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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爱是不会变成恨的
 心疼到了极点的感觉就是不觉得痛了,凉夏只觉得整个人都很茫然,这些年与慕少天有关联的名媛淑女、影视明星太多了,但是慕少天从来没有一张照片甚至一条绯闻出现在任何的媒体上,那只说明,他有能力控制不利于自己的舆论,那么这次呢?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默许甚至希望这样的照片和文字刊登出来?

 冰冷牛的腥味刺着凉夏的胃,从方才开始的恶心感觉再也控制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的冲进洗手间,到了最后,呕出的体里,已经漂浮着血花。

 下午,她还是去了医院,想拿些止吐的药。

 结果医生不过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就嘱咐她转挂妇科。

 一番检查之后,慈眉善目的妇科医生问她“你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吗,结婚了没,你丈夫呢?”

 这样近乎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凉夏一时泪意上涌,医生也觉得不对,只得安慰她说“没结婚的话,和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吧,你身体不太好,作为医生,我个人不建议你做终止妊娠的手术,你知道,终止妊娠的手术对人体的伤害很大,一旦有闪失,可能会造成终身不孕,对女人来说,这是很残酷的事情,而且你的孩子发育还不错,有8周多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得尽快决定,时间越久,对大人来说伤害就越大。”

 凉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在风雪中向回走的,她的手一直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原来真的住了一个小生命,她真是糊涂的妈妈,居然完全不知道,要是慕少天知道,她忍不住想…要是他知道,他会怎么做呢?会很喜欢吗?还是会要她拿掉,他怎么还会喜欢,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那么多,他不要她了,怎么还会留下这个孩子?

 “凉夏!凉夏!”欧逸会挡在她面前,也是凉夏没有想到的,他的车无声的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着“这几天你一直关机,怎么了?能聊聊吗?”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凉夏皱眉,退开一步,前面就是慕家的专用车道,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躲开他了。

 “我在报上看到了。”欧逸没有迫她,只是轻轻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关上车门退开两步“他这么对你,你什么都不做吗?就这么甘心当个下堂妇?”

 “我不懂你的意思。”下堂妇的字眼刺痛了凉峡几乎冻到麻木的神经,她加快步子,只想快点走开。

 “你很快就会懂了,慕少天被我们盯的太紧了,他才会找到沈琳琳,沈琳琳的背景你了解吗?她的家世可不一般,一旦慕少天娶了沈琳琳,他的麻烦就会消失,还能更上一层楼,凉夏,你别傻了。”欧逸语气沉痛“与其到时候你一无所有,不如和我们合作,帮我们收集慕少天那些违法的证据,让他没法逍遥快活。”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凉夏又走了两步,想想停了下来,欧逸以为自己说动了她,脸上出很温和的笑容。

 “维护法律公正,有人举报,我们接受了案子,就得查下去。”欧逸说“慕少天的太深,凉夏,帮我,我需要证据。”

 “可是,我凭什么要帮你呢?”凉夏几乎忍不住冷笑出声。

 “因为他也对不起你,你难道不恨他?”欧逸说“他夺走你却不珍惜你,他让我被尽力乡再也见不到你,他甚至让你有家不能回,你父母年纪都不小了,这些年因为他,他们始终不原谅你,而他做过什么?他对此不理不睬,他如果把你放在心上,怎么会这样对你?这些,难道不能让你恨他?”

 凉峡久久不语,心中悲凉到了极点,却依旧不是恨,只是绝望,是爱到尽头绝望的发现,从始至终,所谓幸福,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但是,独角戏里也没有恨,爱是不会变成恨的,变成恨的就不是爱,所以她只能说“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帮你,因为我不恨他。”

 “凉夏,你不是圣人,凡人就总有爱和恨,你不必把话说得太绝对,这是我的电话,你改变主意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的。”欧逸几步追到凉夏身旁,递上一张名片“我是真的想要帮你,律师圈子里我的人也不少,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我想,我不太需要你帮忙的,”凉夏将双手背到背后,抬头时眼神已经平静下来“谢谢你,不说再见了,希望不会再见。”

 “你不恨慕少天,但是你恨我是不是?”凉夏走开两步,欧逸却再度开口“你恨我什么,当年我和豆豆在一起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会忽然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还要分开?”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我大概都忘记了。”凉夏摇摇头“当时我们都还小,都面对很多的选择,现在无论你们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都只是一种选择,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要再象棋这些呢?”

