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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形势突变(3)
 冯桥这次下来,真是能沉得住气。汇报会开了两天,大大小小的领导全都汇报完了,就连村支书胡二魁,也被通知到会场,发了十分钟言。按说他早就应该做指示了,所有的人都在等他做指示,等他定调子,尤其水利厅和林业厅的领导,眼巴巴的,等着他开口。

 他偏是不开口。

 两天里他的脸一直着,偶尔一点阳光,也是因为别的事,只要一坐在会场,一面对参会的人,那份阴沉,就会罩住每个人的心。秘书长赵宪勇最为尴尬,汇报当中,他曾数次把目光投过去,可每一次他的目光都会被碰回来,到最后,他也吃不准了,这样汇报下去,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

 汇报会行将结束时,冯桥紧绷着的脸终于松驰下来,他挪动了下身子,准备开口讲话了。

 与会者全都松下一口气。林雅雯心里,也一阵松驰,要是冯桥再不开口讲话,她脑子里紧着的那弦就要绷断。两天的汇报会,林雅雯已听到不少批评的声音,特别是水利厅长曾庆安,两度发言,两次都将矛头指向她跟祁茂林,说他们是典型的小农经济,小农意识,缺少大战略、大思维。体改委孙主任也在发言中指出,县上不应该只顾及自己的利益,不应该将县域经济的发展和整个域的发展分割开来,只有整个域发展了,沙湖的经济才能被带动,也只有整个域的生态保住了,沙湖的生态才能保住。总之,省上几家单位的领导已把意见明确表示出来,管处的改革,势在必行,这是一场攻坚战,关系到全省事业单位的改革能否取得最终胜利,更关系到胡杨河域下一步的治理与发展。

 调子被人为地拔高,一家事业单位的改革,突然就成了全省聚焦的政治事件。林雅雯不能不多想。

 还有,这些领导的讲话,事先不可能不征求冯桥的意见,至少,在大方向上,是经过冯桥点头的。尽管冯桥到现在一句话不讲,但他的主张,他的要求,已经分明摆在了会上。林雅雯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期望冯桥能在讲话中将调子稍稍变一下。

 冯桥轻轻推开水杯,目光环视了一遍会场,道:“汇报会开得很好,听了方方面面的发言,我感触很深。胡杨河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河,是我们全省人民的母亲河,这条河里发生的故事,真是太多太多,相信在座每一位,对这条河系都有深厚的感情,对河系及域下一步的治理与发展,都抱着殷切的希望。省委省政府对此决心很大,前不久,海林同志已代表省委专门向中央做了汇报,胡杨河域的发展,事关全局。海林同志要求我们,一定要本着对域两千万群众负责的态度,本着对这条河系负责的态度,认真解决域内的每一个问题。特别是对域曾经做出贡献的单位,他们在过去的若干年里,默默奉献,不讲回报,是域的功臣。如今他们遇到了困境,我们就应该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当然,他们自身也要顽强拼搏,不能等不能靠,更不能躺在功劳薄上。汇报会提出了不少问题,管处和县上也都不同角度提出了各自的意见和建议,这很好,省上几家部门要认真研究,广泛讨论,帮他们拿出一个统筹解决问题的方案。下去之后,由体改委牵头,其他部门配合,成立一个工作组,在省委要求的时间内,拿出一个系统的方案来。时间不等人,工作不等人,我希望大家都有点紧迫感,讲点奉献精神,一鼓作气,把这个老大难问题解决掉。”

 听到这儿,林雅雯就知道,事情已没了回旋的余地,祁茂林的担心一点也不为过,县上等着接烂摊子吧。

 果然,汇报会后,赵秘书长主持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按照冯桥在会上的要求,省市县三级成立了一个联合工作组。体改委孙主任任组长,水利厅曾庆安、市长林海诗分别任副组长。县上只有祁茂林参加,林雅雯被排除在外。出乎意料,管处处长郑奉时竟然不在工作组之内,代表管处参加的,一个是工会主席乔仁山,一个,竟是洪光大。事后林雅雯才从祁茂林那儿听到,所谓的工作小组,在省上领导下来之前就已定了,只不过一直没公布。当时是想让孙涛书记担任组长的,孙涛书记婉言谢绝,这才让孙主任挂帅。至于郑奉时,他早就被排斥在外。祁茂林还说,汇报会上那番话,郑奉时也是无奈之下才说的,事实是上面早就定好让乔仁山发言。

 管处的日常工作已移到乔仁山手中,就差一道任命手续。

 真有这回事?林雅雯震惊了!

