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
[正文:十六章]
“这位于大人,倒是个妙人。”回到落脚的客栈,我对邝逸如说。
“思维敏捷、处事公正,的确不可多得。”邝逸如也赞同。
“他是不是好官又怎么了,照我说,还是研究一下今天晚上吃什么实际。”王简芷拍了拍肚子,示意他饿惨了“你们说呢?”他问从回来便没再出声的王睿思同徐文彬。
“真怀疑你只长了颗‘痴’心”徐文彬难得有些好笑的调侃简芷,一边不忘正经的解释说:“文芝和文兰已经去弄了,她们怕殿下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买了食材回来,要自己动手,恐怕我们得多等一会了。”
“她们要亲自弄吃的?”我闻言一振,文芝和文兰姐妹最擅长的,除了针黹女工外,就数这烹饪了,无论是
食、蔬菜还是点心,绝对有御膳房的水准,离开京城日子也不短了,还真是满想念那种味道的,于是我高兴的说:“今天难得心情也好,不如买点好酒来,大家痛快喝一回如何?”
“好主意,刚刚路上早就看了一家好酒铺,我这就去买来。”简芷听我松口,一跃而起,完全忘了刚刚还在抱怨饿得太厉害了,一道烟似的跑了出去。
“偏偏他这样的嘴馋。”逸如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不过已经叫不回王简芷了,只得正
的嘱咐其他人“这次出门在外,安全是最重要的,酒还是少饮吧。”
王睿思自进门起,便一人独自倚窗而立,对我们说的做的,似乎没有丝毫兴趣,此时却忽的开口说:“有你这样谨慎的人在,我们便都醉了,也是无妨的。”
邝逸如似是不料他有此一说,有些惊讶的抬头,俊眉微微一皱,却终没有开口说什么。
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出,王睿思这话里有很大讥讽的意味,虽然他说话一贯如此,不过似乎也只是针对我的,平素他同逸如一直亲近,今天却不知又唱得哪一出。
简芷回来得超乎想象的快,随同他一起进门的,是两大坛子上好的汾酒,文芝文兰姐妹的菜很快也好了,于是,丰盛的晚餐进入进行时,
王睿思没有再开口,桌上的众多美味菜式在他眼中直如不存在般,倒是简芷的两大坛子汾酒,却有一半落在了他的腹中。
“够了,睿思,酒喝多了难免伤身,适可而止吧。”在王睿思又一次举起手中注满了酒的杯时,逸如伸手按住了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
愁来明
忧。今朝明明有酒,你又何苦拦我,难道纵情一醉,也碍着你们了不成?如果是,我出去喝好了。”王睿思一把摔开逸如的手,有些摇晃的起身,我知道平
他酒量甚好,想不到今天却醉得如此快,看来这汾酒果然够劲了。
“睿思,你要去哪里?”见他真摇晃着推门而出,文芝忍不住起身跟在后面,待要扶住他时,却被他猛的一甩。文芝芊芊弱质,怎经得他的这一甩,顿时跌在地上。
我和文兰过去扶时,文芝的手掌蹭破了很大一块,鲜血淋漓,人也摔得愣了般,眼泪只在眼圈中含着,却落不下来。
“够了,你又在闹什么别扭,谁得罪了你,麻烦你说出来,别在这里借酒装疯。”我忍不住火大,这家伙最近两天一直
怪气的,也不知道在不痛快些什么,只是不管自己怎么不痛快,也不该拿不相干的人撒气。
其实文芝跌倒后,王睿思已经站住了,没有走,却也没有过来搀扶或是安慰,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这也是我低头扶起文芝,顺带发完脾气之后才发觉的,看他的样子也颇有后悔的意思,这让我也有些后悔,刚刚火气来得实在太快了,明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又有了醉意,话原是该好好说的。
“睿思——”我说,想要说句软话,不过还没想到该说什么,他已经先开口了。
“都是我的错,你是这么想的吧,我无理取闹,我喜欢闹别扭,我还动手打女人,我根本就一无是处,我站在这里,只会弄脏了地方,所以,我走!离你们远远的,省得有人看了我讨厌,这样行了吧。”说到后来,他忽然笑了,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绝望而张狂,好像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无所谓一般,哈哈大笑,大笑着出门,大笑着消失在夜
中。
“他这样会出事的,你们留在这里,我去追他回来。”逸如说完,便追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文芝却忽然放声大哭,声音悲切,也搀杂着丝丝的绝望。
心里忽然很痛,不知是为了文芝,为了今晚,还是为了王睿思。
他是王振的侄子,尽管他从来没做过坏事,但他依旧自卑吧,所以那么在乎我的态度?
他是王振的侄子,尽管他从来没做过坏事,但我依旧在潜意识里堤防他,甚至有些排斥他,这些情绪总在不经意间
,所以伤害了他?
只是这些都不是我想的,却为什么会发生?
我们生而敌对,既如此,又何必相逢、相识?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心为什么还会痛得这样厉害?
隐隐觉得,逸如是找不到他的,他不会让逸如找到,不会让这里的其他人找到,他决心要离开,这个念头的产生应该不是一
两
了,其实如果他能就此离开,于他,于我,也许都不是一件坏事。在死亡和相忘于江湖之间,我更希望他选择后者,忘了我,忘了他的身份,忘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从此去过一些平平淡淡的生活,只是,他真的能放开吗?