 “你可以不想,凉夏,但我不能,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欧逸忽然笑了,声音有些嘶哑“你不知道,当时我多爱你,多想给你幸福,我那么用力的工作,一心盼望出人头地,可以一个人对一件事太执着了,就有些走火入魔,所以我才被人设计。”

 “你被人设计?”凉夏一愣,怔怔的转过头,有些莫名“可是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知道。”

 “你在害怕,凉夏,你不害怕的话,为什么怕听完我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我心里了太久了,今天我一定要讲给你听。当年我接了一宗案子,一宗很大的案子,一宗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大可能交给新人打的案子,我以为是老天帮我,案子进展的极其顺利,但是出了一次庭之后,所有的证人都忽然反口,说我威他们做伪证,而且拿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确凿证据。你知道律师涉嫌到作伪证中,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吗?我可能要哦被判刑,还要被吊销律师资格,国内国外,这样的判例倒不少,一旦最后敲实了,我就什么都完了。”欧逸重重的靠在自己的车身上“当时我几乎都绝望了,但是你在外地实习,我不想影响你,我也很怕你知道后,会对我失望,那几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直到刘恩恩来找我,你猜,她对我说什么?”

 “她说了什么?”凉夏瞪大眼睛,看着欧逸,只觉得周遭的一起都很陌生,陌生到让她觉得茫然。

 “她先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欧逸松了松领口扎得有些紧的领带,又摸出烟和火机,片刻后,一缕青烟从他面前升起“我一直自认为人不错,上班之后接的案子都是很小的,涉及不到谁的利益,谈不上得罪人,当时就很诧异刘恩恩为什么这么说,结果她就笑了,说我傻,说有人看上了你,觉得我碍事,想把我送进去呆几年。”

 “怎么可能?”凉夏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忍不住退开两步。

 “是呀,怎么可能,我也这么说,可是刘恩恩说,看上你的人是慕少天,她说得很肯定,她说慕少天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文静漂亮,又有点小狡黠,大家闺秀型的,说大一开学,他在寝室里见过你之后就念念不忘,为了认识你费了不少力气,甚至还制造过交通意外。”欧逸见凉夏嘴颤动,似乎想要否定什么,于是抢先说“别忙着否定,我比你更在乎证据,如果刘恩恩只是说说,我不可能相信,但是她却拿出一叠照片,在学校门口拍的,天很黑了,你们手牵着手,照片上有期,就是哪天,我在寝室楼下等着向你道歉那天。”

 那天…凉夏记得那天,但是却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拍下这样的照片,那天难道不是巧合,小混混不是桥好堵她?慕少天不是恰好经过?如果不是恰好,是谁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刘恩恩说,只要我和你分手,让你死心,慕少天就会防国我,我当时很愤怒,把她赶了出去,可是随后就有小混混找上门,让我放聪明点,拖着我往死里打,如果不是豆豆正好赶来,他们几乎把我的脾脏打破。”欧逸的嘴角微微动,烟在手指间一点一点的燃烧着,一缕沿袅袅升起。“豆豆对我说的,几乎是和刘恩恩一样的话,她说她早就发现慕少天在追求你,甚至知道你们悄悄约会,只是她是你的好朋友,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但是现在,她看不过去了。”

 “然后你就相信了?”凉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想不到,豆豆真的会说出这样无中生有的话,想不到当年的事情,她知道和欧逸所说的,居然有这样大的差异。

 “没有,豆豆当时和我说,她愿意和我演一场戏给慕少天看,假装和她好,然后和你分手,这样不仅可以化解我的危机,也可以看看你,看看她说的,是不是都是实情。”欧逸苦笑“结果我们都知道了,我和你分手之后,那些证人有通通在下一次庭审中改回口,案子顺利的结了,而你,半年不到吧,你就迫不及待的嫁给了慕少天。”

 “呵呵…”凉夏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很荒谬,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假的,居然都分辨出来“所以你?你恨我,也恨慕少天,想报复他?”

 “你错了,”欧逸却摇头“我不恨你,你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好的。跟着我,你得多挨十几二十年的辛苦,但是嫁给慕少天,你一步就踏入了主社会,再不用为了吃饭、穿衣、养孩子而辛苦奔波,正常人都会选择,咱们易地而处,我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也不恨慕少天,男人嘛,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强大,我没有力量,是自己的原因,只能自己解决。”

 “恩,既然这样,就是现在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凉夏又退后两步,恍恍惚惚的走上了慕家的专用车道,她很想让自己不去想,只是又有些控制不住。

 是的,她接触的“真相”和欧逸的并不相同,恩,并不全相同吧,因为至少起因相同,引导她入局的人相同。

 当时,她看到欧逸和豆豆在一起,确实是伤心又失望,结果回到寝室,刘恩恩却说欧逸接了一个案子,被人设计了,他做这一切,是和刘恩恩演的一场戏,希望不连累她。

 当时凉夏还小,听了刘恩恩的话几乎是泣不成声,恨不能为欧逸承担起所有的事情,在她准备再去找欧逸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时,刘恩恩拦住了她。

 “你想和他说什么,你愿意陪他一起共度难关,愿意等他,等他坐牢出来,和他再续前缘?”刘恩恩冷笑连连“凉夏,我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傻,你这么跑去说这些话,和当年一个骄傲的男人耳光有什么不同。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就你这样跑去,他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觉得在你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但一个男人对你愧疚的时候,就是你们的爱情变质死亡的时候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难道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他陷到这样的局面里,把前途都葬送了吗?”凉夏当时很慌张,甚至忘记了,刘恩恩从来就不是她的朋友。

