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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拳出击
十一章 重拳出击(1)

周一粲空前的忙。

一把手的滋味真是过瘾,这才当了没几天,她就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了。只要你往那儿一坐,就可以为所为地发号施令,不管你说什么,都有人点头哈,都有人俯首说是。哪像以前,每说一句话,都要考虑这话说得应该不应该,强伟听了会不会有想法。现在不必了,现在她可以尽情地说,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说。还有,以前到下面,尽管也有人来送去,尽管人们也会表现出唯唯诺诺,但跟现在一比,就差远了,现在这种服帖,这种恭维,才是她一直希望的。

这还不算,更过瘾的,是她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官场最大的兴奋点在哪儿?不是人们想象中发号施令的快,也不是众人羡的那种前呼后拥的威风,更不是凭借手中权力为自己谋取好处的那种实惠感。是意志。一个人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并适时地将自己的意志变成别人行为的准则,变成大家意志的统帅者,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啊。难怪历史上的帝王,会为权力会为意志发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也难怪现实中人们为了一把手之争,会进行血淋淋的厮杀。这其中的奥妙,兴许也只有坐在一把手位子上,才能深刻地体验出来。

周一粲现在正在一步步地体验着。

为了体现她女人的执政风格,她并没急着换下面的班子,当然徐守仁之类必须要换的,她一刻也没耽搁,快刀斩麻就给换了。接下来,她要稳一阵子,稳中求变,这是她所要追求的,她要在稳中慢慢建立同盟军,也就是她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可能复杂,但一定充满快乐。对人如此,对事,她却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政策。之前强伟提出,要多干事,少说话,要多解决普通问题、琐碎问题,也就是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她认为这太婆婆妈妈,一个人怎么能老陷在琐碎事务中呢?一个市怎么能老把脚步停留在这些蒜皮上呢?她是一个有大气魄的女人,是一个要干大事业的人,她必须在“大”这个字上做文章。

上任不出一周,她提出,先在全市干部中间开展一场大讨论,大争鸣,河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发展,是继续稳住农业大市的地位,还是要争创工业强市?或者,能不能另辟蹊径,将河打造成一个旅游强市,充分挖掘河的旅游资源,打好文化这张牌,借瑞特公司收购河化这一历史事件,全面展开招商引资,将河这块小蛋糕迅速做大,进而推动河各项事业的全面发展?

思路提出来了,最终怎么确定,那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现在,她必须全力以赴,尽快将瑞特公司这只金凤凰引到河来,让它筑窝,产卵,进而下出一大筐一大筐的金蛋来。

由于河班子的突然调整,上次确定的签约时间被迫往后推,瑞特公司副总裁鲍尔一听到她升任市委书记的消息,立刻发来贺电,向她表示祝贺。随后,欧默黔又来电问,新的签约时间定在何时?周一粲笑着说:“欧你急什么,现在还愁合约签不了?等我把河这边整顿顺头,马上确定时间,到时,我要搞一场全省最大的签约仪式。最好,能请来央视《同一首歌》,为我们助兴。”

听了她的这番话,放下心来,道:“不是我急,时间不等人,搞公司不像搞政治,时间就是效益,效率就是企业的生命。”

周一粲说:“欧你甭跟我讲这些大道理,这些大道理我一听就头痛,总之请你放心,这边一顺头,我马上给你发函。”

大争论还没搞上十天,周一粲又提出在全市领导干部中间开展一场大整顿——整顿思想,整顿作风,整顿纪律,要把全市领导干部的思想,先统一到一个高度上来。

这个高度具体是啥,周一粲没说,但她心里很清楚,就是要统一到她周一粲这边来,坚决不能让强伟的遗风继续左右干部职工的思想。

一时轰轰烈烈,真可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烧得带劲。

几乎同时,秦西岳也在紧张地奔波着。这一次,秦西岳再也不温文尔雅了,温文尔雅没用,真是没用,他变得简单,直接。他跟代表们说:“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政治秩序都维护不了,还谈什么民主建设,还谈什么和谐?政治生活的不正常才是对民主的公然藐视,对法制的暴践踏。”

代表们被他感染,在他的竭力说服下,开始在建言书上签字。

建言书一共两份,一份,是专门针对河近期发生的一系列问题提出的,其中就涉及到河化集团两笔巨额资金的非法失。另一份,是秦西岳对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感想,以及对现实工作提出的批评。他在里面谈到:农村工作再也不能这么搞下去了,虚假的东西已坑害了我们多年,形式主义和表面主义已成为我们工作中两大顽疾,如果一任这股风再蔓延下去,非但我们确立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一目标实现不了,怕是农村建设的步伐,还要倒退。因为,基层政府的很多做法,已严重伤害到农民的积极,再次破坏了群关系。西部农村本来就发展缓慢,有些地方甚至谈不上发展,此风如果遏制不住,势必会给农村的发展带来新一轮灾难。

秦西岳感慨万端,他真是搞不清,为什么有些东西会如此顽固地残存在我们干部队伍尤其是领导干部的脑子里,为什么中央每提出一项战略举措,下面就会有更大的虚假举措来应对?难道“假”这个字,真就成了毒瘤,无法铲除?难道我们的干部考核体系、任用体系,永远都走不出只看表面不问实质这一死区?

他在建言书中呼吁,得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体制问题了,更得从源头上刹住这股歪风。

许是秦西岳闹出的动静太大,这天齐默然突然找来胡浩月:“最近下面反响很大啊,你这个组织部部长,也得多听听下面的声音。”

胡浩月马上说:“我刚从河回来,河的反响的确不错,干部都发动起来了。”

齐默然懊恼地瞅了胡浩月一眼,这人,这人怎么就…

“你空去趟社科院,要他们管好自己的队伍,专家应该像个专家的样子,别整天不务正业!”到了这时候,齐默然不得不把话往明白里说了。

胡浩月这才恍然醒过来,心里连叫几声,懊悔成一片,他指的是这个啊——

第二天,胡浩月带着两位处长,来到社科院,没想刚跟西把话头拉开,秦西岳跟车树声进来了。

“你们来得正好,快请坐。”西热情地站起来,接两位,胡浩月脸上,却浮出一层冷灰。他怀疑地看了一眼西,莫非这两人是他故意叫来的?

秦西岳没坐,径直来到胡浩月面前:“有份材料请你转交给齐默然同志。”说着,双手将建言书递上。胡浩月没接,惊讶地望了秦西岳半天,目光转向西:“这怎么回事?”

西说:“西岳同志一直想见省委领导,说他心里有疙瘩解不开,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我把他跟树声都叫来了。思想上的问题,还是请组织上跟他们谈谈,我们搞业务的,对思想工作不是太在行。”

弹琴!”胡浩月说了一声,愤然起身,生怕走得慢了,让秦西岳住。

胡浩月离开不到两小时,院里几位领导就都接到了电话,要求社科院开展思想大整顿,坚决抵制不良倾向在学术单位的泛滥。院长找西谈话,西竟拿出一份材料,请院长在上面签字。

院长接过材料一看,原来是秦西岳和车树声整理出的胡杨河域综合治理方案,该方案已由车树声按秦西岳的建议,转到十四位人大代表和八位专家的手中,专家们对此方案评价甚高,在提出补充意见后,积极响应秦西岳的倡议,纷纷在方案上签了字,十四位人大代表更是义不容辞,表示坚决支持秦西岳的观点,上书中央,上书全国人大,强烈要求省委尽快召开治理会议,专项部署治理工作。同时呼吁省人大,召集和组织专家团,深入胡杨河域,全面展开域生态和环保工作的调研。

院长望着方案,长久地不做声,末了,轻叹一声,跟西道:“这份方案,凝结了西岳同志的心血,也道出了全院专家的心声。你说,我该不该签字呢?”

“我不知道。”西说。

“不,你知道。”院长突然加重了语气,西一怔,就听院长又说:“这字我会签,但不是在这上面。这样吧,你安排办公室,将这份材料以院里的名义上报省委,同时抄报一份给中科院。”

“真的?”

副院长,现在我们也该站出来支持一把西岳同志了,不能让他总是单匹马。树声同志可能不方便,暂时先不要通知他,院里其余专家,包括研究生,你都通知一下,愿意跟秦西岳同志站一起的,都号召起来,从精神和道义上支持他,让他把自己的使命履行下去。”

“好!”

两天后,一封由社科院五十余名专家和研究生联合签名的材料飞向了北京,至此,银州方方面面的声音都算是传递到了北京。

银州期待着,河期待着。

秦西岳心里,更是充满期望。

这天下午,秦西岳刚跟张祥生通完电话,还沉在电话里没醒过神,院门突然被推开,门外传来思思的声音:“爸,我们回来啦!”

秦西岳走出客厅,就见思思风尘仆仆站在院里,思思身后,竟又立着强家那小子。

思思和强逸凡带来一个坏消息,这消息足以令秦西岳这样的知识分子崩溃!