“你们留在这里吧,我也去找找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简芷想要拦下我,却被文彬阻止,一直就觉得,文彬虽然是话最少的人,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总是头脑最灵活的一个。
王睿思,就让我帮你做个决定吧,当作是今生,我惟一可以为你做的事情。
出了客栈,并不宽阔的小巷尽头,有人在捧酒狂饮,我知道他在等着我。
王睿思,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聪明?这一刻,我只希望你能笨一些,那么,也许,受到的伤害会小一些,再小一些。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站在这里?”走近几步,我冷冷的问他。“怎么,后悔了,又舍不得走了?”
“你说过,要我留下,而我,也答应你了,所以,不走了。”王睿思放下硕大的酒坛,目光幽深而沉寂。
“我说过要你留下你就留下,那我要你去死,你也去吗?”我咬紧牙告诉自己,时间真的不多了,这次出来真的是难得的机会,就此放了他,是我惟一该做的。
“是的,你要我去死,我就去死。”他的声音寂寞而坚定,竟没有片刻的犹豫。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两个字终究没有出口,在我有些抓狂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抱住了我,那么紧的抱住我,不容我有一丝的挣扎,紧紧的抱住我。
“人都是要死的,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他说。
泪无声的涌出,王振亲族的下场是斩首弃市,满门不分长幼,王睿思,你真的知道吗?明白吗?到了那时候,我也保不住你,也许还会亲手杀了你…
“别哭了,脸像花猫一样了,我保证,以后不惹你讨厌了好不好?乖,别哭了。”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从来没听过他这样子说话,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不哭了,永宁,为了我,不值得这样哭的,不哭了…”他的声音消失在我的耳边,冰冷的
轻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那吻,一碰既离,轻快的仿佛他根本没有碰到我一般,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却在他退开时,猛的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夜午的风轻轻扬起那翩翩的衣角,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邝逸如,他何时来的,来了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成了我很多年都解不开的
团。
我只永远记得,那一刻,他的神情依旧如往日的平静温和,只是每走近一步,却都让我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伤心和落寞,是的,他伤了心,却依旧不动声
。
其实我倒宁愿他能如睿思一般,说出自己的想法或是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只是不知为了什么,他却依旧选择了微笑和沉默。
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多说,只是微笑着,看着睿思,说:“知道你会回来。”
男人和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相视而笑,而我,却发觉,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原来是不对女人开放的,它只属于男人和男人之间。
人的一生,有时候生死爱恨只在一瞬间决定,人与人情缘
错,爱恨
织,到头来,又能怪谁呢?
[正文:第十七章]
这一夜,我睡得不好,努力的闭上眼睛,奈何愁肠百转,越是想要睡去,便越是清醒。
王睿思和邝逸如的身影在脑海中
替出现,我用力的拍了拍脑袋,想把他们的影子挤出去,只是依旧是徒然。
心里不免有气,都是这两个家伙害的,失眠,最让人痛恨的事情,睡着的时候不觉得,清醒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夜晚是如此的漫长,睁开眼看看,月影还没有移到中天,夜,真的还长呢。
窗口,一道黑影恰在此时无声的飘过,我
了
眼,又是一道黑影,手指很自然的握住了枕边的长剑,看着几道身影依次滞留在我的窗外,心脏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剧烈的跳动着。
我想,我遇到了传说中的刺客,只是,这些人来得奇怪,在太原,我不过是大明帝国一名普通的百姓,是什么人如此兴师动众的要来行刺我呢?
“什么人!”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呼喝声,我听出是王简芷。
接着,便有人破门而入,我想的没错,这次的目标果然是我。
剑早已出鞘,清冷的剑锋,划破了夜的黑暗。
兵器在空中相互碰撞,一时火花四下飞溅。
虎口微微发麻,借着些微的亮光,我看到
面而来的黑衣人手里舞动的是一只黝黑的拐杖。
我的剑是去年生日时,父皇送的礼物,一柄真正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名风
,因为她舞动的时候,会发出类似风铃般的声响,那是风在歌唱。平时我很少使用她,因为她经常会削断和我过招的侍卫们的兵器,想不到今天,她也遇到了敌手,一只没有被削断的拐杖。
邵洪光曾经给我讲过四两拨千斤的道理,当对手兵器沉重力量远远大于我的时候,要懂得避其锋芒。
只是,闯进屋子的黑衣人不止一个,几招过后,我已经身陷重围,到处是呼啸而来的锋锐的兵器,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反应的空间,剩下的,只是机械的应对。我庆幸这许多年中,我是真的下了苦功夫,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练功的日子,这让我在真正的撕杀面前,至少有一些自保的力量。
