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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爱
 刘恒确实给了锦墨最大的宠爱宠爱到一切用度参比皇后。

 此时我必须称呼她慎夫人,只在我一人之下的慎夫人。

 我面前摆放着彤史,上面红红的是这一个月来的记录。

 仍是夏日,却抬眼看见微微发黄的树叶,瑟瑟在枝头。

 尹姬还是被我们挤掉了,不论什么原因,至少这一个月来,三十刘恒是睡在锦晨殿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闲暇,我才坐下来真正开始审视自己。

 这一切的纷,究竟是因为什么?

 而我更看中的是什么?

 连来我更多的是忙碌在后宫,为锦墨的病情,为锦墨的背叛,又为锦墨的争要名分,相扣,时时必争,太累了。争抢到今我却仍不能得到片刻安稳。也许后宫嫔妃们已经非常羡我有三个子女,这其中有太子,也有长公主。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是真正的稳固,惠帝做太子时不也曾经面临过几度被废的危险么,况且我还不如吕后掌握朝政大权。而要保障的更多些就必须要寻求朝臣的辅助。

 曾经以为,一切的拼搏厮杀不过是到登上了至高便可休憩,随后可以安稳享有淡泊宁远的生活,如今发现错了,其实我从未踏出风波,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就是风波。

 接下来该效仿高后么?策动所有的朝臣么?我不能确定。毕竟吕祸惨烈仍历历在目,而刘恒被拥戴的原因更是太后与我没有外戚。两个孤苦的女子,两个坎坷的女子,都没有可以仰仗的亲眷执掌朝政。

 怎样才能建立真正的威望,怎样才能不锋芒毕,都是留下性命的必要条件。

 所以决定了,我长叹。还是要去见我不敢见的人。

 明的宴席,我希望她也可以出场。

 北宫幽冷,寂静不似有人,蒸灼熏熏,却抵不过悠悠的阴沉。

 我东望,竟是遥遥相对未央。也许吕后的用意已经明显,要所有失败的后宫女子都要每膜拜她的无尚,不过那时的她不能预想,自己的外孙女也会有朝一被囚在此,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住过的未央宫新人换旧人。

 只是九重天阙下,谁还会看见一个女子的满心不甘?

 就在此时,一声轻笑在我身后响起,我一惊,回头。张嫣已经低身形,我紧张,连忙将她搀扶,纲纪也罢伦常也罢,我们不过是曾经相伴过的人。

 “进去吧。”嫣儿的冰冷还是如同四年前。

 这四年我不停的想要过来看她,却一次次被拒之门外。

 也许一切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她拒绝了我,我又拒绝了锦墨,锦墨取代了我,我又取代了嫣儿。兜兜转转,一生也就这样过了。

 十余年过去了,嫣儿仍是那么纯净,仿佛不曾沾染过世间的风尘,清澄透明,而我望着她,心也会被涤的澈洌。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一声感谢,一声歉意,我都说不出口。

 曾经,我们曾朝夕相对,曾经,我们曾共度难关,曾经,她为我恸哭哀悼,曾经我骗她太多。而今,我们只能无言的对坐,再想也终是空怅。

 “明,明上林苑有宴,臣妾过来请皇嫂赏花。”只是一句邀请,我说的晦涩。

 不算萧冷的北宫是因为应我几次的要求增加了用度,而前前后后忙碌的宫娥也是我一次次强令送进来的。

 而此次请求在她听来也许更像要求偿还。

 她沉默不语。这一去是为当今圣上添加仁德,也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我知道她心里所想,却必须一再相,我不能放弃最好的时机,也不能因为心软对自己残忍。

 “皇嫂还是去吧,也见见昔日的臣子。”我加重了些语气。

 张嫣仍是昂立着高贵,直直的坐着,仿佛在衡量去与不去之间的差别。

 “我有条件。”她用一个我字,宣告了弱势,也起了我答应一切的想法。

 她回视我,面容沉静的似一汪清水,淡淡而又平稳:“陈氏病重,我求皇后放她回家。”

 我有些征然,想好了一百件她所要求的事,却唯独不曾想过这个。

 先朝的嫔妃死于北宫之中,尸骨也不能发还,她们已经是被废黜的孤苦之人,所以也不能入得皇陵,出路无望的她们更多的是与宫娥同等待遇,后门轻开,拉往北郊化人坑,寻个荒地草草掩埋。而今的恳求,是为陈氏求得最后的尊严。至少不会草席相裹,至少不会尸首无踪。