瑞特公司急于收购河化,其动机果然不纯,目的更是可怕。强伟的怀疑终于被证明,瑞特公司的兴趣不在河化集团,而在河化集团下面一个制药厂上!国际商业组织在调查中发现,早在四年前,瑞特公司已暗中改变发展方向,由于遭受国际同行的恶竞争,原来很有优势的生物制品业陷入困境,其他几个辅助产业又因技术和管理的不到位,发展不尽如人意。后来又想涉足电子信息行业,并率先在中国大陆投资,但因这两年国内的电子信息产业发展迅猛,使得瑞特这样的国外公司毫无竞争优势,深圳上海等几家公司的业绩表明,瑞特在国内的投资属于失败的,并没有达到它预想的目标。在此背景下,欧向公司高层建言,将电子信息行业的投资大幅削减,重新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生物制品,并在中国内陆地区建立自己的生物制品基地。这方案表面上看起来没错,也符合国际大公司战略调整的思路。但商业组织发现一个十分可疑的迹象,瑞特在国内的生物制品业有涉毒的可能。尽管瑞特前期采取了大量手段,将其做得非常隐蔽化,商业组织却意外地查获了一份瑞特总部跟东南亚组织的谈判备忘录,备忘录表明,瑞特进军中国大西北,就是想为广州新设立的瑞尔康生物制品有限公司寻找麻黄素基地。而在大西北,拥有麻黄素合法生产线和麻黄草种植基地的,只有胡杨河域的本省和跟本省毗邻的海湖县。瑞特去年跟邻省的合作,其目标,就是奔海湖制药厂而去。结果因麦瑞小姐在谈判过程中不慎机密,让邻省高层有所警惕,不得已才将目光转到河

河化集团下属的河生物药碱厂是经严格审批后胡杨河域内唯一具有麻黄草收购和麻黄素中间体生产资格的小型药厂,这些年由于国家对麻黄素的限制越来越多,监控也越来越严格,该厂的生产规模一,三条生产线目前只有一条,而且处于半停产状态。产品的加工和收购都是严格遵照国家的指令计划,河方面无权对此企业做出任何形式的扩张。

想不到欧默黔竟将贪婪的目光盯到了它身上。

“此事确定吗?”强逸凡还未说完,秦西岳早已大惊失,他打断强逸凡,情急地问。

“此事千真万确,国际商业组织的调查绝不会有错,刚刚拿到调查结果,我便急着赶来了。”强逸凡道。这个调查结果同样惊出他一身冷汗,他怕父亲真跟瑞特把收购合同签了,这样的话,父亲就会成为一个罪人。药碱厂一旦落入瑞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要知道,现在国内对外资企业的监控是很不到位的,个别省市甚至为了税收还有别的,竟对外资企业采取放任态度。他们打着外资这一块招牌,啥区都敢闯,啥雷区都敢踩。麻黄素生产又具有极强的欺骗,它可以加工成中间体、半成品,甚至加工一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卖出去,等到了东南亚地区,摇身一变,就会成为价值连城的冰毒原料。

“这事…真是欧做的?”沉半天后,秦西岳又问。

强逸凡没回答,他将目光转向思思。思思沉痛地说:“爸,是他做的,我也通过别的渠道做了调查,这些年,他瞒着我,做了许多卑鄙肮脏的事。”

“这个浑蛋,我饶不了他!”秦西岳愤怒地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用力摔在了地上。声音惊了外面的姚嫂,跑进来问:“怎么了秦老师,你跟孩子们发什么脾气?”

秦西岳没理姚嫂,这阵儿的他已完全顾不上什么体面,欧做出如此荒唐可怕的事,令他这个当岳父的有何脸面见人?他的心情极了,脑子里轰轰炸响着“欧默黔”四个字,终因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就冲思思吼:“他现在在哪儿,我要立刻见他!”

思思被父亲的态度吓坏了,路上她就担忧,父亲一旦得悉实情,肯定会将她骂个半死。见父亲被怒火燃烧,她吓得往后缩了缩,怯怯地道:“我跟他没联系过,也不想联系。”说完,斜眼看了看强逸凡,又大着胆子说:“爸,眼下不是追究欧的时候,得想办法,赶快让强叔叔把签约的事停下来。”

“想什么办法?”秦西岳火道“强伟贪污公款,被双规了,你让我找谁想办法?”

一旁的强逸凡先是一怔,等听清秦西岳是在说自己父亲时,脸色陡然一变,惊怔至极地问:“我爸贪污?不可能,我爸怎么会贪污?!”他的声音不只是带着惊,还带着一层心底里出来的恐怖。

强逸凡拿到资料后,跟父亲联系过,可父亲的手机一直关着,死活打不通,打到办公室,秘书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强逸凡感觉父亲一定是有了什么事,这层担心其实一直在他心里藏着,尤其上次到河,跟父亲有过一次深谈后,这种不安就笼罩了他。但他真是没想到,父亲会被指控为贪污。上飞机前他还在电话里问过母亲,母亲沙哑着嗓子说:“你爸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坐在飞机上,他还在不住地想,到底会出什么事,父亲怎么突然间销声匿迹?

“不可能,秦伯伯,这不可能!”强逸凡又吼。

“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冲我吼什么,去问你父亲,他把四十多万用在了哪里?!”

“四十多万?”强逸凡傻眼了,这些钱在香港也许不算什么,但在偏僻落后的大西北,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父亲难道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匆匆说了句告辞的话,就急着往自己家去。思思跟出来,也要跟他一块去。秦西岳在后面喝道:“思思你给我回来,你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就在秦西岳为此事震惊的时候,河方面也是一片混乱。周一粲本打算等大整顿告一段落后,再安排签约仪式。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想法,她不想急着签约,一来,谈判的事是在强伟手上有了结果的,急着签约,等于是肯定了强伟的工作。另外,她想把签约场面弄得盛大一些,隆重一些,这样就需要时间,需要精心准备,特别是到会的嘉宾,她得一个个斟酌,一个个提前拜访,这是一次难得的联系感情的机会,她决不能轻易浪费掉。

谁知,齐默然突然打来电话,问她签约的事怎么还不抓紧?她刚把自己的设想说了一半,齐默然的批评就到了:“办事拖拖拉拉,哪像个干工作的样子?”她还想斗胆解释几句,齐默然已经不耐烦:“把其他工作都停下,抓紧签约!”

周一粲这才意识到,她又犯了一个错。

于是,她紧急召集会议,将签约的事分头安排下去,到了这时候,她还不忘把场面搞大点,搞隆重点,特别是媒体宣传这一块,她跟宣传部门下了硬指标,省内新闻媒体,一家不漏地要请到会场,中央驻省媒体,要宣传部部长亲自到银州去请,一家一家落实。宣传材料,她要亲自审。

安排完这些,周一粲想到省城专门跟齐默然汇报一下,免得齐默然对她有更多看法。就在她要出门时,周铁山慌慌张张走进来,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强伟提前把事情捅出去了。”

“什么事情?”周一粲惊问。

“还能是什么事,但凡他查到的,全都捅到了中纪委。”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人上面有关系,我周铁山虽然无能,但关键时候,通个风报个信的人还是有。”

周一粲听出周铁山话里的意思,他还在河化这事上耿耿于怀,到现在也不肯死心。齐默然和周一粲突然决定将河化卖给瑞特公司,令他极为不满,为此事他还跟齐默然当面吵了起来。这些日子,周一粲打电话他都不接。周一粲原来还想签字仪式让他赞助一下,后来一想,放弃了。

“怕了是不?”周铁山紧跟着又说。

“我怕什么?”周一粲强作镇静,同时心里涌上一股对周铁山更大的不满。这人真是张狂啊,居然将她这个市委书记不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消息,她可能就要忍不住发作了。

“你当然不怕,你周大书记怕什么啊,不过有句俗话,叫‘树倒猢狲散’。我也是看在咱们同一个姓的分上,赶来跟你通个信。既然你不领情,算我多嘴。”说完,他悻悻地就往外走。

周一粲一把拽住他:“你发什么神经,把话说清楚再走。”

周铁山见她脸上有了冷汗,知道她是真怕了,这才道,强伟赶在齐默然对他采取措施前,将他掌握的很多材料一并寄到了中纪委,中纪委很有可能对齐默然采取措施。

“不会吧?”周一粲的声音完全变了,气软无力,脸色更是蜡黄一片,整个人像是虚了一般,颓然地坐回到沙发上,求救似地盯着周铁山。仿佛,周铁山有什么锦囊妙计,能化解掉这一场突然而至的危机。

周铁山不带任何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走了。

这话忽然让周一粲陷入到矛盾中。

周铁山说:“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你自己想吧。”

这一天,周一粲终是强行阻止了自己前往省城的脚步,天色很晚的时候,她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她在省委的一位朋友,那朋友很是谨慎,听完她的问话,只是说了句:“眼下谁也说不清要发生什么,还是靠自己的判断吧。”

另一个,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给了齐默然。她想,无论如何,她应该亲口问问他,如果真有事,他不会不向她透,如果没事,那真该谢天谢地了。

孰料,她还没把意思表达出来,齐默然便问:“是周铁山跟你说的吧?”她想了想,很是艰难地嗯了一声。这个时候,她真是不敢再向他隐瞒了。

“这个浑蛋!”齐默然骂了一声,愤怒地就将电话合了。听着话筒里那嘟嘟的忙音,周一粲的心,猛就迷茫成了一片。

会不会真的有事啊?