“永宁!”有人跃入屋中,有人叫着我的名字。
围在我四周的杀手们很快被分隔了开来,混乱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一起冲出了屋子。
昏暗的月光下,一张显得苍白的面孔,是王睿思。
“我很好,没事!”回身挡住身后砍来的刀锋,我
空告诉他。
“我知道!”他挡在了我身前,剑飞快的刺入了
面冲来的黑衣人的
膛。
我听说过杀手中有一种人,被称为死士,据说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毫不顾惜生命,想不到,我今天竟然还有缘亲眼见到这些人。
王睿思的剑刺进了黑衣人的
膛,让人惊恐的事情就发生了,黑衣人没有应声倒地,没有后退,反而
身猛的扑了过来。
王睿思的剑依旧留在黑衣人的身体中,他突然的举动,根本没有留给我们一点反应的时间,就那么挥着手里的刀,疯狂的扑了过来。
“闭上眼睛!”王睿思忽然大吼一声,把我甩到身后。
几滴仍然带着温度的
体自空中散落,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下雨了,只是伸手擦时,才发觉,那
体粘粘的,有着黑暗也无法掩饰的暗暗的红。
更多的黑衣人冲了过来,而我却震惊于眼前的一切,在我的脚边,刚刚狰狞的杀手无力的躺着,身子自
部开始,几乎被分割成两半。
我很想惊恐的大叫,只是却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一般,我明白了王睿思刚刚叫我闭上眼的意思。
杀手的目标仍旧是我,但这并不意味着保护文芝、文兰姐妹的王简芷同徐文彬便会觉得轻松,事实上,照顾两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他们显得要更吃力一些。杀手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分出更多的人手去突破他们的防线,不得已,一直在外线为我拦截杀手的邝逸如,也投身到那个战团中。
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四个诡异得仿佛从地低冒出的人影,背对着我的王睿思身上飞溅的血花以及我的惊叫…
待到镇静下来时,我在网中已然飞跃了半个太原城。
鱼网柔软,几乎无处着力,我虽有利刃在手,然而奔走急切间,竟没有一丝的用处。
“深更半夜,你们请客的方法倒也别致。”就在我有些绝望的时候,四个黑衣人的脚步却猛然一滞,在网中用力扭了扭身子,正前方的一处屋脊上,站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我认识的人当中,陈风白该是对白色最情有独衷的人了,即便是深夜,也是这样一身皎然之
。
心微微松了松,其实同陈风白也不过数面之缘,只是心里却莫名的肯定,他既然会在这样的夜晚出现,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不关你事,闪开!”带头的人沉声警告,声音落在耳中,却显得有些怪异,好像不惯说话般扭捏,而且咬字也不清晰,不知怎的,倒让我想起外国人说汉语时的奇怪发声。
“天下人管天下事,怎么说不关我事呢?”陈风白也不急,声音平和有些戏谑的意味。
“找死!”黑衣人决定不在语言上纠
,而采用了最实际的方法,只是苦了我,鱼网惯性的左转完右转,右转完左转,加上他们争斗间不断奔走跳跃,我也就很自然的时不是和沿途的树木来个亲密接触。
鱼网的破裂,一度是我希望的,然而当陈风白的剑真的彻底割裂了这个限制我自由的东西时,我却根本站立不稳了,只觉得天地全在旋转中,接着,有什么冰凉的硬物,在我的手上划过。
我的世界,便只剩下了黑暗。
黎明,万籁俱寂,深秋的空气中已透
出寒意,感觉上,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闪烁着寒光的兵器,还有王睿思身上飞溅的血花。
是梦吗?
我微微张看眼,天已经是亮了,身边,一堆篝火也吐尽了最后的余热,丝丝缕缕的白烟,在空气中升腾。
“醒了?”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转头,晨曦中,一个白衣男子躺在一棵老树
壮的枝桠上,悠闲的如同睡在最舒服的
上一般,正微笑着问我“感觉还好吧?”
“陈风白?”我微愣,昨夜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你救了我?这是哪里?”
“这是…应该是太原附近吧,昨夜我追你们过来,也没有留意出城多远。”陈风白说话间,已经利落的从树上跳了下来“你昨天就那么忽然晕倒了,可吓了我一跳,男子汉大丈夫,却柔弱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对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捉你?”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我苦笑,莫名的被追杀,莫名的被捉,又糊涂的被救,这一夜,也真够传奇了,只是,王睿思的伤,不知严重吗?
“你有什么仇家?”陈风白问。
“没有。”我的心一震,仇家,我的确没有什么仇家,不过这几年我暗地里做的事情,却始终是针对一个人的,王振,难道他有所察觉,竟然想到要杀我?只是这个念头又很快被我自己否决了,王振是个太监,没有子嗣,王睿思是他嫡亲的侄子,一贯爱如珍宝,如果他要动手除掉我,也决计不会伤到他的亲侄子吧。
“是吗?那你得罪了东厂的人?”陈风白想了想又问。
“东厂?怎么会这么问?”我奇道。
“这个,昨天
手时,我从一个黑衣人身上顺来的。”陈风白丢过来一个小袋,我倒出来看时,几个小药瓶
巧玲珑,里面的药分明是内廷御用的,有治疗外伤的紫金白玉散,也有提气续命的金丹,重要的是,每个药瓶上,都有内用的印记。
“这个,你怎么能断定是东厂,而不是内廷侍卫?”我的心开始有些混乱,很多事情一下子似乎又失去了头绪。
“我也不能断定,不过东厂的人经常做这些杀戮的勾当,见了这药瓶,我直觉上就这么想了。”陈风白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陈兄,其实我还没谢谢你,昨夜,真巧,幸好遇到了你。”说真巧的时候,我留意陈风白的神色,昨天夜里,想想真的是满巧合的,不过事情真的可以这样的巧合吗?
