界。

 这一路上,吴皎没有为难我,跟我说的话也寥寥无几。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她明明不喜欢我,却让我留在船舱里。

 船上生活单调,除了坐坐,走走,我做得最多的是就是扶着窗口眺望江景。而每当我回头,都能毫无悬念地发现吴皎在看我。

 “夫人。”阿元用手肘捅我一下。

 我看向她,她却使着眼色,低声音:“那个吴女君,方才学你。”

 “学我?”我讶然。

 “她学着你鬓发。”

 我莫名,笑笑:“鬓发而已,谁人不会?”

 “你不一样。”阿元说“你是翘着小指,用四指,背过来…嗯,这样…”

 我:“…”尽管觉得阿元言过其实,我还是多了个心眼,好几次想去摸腹部,都生生忍住,唯恐吴皎看出端倪。

 魏安一直没有回来,但是据阿元观望回来说,他一直与崔珽在一起,昨夜里,二人甚至点灯夜谈。

 “四公子怎会赏识崔公子?那可是仇人。”阿元皱眉道。

 我心里也有些担忧。崔珽我虽不了解,却知道他能助梁玟割据一方,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而魏安心思单纯,崔珽用一个什么楼船就能引起魏安的兴趣,我就怕崔珽万一不安好心,魏安会被他算计。

 待得终于到了邺城,只见晴空万里,岸上忙碌,人头攒动。

 船停稳之后,舟人搭起木板作桥。

 魏安站在我身旁,崔珽到了船舷边,转头朝他笑笑,由仆人背着下去,走在木板上的时候,魏安一直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心。

 “四叔昨夜睡得好么?”我打岔问。

 “嗯,好。”他说。

 还好?我看着他发青的下眼睑,笑笑:“崔公子可曾将锤子与凿子还回?”

 魏安摇头:“不曾,他说要借用些时。”

 果然。

 “四叔,”我轻声道“勿忘了崔公子是梁玟的军师。”

 魏安望着我,目光清澄。

 “嗯。”“嗯?”我讶然。

 “长嫂,”魏安认真地说“你说过,群雄争战,各为其主;兄长说过,欠钱还债,恩怨两清。我想过了,先前崔公子得胜,是因为我不曾造船。等我将来造了楼船再赢他,我们就各不相欠了。”

 “那四公子也须回得雍都才能算作数。”这时,公羊刿低低地岔话,他指指舟下一行车马“吴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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