十一章 重拳出击(2)

默黔刚出机场,就被老丈人秦西岳堵住了。

秦西岳这次是彻底地怒了,非但要阻止即将在河举行的签约仪式,更要将欧这吃里爬外的东西亲手送进法网!那晚,强逸凡走后,父女俩重新坐回了客厅,望着突然消瘦下去的女儿,秦西岳心事凝重地说:“思思,跟爸说实话,你跟欧这小子,是不是有了问题?”

“爸——”

思思一开始还不说,怕父亲承受不住,更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自己在父亲面前彻底垮掉。她想继续留给父亲一个乐观向上、无忧无虑的印象,这印象她保持了多年,不想毁掉。无奈,父亲问得很坚决,也问得很彻底,她只能咬着牙,将实话说了。

思思跟欧的婚姻,算是走到了头!

思思是在上次回港后不久,察觉到欧跟麦瑞的关系的。之前心里虽说也嘀咕过,但从没认真去想,更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在香港生活了几年,思思对感情、对婚姻,似乎有着比内地更为开放的观点,这开放就是她从不过问欧的私生活,在婚姻这片天空下,给他的自由空间很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或原谅欧对她的不忠,婚姻这条船上,是容不得挤进外人的,更容不得一心一意去爱的人同时跟几个女人拥有私情。当年她跟强逸凡之所以没能走到一起,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她在打算要嫁给他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强逸凡同时还将自己的感情分出一瓢给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强逸凡的顶头上司,也是强逸凡的东家,比强逸凡大得多,一个在香港投资界颇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女人。

强逸凡刚到香港时,并不在现在这家大旗国际投资公司,他的东家是香港花生银行的股东,人称“百面女人”的东港华都实业的掌门人米琪,此人背景复杂,经历更是非同寻常。她父亲曾是香港金融巨头,后来被黑社会所杀,她从十九岁接管东港华都,历经风雨,飘飘摇摇,终于没让父亲创下的这片基业垮掉,并在自己手上有了更新的发展。孰能想到,强逸凡到东港门下没三年,竟神神秘秘跟米琪有了关系。一开始思思也不相信,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跟强逸凡说:“你那个女东家可是传奇人物啊,听说她对内地来的俊男情有独钟,你可要小心啊。”强逸凡也故意道:“此生能被富姐包养,也算是一大快事,何乐而不为?”哪知此话说完没两个月,东港内部便曝出米琪跟强逸凡在新加坡考察期间因忍受不了火暗中开房的新闻,此事还被狗崽队盯梢,让香港的报纸当桃新闻炒了将近半年。迫于种种压力,还有对强逸凡的不信任感,思思终是没把脚步踩到强逸凡那条船上。正巧当时她邂逅了来港考察市场的欧,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坠入爱河。此事对父亲震动很大。思思知道,父亲心底里,是期望她能嫁给强逸凡的,出此变故,父亲当然不能接受,他将不满全部记到了强逸凡头上,认定是强家这小子坑了自己的女儿。尽管思思啥也没跟父亲讲,但父亲固执地认为,是强逸凡背叛了誓言,被香港的花花世界了眼。说来也真是可笑,她跟强逸凡之间,真就没什么誓言。倒是欧这边,一上来便信誓旦旦,大有不追到她就不再活下去的英雄气概。

世事谁能说得清呢?婚姻这条船,注定了要在浩瀚无垠的深海里经受风,能否走到头,远不是谁的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思思跟欧,说不上多么幸福,但至少,这份婚姻让她有了归宿感。思思说穿了还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外向的泼辣并不表明她内心可以不受任何约束,更不表明她不约束别人,其实她特别看重两个人的相互厮守,白头到老,认为地老天荒才是最最完美的。哪知,欧跟麦瑞情的暴摧毁了她对婚姻的全部信任感,还有对“家”这个字眼的依赖。

思思是含着泪把实情说给父亲的,她在欧去香港看她时无意中得知他的邮箱密码,欧走后,思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怀着很难说清的心理打开了信箱,结果,她被信箱里的内容惊呆了。

信箱里不但有欧跟麦瑞互诉衷肠的软绵绵而又麻的信件,更有他们一起偷情时拍的照片。

思思傻傻地在电脑前坐了一夜,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二天忍不住将电话打给麦瑞,她想听听,对此事麦瑞怎么解释,没想麦瑞的回答远比看到照片时还要让她震惊。麦瑞说:“思思你才知道啊,我跟欧都好几年了,你这么粗心,怪不得欧要在外面找女人。”思思刚要开口还击,就听麦瑞说:“思思你还是离了吧,反正我不会放弃欧,他也不会放弃我,如果不想离,你就得有忍耐心,这事你可要想好了,免得哪一天你撞见,把自己给气疯了。”

麦瑞还在恬不知地说着,思思脑子里,却早已恶云翻滚。

世间最不可靠的是什么?怕就是爱情,怕就是那些山盟海誓!

这个冬日寒冷的夜晚,秦西岳蒙受了他人生最大的羞辱。心爱的女儿被欧这白眼狼玩,那个名叫麦瑞的放女子竟厚颜到如此程度,一切,都超乎了秦西岳的想象,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这一夜,他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思思低低的啜泣声中,他数次愤怒地站起,又颓丧地坐下。天亮时分他平静下来,带着浓浓的爱意跟思思说:“甭哭了,孩子,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紧的,是你要坚强。婚姻错了可以从头再来,坚强要是丢了,你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思思这才止住啜泣,抬起一张泪脸道:“爸,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秦西岳这么叹着。

第二天,秦西岳带着强逸凡给他的那份调查资料,来到省委,要求当面呈给齐默然,可惜他的要求被拒绝,省委接待室的工作人员说,齐书记不在,他可以把材料留下,由接待室转。秦西岳当然不能把材料留下,他又来到省人大,要求面见李副主任,同样遭到拒绝。秦西岳这才醒过神,他早成了一个不受的人,亏自己还能在这个时候想到找他们汇报工作!他无声地离开省人大,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会找不到说话的地方,会敲不开一扇门。

思来想去,他决定给汪民生打电话,现在也只有依靠汪老,才能抵制住瑞特。这一次,他是说啥也不能让欧这白眼狼的阴谋得逞,更不能让瑞特给西北这块土壤带来罪恶。

电话很快打到民盟中央,半小时后,汪老的专线接通,秦西岳几乎没有客套,一气就说了两个小时,将强逸凡调查到的情况还有河发生的事一并向汪老作了汇报。汪老在那头静静地听着,等秦西岳说完,汪老感叹了一声,说:“西岳啊,你的子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秦西岳说我变不了。汪老说,不能变,变了就不是你秦西岳了。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汪老的语气这才沉重起来:“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也从其他方面听到了一些意见,默然同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对中央对地方都极不负责的人。中央反腐的决心很大,推进民主建设的决心也很大,我们民盟也正在加大这方面的建议,还是那句老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样吧,我尽快将你反映的情况汇报上去。西岳啊,我代表民盟中央感谢你,这些年,你为地方事业的发展,为维护百姓的利益,为推动民主化建设作了不少努力。你辛苦了。”

秦西岳有点过意不去地说:“汪老你别这样说,我受不得表扬,我这人脾气不好,工作方法也有欠缺,很多事情我也是尝试着去做,做得还很不够。”

汪老笑着说:“人无完人嘛,一方面要工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身体。把身体搞垮了,我可不答应。”

通完电话,秦西岳还是不放心,他怕汪老一忙,把事情给忘了,更怕齐默然等人在上面有保护伞,就算汪老出面,也不能把他怎样。他将电话打给车树声,要他无论如何打听清楚签约的时间,还有欧默黔回国的日子。车树声一听他的口气,哪敢说不,接完电话,就将电话打到了河。车树声现在也变得聪明了,怕周一粲瞒他,没跟她打听,他将电话打给了周一粲的秘书。秘书一听他是周书记的丈夫,当下一五一十就将签约时间还有欧和鲍尔一行乘坐的航班说给了车树声。

看见秦西岳,欧默黔一怔,步子也随之僵住。“爸——”他叫了一声。

“谁是你爸,你还有脸叫我爸?”秦西岳怒视着欧默黔,如果不是在机场,他真想冲上去,先掴他两个耳光。

“爸…”一看秦西岳的脸色,欧默黔就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但他只想到一层,就是跟思思的婚姻,还没意识到自己更大的阴谋被秦西岳掌握。

“你跟我来。”秦西岳忍住心头的怒火,也不管欧身后还跟着那个叫鲍尔的高鼻梁男人,命令道。

默黔回头看了鲍尔一眼,没顾上解释,乖乖地跟着秦西岳往机场停车场那边走。

来到一辆车前,秦西岳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上车!”

