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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想哭的时候,只要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是不是?

 宗泽看着一脸阴沉的男人,叹了口气:“哥,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开窍?这件事,你不上手。或者说,你不能手。你忘了,这些年,你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龙天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景,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一场大雪让节日的气氛更加浓重,可是这里于他,只是一座冰冷的空城。

 “我只想为她做点事,她那样的女人,不该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可是你帮不了她,你心里明白。老爷子不发话,没人能帮她。况且老爷子对你恩同再造。哥,以你的子,恩将仇报的事你做不出来。只能夹在中间两面不待见,这又是何苦呢?等隋洋想明白了,自然会给她一个圆满的代,你稍安毋躁就是了。”

 “等隋洋想明白,这要等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上次去看她妈妈,她连话都说不明白,那个样子,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你没有亲人在那种地方,你不会明白。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那个傻丫头整整煎熬了一年,够了。”

 宗泽看着他愠怒的脸,低声说:“哥,她煎熬了一年。你替她出头,那你打算煎熬多久?老爷子先不说,我们就说她。你放她跟那小子双宿双栖,那你要怎么办?对着照片睹物思人?还是空守着一段记忆了此残生?这种苦你就能受得了?”

 龙天佑摇摇头:“宗泽,你信吗?如果你以前这么说,我光听着都骨耸然,可是现在,我根本顾不了这些。我只希望她好,只要她过得好,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过去做错了很多很多,或许只有这一件,是对的。”

 宗泽叹息:“有人说,爱情永远是女人的宗教。看来这句话并不绝对。哥,你铁了心自寻死路,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说句不好听的,你敢死,我就敢埋。你说吧,怎么做,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龙天佑笑了,拍了拍宗泽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子还仗义。”

 宗泽哭笑不得:“我要是仗义,就该一子打晕你。看来我还不够仗义,只能看着你一条道走到黑。我知道劝不了你,因为,你乐意。”

 龙天佑点点头:“没错,我就是乐意。”

 元旦期间,学校放了两天假。

 奥运的祝福声中,2008如期来临,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一号早上,天空下起了鹅大雪,今年冬天的雪尤其厚重,不过几分钟,整个城市银装素裹,苍茫无际。飘云刚起,就接到隋洋电话,让她去江南的别墅过节,飘云说好,她下午就过去。

 洗漱完毕,一层层穿好衣服,出门,坐车到世纪联华买了海蛎子罐头,烤鸭,海苔,蛋塔,红肠,八宝榨菜,装了满满一塑料袋。在市里最大的花店包了一大捧粉红色的香水百合,然后拿着早就买好的玫瑰红衣,打车去了市郊的看守所。

 这里的冬天较之城市更加的清冷萧杀,看守所背后的西山白雪茫茫,仿佛白发苍苍的老人,向来者讲诉遗失千年的隐秘故事,说不尽的悲凉沉郁。

 飘云向门口站岗的警卫点点头,警卫为她打开大门。

 “你可真是风雪无阻啊。”警卫笑呵呵的说,嘴巴冒着白气。

 “大哥,怪冷的,这个给你。”飘云从口袋里拿出一杯热呼呼的茶“刚从超市买的,喏,还是热的。”“哎,这个不行。”警卫指指佩“正值班呢,这要犯错误的。”

 飘云笑笑:“那我给你放警卫室里,你接班的时候再喝。”

 “行了,妹子,快去吧。你妈妈一定等着急了。”

 飘云拎着一大堆东西,却是脚步如飞,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母亲身边去。

 下午的家宴,很是热闹。隋洋的哥哥们带着自己的子,孩子,女朋友,纷纷带着礼物,光鲜亮丽地来别墅陪老爷子过节。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手里的龙头拐杖也仿佛来了神气,目光炯炯,精神抖擞。

 龙天佑顶着大雪进屋,放下礼物,身上的雪花还没化,眼睛就不自觉的搜寻那个惜惜念念的身影。

 飘云在厨房帮保姆包饺子,素着一张脸,表情专注,眼神认真,眼眶却是红的,仿佛刚哭过的样子,又仿佛只是睡眠不足。龙天佑在厨房门口转了几个圆圈,最后被隋洋一个堂哥拉走了。

