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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寺寻根
 红凝抬眼一望,见他指的是峭壁当中那圈圆形石印,顿时笑道:“那个我小时候就见过了,不知是谁刻上去的。”

 文信摇头:“那里离地约有十丈,谁会无故在那么高的地方刻东西?我看不是刻上去的,倒像是什么东西撞上去所留的痕迹。”

 撞上去?红凝也觉得奇怪,仰脸细看:“什么东西会撞到那上面?”

 文信看着那石印,不语。

 红凝心中一动:“会不会和那恶龙有关?”

 文信点头,盘膝坐下。

 知道他想做什么,红凝担忧:“既然是神物,能不能找到也要凭机缘,事关天机,贸然卜算必会大耗精神,说不定…”

 文信道:“我且试一试。”说完闭目,凝神掐指。

 红凝不好拦阻,走过去为他护法,看着碧森森的潭水,她一时回想恶龙之事,一时又想到遍地茶花和那神秘的锦绣,竟有些心神不定。

 半,文信面色渐渐发白,额上冒汗粒。

 这么久都没结果,说明事情肯定不简单,红凝察觉不对,暗暗着急,正要想办法叫白泠回来帮忙,文信已重新睁开了眼。

 红凝松了口气:“怎么样?”

 文信摇头,一笑:“仗着区区道术擅自窥测天机,果然是徒劳一场。”

 红凝道:“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这样收了它吧。”

 文信道:“我虽不能算出是什么东西,但此物确实与那妖龙有关。”说完起身,看那石壁上的痕迹:“此物既是撞上去的,之后必定落入了这潭里,被那只蛟得到,借着灵气所以修成了龙形。”

 红凝道:“那东西形状应该不小,能撞到那么高的崖上,难道它是半空中飞来的?”

 文信颔首:“既是神物,也未可知。”

 红凝道:“它从哪里飞来的?

 二人一愣,同时朝身后望去。

 远处山头,树木葱茏,其中一座古寺若隐若现,有塔尖高耸于风中。

 红凝道:“会不会…”话未说完,忽听得潭中“豁啦”一声,以为又是那龙,她不由惊得转回脸看,原来是白泠回来了。

 白泠面色不太好:“那里有许多岔道,其中一条通往十里外的一口井,不知谁在井上下了道符,方才我不留神,差点被它摄住。”

 红凝笑道:“是了,想必这些年它都在那边作恶,用人的魂修炼灵珠,最近不知哪位高人施法锁住了那边的路,它没了吃的,只好回这边来。”

 白泠轻蔑:“那符也未必高明,分明是此人法力不够,只好行这等权宜之计,恐难长久。”

 文信点头:“不知这还通往哪里,若用符镇住这边,恐怕它会去别处作恶,不如我先设个阵使它不能走远,你二人去报信,让附近百姓不要再靠近这里。”

 这时代崇佛敬道,师徒几个在这山里住了多年,深得周边百姓爱敬,听说恶龙潭出事,村里头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吓一跳,忙派人给村民传话,又连连称谢。

 回来路上,红凝把石壁上的圆形印迹告诉了白泠。

 白泠道:“你待如何?”

 红凝试探:“不如我们先去寺里看看?”

 白泠没反对,用传音符跟文信说了声,便带着她上路了。

 红凝不会缩地之法,白泠虽能,却带不动她这样的凡胎体,因此二人步行至古寺,已是傍晚,但见夕阳西斜,霞光万丈,沿着干净的石级往上走,一路树木繁茂,涧水潺潺,不多时二人便登上山头,前面寺门十分高大庄严,上书“神钟寺”三个大字,气势非凡,里面暮钟声起,伴有阵阵梵唱,果然是佛家清净宝地。

 白泠顿了下脚步。

 红凝明白:“你在外面等我吧。”

 白泠轻哼,继续朝前走:“小小寺庙而已,有什么去不得。”

 其实普通寺庙也没什么可怕,只不过这种古寺已有百多年历史,香火旺盛,戒律森严,加上有高僧诵经念佛,久也就有佛光佑护,普通妖怪受不住,远远望着都会胆战,好在白泠已有近四百年修为,进去也无妨,但一身妖法就不能再用了。

 寺门前有两个小和尚正在说话,忽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个小女孩走来,忙住了口,合十见礼:“施主这是进香还是来还愿的?”