默黔这才犯了疑,如果单是他跟思思之间那点事,老爷子完全没必要将他一出机场就带走,老爷子不是不明白他这次回来的目的。

“爸,你这是要我去哪儿?”他警惕地问。

“去哪?公安局!”

“什么?”

“你还想跟我演戏,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了多少戏?你害了思思还不够,还要害更多的人。你个不走正道的孽障,还有脸到自己的国土上丢人?上车!”

默黔脸色哗地一变,秦西岳这番话,立时将他惊呆:“你…你…”他的嘴抖着,却说不出话。目光惊骇地盯在秦西岳脸上,他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自己精心布的一盘棋,怎么会被他率先戳穿?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带上你那位高鼻子的主子,立即滚回美国去。第二,乖乖跟我到公安局,把你做的丑事说清楚。”

“休想!”欧默黔叫了一声,掉头就往回走。这边,鲍尔一行已等得不耐烦。欧默黔看见,河方面接他的人正在麦瑞的引领下,微笑着朝他走来。机场的天空蔚蓝,空气十分的清新,甚至还弥散着一股淡香,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可这个败兴的老头子,却要搅他的局!他的步子慌张而沉重,就这几十米的距离,他居然艰难得走不过去,好几次,感觉‮腿双‬发软,踉踉跄跄地,要瘫倒在地上。麦瑞看着不对劲,率先跑过来,挽住了他。

秦西岳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这人,已是无可救药了。

就在河方面一干人热情地邀请欧和鲍尔一行上车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停车场另一侧,突然走过来几位身份神秘的人,跟河方面的代表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出其不意地奔向那辆面包车,几秒钟后,欧默黔跟麦瑞被带到另一辆车上,鲍尔几个被请上一辆挂着安全部门车牌的面包车。

秦西岳惊讶了一声,随后他便明白,一定是汪老的话起了作用。

陷入混乱!

闻知消息,周一粲大惊失。她正在跟宣传部门的同志布置任务,宣传部门的通稿写得太过简单,她看了很不满意,要求他们将这次签约当成是河政治经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来对待,宣传的调子不能只停留在招商引资这个层面上,一定要拔高,要把它跟河的改革开放挂起来,跟构建和谐河挂起来。《河报》的老总刚要问,单纯在签约上做文章,怕是有小题大做之嫌,能不能把河工业企业的整体情况跟这次签约结合起来,从寻求突破口的角度去宣传?周一粲桌上的电话响了,负责接欧一行的副市长说:“周书记,出事了,省公安厅经侦处来了几位同志,将欧跟麦瑞带走了。”

“什么?”周一粲脸色突变,声音几乎失了真。

“鲍尔副总裁也被他们带走了,我跟他们涉过,他们态度很强硬。”

“怎么会这样?”周一粲的声音近乎颤抖,身子缓缓倒在了椅子上。宣传部部长见状,赶忙走近她问:“周书记,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周一粲摆摆手:“你把人带走吧,宣传的事,先停下。”

人走尽后,周一粲慌忙抓起电话,就给齐默然打,手机关着,打了几遍都是忙音,往办公室打,也没人接。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周一粲颓然倒在沙发椅上,心里滚起一团接一团黑云。她害怕的这一天终于到来,齐默然啊齐默然,你不是说一切太平吗,你不是说高层已表态了吗,怎么还会这样,怎么还会这样啊——

不知觉间,一层冷汗浸透她的身子,她感觉有些凉,有些冷,不,很冷。房间里明明有暖气,怎么会这么冷啊。她抓起水杯,拼命喝了几口,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又拿起电话,往省委打。她想,这个时候省委应该有消息给她,应该有人指示她,该怎么做。连打几个,都无人接听。她的心暗得不能再暗了,她像一个忽然沉入深海中的人,窒息,难受,呼吸也变得艰难,恐怖一次次袭来,要将她彻底没。

没…

消息很快传开,那些刚刚高兴了没几天的人,突然间全都傻眼了。几乎同一时间,宋铜跟左旂威都跑到了宋老爷子这里,宋铜进门就说:“爸,出事了,银州刚刚打来电话,说…”话还没说完,宋老爷子就吼:“慌什么慌,瞧你们这点儿出息,不就带走了欧跟麦瑞吗,跟你们有啥关系?”

左旂威心存侥幸,问:“会不会是周铁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他手里?”

“你是猪啊?”宋老爷子歇斯底里吼了一声。

左旂威等人惊慌失措的时候,许容还在暗中履行着她的职责。强伟被带走,自己被革职,这些,都没阻断许容调查的脚步,相反,她的脚步更加执著。她已是第五次来沙县找章含秋了,贾一非车祸案不能彻底揭开,就无法掌握周铁山等人的犯罪证据,更不能将周铁山跟齐默然的权钱易揭出来。身为警察,许容深知,周铁山跟齐默然,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贾一非曾经掌握的那些资料,就是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线索来。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对此事遮遮掩掩,不肯深谈。许容来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对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凭女人的直觉,许容断定,章含秋跟丈夫贾一非,感情并不是怎么好,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表现,也有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来说,丈夫突遭车祸,最最悲痛的,应该是子,可据她调查,那些日子,章含秋并没表现出多大的悲痛,虽是哭过闹过,但都带有表演的痕迹,这一点章含秋的几位同事还有跟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过疑惑。许容在调查中,亲耳听她们说,贾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解了出来。事实也是如此,贾一非车祸案被警部门以私了的质了结掉后,章含秋很快离开原来的学校,到沙县县城附近一所中学任教,她将原来的住房卖了,在沙县新修的一住宅小区内重新购了房,目前虽说身边没出现别的男人,但给人的样子像是她早已从丧夫的悲痛中解了出来。

寻着这些线索,许容对章含秋的私生活展开了调查,通过沙县方面的关系,终于查到,章含秋跟沙县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侦查人员发现,有两次,都是天快擦黑时,方副主任悄悄溜进小区,钻进了章含秋那个单元的门

再查,就发现,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大学同学,两人同一年分配到沙县,又是错前错后结的婚,两人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很陌生,但从电信部门提供的电话记录上,却发现两人经常在深夜煲电话粥。

就在许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时,沙县方面查到一个重要情况,贾一非车祸案发生前一个月,沙县绿州宾馆发生过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个雨夜查过该家宾馆,当时查到了两对到宾馆开房的男女,一对当场放了,一对,被带到了派出所。但沙县公安方面没这项记录,去年那个时间,公安部门也没派人到宾馆扫过黄。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宾馆当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认出,那晚被带走的,就是他们。

这是一个重要线索,许容断定,章含秋的隐情,就在这起事件上,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贾一非车祸案中扮演了一个自己并不想扮演的角色。

容很快将这事联想到周铁山身上,敢冒充公安在沙县查宾馆的,只有周铁山。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周铁山手下有许多保安,他的保安有时候穿的,居然是真警服。据说当年他收购沙县糖厂,一开始遭到县上某领导的反对,后来就是通过盯梢,在宾馆拍到了领导跟一位播音员上的证据,才迫使领导在会上表了态。

带着种种猜想,许容再次敲开章含秋的门。章含秋显得意外,没想到许容会这么顽固,上次她已把话说得很坚决,请许容不要再打扰她。

坐下,章含秋并不说话,目光怔怔地搁在许容脸上,许容的顽固破坏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里起一层层细。生活的荒诞怕就在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总有一双手在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让你时刻都能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去年强伟也是如此,几次约见她,要她把贾一非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强伟跟许容一样,一口认定,那么重要的材料,贾一非不会只留一份,一定还留有复印件。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里哪有什么证据材料啊,贾一非如果肯把这些交给她,他们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这些话,谁能相信?