 嫣儿定定的看着我,嘴边还带有一丝不辨的笑意。相伴嫣儿的时光,陈氏已多于我,也许再不贴心的人天长久的相伴也抵过了当年的知心情意。

 嫣儿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不想沾惹。

 好吧,就答应了她,也算是为自己的遗憾做个了却。

 “好,本宫答应你。”本宫二字说的自然,再不没有愧疚。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了,原本就该如此。权位之下,愧疚又能持续多久,真心还有谁凭空相信。

 一切都该过去,既然我已走到了此处。

 “那明申时,本宫与圣上等候皇嫂位临。”我躬身施礼,只淡淡地道。

 嫣儿不想我会如此痛快的答应,目光复杂变幻,最后只是一声轻轻叹息。

 我抿不语,竭力克制住自己脸上的不该浮现的悲戚。

 今一别,我们将再无瓜葛,她是被废的皇嫂,我则是驾驭未央的新主人。

 我低头,轻轻跪下,俯首三下,也算对往日的情分依依不舍了。

 没有泪,今的我,眼泪愈加珍贵,我不肯让它见人,也不肯让它软弱了我的心。

 上林苑的御筵是一年一次,轻松赏花之时,也是联络君臣情意的最佳时机。往年都是我与刘恒与朝臣同喜,今与我们同席的还有锦墨。

 三人并坐的尴尬被张嫣的到来打破,群臣纷纷议论,这是难得的景象,在如此隆重的宴席上会有废后出现。

 我似笑非笑的上刘恒的目光,敛襟垂眸,起身叩拜:“臣妾叩见皇嫂。”

 这一拜疑惑了老臣们,他们面面相觑,僵坐不动。

 拜后,我站起身,笑意盈盈的说:“北宫阴冷,又不常有歌宴,今喜庆,本宫想起了皇嫂寝食难安,所以擅自请皇嫂赏花,不曾通禀过,还望圣上宽恕。”

 我说到这里,转身拜下,直面刘恒,等着他的回答。

 动作间,睨到刘恒角的冷笑隐现,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案,似看着一场好戏。

 突然,他神色平和,带着一向宽厚的笑意起身,走到我的身前搀扶起我的双臂:“还是皇后知晓朕的心意,连来朕也不能安睡,全为此故。皇后此举,甚得朕意。”

 我借着他双手的力道起身,他又回身对张嫣施礼:“皇嫂还是原谅了皇弟吧。”

 张嫣虽小于刘恒,但刘恒却仍是真真切切的下跪。

 张嫣伸手来扶,却侧目看着我冷笑。

 冷笑?我又何尝不是暗自冷笑。

 各自落座,我依然回到锦墨身旁,兀自出神的她似乎另有所思。

 下面是响彻上林苑的高呼:“皇上仁德,万岁万岁万岁。”

 “都各自平身吧,若说仁德,朕还是没有皇后思虑周全阿!”刘恒微微的笑着,将冷意隐藏,恢复了文雅帝王本

 群臣慌乱的赞佩声中,我有些快意,不知不觉中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心中升起些晦暗难辨的东西。

 我轻轻颌首,笑着。看来今想要的,已经达到了。

 刘恒和我显然达成了一种默契,即便两人已经身受重伤,却仍能在此时相互依附,毕竟这是一件好事,抬高了他,成全了我,为何不做成大家乐于见到的模样?。

 就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帝后吧,尽管心中仍有涩味,尽管深深低头仍不下那酸苦之气。

 我有些失神,却被下面猛然站起的一个刚硬男子惊吓到,未等刘恒说话,他已先硬声开口:“臣认为圣上还有不妥之处。”

 只这一句,下面就哗然一片。原本无人不歌功颂德的热闹场面却被这么一个怪人打破,让人难免不会吃惊非常。

 刘恒笑得疏懒,淡淡的问:“袁卿说说,朕还有什么不妥?”