 随后发生的事,更让林雅雯震惊。工作组刚一成立,马上便投入工作。就在林雅雯等人陪同冯桥去青土湖实地考察的这一天,工作组做出一项决议:管处在沙湖县境内的五家中小企业,一次划拨给沙湖县政府,由县上接管。相比先前传闻的向县上出售,这项决议算是照顾了县上,等林雅雯跟祁茂林一算帐,才知道划拨比出售更令他们头痛。为啥?划拨的同时,工作组提出一项要求,五家企业的职工,一并由县上安置,县上要保证两年内让五家企业起死回生,职工有饭吃。五家企业将近三千名职工,等于是把管处最大的包袱甩给了县上,加上职工家属,沙湖县政府一下就背了八千多号人的负担。这对财政十分吃紧,就业难度本来就很大的县上来说,等于是瓦上加霜。

 “为什么不反对?”林雅雯觉得不可思议,会是祁茂林参加的,祁茂林应该站出来反对。

 “怎么反对?”祁茂林反问道。

 “你…”林雅雯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一看祁茂林脸色,说不下去了。仅仅一场会,祁茂林就老去不少。他承受的压力,想必已是很大。

 “怎么办,真要接管?”她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却一直投在祁茂林脸上。

 “不接管还能咋,雅雯,这事上别再争了,我怕后面还有更棘手的。”祁茂林说完,不语了。

 “后面?”林雅雯怔怔地坐在了椅子上。

 第二天,林雅雯跟孙涛书记继续陪着冯桥在域内考察,冯桥闭口不谈企业移的事,走到哪,都在问农民的生活状况。他已连续转了三个乡镇,林雅雯生怕这个过程中发生啥意外,在电话里反复跟乡镇领导待,一定要把警戒工作做好。所幸,将近两天时间,村民们并没表现出啥过行为。就在林雅雯刚要松口气的当儿,祁茂林打来电话,说管处这边出事了,五家企业的职工把他们围住了!

 围堵事件是在上午十点四十发生的,当时工作小组在开会,祁茂林提出,厂子可以接管,但省上必须将职工的养老金及大病医疗保险解决了,这一块县上确实没办法。水利厅长曾庆安说:“那么多资产全交给了你,这点小问题,就别再纠了。”

 “怎么能是纠?”祁茂林据理相争“我了解这些厂子,职工三年没发全工资,只拿最低生活金,原来给家属的生活保障金也取消了。大病医疗和养老金这一块,五家企业怎么也得三千多万,这钱从哪来?”

 “先想办法启动生产,厂子一启动,不就啥也有了?”曾庆安不耐烦地说。

 “如果能启动,它会三年闲放在那里?”祁茂林的口气也不大友好。

 “这个问题先放着,回去我们再研究。如果省上能支持,一定会支持的。”孙主任打断祁茂林说。

 “不行,这问题解决不了,接管就是句空话。”祁茂林噌地站了起来。还是林雅雯说得对,一味地让步,最终被套住脚步的,是县上!

 “老祁,要顾全大局嘛。”孙主任的话音还没落,外面就传来一片吵闹声。乔仁山走出去一看,五家厂子的职工黑一片,堵在了大门口。领头的,是预制厂厂长陈发。

 陈发这人,要说也是个人物。他最早是当兵出身,转业后来到管处,从水泥工做起,一步步的,干到了预制厂厂长。此人办事雷厉风行,保持着部队上的优良传统。管处工程项目多的那些年,他带领全厂职工,没明没夜,奋战在生产一线,将小小的预制厂发展成为全域效益最好规模最大的预制厂。他本人也多次获得省、部级奖励,并当选为全国劳动模范。然而,四年前因为一次恶事故,他的右腿残疾了,紧跟着,管处效益滑坡,工人找不到活干,预制厂陷入瘫痪。这几年,他一方面要为自己的伤腿筹措医药费,一方面又要为全厂一千多号工人的生活奔走,成了管处最有名的上访户。乔仁山对这个人,很是头痛。过去的几年里,就因为他是工会主席,陈发没少找过他,每次,他都让陈发问得张口结舌。