“真是不好意思,说好了不再打扰你,你看,我又来了。”许容讪讪道。

章含秋苦苦一笑,东西找不到,不打扰她就是一句假话。她上次那样说,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啊。

“章老师,我这次来还是那个目的,眼下强书记身遭不测,河的形势你也能看到,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些证据就会被他们彻底销毁,如果从你这儿拿不到更有利的证据,不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的所有案,怕都会…”许容说到这,拿眼看着章含秋,其实这番话她已说了多遍,每说一次,她心里的阴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这段日子周一粲等人的所作所为,她真怕随着河化的签约,河这口盖子就会铁实地捂起来。

“没用的,你跟我说这些,一点也没用。我手里真没什么材料,我还是请求你,别再打扰我了。同为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章含秋长长叹了一声,许容发现,她眼眶有点,这是前几次没有过的。

她感到有希望,看来章含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铁石心肠,贾一非的死,对她还是有沉重的打击。她趁势说:“含秋,正因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什么苦都没有,我只求你们能放过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很残酷吗?”章含秋哽咽着嗓子,忽然问过来这么一句。许容结舌了。本来她还想试着说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么反应,章含秋这番话,让她忽然就没了勇气。真的,人是不能揭别人的伤痛的,特别是女人。

这天的许容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章含秋尽管悲悲切切,但一涉及到她跟贾一非的感情,还有那些材料,便果决地摇头,坚决不许许容碰她这一块。无奈之下,许容只好告辞,看来,想从章含秋身上拿到打开车祸案的金钥匙,真是很难。

容正犹豫着要不要到章含秋母亲那儿问问,手机叫响了。

章含秋的母亲至今还住在乡下,沙漠深处一个叫枣儿台的地方,那儿的红枣很有名,是沙县一大特产。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枣儿台曾是秦西岳当知青时队落户的地方,当年的秦西岳风华正茂,一腔热血,在枣儿台一待就是六年,秦西岳对沙漠的感情,大约就是在那时有的。章含秋的母亲曾是秦西岳的房东,确切说应该是章含秋的,当年章含秋的母亲刚刚出嫁,她从沙县的另一头五道坝子嫁到了枣儿台,秦西岳跟几个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对知青照顾得很好,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些年,秦西岳有空就去枣儿台,去了还是住在老房东家。贾一非死后,章含秋的母亲曾经找过秦西岳,当时的目的是想让秦西岳帮着多跟肇事方要点钱,后来又听肇事方是个跟她家一样的老农民,遂说:“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钱能顶啥用呢,别再把那家人也给死了。”许容一开始怀疑,贾一非去省城那天,提前跟秦西岳通过电话,会不会是想通过秦西岳,把检举材料到省人大?后来她问过秦西岳,秦西岳说,贾一非是跟他通过电话,但绝口没提举报材料的事,他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县人大要盖新的办公大楼,预算方案已经出来了。贾一非说,这项斥资近两千万元的工程又是一项腐败工程,是人大主任要借机捞钱,他请求秦西岳出面制止。秦西岳后来了解过这事,修建人大办公楼只是李源权等几个人的想法,资金、建设用地等一系列问题都还没落实,秦西岳怪贾一非捕风捉影,联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权之间的矛盾,就想贾一非有点走火入魔,做梦都想扳倒人大主任李源权。

手机还在持续响着,许容一看,是个陌生号,以前从没见过这号码,心里有丝疑惑,接通后,对方问了句是许局长吗?许容嗯了一声,对方才说他是强逸凡。

“逸凡?”许容惊喜地叫了一声,叫完,又觉自己这种惊喜不应该,他毕竟是强伟的儿子,而不是强伟。这份掩饰不住的激动,不正暴出对强伟思念之切吗?

强逸凡说:“我在河,是专程来见你的,你有时间吗?”

容怔了一下,强逸凡找她,会不会…

转而一想,不会的,逸凡这孩子她还算了解,不会受他母亲的怂恿和蛊惑,来找她算账。便说自己在沙县,正准备赶回去。强逸凡说了一家宾馆的名字,告诉许容,他在宾馆等她。

十一章 重拳出击(3)

跟强逸凡见面已是晚上十点。许容正要坐车回河,沙县公安局李副局长打电话说,调查有新进展,有个情况要向她当面说。许容来到李副局长说的地方,李副局长快人快语,很快就将事情说了。

李副局长正是许容在沙县托的朋友,他以前也在河东城区,去年交流时派到沙县的,此人很有正义感,性格跟周涛有点像。

李副局长说,他们耍了点小手段,在教委方副主任身上做了点文章。方副主任的小舅子因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进去,方副主任跑来领人,李副局长示意手下,将方副主任以干扰执法为由,带到了他那里,在他一番耐心说服下,方副主任居然承认了跟章含秋的不正当关系,道出了去年宾馆那起扫黄事件的真相。

事情果然是周铁山派人做的,方副主任说,那是他跟章含秋第一次开房,两人尽管感情很深,但从来没越过雷池一步。出事前一天,章含秋跟贾一非又发生了争执,起因还是周铁山。贾一非拿着那些检举材料,跟周铁山讨价还价,周铁山声称出二十万,把这些东西全买了。贾一非却坚持要八十万,附带一个条件,要周铁山动用关系,将他安排到沙县教委主任的位子上。周铁山哪肯被贾一非要挟,他出二十万买检举材料,也是沙县人大李源权的意思,李源权怕贾一非真把事情抖出去,对谁也不利。哪知贾一非得寸进尺,周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警告贾一非:“你小子别想得太美了,再不住手,我让你连小命也保不住。”

章含秋指责贾一非,不料却引来一场大骂,章含秋刚跟贾一非争辩几句,贾一非就气急败坏抓起茶杯,冲章含秋摔来。两人吵完架后,章含秋打电话将方副主任约到宾馆,本是想跟他诉诉心里的苦,没想两人最终竟给拥抱在了一起,后来又稀里糊涂上了

周铁山的手下以扫黄为名冲进去,不由分说,先拿照相机一阵拍,等把照片拍够了,才将他们带到另一家宾馆,强行让他们写了认罪书和保证书。当时方副主任并不知道这伙人是周铁山派来的,还以为真是警察在办案。结果一个月后贾一非出事,章含秋正要找有关方面反映可疑情况,周铁山突然打来电话说,照片在他手上,保证书也在他手上,如果不想她跟姓方的身败名裂,就乖乖的,啥也别说,让警处理好了。

原来如此!

有了方副主任这番证词,接下来的问题就好调查了,许容跟李副局长换了意见,对下一步工作重新计划了一番,因为急着见强逸凡,匆匆跟李副主任告别了。

临走时,李副主任神秘地对她说,省城已有行动,欧默黔跟麦瑞已被省厅带走了。这消息虽是令人振奋,但经历了太多变故,许容再也不敢把一切想得太过乐观,她提醒李副局长,一定要慎而又慎,决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

李副局长重重地点头。

赶回河,已是深夜。许容怕太晚了见面不方便,打电话问了一下,不想强逸凡表现得更急迫,说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见一面。

见面的一瞬,两人都有些傻,强逸凡没想到,许容会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从外貌上看,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从母亲的描述里,还把她想成是一个半老徐娘。哪知她的气质、容貌,还有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等等,跟他想的一点都对不上。许容呢,倒是惊讶于强逸凡的老练、成,还有他眉宇间透出的那股刚气。她虽是没见过强逸凡,但在内心里,一直是拿他当孩子的,这可能是因了强伟的缘故吧。强伟老是当着她的面,提起他这个儿子,许容也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类似于母爱般的情愫。

短暂的惊诧之后,强逸凡请许容坐下。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尤其许容,一想前些日子那场照片风波,就感觉在强逸凡面前坐不住。她相信,胡玫一定将照片的事跟强逸凡说了,指不定还在强逸凡面前说她多少坏话呢。这么想着,脸颊不住红起来,心也怦怦直跳。强逸凡也是极不自在,那天他从秦西岳家跑回家,母亲先是告状,将父亲跟许容的事渲染了又渲染,将父亲贬得一文不值,许容更是让她说成了娼妇。好在,对父亲,强逸凡还是很能理解,有时候他也想,父亲这一生,要说也很失败,虽然官居要职,却在婚姻上没一点幸福可言。母亲心理狭隘不说,单是那张嘴,就让人受不了。强逸凡试着劝过母亲,不劝还好,一劝,母亲的话就冲他来了:“好啊,你现在有了工作,能挣大钱了,就跟你老子合成一伙,欺负我了。”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怀疑别人对她不忠,自己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先怪罪到别人身上。想想,父亲能跟母亲生活到今天,也算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对婚姻对感情,强逸凡有他自己的理解,他的确不能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殉葬掉自己的一生。想想自己曾经在感情上的荒唐行为,他觉得自己跟父亲真是差别太大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但今天来,他不是跟许容探讨婚姻的,更不想把这些情感夹杂在里面,他是为父亲而来,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打听到父亲的下落。他问过秦西岳,秦西岳也说打听不到,父亲到底让他们带到了哪里?还有,父亲真的贪污了那么多钱?

强逸凡终于鼓起勇气,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许容听了,反问道:“难道你也怀疑自己的父亲?”

