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能相认
司寇刚将办公室里的下属全请出去,门开处安之已掩着脸冲了进来。
他愕然起立“安之?”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内,满面泪水尽数染落他衣襟,冰凉渗肤,直
入他
膛深处。
司寇僵了好一会,才慢慢抬手,抚住她扎在他怀抱里小小的后脑。
“发生什么事了?”
她哑哭得
息,整个人伤心
绝“我…要换…换工作。”
司寇想笑,看来这小丫头是真的失恋了,咧咧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反而无端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外面走廊传来说话声,依然紧抱着司寇的安之并不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关门,当司淙领着特助进来,眼帘骤然撞入如此意外的一幕即时站定在门口,而安之还茫然不觉,但司寇直起身躯时肌
线条由柔软而硬朗的变化让她下意识抬起头来。
抚在她脑后的大手轻轻一扣,司寇将她重新
回自己
口,以眼神示意来人出去。
司淙明显皱起了眉头,临走前扫过安之的最后一眼隐着厉光。
在特助无声拉上门之后,司淙寒声道“你去人事部,把银通公司一个叫叶安之的履历拿给我。”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先与关旗陆不清不楚,现在又公然在办公室里对司寇投怀送抱。
不多会,特助拿着打印好的文件回来。
司淙翻看,现年二十三岁,毕业于北京,好象和关旗陆是同一所大学,读的是经济,成绩还算优异,懂英法双语,各种名目的奖项复印件繁多,家庭成员一栏空白,只写了住址是在滨江西路…看上去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特助察颜观
“这是集团人才库里的电子档案,是不是不够详细?要不要我再找人另外查一查?”
司淙摇摇头,神色略陷入沉思,整份简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除了一点,为什么她没有填写家庭资料?是不想写,还是已经父母双亡,或者是个孤儿?缺乏安全感所以喜欢找男人依靠?想想刚才司寇所表现出来的呵护,确实有点象是大男人对弱女的怜惜。
一楼之隔的四十八层。
无人的总经理室里,关旗陆双肘支桌,以手掌掩去眉眼间疲惫不堪的挣扎。
此刻的他,已然身在绝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在他和安之之间,只有阳光道和独木桥这两种泾渭分明的选择,他要么就放弃他的人生去陪她走,要么就只能各行各路,根本没有一条她能够接受的折中通道,他真的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她以及自己都最好。
无心工作,只盼着下一刻她会再度敲门进来,不管怎样,让他先多见她一眼,多一分钟和她相处,也算稍能填补心底的虚空。
等了许久,关旗陆却迟迟不见安之拿保函进来让他过目,他拿起分机拨出去,却是聂珠接的,说安之走开了,他即时开门出去,放眼所至办公室里哪有安之的影子,他信步踱到她的座位,做好记录的笔记本连同手机都在桌上,只椅子空空如也,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皱了皱眉,然后注意到笔记本下
着的白纸似乎写有什么。
指尖把本子挑开,关旗陆拿起那张纸,慢慢读罢蒋捷的《梅花引》。
词下一遍遍凌乱地重复写着两句,情在不能醒,
语泪先
。
子口袋里手机响,司寇笑嘿嘿说“安之请半天假。”
关旗陆不假思索“叫她上来。”
“我现在是告知你,不是向你请示。”司寇啪声挂掉。
关旗陆回拨过去,一向善于克制波澜不起的他此刻完全失去了耐
,就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安之的位置旁,当场沉喝出声“我让你、叫她上来!”
司寇唉地一声长叹口气“大哥,她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现在正躲在洗手间里洗脸,你让她回办公室干什么?丢人现眼吗?”声调渐寒渐冷“还有,她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以后这位美眉就由我接收,你少再招惹她,不然兄弟也没情讲。”
耳中传来嘟嘟嘟忙音,电话已被再度挂掉。
关旗陆烦躁地走回办公室,砰声甩上门,这才发觉自己仍然捏着那张白纸,手一挥就往窗外扔去,然而纸张轻飘飘地,从半空慢悠悠落下,无声坠在面前,他头一低,入目便是那凌凌乱
的字迹,情在不能醒,
语泪先
。
门外,静悄悄缩坐座位里的聂珠和许冠清探出身来,两人面面相觑。
安之提前回家,司寇将她送至楼下。
彭皆莉坐在客厅里拣豆苗,看见她回来不
一怔“今天怎么这么早?”