 “发,把人带回去,有啥问题等领导们走了再解决。”乔仁山扳起面孔训道。

 陈发没理乔仁山,在众人的簇拥下,拄着拐杖,继续往里走。

 “老陈,你想干啥?今天是啥日子,不许你胡来!”乔仁山急了,这一大群人要是拥进去,管处就套了。

 “啥日子,今天是解决问题的日子。”陈发停下脚步,转身盯住乔仁山。

 “对,解决问题。不把问题解决清,休想把我们打发走!”走在陈发后面的预制厂刘副厂长说。刘副厂长号称陈发的铁腿子,陈发说啥,他听啥。过去预制厂红火的时候,这两人是域内最有影响力的人,特别是在工人中间,威信比乔仁山和郑奉时还要高。后来域内企业相继关门,他们又成了工人上访请愿的带头人。今天这一大群人,准是刘副厂长发动来的。

 乔仁山不想跟他们发生冲突,眼下不是跟工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冷静下来。可想什么办法呢?就在乔仁山犯犹豫的当儿,洪光大走了过来,拦在陈发前面说:“是赶集还是闹社火?人多力量大,想给上面领导施加压力是不?”

 洪光大一向跟陈刘二人有矛盾,早在洪光大还没当开发公司经理前,就因一项五十万元的预制件加工任务,跟陈刘两位厂长闹翻过脸。预制厂按期了预制件,洪光大却迟迟不付款,后来又以预制件质量不合格造成工程返工为由,反过来向预制厂索赔。这事最终还是水利厅出面调解的,预制厂虽然拿到了款,却把洪光大给开罪了。等洪光大当上开发公司经理,预制厂这边,业务量一年比一年少,洪光大宁可把活给到外地的小厂,也不交给陈发他们做。预制厂最后迫关门,跟洪光大有很大关系。但这些,陈刘两位是讲不出口的,洪光大有千条万条理由,随便一条,就能把预制厂的活路给卡断。人家是搞竞标,每次都通知你参加,就是不把标中给你,你有啥法?

 “让开!”一看洪光大人五人六地横在面前,陈腔里的火腾就冒了上来。本来,他今天带着一千多号工人,只是想问问,管处凭啥要把他们交给县上,怎么个法?拖欠几年的工资,怎么算?老职工的退休金,哪里发?还有养老金大病医疗等,这些问题怎么解决?厂子不是没挣过钱,挣的钱到现在有一半还被各单位拖欠着,欠债最多的,就是开发公司。因为开发公司负责全域的项目建设,预制厂提供给各工程单位的预制件,最终都要跟开发公司结算。这是水利厅独一无二的体制,也是令陈发们想不通的体制。明明是国家投资的工程项目,转手一倒,就成了开发公司的自主项目,开发公司不给工程单位钱,他们的预制件款就收不回来,三角债拖到最后,成了四角债五角债,现在竟然成了问不响的债。洪光大呢,摇身一变,反倒成了管处的改革人物,眼下又成了改革小组的成员,再次操纵起他们的命运来。

 “请你让开!”陈发又说了一边。

 “让开,你想让我往哪让?”洪光大一点不在乎陈发,更不在乎后面这一堆人。在他看来,工人任何时候都是工人,是没有资格跟领导阶层讲条件的。

 “你让不让?”陈发的话头已很不友好了,他的目光着了火,腔内的火烧得更旺。

 “出去,你最好把人给我带出去!”洪光大今天气势人,他想在省厅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可他没想到,今天的工人们不吃他这一套。

 “打这狗的!”没容洪光大再说第二句,一直搀着陈发的预制厂材料员小候子吼了一声。这一声吼,像个炸弹,腾就把工人们心里窝着的火给炸着了。没等洪光大反应过来,雨点般的拳头已向他砸来,等曾庆安他们闻声赶出来时,洪光大已被工人们连打带摔扔到了大院外面。

 事态闹大了。

 林雅雯心急火燎赶回管处,保卫科的人已将工人们分开,按厂子集中在一起。预制厂来的工人最多,黑蹲了一墙,其他四家厂子相对少点。这也难怪,另外四家厂子的领导眼下都在洪光大的开发公司担任项目部经理,早跟工人不是一回事了。域内五家厂子的职工,能指望的,眼下只有陈发。

 陈发被省厅曾庆安叫去了,正在挨批。带头打人的小候子已被扭送到了派出所,跟小候子一同带走的,还有七个人。林雅雯扫了一眼现场,心情沉重。祁茂林走过来,着脸说:“现场太混乱了,差点出人命。”

 “洪光大呢?”