“是巧,你运气不错,我昨天晚上多喝了几杯,夜里气闷就到客栈的屋顶吹风,结果,就遇到了四个和我一样半夜不睡觉的家伙,本来我不想多事的,只是见他们还用鱼网网了人,觉得他们太失礼了,那有这样请人的,就跳出来了。”陈风白坐在我身边,拉起我的手看了看接着说“伤口愈合的不错。”
乍然被人拉住手,我直觉上就用力甩了开,只是刚刚一直没有觉得疼,此时一挣,才有钻心的刺痛之感传来,抬手一看,一道伤痕,自手背一直绵延开来,外面敷了药粉却没有包扎,一动,有些愈合的伤口,便又撕裂了。
我想,这一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这还是这许多年来,我第一次受伤,虽然伤口不深,不过当血
下来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痛。
“男人就该
血不流泪,你怎么动不动就哭上了,来,我看看。”陈风白自坏里掏出个小瓶,弹了些药粉到我的伤处,想了想说:“还是包上吧,虽然我看不过是小伤。”
[正文:第十八章]
就如陈风白说的,我受的不过是小伤,敷好药粉后,痛过了一会感觉就轻了,彼时天已经大亮了,不远处的官道上,也有了人声。
“是不是回城去?你不是还有个同伴吗?”陈风白问我。
是该回城去的,不知道昨天我被捉走后,他们几个人有没有遭遇什么危险,特别是王睿思,现在,只要一回想昨夜的情形,最先进入脑海的画面就是他血如泉涌的景象。如果真的如陈风白说的那样,这次动手袭击我的人是东厂派出的杀手,那么王睿思就是被我连累了,如果他有个什么,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一想到这里,心情忽然又压抑了起来,我低着头,闷闷的往树林外走。
“等等。”陈风白却忽又拦在了我面前。
“怎么?”我不解的看了看他。
“你不是打算这样子就走到官道上,再堂而皇之的进城吧?”陈风白这会故意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起我来。
“这样子怎么了?我一直…”被他看得有些发
,我摸了摸头顶,头发依旧算整齐的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看之下,话却无以继续了。
我的身上,密布着大块大块的暗
痕迹,经过了一夜,大多的地方已经变成黑赫
了,那是血的痕迹,昨夜一战中,有我自己的,也有王睿思的,当然,还有那个无名的杀手的…
一阵恶心,我止不住的干呕起来,血虽然干了,不过上面浓浓的腥却仍在。
“别这样了,我昨夜看过了,这附近有条小溪,趁这会天还早,你去洗洗吧。”陈风白对我过度的反应有些好笑,指点我前面的道路。
那的确是一条小溪,水轻而浅,临
一照,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竟也留有血渍,这样走到官道上,恐怕我的麻烦真会不小。
只是脸和手上好弄,身上的衣衫却没办法替换,一来我的衣服都在客栈中,二来,陈风白毕竟是个男人,有他在一旁,衣服是断断换不得的。
大约见我在水边犹豫得太久了,陈风白几步走过来,将身上的长衫
下递了过来“真服了你了,这个时候,竟也不能半分将就,先穿上,一会进了城,再找客栈梳洗换衣裳吧。”
我脸微微一红,本不想穿那长衫,只是,进城的心如此急切,加上此时我仍做男儿打扮,若是推辞,恐怕会被他嘲笑,也只得起身道谢,披好后同他一道进了城。
城门口,突然多了许多的士兵,拦截出城的人再三盘问,一副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的心微微一松,既然城门忽然增添了士兵,说明昨夜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官府,那么,他们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官兵的保护和地方官的关照?
陈风白的衣衫俱华美异常,虽然穿在我身上始终不那么合身,不过官兵也不是远远打量了一眼,便帮忙检查其他要出城的百姓了。
远敬衣裳,近敬财,此话果然有理。
第一站去的,仍旧是昨夜我们落脚的客栈。
昨天还是热闹非常的地方,今天却已经是大门
闭,跟附近的人打听,言辞都有些闪烁,还是陈风白拉了我坐到斜对面的小酒馆里,掌柜正和几个客人说起昨天夜里的事情,按时辰算,也就是我刚刚被捉走不久吧,官差和衙门里的士兵就赶来了。
只是这掌柜虽然并没亲见什么,却是一副万事了然的样子:“各位是不知道呀,昨夜里那院子里喊打喊杀的,我在窗
里偷看,官府的牙差抬出了十来个人呢,都血葫芦似的,这太原城自从于大人来了后,平静了这些年,没想到会忽然出这样的大事。”
“也不过是死伤些人,大约是什么江湖人,惹了仇家吧,这也算不得希奇。”陈风白喝了口酒,状似毫无兴趣般随口说了句。
“哎!什么江湖人?”掌柜见我们对他的第一手消息不感兴趣,未免有些急了,走了过来
低了声音说“我内弟在衙门当差,我可是听说了,这次客栈里住的可不是什么江湖人物,那是…”话到关键,却又收了住。
“那是什么人呀?”一旁客人嚷嚷着问了。
“嘘!”掌柜将手指
在
上示意大家小声些,才接着说:“我内地说,那客栈里出事的客人,都是京城里来的。”
“京里来的?京里来的算什么?”一众客人都笑了,纷纷说:“老张,你这包打听的外号明儿还是该了吧,合着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胡说!”掌柜是真急了“谁说我打听不出了,我还就告诉你们,昨那些客人,都是京里的大官。”
酒馆里有一刻的平静,接着喧哗声又气,掌柜已经气呼呼的进了内堂,只留下客人们尽情猜测。
有人说:“真是京里的大官,怎么会住这样的地方?来的时候,也没见前呼后拥的随从,骗人的吧。“
也有人说:“别着,不是还有个微服私访的说法吗?许是来看民间有无冤情吧。”
不过这后一种说法立即遭到了否定“胡说!于大人来这些年,哪有审不清的冤案?京官们吃
了撑着了,跑这里来私访?”
很快又有人说:“别是来找于大人麻烦的吧?”