安之不自然地垂了垂睫,轻声唤道“妈。”
叶母见她形容憔悴,双目微微浮肿,不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安之走到她身边,慢慢在沙发里坐下,扯扯嘴角,自我解嘲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女人泪满襟。”
原来失恋,果然是大打击,叶母安慰“既然齐大非偶,你回过头来去找齐二就是了。”
安之抱过揽枕,随口说“是啊,想想还是司寇对我最好。”
叶母定睛看她,俄顷,忽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语气十分平静,如同两母女平
闲聊家常。
安之面容窒了窒,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毕业找工作那会。我的获奖证书一向由你保管,那天你给我拿去复印回来时,我见你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去买菜了,就想自己把它们放好,结果在抽屉里看到了你以前的体检报告…爸爸是B型血,而你竟然是O型…”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下她这个A型的女儿。
那一刻,关于未来五十年幸福人生的构想,在安之眼前当场崩溃。
“后来忍不住就想,既然我不是叶荣中和彭皆莉的女儿,那么我亲生的父母是谁?总不可能是你们路边拣来的吧,我努力回想一些蛛丝马迹,再联想到每一年你都要我陪你回去给姨妈扫墓,而年纪轻轻就过身的姨妈,刚好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虽然母亲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姨妈的过去,但每次回中山,大舅父却总忍不住在她们母女面前感叹,二妹是遇人不淑才至如此早逝,她也就不难从他口中套出那不淑之人来。
由是,她忽然很想看一看,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
上到飞程的网站,发现其旗下的公司正在招人,安之便顺手投了一份简历过去。
彭皆莉半响不作声,最后轻叹“你这丫头。就算你猜到了,也只是单方面的推测,你没办法求证,所以就设法使司寇和我相见,让我误会他是你的男朋友,想通过这种方法来试探我,是不是这样?”
心事被不失毫厘地说中,安之脸色窘红,既后悔自己的卤莽,又惊觉原先太过低估这位平
表现随和无害的主妇,她嗫嚅着“对不起,妈,我不是存心让你不开心,只是想了解真相。”之所以这样迂回曲折,无非不想破坏母女间的原有和谐。
既然有些事彭皆莉不希望她知道,她不介意在母亲面前装聋作哑一辈子。
叶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所谓知女莫若母,她把女儿养得这般大,就连女儿身上哪些地方长着几不可见的小痣,她这个做妈的都一清二楚,安之那些玲珑小心窍,又怎躲得过她阅尽世情的眼睛。
“司寇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叶母问。
安之摇头“你不用担心,他不是。”
“这个我倒不担心。”叶母看她一眼“你喜欢的是不是你的老板?”
“妈。”安之叫,有种儿时被
光了衣裳却无处可藏的懊恼感。
叶母不悦“我是你妈,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你那种不喜欢和男孩子来往的性格还能认识几个有钱人?一出手就送你几千块彩票,不是司寇那样的富家子弟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你老板,更何况前段时间你晚上总是关在房里打电话,问你就推说是公事,最近却变得垂头丧气,每天下班回来无
打采,你还真把妈当瞎子了?我只不过是不说你而已。”
安之
气,她还以为自己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女儿。”叶母轻唤,面容难得地严肃“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不准你有什么与亿万富豪老爸相认的念头,你听着,如果你贪慕荣华去认那个人,以后就再不要回来这个家,我也再不是你妈妈。”
安之呆在当场,而彭皆莉似也自觉口气太过严厉,微微别开头“那男人对不起梅姐。”
她蹲下去,伏在母亲膝上,轻轻说道“妈,你放心,我就算到八十岁,也是你女儿。”
叶母抚着她的发顶,目光异样怜惜“安之,妈不求你这辈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钱财那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你活得开开心心,妈就很
足了。”
“我知道了…妈,爸爸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大概元旦左右吧。”
“他这次回来你不如再劝劝他,让他还是调回办公室吧,我已经毕业工作,他不用再那么辛苦跑船了。”从安之出生以来叶荣中就和她们两母女聚少离多,一年里才见一到两次面,每次回来他最多只能在家待一个月左右,然后就又要出海。
叶母笑了笑“你爸闲不住,你不让他往外跑他会浑身不自在。”
想想父亲确如母亲所言,安之唉地一声,一时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