 吃饭的时候,男女分桌,这是隋家的老规矩了。

 隋家的男人在当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女人也绝非等闲。要么身家富贵,要么姿容丽。总有一样值得炫耀,于是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骄傲得仿佛孔雀开屏。

 衣香鬓影,觥筹错。只有飘云坐在角落里,盯着满满的一盘饺子出神,素净的衣服与这华丽的背景格格不入,遗世独立的让人心疼。

 隋洋被一群哥哥围着灌酒,龙天佑穿过餐桌,越过人头看着飘云。总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眼神死,表情更死,仿佛丢掉了什么东西,惴惴不安,失魂落魄。

 “怎么没有饺子汤啊。”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啊,我去盛。”飘云站起来,转身去厨房。

 “她一个女孩子拿不了这么多,我去帮帮她。”龙天佑仿佛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跟谁代。

 飘云用汤勺把白色的汤汁舀进一只只精致的瓷碗,外面有人放起了响亮热闹的鞭炮,还有小孩子的笑声,人们都在天喜地的辞旧新。

 举国庆,合家团聚的日子。可是,她的家在哪?她的亲人在哪?

 飘云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夜,雪停了,星光璀璨,银月如泓。忽然想起一部老电影,女主角对男主角说,想哭的时候,只要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是不是?

 飘云笑笑,低头盛汤,却发现有水落进碗里,一滴,两滴,三滴…泛起小小的涟漪,扩散,平静。

 她用手指抹了抹眼睛,端起瓷碗,转身,却不期然与一双宛如深潭的黑眸相对,龙天佑,站在那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端然冷凝。

 飘云向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上了壁橱。碗里的汤水溅在手上,烫红了皮肤,灼痛了心。

 餐厅传来阵阵喧闹,隋洋的笑声一波一波,鼓得人耳膜生疼。

 龙天佑看了看她发红的手,什么都没说,端起理台上的瓷碗,走了出去。

 等飘云调整好自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龙天佑已经不见人影。

 时间飞逝如梭。

 过完元旦,紧张的期末‮试考‬结束后,就是寒假了。学生和老师辛苦拼搏四个月后唯一慰藉。北方寒假长,今年的节又晚。隋洋想在新年前带飘云去欧洲滑雪,飘云笑他舍近求远,家门口的资源都不懂得好好利用。滑雪场,北方遍地都是,何必跑出去崇洋媚外。外国的月亮不见得比中国的圆。

 隋洋气得直掐她脖子。

 正好龙天佑从门口进来。飘云直起身子,被隋洋弄的头发,站起来跟趴在客厅里的虎头玩去了。隋洋笑着问龙天佑要不要一起去,龙天佑说,算了,他有事要忙。

 隋洋于是很奇怪:“哥,你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龙天佑看看飘云,不过一会工夫,她就打了一大盆热水,拿了玫瑰浴盐,薄荷香波,薰衣草油和一个超大号的刷子。看那架势,似乎要给狗狗洗澡,顺便做个芳香SPA。虎头吓得呜呜直叫,一双狗眼可怜巴巴的瞅着她。仿佛在说,姐姐,你干脆直接弄死我算了。

 龙天佑捋捋青涩的头顶:“我去看看老爷子。”

 隋洋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说:“他老先生正在花房陪他那些花花草草呢?”

 虽已进入深冬,花室的暖房却是人间的第五个季节,嫣红的花,碧绿的叶,千娇百媚,意盎然。阳光下,茂密的紫藤倾泻如瀑,花叶相映成趣,美丽非凡如同紫绯虹。

 老爷子正在给白萼红蕊的龙吐珠换土,小保姆在旁边帮手,眼明手快,老爷子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时候该递什么东西,不敢有一丝怠慢。

 看见龙天佑,老爷子喜笑颜开:“来了,天佑。”

 小保姆递上手巾,老爷子擦擦手,招呼龙天佑回书房喝茶聊天。起身的时候有点眩晕,身子摇摇坠,龙天佑一把扶住了他。

 “舅舅,您慢着点。”龙天佑扶着老爷子坐下,老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唐装,排扣对襟,本就慈善的眉目,更显得仙风道骨。