这话一出,更
起了民愤,进去一会的掌柜也出来了,都说“如是这样,出事了更好,活该!”
我一直没有出声,不过听着越传越离谱的故事,也有些好笑,看起来,王睿思、邝逸如他们该是到了府衙了,只是该不该立刻去与他们会合呢?
抬头时,却发现陈风白正看着我,眼神中有点探索和疑惑。
“陈兄可是想问我什么?”按照常理推断,当事人就在眼前,问清楚也很正常。
陈风白却只是笑笑说:“没有。”
这回自然轮到我惊讶了,只是人家什么都不想问,我该说什么好呢?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他又似乎什么都不想知道,伙计早端上了几个小菜,折腾了一夜,正饿得狠呢,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大吃起来。
“你准备怎么做?”陈风白真正开口问我的时候,我已经到铺子里买了新的衣衫,在客栈开了房间,洗了澡,又换了衣服,再重新和他坐在一间靠近衙门的茶楼里了。
“陈兄以为呢?”我不动声
,吹了吹茶水的浮沫,小小的喝了一口。
“无非是去和你的伙伴会合或是不同你的伙伴会合两种,难道还有第三种吗?”他笑,轻易的将问题踢了回来。
“倒想请教,如果陈兄与我异地而处,预备怎样呢?”我问。
“异地而处吗?同伙伴相会,取的是人和;隐藏暗处,伺机而动,谋的是地利和天时,端看如何取舍了。”他也端起茶杯,含笑喝了一口,才将目光重又落在我的脸上“若要知道昨天那些人的幕后主使,我想,你已经有了决定了。”
“陈兄知道我想找出幕后之人,那么,陈兄可知道我是何人?”
上他的目光,我问了我想要问的事情,他为什么不问我是什么人,这并不符合常理呀。
“你是什么人重要吗?”他反问。
略有语
,我说:“也许不重要。”
“那不就是了,”他丢了块点心在口中,隔了会说:“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大家萍水相逢既是有缘,意气相投便做个朋友,又何必追问彼此的身份和来历呢?”
我无语,的确,我除了知道他叫陈风白外,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对我更是彻底,索
连名字都不知道,若真要计较起来,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更多了。人生因缘际会,问得多了,又能怎样,既然不能保证句句都是实话,那还不如用心去看人好了。
“那陈兄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既然是喝茶,闲聊总是该有的,我便再问。
“你的问题还真是多,”他忍不住又笑了“去哪里还没有想好,左右无事,倒可以在这里瞧瞧热闹。”
我猜他言下之意便是可以留在此处帮我的忙,虽然这个人有些奇怪,不过看他对瓦剌的态度,该也是个热血男儿,何况武功了得,若是有他在一旁协助,自然事情会更顺利些,于是我说:“这里该是有一场大热闹可看的。”
…
当天夜里,我悄悄进了趟衙门,邝逸如、徐文彬和王简芷以及文芝、文兰姐妹都好,只是王睿思重伤仍在昏
中,问了逸如才知道,昨夜我被带走后,院子里的蒙面人便也撤了,他们知道目标定是我,却还未想到,下手的是些什么人。
我说自己准备就此隐身暗处,找机会查找真相,逸如十分反对,这还是很多年里,他第一次坚定的反对我的决定,而我,也是这许多年里,第一次这样坚持。
僵持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叹了口气,让步了。
“时刻和我们保持联系,不要走开太远,别去冒险,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最后,他说。
“逸如最好了。”我笑了,拉着他的手晃了又晃。
“去看看睿思吧!”逸如拉着我,进了里间“他醒来时,若是知道你如此的任
,怕还是要生大气的。”
一天不见,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此刻
上躺着的那个脸色苍白憔悴的人,真的是王睿思吗?
“他的伤不轻,所幸没有伤及内脏,不过失血多了,人还昏
着。”耳边,是逸如的声音,只是,我依然如此恐惧。
从小一起长大,我实在看过王睿思太多不同的面貌了,嚣张的、颓废的、轻狂的、骄傲的、伤心的、喜悦的,只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他,都是那样的鲜活,而不是如今这样的,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昨夜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泪,无言坠落,王睿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究竟要我欠你多少呢?