 “送医院了。”

 “怎么会这样?”

 “工人们一听要把厂子县上,都不乐意。”

 “那也不能聚众闹事啊,动不动就打人,谁教他们的!”林雅雯一边发着火,一边四下张望,半天不见郑奉时的影,心里的疑惑就重了。“郑大厂长呢?”

 “你还说他呢,工人们围攻领导的时候,他站在边上看热闹,这阵要处理工人了,他又缩起脖子,不见人影了。”祁茂林也是一肚子火,刚才工人们情绪太烈,围住曾庆安和孙主任不让走,如果不是保安下手快,小候子就把曾庆安也打了。怕是曾庆安和孙主任都不会想到,小候子是祁茂林的外甥,当初招工,还是祁茂林通过关系把他弄到预制厂的。

 “这个孽障!”祁茂林愤愤骂了一句,听见乔仁山在远处叫他,丢下林雅雯走了。

 联合工作组的工作迫停下来,领导们对这起围攻事件很为光火,尤其曾庆安,他黑着脸批评了一通陈发,当场免了他的厂长职务。陈发一点不在乎,他道:“这个厂长还有意义么,厂子都让你们折腾光了,再折腾,就是折腾我们老百姓的命了。”

 “你——!”曾庆安被他气的,都不知道怎么发火了。

 乔仁山跑里跑外,出了这大的事,他责任最大。一方面他怕冯桥副书记追究,尽管工人闹事时冯桥跟赵宪勇都不在现场,可这样大的动静,他们能不知道?另一方面,他又怕陈发跟老刘不甘心,这两个人的脾气他知道,臭得很,如果真把他两个急,这改革,说啥也进行不下去。他耐着子,这边跟曾庆安和孙主任做检讨,那边又跑去跟陈发和刘副厂长搞安抚。内心里,乔仁山是不想揽这档子差事的,他巴不得学郑奉时那样,清静自在,反正管处破了产,他乔仁山的日子也能过得去。五十多岁的人了,能退就退,不能退,随便找个事做便成。谁知半月前他被曾庆安叫去,如此这般叮嘱一番,说这是冯副书记的意见,让他做好准备,接郑奉时的班。乔仁山服从领导服从了一辈子,厅长亲自找他谈话,焉能不听?没想这是一个罐,套在头上就再也取不掉。

 半小时后,孙主任主持召开会议,商量怎么处理这起严重的暴事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暴,对当事人,决不能客气!”孙主任开口就说。曾庆安紧绷着脸,他的气还没有消,堂堂水利厅长,差点让小候子这样的小混混暴打一顿,这在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郑奉时呢,他怎么不参加会议?”等孙主任讲完,曾庆安黑着脸问。

 “我叫了,他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乔仁山紧忙回答。

 “请假,谁给他准假了?!”他啪地将杯子拿起,又重重地放下。声音惊得所有目光朝他集中过来。“我看第一个该处理的,就是他!”

 乔仁山坐立不安,开会之前他给郑奉时打过电话,郑奉时慢条斯理地说:“还开什么会,让他们直接下决定就好了。”乔仁山刚说了句处长你不能这样,郑奉时就将电话挂了。乔仁山知道,郑奉时早已心不在管处上,免职或是撤职,对他不管一点用。而且,郑奉时现在是对管处厌烦了,腻了,再也没一点情了,刚才他站在远处,看戏一样看职工围攻省领导,就是例证。

 到底要不要去叫他呢?乔仁山犹豫着。林雅雯突然站起来:“我去叫他。”说完,也不管领导们怎么想,她已愤然走出会场。

 林雅雯有林雅雯的想法,这种时候,郑奉时不该退缩,更不该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简直就是破罐子破摔!林雅雯希望郑奉时能振作,能本着对管处全体职工负责的态度,站好最后一班岗,哪怕是头破血,哪怕是被就地革职,也比做缩头乌强!