强逸凡说:“我不是怀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至少,我应该知道父亲在哪儿。”

容沉重地告诉他,强伟的下落她也打听不到,这是齐默然精心安排的,就怕知道了人们会四处说情。“不过,”她吭了一下,接着道“你父亲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组织。他是挪用了那些钱,但据我了解,那钱不是他自己用的,我虽然不能告诉你,那笔钱到底去了哪儿,但我坚信,你父亲不会装进自己包,而且,那钱也不是移民安置款,是有人故意将它说成移民安置款,想加重他的罪名,以此陷害他。”

“许…”强逸凡忽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许容,叫许局长觉得生硬,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局长了,叫了反而让她难过。叫阿姨吧,她又太年轻,实在叫不出口。犹豫了一下,干脆还是学刚才那样,啥也没叫,直接道:“我想替父亲把那钱还了,你能帮这个忙吗?”

容摇摇头:“现在不是还不还钱的问题,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你父亲两年前已经将那笔钱还了,有人抓住不放的是他曾挪用公款这个事实。你父亲这件事上确实有疏忽的地方,就算有急用,也不该直接从市委账上拿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啊。就算拿一天,也是挪用。况且,这一次他们原本就不是冲这笔款来的,这笔款只是个借口,这就叫‘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你父亲就会有消息。”许容没敢跟他提省厅带走欧默黔的消息,这毕竟是另一码事,强伟到底能不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目前还没一点靠得住的消息。

强逸凡终是被许容说服了,心情渐渐沉稳下来,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有底了。”

容释然一笑,这时候她才觉得不那么紧张了。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强逸凡面前,她紧张什么呢?

强逸凡回到省城的第二天,银州传出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中央终于作出决定,调邻省副书记、省长钟超同志担任本省省委书记。

其实消息早在一周前就已传开,只是传播的范围相当小,外人不知晓罢了。齐默然是最早听到消息的,给他透消息的,正是中组部那位副局长。他在电话里说:“老齐啊,中央对你们的班子争论很大,焦点就在你身上,虽是有人替你说话,但很遗憾,你接替高波的可能很小。”

齐默然头上的汗刷就下来了,半天,他又问过去:“不可能吧,我刚从北京回来,有人亲口跟我说,中央已经定了。”

“是吗?”副局长这么问了一句,像是轻笑了一声“定了就好,我也是从侧面打听来的消息,不一定准确,不一定准确啊。”说完,没等齐默然再说什么,就将电话了。

齐默然抱着电话,眼前哗地就黑得看不清了,身子也重得抬不起来,头更重。

他真的去了北京,周一粲打电话找他的时候,他正在飞机上。在北京,也确实有人亲口跟他讲,中央已决定免去高波同志的省委书记职务,由他担任。那人还信誓旦旦说,这消息十分可靠,要他立即回省上,做好就任的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就任的准备啊,这些天,他把就任演说都已准备好了,怎么会…

怎么会啊!

他抓起电话,想跟刚才通话的副局长问个究竟,号拨了一半,又停下。还用得着问吗?

用不着了。

巨大的不祥涌来,再次住了他。

他不甘心,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齐默然盼星星盼月亮,多少年苦心经营,不就盼着这一天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再次拿起电话,想打给北京曾给过他保证的那位,这可是他最最靠得住的关系啊,比中组部那位副局长,还要靠得住。哪料想,他连拨几遍,电话里都是相同的一个声音,很温柔,也很绝望:对不起,你拨打的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几天后,钟超同志上任了。中组部派出五个人的队伍,加上全国人大三名同志,一并抵达银州,银州的空气刷地变紧。

宣布这天,齐默然没有到会,他借故有病,拒不出席会议。其实这时候他出席不出席已没多大必要了,就在中组部副部长宣布中央任命钟超同志的决定时,中纪委一行六人,在省纪委、省高检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他家。

齐默然还在电话里冲儿子齐亚州发火,齐亚州哭丧着说,李小雨失踪了,家里的钱不见了。没容齐亚州把话说完,齐默然就声嘶力竭地吼:“你给我把她找回来,她要是拿着钱跑了,你也别进我这个家!”这个时候的齐默然全然没了以前那份从容,说话的语气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温和有礼了。

省纪委的人想打断他,中纪委负责人摆摆手,示意让他先把电话打完。齐默然吼了一阵子,回头一看,屋子里黑站满了人。这些人啥时进来的,他居然不知道!

望着面前一张张正的脸,齐默然手里的话筒掉落下去,他的身子晃了几晃,最后,‮腿双‬一软,支撑不住,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天,齐默然被双规了!

紧跟着,周一粲、陈木船、胡浩月、宋老爷子等也被省纪委先后带走。短短三天,从河到银州,先后被纪委和检察院带走的,多达二十余人!

周铁山这一次是得到消息最晚的,银州发生强烈地震时,他还开着强伟坐过的那辆车,拉着他的小情人,在青海湖度“月”呢。这个小情人是他刚刚搞到手的,很,刚刚二十岁,念了一年大专,不念了,出来闯世界。说来难以置信,她竟是章含秋的表妹,长得比章含秋还那个。小丫头一开始很张狂,怒气冲冲跑到他办公室,说是要为表姐夫讨公道。周铁山问你是谁啊,小丫头说:“我是章含秋的表妹,贾一非你总认识吧?”

“认识,当然认识,这么说,你就是贾一非的小姨子了?”他带着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个来回,最后确信,她真是章含秋表妹,才笑着说:“好,你比你表姐有性格,比你那烂姐夫,更有性格。说吧,冒冒失失闯进来,有什么事?”

“我姐夫是你害死的!”小丫头果然有个性,一点不在乎是站在谁的地盘上说话,没等周铁山再问,机关一样就扫了一阵子。周铁山半躺在沙发椅上,终于等她把话说完,然后道:“你这性格,应该去当警察,要不要我帮你推荐推荐?”

就这么着,他跟小丫头认识了,他先是很客气,将她安排在自己的宾馆里,好吃好喝侍候着,等小丫头享受得差不多了,才慢腾腾甩过去一句话:“你是打算告我呢,还是打算在我公司里谋个差使?”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血气什么时候都替代不了智慧,尽管小丫头真是为贾一非的冤情而来,可她哪是周铁山的对手。从她闯进周铁山办公室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便彻底改写了。

周铁山后来搂着她,心里想,金钱这玩意儿,对付别的不行,对付两种人,特管用。一种就是齐默然这样的贪官,一种,就是小丫头这样姿非凡头脑却一塌糊涂的女人。

周铁山本来是不打算外出的,欧跟麦瑞被带走,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可是齐默然那边口气正得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便让他有了信心。加上刚刚把小丫头搞到手,他也想出去放松放松。结果这一放松,就给放松出了问题。还没回到河,他就被税务部门的人带走了。

毕竟他是全国人大代表,对他的措施不能违犯原则,省委决定先以查税为名,将他控制起来,然后再向全国人大提出报告,请求中止他的人大代表资格。

暴风骤雨过后,强伟在省纪委人员的陪同下,坐到了省委书记钟超的面前。

他的头发白了,这才几天工夫,他的头发就变白了。

不白才怪!这些日子,他被齐默然派去的人带到了一个自己也说不清名字的地方,不分昼夜,轮番审讯,要他代出在担任市委书记这六年,到底受了多少贿,贪污了多少公款。纵是他有一万张嘴,在这些人面前,又怎么能说得清?起先两天他还认认真真回答,再三申明那钱不是他贪污的,只是借款,用来救了一个朋友的孩子,后来他将那钱还了。对方立刻抓住他的话,质问他到底救了谁的孩子,是哪个朋友,钱又是从哪借的。强伟越想澄清,问题反而被搅得越复杂。对方坚持说,一个市委书记找人借钱,不是索贿是什么?强伟这才闭口不谈了,对方再问,他就用沉默来回答。

对方巴不得他沉默,反正他们有旨意在,就是想拖垮他,彻底拖垮。

强伟差一点就给垮了。

望着面前这张憔悴的脸,钟超感慨万千。强伟的名字他很,还在邻省工作时,他就常听秘书长说起,秘书长对强伟评价很高,说这是一位难得的将才,有魄力,有冲劲,重要的,此人有良知。

是啊“良知”这个词,看似简单,但真要能永久地保持在身上,又是那么难。有些人官一做大,不但良知没了,就连起码的人也没了,通身上下,只剩一样东西,那就是可怕的官

有时候其实很接近兽,至少,在贪婪和暴这两方面,表现得很相近。

钟超骨子里最痛恨的,就是这官。为官第一天起,钟超就告诫自己,先做人吧,这辈子能把人做好,就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天地了。这么多年过来,钟超的感觉是,做人容易,做官难,真难。这跟别人的想法可能相反,关键是别人没在高位上坐过,如果坐了,怕也会发出这样的叹。

做人由得了自己,自己清,则清,自己正,则正。做官,却很难由得了自己,水清则鱼清,水浑,则鱼也难得不浑!有时候,清与浑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界限。比如眼下,他能说强伟清吗?又能说强伟浑吗?