[正文:第十九章]
离开了衙门,我依旧回到了白天入住的小客栈,经过陈风白的门口时,我微微止步,细听时,里面有很平稳而细微的呼吸声,只是,我这微微迟疑的片刻,他的房门却轻轻被打开了“你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屏烛,身上的白衣在夜风中飘舞。
“我以为陈兄睡了。”反是我,有一点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身衣衫整齐。
“我知道你今晚必然会出去,只是,不等你回来又有些不放心,现在可以回去倒头大睡了。”他笑笑,送我到了隔壁我的房间门口“好好睡上一觉吧,以后恐怕还有得辛苦。”
“谢谢”我点头,关门,几步走到
前,合衣躺好,身体是疲惫到了极点了,只是脑子却不肯休息。
刚刚,我以为陈风白会装作睡着了。以他的武功修为,我这样半夜里高来高去的一翻折腾,如果他完全没有察觉,那这江湖他也大可以不必继续混下去了,不过,他也可以装成没有察觉,一直呆在屋子里的,只是,他却没有。
不用闭上眼睛,不久前发生的一幕便非常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房门打开的一刻,他站在那里,天上有明月皎洁,他的手中,则有烛火
风跳跃,还有那袭优雅的白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整块的玉石雕琢成的一般,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俊美,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只是却似在雾中,回想起来,竟然不那么真切。
这个陈风白究竟是什么人呢?我想不出头绪,几次相遇,他给我的印象却总是不同的,初见时,我们联手痛殴那几个瓦剌人,当时我觉得他丹心为国,是个热血青年;林中的对话,他给人的感觉确实淡定而沧桑,居然连名字都不十分肯透
;再见时,我们在街上追偷荷包的人,他出手帮助,却又劝我不要为难孩子…一直到今天晚上,他坦然的站在门口,我才觉得,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品格却皎洁如月,人也坦坦
,倒是眼下这
世里,不多见的奇男子、大丈夫,若是能说服他为朝廷效力,该也是个不亚于于谦的人物吧,我想。
一夜平安无事,再醒时早是
上三竿了,眼睛有些睁不开,迷糊的坐起身,正想叫宫女倒茶,却在说出“来人!”两个字的时候惊醒,哪里有什么宫女,早点起来自己动手才是真的。
推门出来时,发现陈风白的房门早开了,早晨阳光正明媚,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他手中的那卷书上。
“早!”见我出来,他笑说,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
“早!不过是你早而不是我早。”我笑说。
“伤好些了吧?”陈风白问。
“伤?”我一愣,这才感觉到手上依旧是阵阵的痛着,经过了一天一夜,应该是已经在愈合中了,这时微微一动,有些
的在痛。
“再换次药,不过最好不用包扎了”见我脸上的神色,陈风白便自行猜到了几分“浅的伤口,不要包扎会好得快写。”
“你还懂医理?”我问。
“不是说久病成医吗?走吧,去吃早饭。”他说着,带头走向了前头。
“你经常受伤吗?”掰着馒头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江湖人,受伤有什么奇怪。”他好笑的看了我一眼“便不是江湖人,武刀弄剑,受伤也总是难免,怎么你的问题总是这样奇怪。”
我的问题奇怪吗?我不知道,所以只得一笑,又闷头
了两口馒头,才忍不住说:“今年朝廷开武科,陈兄既然没想好去哪里,不知有没有兴趣往京城一趟呢?”
“往京城?去考武状元吗?”陈风白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陈兄文武全才,若是真有心要考,区区一个武状元,必定能手到擒来的。”我说,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实在很唐突,不过眼下,我是真的没有十分的心思和他绕弯子,作字面上的游戏,直接试试他好了。
“可惜了,在下生
散漫,不喜为官,恐怕有负兄台期望了。”陈风白脸色不变,只是语气冷了下来。
一时间,空气里浮动的,是一种无形的尴尬气氛,我知道自己的冒失,却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的直接。
馒头本来就不是我喜欢的食物,这是吃起来,越发不是味道了,只得放下。
“每个人喜欢的东西本来就不一样,其实我也只是想说,我不喜欢为官。”见我停下来,陈风白有些意外,不过再开口时,语气却恢复了平常。
“是我的话欠考虑了,”我说,原来真的不是人人喜欢做官的,像陈风白这样的人,不爱荣华富贵并不算奇怪,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愁闷。
“对了,你想到要如何引那些黑衣人
面了吗?”陈风白很适时的引开了让我们都有些尴尬的话题。
“还没有。”我低头,有些丧气,昨天晚上折腾了半夜,实在太累了,竟然没想这最关键的一环。
“敌在暗,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引他们到明处来。”陈风白说。
“陈兄有办法?我愿闻其详。”
…
几天下来,惟一的感觉就是,陈风白的办法似乎也没有奏效,客栈,我住得安安稳稳,黑衣人再没有出现,等待,变得有些漫长和郁闷。
这期间,王睿思醒了,和逸如想的一样,他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问我在哪里,是不是安全,自然,对于逸如的纵容行为也是大大的不满,不过他伤得太重了,连从
上坐起来都不行,自然也就没有余力来找我。
不过我知道,我可以这样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间不会很长了,一方面刺客始终没有一丝线索,另一方面,邵洪光的缴匪行动也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前听说我遇刺,已经忙忙的派了很多人手过来,不
便要来太原同我们会合。
而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见过于谦了,两次谈话虽然都在深夜,不过他的谈吐和人品,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并没有表明身份,照旧是女扮男装,谈论的话题也是很简单的,无外乎是太原的风土人情如何,百姓的生活怎样,如何治理才能让地方太平无事。
于谦的回答也简洁而明了,不过我却听得出,他对太原地方非常的熟悉,而对近邻瓦剌势力的
益扩张更感到忧虑。这些年见惯了尸位素餐的京官,听惯了
麻的奉承话语,便越发觉得,这两夜的对话,实在是难能可贵。
白天的时候,经常同陈风白在市集闲逛,山西与瓦剌距离已经不远了,市集上随处可见与汉人做买卖的瓦剌人,瓦剌盛产好马,自然,马匹与铁器的私下
易在这里就最为常见。
“瓦剌人还真是很喜欢中原的铁器呀。”闲逛的时候,陈风白似乎很随意的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铁器两个字落在我的耳中,却沉重而响亮,游牧为生的瓦剌人,既然不需要耕织,那么,换许多的铁器要做什么用处呢?似乎惟一的答案便是铸造兵器,兵器造好了做什么呢?答案更是不言而喻。
陈风白依旧是一身白衣,走得轻松惬意,不曾有片刻的停留,他的话当然不是一句纯粹的闲话,只可惜这样的人,却不愿为朝廷所用,不然的话,于谦和他,一文一武,也许局面会有些不同吧。
叹气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几步,这时却忽然回头说:“不用叹气,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城走走可好?”