 …

 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很多事情,想用力记住,但到了最后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忘记:有些事情,拼命想要忘记,但总会在即将遗忘的一刻,遇到一个热闹或一件事,拼命的提醒你记起。

 如果不是慕家大宅里淌出的乐僧和近乎无处不在的刺目的雪亮光线,凉夏想,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把那么多年前的往事重又一桩桩、一件件的想起来了。

 大宅前那片空旷的停车场上,今天居然停了不少车,的一眼看去,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国际车展的豪华名车展场。而慕家大宅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透着明亮的灯光,远远就看得见其间的觥筹错,衣香鬓影。

 凉夏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天原来是正月十五,一个万家团圆的节日,这样的热闹,除了慕少天回来之外,再不可能出现。

 她的手忍不住就悄悄探进大衣口袋,那里面有一张已经被她捏得有些皱的B超报告。说还是不说,这个本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她一路上问自己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慕少天是孩子的爸爸,是她最该也最想来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如果是今天之前,如果她没有看到那样的新闻,哪怕他把她这样丢下的时间再久些,哪怕她独自过完整个正月,她也根本不会犹豫,因为哪个时候,她至少可以确定,慕少天会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如同她一样。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了,她犹豫了,心中的悲伤和迷茫如同春天里疯长的野草,渐渐的覆盖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总忍不住会去想,慕少天这次可能是认真的,不是逢场作戏,不是一时的生理需要,而是认真的,想要离开了。

 他要离开了,她却发现自己怀孕,多古老的悲情故事版本,古往今来,多少男男女女之间的悲离合,总不了这样的故事。过去看遮掩个的小说时她也哭过,哽咽难言,但是到了如今,真的到了自己头上,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那种绝望和对未来的茫然,是已经让人连流泪的力气都消失了。

 过去她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慕少天不要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办?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在社会上锤炼过,不年轻,甚至没有力气,这样的她,一无所有,该如何生活?

 答案是没有答案,也许是很害怕,不敢多想。

 她惟一想清楚的就只有一件事,一旦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能哀求,不能哭,设置不能留恋不舍,也不要孩子做她的筹码,她要的就是最快的离开,去一个远离慕少天存在的地方,这是她惟一还可以为自己保有的,一点点做人的尊严和活下去的勇气。

 这样迟疑间,她一直贴着院子里的灌木丛里,小心的隐藏自己一点、一点靠过去,看客厅里的灯变了又变,淌出的乐声汇成了一曲华尔兹,很多热闹开始翩翩起舞。

 上学的时候,凉夏也去食堂里周末定期举办的舞会扫过盲,只是她天生乐感差,永远跟不上拍子,不止一个同学笑她远远看起来是片轻盈的羽,一下舞池就成了最笨的棕熊。为此,她很是沮丧过一阵子,还是豆豆说自己也不喜欢跳舞,从此每周末都拉她去看电影,才让她渐渐忘记了当初的尴尬。

 可是慕少天的舞却跳的很好,据说是受过名师指点,他在国外呆过一些年,那些主社会绅士名擅长的,他无一不精通,是以,即便灯光变换,即便周围有那么多的人,凉夏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此刻在他臂弯中与他一起翩翩起舞的人,有着长长的卷发,在每一个转身时,卷发都在空中下一道好看的弧线,轻盈的裙摆,仿佛长了翅膀的蝴蝶,围绕着她周围;那精致的面庞上,有着最完美纯真的笑,还有写满爱恋的眼眸…

 凉夏忽然没有勇气去看慕少天的神情了,她不敢再靠近那面玻璃墙,也许是害怕忽然亮起的灯光让她暴于人前,也许是怕看清慕少天眼中也用同样的情感,她只想逃走,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上楼必须要经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再出门…她真的很累了,小腹有一点痛,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饿了,而且周围是那么冷,冷到人的手脚都渐渐麻木。

 凉夏最后去了花园里的一处玻璃房,那时一个花房,和很多显贵人家一样,慕家也有大大的花房,一年四季恒温,培育着一些名贵的花卉。

 万幸的是,花房从来不会锁门,不会将她再拒之门外。

 等待客厅里PARTY结束的过程是那样的漫长,凉夏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点、一点轻盈的移动脚步,最后决定了什么一样蹲下身,找到了花匠平时用的小铲子,在花房的一个小角落掘开土地。

 她用力的掘,用力的挖,最后,终于挖出了一个很深但不大的,然后将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快速的按到了坑的最深处,再然后是填土,一层又一层,拍打结实,让这里看起来,和别处并没有两牙膏。

 凉夏一直没有哭,直到将最后一层土盖好,她的眼泪才猝然的涌出来,快地都来不及用手去擦拭,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埋掉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证明,还有她永远来不及说出口的爱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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