他收回目光,沉沉地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你也别做解释,不管怎样,随便动用公款是不对的,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法就是法,犯了,你就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主动承担责任吧。”

就这么一句,他就给强伟定了。纪委的两位同志翻了一阵白眼,等待他说下文,钟超却没了下文。半天,见他们还愣在那不走,抬起头道:“怎么,你们也不平衡是不?”

两位同志只好带着强伟出来。随后,省纪委作出决定,给予强伟内严重警告处分,暂时调离河,听候安排。

钟超这样做,并不是想证明他有多清正,多铁面无私,关键是,强伟已不能继续在河干下去,无论从他本人还是从河的整体工作,他都不能把强伟继续留在河

必须让他离开!这是钟超还未正式上任时就有的想法。

这些天他反复研究过强伟的贪污案,要说,这事定为贪污,并不亏强伟。钱他的确拿了,而且当时确实是从移民安置款中拿的。这点强伟有过解释,他在北京只打电话说急用钱,并没说从哪个账上拿。当时由他直接负责的,就是这笔移民安置款,会计理所当然就从这账上拿了四十万。过后,强伟问起过这事,会计说,钱是从事业费中借支的,强伟说,先从我工资中扣吧,等筹到钱,我再还上。四十万,一下两下的,他从哪筹,加上他工作如此繁忙,就算有地方筹,也没时间。结果就在账上挂了很长时间。后来有一天,会计神神秘秘说,账他做平了,借款的事,不用他再费心。强伟一惊,抬头盯了会计半天,问:“怎么做平的?”会计诡秘地一笑:“强书记,做账是会计的事,你就不用心了,总之,这钱我跟谁也没提,也没第三个人知道,你就把这事忘了吧。”

从会计的神态还有语气,强伟忽然感觉到不对头,第二天,他叫来审计部门的同志,安排对移民安置款审计,结果审计中发现,会计将一百多万挪走,强伟这才害怕了,真正的害怕。还好,会计没把这笔钱挥霍掉,他还算胆小,只是拿它在河几家市场买了商铺。如果真让他挥霍了,强伟这辈子,怕都没好日子过。

强伟很快从昌平还有别的地方借来钱,还了那笔账,还账时他才发现,最初这钱是从移民款中借的,后来会计从其他账上把钱挪了过来,然后又用河宾馆的发票平了这账。

会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做河宾馆的经理。

会计的目的没达到,几间商铺又被强伟收回,耿耿于怀,尽管强伟将这件事了,没做任何处理,但是他还觉得心里不平衡。于是暗中将强伟借款的事说了出去,而且添油加醋,说平账也是强伟的旨意,购那些商铺,更是强伟的主意,等等。

钟超有钟超的想法,强伟当然不是贪污,如果贪污,不会笨到直接从账上拿钱,况且也用不着在账上挂这么长时间。身为市委书记,随便张个口,甚至稍稍暗示一下,甭说四十万,就是四百万,也有人送来。况且他一上任,余书红便主动找他,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从内心讲,他是能理解强伟的,也不觉得这事做得多不光明。但这事有个前提,就是他没及时把问题处理掉,更没对会计做任何处理。两样事合到一起,就让人觉得别扭。

给个严重警告,还算是处理得轻了。

十一章 重拳出击(4)

半个月后,省委重新调整河的班子,出乎所有人预料,这次受命担任河市委书记的,竟是余书红!

在河班子的配备上,钟超也是难了又难。本来他对余书红是另有安排的,打算将她扶正,在省委做秘书长。这个角色很重要啊,钟超为官的经验就是,任何时候,身边都得有一位忠于职守、敢于谏诤、不谄媚、不是非的人。人在高位上,不可能永远不犯昏,得有个人不停地在你身边,提醒你,敲打你,甚至否定你,这角色,怕是非余书红莫属。但河的班子一连提了几个方案,都觉欠妥,派谁去他都不放心。河实在是特殊,别的不说,单是干部队伍的构成,就颇有意味。宋老爷子深蒂固,培植了一大批像陈木船这样的人,强伟又在那儿一干六年,这在全省、全国,怕都少见。要想开创河工作的新局面,单凭铁腕手段,怕是远远不够。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目光落回到余书红身上。谈话这天,他语重心长地说:“河的情况你比我,不用我多说什么,派你去,也是迫不得已。省委要求你轻装上阵,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偏见,一方面要把问题查清、查实,另一方面,也要从发展着想,不要把它再搞成帮派斗争。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如今换一届班子,就要展开一场血淋淋的厮杀,弄得下面的干部一听调整,就胆寒心战,哪还有心思再考虑工作。河不能,更不能垮,你必须把它尽快带出低谷,带到正常的轨道上来。这个担子不轻啊,但省委相信,你有能力把它扛起来。”

余书红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任命徐守仁为公安局局长,除了省市纪委手的案子,其余的,她全到徐守仁手上,她要求徐守仁在两个月内全部结案,并且送给他两句话,八个字:“实事求是,就案论案。”

围绕这八个字,河很快掀起又一轮风暴。那些卷进风暴中的犯案者,这一次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在强大的攻势面前,一个个缴械。

罪恶被层层掀开,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拖了两年之久的小奎死亡案,真就是左旂威一手导演的。王军和马虎在代出如何待致死小奎的同时,又代出两起暴力执法致伤当事人案,同时还代出这两年以案件执行为由,向当事人诈取钱物,为左旂威敛财的若干犯罪事实。一个基层法院院长,凭借手中权力,竟能敛财三百多万。这三百多万,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难怪老百姓要唱: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

老虎几个一开始还抱着抵抗的态度,硬是不说怎么害死老奎的,后来见宋老爷子一家全翻了船,宋铜在拒捕中,差点儿被周涛一击毙,防线这才崩溃,如实代了威恐吓老奎,让他精神崩溃,终于拿起玻璃碎片,割脉自杀的犯罪事实。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老奎一开始并没有完全划破自己的动脉,毕竟自杀是件很害怕的事,老奎的手在那阵儿抖得很厉害。当时如果及时送进医院,老奎完全可以抢救过来。谁知宋铜闻知后,在电话中威老虎,让他及早结束掉老奎这不该活的。老虎亲自上阵,又补了一下,才将老奎的血彻底放出来。

章含秋最终还是没能拿出检举材料复印件,贾一非车祸案的真相,是李青山代出来的。何正平带人依法搜查周铁山的住所时,在其小别墅二楼的保险柜内,查得当初从车里拿到的那个黑色皮包,里面的材料详细记录了周铁山花一百四十多万,私下贿赂李源权等人,为其当选人大代表拉票的过程。同时也有材料记录了周铁山依靠李源权等人,低价收购沙县糖厂,侵国有资产的犯罪事实。令人吃惊的是,在另一个保险柜里,发现大量录影带,上面有这些年周铁山数次向齐默然等人行贿的镜头,还有周铁山以卑劣手段,在其经营的桑拿中心、演艺中心和宾馆内偷拍到的省市及县乡领导寻作乐的场面,其中就有齐默然和周一粲在浙江大厦演艺中心观看情表演的全过程,画面真是不堪入目。

不久之后,全国人大依法中止了周铁山的人大代表资格,并批准对其逮捕。周铁山苦心经营一场,最终却发现,所谓的“保护伞”到头来非但保护不了他,却连他们自己也保护不了。绝望之下,他和盘供出了这些年在齐默然的暗中支持下,铁山集团在全省各地工程建设中非法洗钱的重大犯罪事实,周铁山在前后八年时间,累计向齐默然及其儿子齐亚州行贿和分得好处共计人民币四千二百六十多万元。这些钱,有的被齐亚州挥霍了,更多的被李小雨提前转入了国外银行。

独独不代犯罪事实的,就剩一个齐默然。

但他能抗拒到底吗?

冬天很快过去,整个冬季里,最最过得寂寞和伤心的,怕就一个许容。这场大快人心的除恶风暴中,独独没能发挥作用的,居然是许容。余书红来到河不久,东城区便任命周涛为公安局副局长,配合市局展开调查与侦破,许容却像一个闲人一样,一直晾在那里,后来她耐不住,主动跑去问余书红,余书红叹口气,跟她简单地说了一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有些事我却帮不了你,有空,你还是自己去省上争取争取吧。”

“什么事?我到底有什么事?”许容惊问。

余书红没回答她。

余书红没法回答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死结,自己解不开,别人更是无法替他解开,高官也不例外。

不让许容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是新任省委书记钟超的意思。余书红很是吃惊,钟超哪方面都好,都值得人尊重,独独在男女关系上,却十分的守旧,而且非常顽固。他是坚决不容许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有自己的亲属犯此种错误的,按他的话说,一个连自己子或丈夫都不能忠诚的人,能对工作忠诚?一个不忠实于家庭不忠实于婚姻的人,不论多优秀,都不能算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这是钟超的观点。

余书红再三替强伟跟许容解释,钟超就是转不过弯。“没问题,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让他强伟跟我亲口说,他对子忠诚吗?让她许容亲口跟我说,她对丈夫忠诚吗?就算他们忠诚,这股风传出去,别人也不会认为他们忠诚,他们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余书红认为钟超偏激,偏激得可怕,却又不能说服他,只能寄希望于以后。

不过在内心深处,她也确实憎恨对感情不忠的人。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许容凄然一笑,这笑带几分悲凉,也带几分反抗。节快要到来时,她毅然决定去部队上,这一次,她偏要提出跟丈夫离婚,她倒要看看,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会不会做到对事业的无比忠诚!