“出城,当然好了,”我笑了,这几天闷得要死,而且身后又新添尾巴若干条,若是能甩开他们自由一会,不知该有多惬意。
从西门出城,想着正可以去晋祠瞧瞧,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官道上,这时行人稀少,远远的,除了跟着我出城的侍卫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影。
“赛一程如何?”我提议。
“如何赛?”陈风白一愣,问道。
“当然是比轻功了,看谁先到晋祠。”我解释。
“这个,原本也没什么不行,只是,现在,还是不要的好。”陈风白摇头“有人潜伏在暗处,我们本来便不该出城,不过看你实在闷得慌,才陪你出来走走,我们比赛轻功事小,外一不慎中了埋伏,可不糟糕。”
我有些扫兴,为了那可能还存在,也可能已经不存在的刺客,我闷在太原城里这些天,如今,举动越发受到限制,与其这样时刻的担心,还不如真的去闯一闯他的什么陷阱好了。
主意拿定,我不动声
,却
冷子对陈风白说:“开始了”人便率先跑了出去。
这是我学习轻功以来,为数不多的施展机会,这时自然是尽力而为了,只是无论我怎么跑,比我后出发的陈风白都始终在距离我一两步远的地方,几里路下来,这个距离既没有拉大,也没有缩小。
说不沮丧是骗人的,难怪王睿思常说我的武功,关起我自己寝宫的宫门来,才可以称第一,原来这话竟然很有几分真实
,不是他有意找茬嘲讽我。
陈风白有意让着我,那比赛还有什么意思,我猛然停住脚步,跑得久了,呼吸有些紧张“不玩了,你让着我,都没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特意让着你,再说不过是玩玩,何必认真。”陈风白也站住,气不长出,面不改
,单从这一点上,我已经是不如他太多了。
“也不是认真,不过输是输,赢是赢,这样才爽快,以武功论,我大大的不如你,这也是事实呀。”我问“你的师傅是谁呀,一定很厉害吧?”
陈风白的步子微微一迟疑,面上神色却很平常,只是说:“我师傅嘛,倒是个高人,不过脾气也怪,不许我对人提起他。”
高人异士大都脾气古怪,这点书上都有写,我点点头,也不多问。
这边的山很多,路也并不平坦,我沿途踢着小石头,平稳呼吸的同时,飞快的想着一些事情。
[正文:第二十章]
“小心!”当一阵奇怪的风自吹来时,陈风白的手猛然搭在我的肩上,下一刻,我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而我原来站立的地方,一排暗器以非常完美的姿势飞过,齐刷刷的钉在几步之外的松树上,几乎整
没入。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暗器,形状怪异,多棱多角,而且
出的头颜色乌黑。
钢铸成的暗器颜色应该雪亮,那么,这些暗器周身乌黑的唯一解释似乎就是上面涂抹了巨毒。
山路上依旧是寂静的,除了我和陈风白的呼吸声之外,这里没有半点其他的声音,安静得有些让人觉得恐惧。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开始仔细的留意四周的情况。
没有异常,不仅我没有发觉出有任何异常,即便是陈风白,也是如此。刚刚的暗器,袭击了我们的暗器,倒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了。
“这里有埋伏,我们还是尽快回城吧。”陈风白说,只见嘴动,却没有声音,不过我也看明白了,这个情况之下,敌在暗,我在明,冒进的结果的确不乐观,这我何尝不懂,只是,敌人既然有备而来,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摆
得掉。
于是我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后,陈风白猛然拉起我,纵身飞跃,向来时路上狂奔起来。
暗器在背后再次出现,啸风而来,陈风白不再躲避,只拉着我猛跑,待到风声近在咫尺的时候,再一挥衣袖,暗器被他打得失了方向,或者落地,或者飞到其他地方。
我想,今天,还真是我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天。虽然上次遇到袭击也很危险,但是当时身边有逸如还有王睿思他们,所以危险却不觉得恐惧,总觉得这次就有些不同了,敌人一直没有
面,只有无处不在的暗器,每每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飞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想不到武功也是到了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距离到家还有很远。如果没有陈风白的内力不时自手上传来,我绝对跑不了这样快;如果没有他抵挡无处不在的暗器,大约我早就被穿了无数个透明的窟窿了;如果…
如果能有多一点的时间,也许我可以整理出更多的如果,但是,没有…溜号的瞬间,一枚暗器自地底冒出,陈风白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身后,而我,根本没有察觉,直到刺痛,自手上传来。
我没有吭声,虽然利刃割破肌肤的感觉是那样的痛。暗器来自四面八方,这一时忽然多了起来,陈风白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只靠他的力量,终究是吃力的,于是,我举起另一只手,让没有来得及出鞘的剑也舞动起来,阻挡侧面袭来的暗器。暗器的形状很怪异,让我想到了东瀛的忍者,只有他们才能潜伏在地下吧,毕竟,中原并没有如此厉害的忍术。
只是,这样一想,问题就复杂了,牵扯到了东瀛,这些忍者又是为什么来到大明,为什么袭击我呢?