 袁卿,他就是袁盎?就是他直言罢免了周?果然是难得的直言君①。我低头笑着,看来是被我起了众志,非要再挑些毛病才能显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袁盎屈膝一拜,:“圣上英明,臣以为尊卑有序,则上下相安无事,而皇上已立了皇后,慎夫人是妾,做妾的怎么可以和皇后坐在一席?这样不就失去了尊卑么”

 他一出口,便触动了我和刘恒的忌。

 我挑眉,看来只是略略动了些脑筋,就有臣子开始为我打抱不平了。

 刘恒环视我和锦墨,笑道:“袁卿说的倒是在理,只是袁卿不知道呢,朕的皇后贤良,这一切更是她倾心相求求来的。“

 我面色有些难堪,却仍笑着平视前方,刘恒说的没错,确实是我一手而为。而张嫣的笑穿透了我,将我心底一切悲苦看得清清楚楚。

 众臣有些唏嘘,甚至还有老臣更是有些戚戚。

 贤良是皇后最为难得的,经历高后的老臣们对此深深体会。

 锦墨闻言神色淡定,浑圆的肚子也前。

 我静观她的神色,更多的是似真非真的笑。想必被人责难的滋味也不好受,尤其是以我责她。

 那袁盎沉思了良久,硬硬的子又拗了上来:“那皇上也不该如此,皇上难道忘记了人彘么,在皇上看来让夫人同皇后一起坐是爱她,其实是害了她啊!”锦墨的身形在听到人彘两字是震了一下,仓惶的小脸抬起头看着我,我笑着还她。

 外界以为我们不过是表姐妹,而真正的东西我们自己清楚,我不会那样做,虽恼,却不会让她去死。毕竟血缘之亲,我不会违背。

 刘恒会为臣子训斥锦墨么,还是会依然我行我素?

 “朕爱她么?”一句短短的问,似在拷问自己,又像说给大家听。

 锦墨的脸霎时变得死灰色,凛紧了,敛低了眉目。

 三十天的宠幸不长不短,却可以轻易被否定。

 我有些憎恨自己,因为就在此时我突然有些雀跃,甚至是狂喜,忽略了袁盎说我会重蹈人彘时的不快,满心的笑。

 难道刘恒…我不能确定。

 在那样伤害后,他或者是我,是否还会轻易在原谅彼此。

 “朕是爱她,所以,朕会让她好好的谢你!”刘恒噙着笑的回答,在看过我的神色后慢慢说出,而我和锦墨的神情也登时调转。

 她有些直立,羞涩和惶恐不安杂在一起,带着对我的愧疚,轻轻起身,吩咐内侍取来五十金,赏赐给袁盎。

 而我慢慢的降下了身体,一口气也就散了下去。

 张嫣还在笑,笑着喝茶,笑着吃菜,笑着看我。

 最知道这一切的人在清清楚楚地看着姐妹相争,清清楚楚地看着我无法看清的一切。

 袁盎阿袁盎,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虽然贤德留在了悠悠人心,也让我也失去了再次爬起的勇气。

 锦墨的席子被撤到了右侧,我却没有一丝高兴,相反我开始有种孤零零的感觉,就象我一人端坐于此,周围全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迈不过,也走不了。

 ①袁盎,司马迁为他作传,说他为人耿直,慷慨仗义,聪明睿智,老成谋国,堪称无双国士。而此时他以此事为契机,深得文帝器重。

 罢免周是因为有一次袁盎问汉文帝,陛下觉得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汉文帝说,周乃“社稷臣也”什么叫社稷之臣呢?就是能够和国家、和君主,同生死共患难,休戚与共,荣辱与共——这样的一种大臣,就叫做社稷之臣。袁盎说,不对!周是功臣,但不是社稷之臣。汉文帝问他为什么,袁盎说,您想想看,当年吕后专政的时候,周就是太尉,手上掌握着全国的军权——太尉是全国最高军事长官、三军总司令,他手上是有军权的——那时候他为什么不动作?那个时候,刘家的王朝已经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危在旦夕,周为什么还纹丝不动呢?到后来吕后死了,所有的大臣都起来说现在我们要平定诸吕,要把吕家封的王都灭掉,这才去找周,周直到这个时候才出来。他不过是顺应了形势,顶多就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能算是社稷之臣呢?只能算是功臣。

 听袁盎说了这些话以后,汉文帝对周的态度就变了。

 周出去以后,就训斥袁盎道,你我兄弟情谊,你居然在皇帝面前说我坏话?袁盎不做任何回答。

 后来没有多久,周的丞相职务就被罢免了,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封地里的那些人一看周失势,丞相不当了,就落井下石,诬告周谋反,汉文帝就派人把周抓到了监狱里面。这个时候,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惟独只有一个人身而出,为周辩诬,这个人就是袁盎。袁盎上下四方奔走,把周从监狱里营救了出来。

 所以,袁盎是个正直的人,这里更多的是对他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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