 白泠不答。

 红凝只好上前:“我们是来贵宝刹上香的。”

 两和尚将二人让进门。

 红凝有意放慢脚步,仔细打量四周,一边做出奇怪的样子跟他们闲扯:“神钟寺…师父,这寺名有趣得紧。”

 见她年纪小,生得伶俐讨人喜欢,两和尚也不怪她好奇,俱笑道:“小施主不知道,敝寺原本叫霞隐寺,听说五十年前才改的名。”

 红凝道:“这里有一口神钟?”

 两和尚摇头:“没有。”

 红凝笑道:“那怎么又叫神钟寺了?”

 那年小的和尚答不上来:“这…”年长些的喜买弄,闻言笑道:“小施主不知,寺里五十年前差点就来一口神钟,谁知却被看门的误了事。”

 红凝忙问:“怎么了?”

 那和尚边走边道:“贫僧也是听师伯说的,五十年前,任主持的海空长老极有名,寺里那时人还不多,一天夜里,长老忽得一梦,醒来说有人找上他,自称金童,任南天门的司时官,因觉敝寺风景甚好,要下凡来长住,让长老在十五月圆夜子时正,打开寺门放他进来。”

 红凝道:“它真的来了?”

 她听得有趣,和尚讲得也有劲:“长老自是大喜,对此事深信不疑,专程吩咐全寺上下沐浴诵经,准备接那位神仙。”

 红凝道:“就凭一个梦,他不怕有假?”

 和尚摇头:“此事听来未免虚妄,寺里其余僧众也都与小施主一样,不肯信,只道长老太拿梦当真,十五那夜,长老原是打算摆香案率一众寺僧接,却又怕场面太大,惊了那位神仙,因此思来想去,还是让众人照常歇息,只吩咐师伯留心守门,自己在禅房打坐。”

 红凝道:“肯定出事了!”

 和尚道:“等到半夜,眼见将近子时正,外面却始终不见动静,守门的师伯心里抱怨,便偷了个懒,想着第二撒个慌也就过了。”

 红凝忍不住道:“可惜!”

 “可不是,”和尚叹息“门刚关上,就听得‘砰’的一声响,全寺人都被惊起,那门原本又厚又结实,也被生生撞出个,师伯心知坏了事,吓得忙开门看,却已不见那东西的踪影,长老当下便狠狠责骂了他一顿,立时出门摆香案诵经赔罪,谁知那口神钟见门没开,心里不高兴,已经飞往别处,竟再没来过,事已至此,长老只叹敝寺无缘留住宝贝,便将寺名改了。”

 红凝道:“你怎么知道是神钟?”

 白泠忍不住嘲讽:“果真笨。”

 那和尚笑:“小施主,它自称南天门的司时官,又叫金童,合起来可不就是个‘钟’字么!”

 先前不过随口问出,根本没动脑筋,如今明白过来,红凝也有点尴尬,敷衍了几句,然后匆匆与白泠去殿中上香,舍了几文钱便告辞出门。

 出了寺门,红凝便笑道:“这正好对上了,悬崖上那个石印,那大小形状,分明就是钟口撞上去留下来的,和尚不开门,神钟被气跑,没地方可去,只好飞,不小心撞上石壁坠入潭里,被那只蛟得到,所以这么快就修炼成了龙。”

 白泠道:“天色不早。”

 红凝加快脚步朝山下大路走:“找辆车坐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天色昏昏,大路上正好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青衣老头,手里拿着水烟袋,见了二人立即笑道:“这么晚了,两位想是还要步行赶路,不如上来坐车?”

 红凝大喜,点头便要往车上爬,谁知白泠却忽然伸手将她拉至身后。

 他盯着那老头:“你来做什么。”

 红凝正在莫名,却见眼前的老头摇身一变,已经化作一个白衣女,小脸樱十分漂亮,头发却是白如雪,她看着白泠,嗔怪:“我说你怎的突然不见,原来跟着道士修仙去了。”

 原以为又是个觑觎白泠美的女妖,如今听这话中意思,他两个根本是认得的,红凝顿觉好奇,忙转脸看白泠,小时候被文信捡回来,这师兄就已经在了,却从不曾听他提过往事。

 白泠微微抬眸,毫不客气吐出一个字:“滚。”

 白衣女黯然,放柔声音:“我以为你被道士收了去,一心要救你,找了许久才打听到你在这儿,你就不肯好声气对我?”

 白泠紧绷着漂亮的脸,拉着红凝就走。

 看出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人家女孩子低声下气,却换得这样对待,倒也罕见,红凝忍不住皱了下眉,虽觉不妥,但想着自己反正年纪小,在别人眼里应该没什么,于是不动声,任他拉着手走,反正“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刚走出两步,白衣女就站在了面前,拦住二人,一脸醋意:“这小孩是谁?”