 老爷子摆摆手:“唉,老了,不中用了。夜里总是睡不踏实,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跟你们年轻人是没得比了。对了,天佑,听说你最近忙得很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帮忙的地方?有你就说话,可别跟我藏着,掖着的,那可就生分了。”

 龙天佑心里一紧,原来今天单独叫他过来不是为了嘘寒问暖,而是敲山震虎。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做事有自己的方法,不喜欢我们这些老家伙多事。飘云那孩子也是,每次我一说她跟隋洋的婚事,她就推,让人放心不下啊。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踏实,心太野。看来,隋洋跟她还有的磨呢。”

 “舅舅。”龙天佑迟疑了一下“您觉得,她跟隋洋合适吗?”

 老爷子望定龙天佑,笃定的笑笑:“不合适。论家世,背景,经历都差了不只一截。天佑,你心里一定在嘀咕,既然不合适,为什么我还让他们在一起,还这么上心。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隋洋喜欢。只要隋洋喜欢,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龙天佑没说话,定定的望着老人儒雅的微笑,老爷子向来谈笑能用兵,这里的弦外之音,他又岂会不懂。

 老爷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还有你。”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天佑,你就是我的儿子,隋洋的亲哥哥。我老了,不能为他保驾护航一辈子。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兄弟两个,要彼此担当,祸福与共。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分个你我。特别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隋洋他是小孩心气,喜欢图个新鲜,你当哥哥的就多让让他。反正他也没什么长,你年长,应该比他看得开,你说是不是?”

 龙天佑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幻听?

 “这女人嘛,就像一件衣服,能让男人开心,她就是好女人。不能让男人开心,她就是祸水。飘云那丫头能让我们家的男人开心,自然好。反之,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不是神仙。”

 老爷子端起茶杯,轻啜慢饮,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玄机重重。

 龙天佑只想马上离开,他一定是吃错东西了,胃里一阵阵翻云覆雨的恶心。他要出去看看飘云的脸,看看她好不好。

 “舅舅,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忙。”龙天佑站起来。

 “呦,这不是刚来吗?怎么就急着走?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不了,舅舅,我吃不下。”

 龙天佑走出书房,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虎头舒舒服服的趴在地板上睡午觉。辘辘的发被飘云用风筒吹得蓬松柔软,还香的。

 龙天佑走过去,摸摸虎头的脖子,低声说:“我真羡慕你,可以跟她靠得那么近。”

 虎头美滋滋得在他怀里蹭蹭脑袋,得意洋洋。

 龙天佑站起来,打算离开。忽然想到,上次来的时候,匆忙中把打火机落在二楼的游戏室。

 上楼去拿火机,路过隋洋卧室的时候,隐约听见暧昧不明的声音从门传出来,而门虚掩着。

 龙天佑站住了,脚底仿佛生了,心如擂鼓。他知道此刻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转身,下楼,扬长而去。

 可是,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透过狭长的门看卧室,仿佛某个电影的取景。遮光窗帘尽职尽责的将所有的光线据之窗外,整个房间晦涩昏暗。隋洋富有力度的男身躯叠在飘云身上,像冷硬的钢板挤着洁白的海绵。一只手撑在上,另一只手捻着飘云俏然立的房。动的身子掩在玫瑰红的丝绸被子下面,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简单的机械律动。

 因为角度的关系,除了隋洋结实有力的后背,龙天佑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那被子下紧密相连的躯体,正在上演着这世上最可最甜蜜最残忍的戏码。

 听声音,隋洋仿佛很享受,飘云的脸朦胧在阴影里,承受着,习惯着,沉默着。始终无声无息。

 龙天佑拿了火机,下楼,走出客厅,前面是鹅卵石铺的小路,路两边的槐树,落满了积雪,向空气中伸展着银白色的枝桠,仿佛妖的利爪。他从衣袋里摸出电话,电话掉在地上。他愣了一下,俯身去捡,眼前突然模糊一片。直起身,控制住不断发抖的手指,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楚有力:“你告诉他们,这个月底是最后期限。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劫狱,也要把人给我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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