她爱强伟!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才懂得,生为女人,找到一个值得用一生去爱去追寻的男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她决计为此赴汤蹈火!

强伟闻知消息,苦苦地叹了一声,他知道,又一场战斗要打响了。倒是儿子在一天深夜安慰了他:“老爸,啥事都甭想得那么严重,离了你,我妈照样能活,而且活得说不定还会更好。那个许…阿姨,我见过,蛮不错的。老爸,机不可失,你可别再犯错误啊。”

强伟抡起拳头,要揍强逸凡,最终却将拳头狠狠砸在了自已大腿上。

强逸凡这次是陪同大旗国际投资公司总裁前来河洽谈合作项目的,他们已向河方面提出了收购河化集团并以河化集团为依托,跟河方面一道对胡杨河域进行生态投资的意向书,就等河方面做答复。

冬天的影子还未彻底褪去,的脚步已悄然来临。一场大雪悄无声息裹住了山川,裹住了大地,银州一派银装,格外妖娆。

雪后第三天,全国人大常委汪民生带领调研组一行十三人抵达银州,省委书记钟超到机场亲自接,跟钟超一道前往机场的,有人大张祥生副主任,专程从河赶来的余书红书记等。望着一眼的白雪,还有白雪掩映着的山川,汪老激动地说:“瑞雪兆丰年啊。”钟超笑上去,握住汪老的手:“早就盼着您来了。”汪民生谦虚道:“我也一直想来,可实在是腾不出空啊。”

说着,一行人步行走出机场,汪老指着机场对面的天岘山说:“树都长得老高了,当年我在银州工作的时候,这山光秃秃的,草都不长。”钟超道:“植树造林,绿化荒山,是一项长远的工程,我们正在探索经验。”

“是应该探索,西北缺的不只是资源,还有绿色。”汪老道。

汪老这次来银州,一是跟新一届省委换胡杨河域综合治理意见,之前他已向省委发来一封长达五万字的建议书,详细谈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同时也将秦西岳跟车树声写的方案郑重推荐给了省委,请省委认真研究。还有一项任务,是受人大常委调研室的委托,集中调研人大代表履行代表职责的情况。全国两会即将召开,汪老想借此机会,走访一些省市人大代表,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和工作状况,同时就他们所提的问题进行汇总,以便在新一届人大会议上,提出更富时代感和责任感的议案。

秦西岳这天没能到机场,他被另一件事给住了。

谁能想得到,在即将过去的这个冬天,秦西岳风风火火,又投身到另一场维权中。

事情还跟水车湾的拆迁有关,本来秦西岳是铁了心,决意不理此事。姓佟的老板派人跟他商谈合同的事,秦西岳想也没想就说:“你们怎么定就怎么执行吧,不要在小问题上浪费大家的精力。”可就在他打算签约时,水车湾的群众突然找到他,向他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水车湾的开发项目有假,立项是按经济适用房批的,姓佟的老板却玩偷天换术,整个水车湾只在临近天岘山那一块辟出一小块地方,打算象征地建四幢经济适用房,水车湾这一大片,却要开发成银州最大也最豪华的别墅区。

秦西岳不相信,隔壁老吴激动地说:“啥事你都不相信,可最终啥事都是真的。这次要是有假,我老吴把水车湾这房子让出来,占你老婆家的还给你老婆!”大家众说纷纭中,秦西岳心里就起了疑。他跟着老吴他们,先是来到银州市规划局,询问水车湾开发项目的具体情况,规划局的同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就让秦西岳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一连问了五家单位,五家单位都是用模糊的语言回答了他们。这下,秦西岳被怒了,作为水车湾的合法居民,在政府提出搬迁时,最起码应该具有知情权。按照市上批准的方案,水车湾的老住户要搬到离银州五十公里的永县苦水乡,整个水车湾,由市上统一规划,统一建设,作为政府民心工程,主要建设居住面积不超过八十平米的经济适用房。当时就有居民提出,既然是民心工程,又是经济适用房,为何不采取就地安置的政策?市上的答复是一期工程主要用来安置几家国有老企业的职工,二期工程工期远,工程竣工怕在四年以后,怕老居民等不了,只能采取异地安迁的办法。

矛盾就是就地安置还是异地安置上引发的,结果水车湾的居民在上访中了解到,所谓的民心工程完全是个幌子,真正的用途是将水车湾开发成依山傍水的豪华别墅区,打造银州黄金住宅小区,还美其名曰提升银州城市品位,打造西北第一人居都市。

既然有这个疑惑,秦西岳就得解开,如果真是按最初的立项,要替老百姓盖经济适用买得起住得起的房子,居民的工作他可以做,矛盾他也可以帮政府及开发商调解。如果真像老吴他们说的,姓佟的老板是在玩欺天术,要把这儿建成什么富人区、黄金住宅区,他一千个不答应!

秦西岳最反感的,就是动不动提什么富人区、豪华区,好像一夜之间,天下人就都暴富了,就都要变着法子奢侈了。别墅区,就目前银州的经济状况,大部分老百姓连二手房都买不起,那些别墅到底盖给谁?

这个冬天,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秦西岳带着十个他挑选出来的老住户代表,层层上访,层层质询,终于将水车湾的开发真相搞清。老吴他们说得没错,包括他在内的五百多户老居民,都让姓佟的老板给骗了。不,准确地说,他们是让政府骗了,因为立项是政府批准的,搬迁工作又是政府带头做的,所有的许诺都是政府替开发商做出的。所谓的一期工程用来安排国有企业职工,纯属谎言,事实上就没有一二期工程之说,更没有哪家国企的职工能享受到此阳光政策,入住到水车湾来。

秦西岳惊怒之余,代表水车湾全体老住户,聘请了律师,以公民的合法私产不受侵犯为由,一纸诉状,将市政府三家部门还有开发商一并告上了法庭。汪老抵达银州这天,秦西岳正在忙着准备上诉材料。

汪老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听说这事的,他笑着跟钟超说:“西岳这同志,简直成上访专业户了。”

钟超听了,脸微微一红,带着歉意道:“不,是政府没把工作做好,老秦是在帮我们挑毛病,帮我们改进工作,省委很感谢他。”

汪老听了,没再说啥,他已从钟超这儿得知,在半月前结束的省人代会上,秦西岳以高票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看来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受老百姓和拥戴的。这也是这次他要跟秦西岳认真换意见的一个问题:社会发展到今天,知识分子如何将悲悯意识和批判精神化为实际行动?如何能在自己能力可及的范围内,更好地为国家、为民族、为整个社会的进步与发展献计献策?汪老甚至想,他要向全国人大建言,适当加大知识分子特别是有苦难精神和民本意识的知识分子在全国人大代表中所占的比例,降低和减少影视明星、公众人物特别是政府官员在代表中的比例,这对反映民声、体显民意更有好处。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还需要进一步跟各界代表换意见。

直到第三天,汪老一行要到胡杨河域实地考察,秦西岳才匆匆忙忙赶来,见面就检讨:“你看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瞎忙,真是瞎忙。”汪老打趣地说:“你这个代表,当得可真到家,啥事也管,啥事也过问,我看,你干脆辞职,做专职调研员好了。”

“那可不敢,我也就配管管身边的事,大事要事,我管不了,水平有限。”

说着话,秦西岳搭乘汪老的车,往域去。

这一路,秦西岳跟汪老,真是谈了不少,除了胡杨河域下一步的治理和河的治沙问题,谈得更多的,还是代表这个话题。汪老这才发现,这两年,秦西岳在如何当好这个代表上,的确下了一番功夫。他靠的不仅仅是一份热情,更多的,是良知,是责任,是对老百姓那份实实在在的感情。

是啊,感情。

他耳边猛就响起雪地里秦西岳说过的一番话:“民声是什么,是老百姓的呼唤,老百姓的期望,更是老百姓的眼泪。上上下下一直在强调,要让底层发出声音,可底层能发出声音吗?这个时代太过噪杂了,强势阶层咳嗽一声,都能把老百姓的声音覆盖掉。要想让底层发出声音,就得加强代表制度的建设,让代表真正替老百姓说话,替老百姓鸣不平。老百姓的声音不住啊,你听听,站在这雪地里,你就能听到,那吼吼的风声,其实不是风在叫,是大地在叫。大地的声音,就是民声啊——”

大地的声音。

汪老闭上眼,果然听到有无数的声音在响。

在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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