 还有,她现在算是理解了郑奉时的处境,也隐隐懂得了他的苦衷。这几天的座谈会还有观摩,对她的内心触动很大。官场很多事,她原来看得简单,也想得简单,仅仅几天工夫,她脑子里那些想法就变了,动摇了。她也开始彷徨,开始苦闷,但又必须装出一幅振作样。越是这种时候,孤独感就越强,就越渴望有人跟她站在同一条线上。祁茂林虽是跟她意见一致,这些天对她也表现得很友好,很尊重。但她知道,祁茂林是在讲策略,是怕她冲动,尽可能地把矛盾往小里化解,说穿了,祁茂林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同化她。但她能理解,老祁有老祁的难处,毕竟他是县委书记,又是一位老领导,原则比她强。但她真不想妥协,不想无原则地让步。这个时候,她多么盼着郑奉时能站出来,替她,也替管处这些职工,捍卫些什么。

 他会吗?

 林雅雯怀着难以述说的心情,来到小二楼,郑奉时似乎料定她要找上门来,门刚一敲响,他便打开了门。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个人脸上同时掠过一层复杂的内容,仿佛,历经了沧海。其实这些天,他们单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就连互相望一眼的机会都少。林雅雯却觉,他离她那么近,从未有过的近。只有到了深夜,她独自冥想的时候,才发现他原本离她很远,似在千山万水之外,留给她层层叠叠望不透的雾。

 片刻,郑奉时说了句:“进来吧。”

 林雅雯无言地走进去。屋子还是那屋子,陈设还是那些陈设,只不过主人懒得收拾,屋里罩满了灰尘。林雅雯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为什么不去开会?”坐下后,林雅雯问。

 “还有必要开吗?”郑奉时在她对面落座,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空茫,无着无落。

 “你是处长。”林雅雯说。

 “已经不是了。”郑奉时苦笑道。

 “干嘛要灰心?”

 “不是灰心。”

 “是啥?”

 “啥也不是。”

 “职工们在等着你说话。”

 “我说话还管什么用?”隔了一会,他又道:“怕是你说话,也不起作用。”

 “不起作用也得说。”

 郑奉时又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你,我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离开?”林雅雯纳闷了,她还不知道郑奉时有这想法。“去哪里?”

 “还没定,先离开再说吧。”郑奉时起身,要给林雅雯倒水。林雅雯止住他:“不必了,我是来叫你参加会议的,你们厅长冲你发火哩。”

 “厅长?你是说曾庆安吧?”郑奉时再次苦笑,那笑里,分明有另层意思,见林雅雯诧异,叹息道:“老曾这个人,以前正派的,谁知…”

 “现在不是你议论别人的时候,你得站出来,为工人们说句话。”

 “说什么?该说的我早就说了,是他们不听,他们要对改革抱希望,怪谁?”

 屋子里的空气忽然变重,改革两个字,刺痛了林雅雯的心。做为县长,她不能对这两个字抱任何成见,大会小会,她也一直把这两个字当经来念。此刻,却觉这两个字有些刺耳,有些…

 “走吧,不管怎么,今天这会你得参加。”林雅雯起身,用很友好的口气说。

 “我不会去,这会跟我没关系。”郑奉时固执地道。

 林雅雯忽然就来了气:“别忘了,工人们对你是抱着希望的,还有陈发,他是为了管处受的伤,他拖着一条瘸腿,都能不停地奔走,你呢?!”

 郑奉时垂下了头。

 他的脸变得苍白。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空,林雅雯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孙涛书记打来的,林雅雯紧忙接通。孙涛书记让她马上去沙湾村,说有人向他反映,沙湾村的村民酝酿着要上访。“你告诉他们,我孙涛还没官僚到那地步,有啥问题,等省领导走后,我到村里解决!”林雅雯再也顾不上郑奉时了,合了电话就往外走,临出门时,目光突然触到一张照片,郑奉时一家的合影。这照片她从没见过,上次来他家,好像没发现有全家照。

 林雅雯站在照片前,仔细地望了一会,这才确信,飞机上那女人她没认错,是谢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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