 白泠不答:“让。”

 小孩的醋你也吃?红凝不想惹麻烦,灵机一动,仰起脸无辜地冲他眨眼,忍住恶心摇他的手臂,装:“师兄,她是谁?”

 “是你师妹?”见她确实一副不懂事的样子,白衣女语气果然缓和了些,低声“你还在怪我?可我那也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不待她说完,一阵极其寒的风骤然卷起。

 白衣女面色大变,倏地消失,红凝被吓到,慌忙朝四周张望,却见她已经站在了两丈开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白泠,你…对我下手?”

 白泠转身面对她,慢悠悠抬眼的样子实在令人着,声音却冷如冰:“再要纠,必教你魂俱散。”

 白衣女恨声:“若非你总是这般无情,我怎会对小珂下手,你会后悔的!”挥袖,消失。

 白泠生得漂亮是事实,脾气也不怎么好,但并非不能自制,被寻常妖惹恼了,顶多略施教训制造几块冰,还从未见他下过这么重的手,红凝原本觉得奇怪,此刻听了这番话,却猜着缘故,这女的害过人,而这个人对他肯定很重要。

 当然,她也不便多问,毕竟有关别人的隐私,盘问起来倒显得八卦,于是不动声缩回手,笑着催他快走。

 台下云广阔,仙雾腾腾。

 台上有面棋盘,二人端坐,凝神对弈。

 左边执黑子者是位三四十岁的真人,云袍峨冠,白面黑须略显威严,身后不远处站着对金童玉女,各持法器;右边那位则年轻许多,锦袍绣带,风神俊美,角噙着一丝浅笑,正是锦绣,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名手拈花枝的美丽女子,妩媚冷,各有千秋。

 半晌,那峨冠者掷下一子,笑道:“尊神今心神不定,想是喜事将近的缘故,这棋却要输了。”

 锦绣含笑:“星君笑话我。”

 峨冠者正,拱手道贺:“听说尊神修炼有成,重升天神指可待,实乃万千之喜。”

 锦绣轻叹:“当年天机,险些祸及天庭,师父原要重罚,是帝君说情,才只削了我三万年道行,贬为上神,如今我执掌本族之事已近万年,从未想过回归本位。”

 峨冠者笑道:“有什么意外的,同门师兄弟,帝君对尊神寄予厚望,自尊神被贬去执掌花事,中天就一直无人镇守,自是盼你早些归位。”

 锦绣移开话题:“星君可还记得我提过的红凝?我前从南海回来,见她被孽龙拿住,魂险些被摄走,便救了她一命。”

 峨冠者讶然:“你还在费心?”

 锦绣道:“当初将她从后世移来,命数生变,如今竟连我也不能卜算,若有不测,岂非是我的罪过,自当照看些。”

 峨冠者道:“她可明白了?”

 锦绣从旁边钵里拈起一粒白子:“从后世移来前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人间万象都是变化的,岁月也可倒,前世来世更非绝对,惟有仙道永恒,她本身极有灵气,却始终参不透这其中道理。”

 峨冠者道:“以来世之眼去看前世,实乃尊神一番苦心。”

 白子落入棋盘,锦绣抬眸,转脸看台下云,叹息:“本族因形体所限,修习不易,以至门下凋零,我既在其位,能多度一个也是件功德,一切全凭她的造化。”

 峨冠者随手落下一子:“仙妖凡人种族不同,不能结合,当初她执意入红尘报恩,险遭天谴,幸得尊神取瑶池水助她胎换骨,留得魂,如今她已非尊神族类。”

 锦绣道:“她落入凡尘,总是因我而起。”

 “红尘历劫,方能载入仙籍,此乃天规,若非她自己贪恋红尘,也不至如此,一切都是定数,这道理尊神该比我等更清楚,怪道帝君总说你太多情,”峨冠者笑着掐指“她既已转过十世,报过恩,以凡人之躯修仙也未尝不可,尊神即将卸任,重掌中天王宫,趁早点化她即可,莫要误了大事。”

 锦绣颔首:“我正是想在卸任之前了却此事。”

 “能不能升仙,凭的是机缘和天意,强求不得,”峨冠者摇头“尊神是否太过执著,前帝君还曾提起你,似极担忧…”

 锦绣愣:“怎么?”

 峨冠者道:“这我却不知道,尊神的事除了帝君还有谁能卜知,不妨去问问?”

 锦绣恢复平静,微笑:“能料到别人,却料不到自己,不只你我,帝君亦是如此,天机不可,至于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切但凭天意。”

 峨冠者肃然:“果然是我等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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