“藏头
尾的鼠辈!”身边,陈风白乍然开口,我拨开了飞到眼前的三只暗器,余光中,只觉得身边一道白虹飞起,我想,那是道很凌厉的剑光。
过后,前方原本密集的暗器雨稍停,我长出口气,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我们刚刚跑过来的平整的路面,此时竟然凭空出了一道两指宽,半尺深,十来丈长的小土沟。
暗器一停之后,重又飞快的
来,竟比刚刚更密集也更疯狂,陈风白的剑已出鞘,这时挥舞之间,却在我们周围构筑起一道剑气
织的屏障,我只能看到眼前的白光闪烁,感觉着他一只手拉着我的,且战且退。
他的手很热,那种热透过我的手腕一直传到我的身体里,很热,很温暖。
我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方向了,只任他拉着我走,不知为什么,很相信他,虽然自己也知道,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信赖。
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的惊心动魄,暗器中,开始夹杂霹雳雷火弹。过去的几年中,我只是听我的侍卫师傅们说起过,这种暗器威力如何如何惊人。当时也想过,只是我对这时火药的威力估计不够,只想大约和礼花差不多吧,杀伤力不大。没想到眼前的东西一旦落地后,便炸得震天动地的响,而且连路两侧山上的巨石都能够炸得粉碎。
“怕吗?”一脚将一个对方掷过来的霹雳雷火弹踢飞到一边,陈风白忙里偷闲,转头问我。
“还好!”我用力笑了笑,手上的伤开始有些不对劲,整个手掌都麻麻的,渐渐竟然感觉不到陈风白握着我的力度了。
“你怎么了?”陈风白却很敏锐,他将几个不能用剑直接对付的霹雳雷火弹以掌风
开后,一把举起了我们
握的手“你——”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剑气猛然涨起,竟隐隐有雷霆滚滚之势,剑气过处,地面很快有血渗出,一块一块,我细数,到这一仗结束,地面留下了十八块大小差不多的血印。
“什么是武林高手,我今儿算见…”我想说,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陈风白紧锁的眉和他身后一抹无声袭来的闪亮。
“闪开!”我用力推他,陈风白一楞,被我推得退开了两步,而我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闪亮的寒星扑到面前,堪堪让开了一步,避过了要害。
很痛,是锋利撕裂皮肤、肌
直入骨髓的感觉,当然,在我完全感受这痛苦的同时,陈风白的剑光,也为这片土地又留下了第十九块血印。
力气已经被
光了,手和手臂一样,痛过后渐渐失去知觉,只是觉得冷,那冷意,自后背一点点的扩散开,到四肢、大脑、最后是心脏…
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沉浸到了一个绵长的梦中。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我故意背不出那段拗口的《大学》“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是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汤之盘铭曰:‘苟
新,
新,又
新。’康诰曰:‘…”
这已经是一连几天发生的事情了,师傅那样好脾气的人也气了,于是照旧命王睿思代我罚跪,罚跪的时间就是我抄写这段书五十次的时间。
其余的人都放了学,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王睿思则跪在院子里
头底下。
我正襟危坐,慢条斯理的、一笔一画的抄我的书,大多数时间却有些好笑的看王睿思在
头下额头的汗一颗颗聚集,然后再成串的滑落。
“坏蛋,这次还不整死你?”我看他,得意的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大大的喝了一口。此前,也有小太监送了这个给他,却被我大喝一声,给吓跑了,别的地方王振那太监一手这天,但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却是我最大不是吗?
王睿思却只是看着我微微一笑,痞痞的,不急,更不恼。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年前,我只会为他这一笑,而加倍找他麻烦,但是在梦中,人却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清明,王睿思…
一叫他的时候,场景忽然就变了,俨然是那夜,他挡在我身前,血如飞花般四
,在那寂静的夜中,妖娆而惊心…
“不要!”我猛然惊起,入目,却是一堆篝火,火上一
树枝上穿着的兔子,正烤得滋滋的冒着油,不时有一滴落入火中,发出“哧”的一声轻响。
“你醒了?”陈风白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我这才抬头四下一看,一个不大的山
,我躺在
内的一丛干草上,隔着火堆,陈风白站在
口,不知是不是火光跳跃的缘故,我总觉得他的神情忽明忽暗,而一种距离感,也油然而生,加上他白衣
风,真有一种飘然
飞的感觉。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我开口,却是问他。
“你伤得还真是不轻,”陈风白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大笑,只是轻轻的动了动嘴角“脑子都不好用了,你刚刚差点死了,手上中的暗器有毒,还那么用力的推开我,结果手臂又挨了两下,幸好是右手,如果是左手,这时大罗金仙怕也救不了你了,你疯了吗?”
“没有,我当时没多想,大约是脑袋确实因为中毒不好用了,”我的心忽然一沉,有莫名的委屈,这些年里,还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要是我多想一下,我才不会推开你,”话有些赌气,更多的确实委屈。
“那就对了,这次当买个教训吧,以你的身手,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情,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陈风白的语气讥讽,完全不似平
的温文,只高高的站着,冷漠得如同路人。
“我记住了,谢谢你教诲,”怒火在我心头熊熊燃起,本来他杀掉刺客又救了我,这时我该感谢他的,但是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却改变了一切,我只想离开,就在现在。
深
了口气,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很好,我的剑仍旧在身旁,一把抓在手中,迈步,脚下虚浮,可是
着前面人冰冷的目光,我还是撑住了,心里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你去哪里?”经过他身边时,他问。
“回去!”我勉强回答,终究不肯示弱。
“你现在能回去吗?”陈风白忽然说,我并没有注意他语气已经迅速和缓下来,只是想在眩晕到来之前,走得远远的。
“别逞能了!”身后,陈风白叹了口气,这样说着。
“不劳你费心,我…”我想说我能回到太原城,只是身体被夜风一
,却忽然卸了力,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