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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兰登和西恩娜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就在那名肌发达的士兵用力敲门的时候,他俩继续朝窟深处爬去,挤进最后一个室。这里空间更小,装饰着制作糙的马赛克和萨梯神的图案。正中间立着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像——《沐浴的维纳斯》,维纳斯似乎在紧张地扭头回望,倒是十分应景。

 兰登和西恩娜隐藏在雕塑狭窄底座朝里的一面。他俩静静地等候,凝视着长在窟最里面那堵墙上的一柱孤零零的圆球状石笋。

 “所有出口均已排查完毕!”外面有名士兵朝里面喊道。他的英语稍稍带点口音,兰登也说不上是哪里的:“把侦察机带上去。我去检查一下这个。”

 兰登能感觉到身旁的西恩娜身体僵硬发直。

 几秒钟之后,窟里响起了沉重的军靴声。来人迅速穿过第一个室,然后进入第二室,脚步声越来越响,径直冲他俩近。兰登和西恩娜紧紧挤作一团。

 “嗨!”突然又有人在远处呼叫“我们找到他们啦!”

 脚步声戛然而止。

 这时,兰登能听到有人跑过砾石人行道,冲向窟,踩得碎石嘎吱作响。“身份吻合!”同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宣布“我们刚问到一对游客。大约十几分钟之前,该男子与该女子找他们问路,要去碧提宫的服装博物馆…就在广场的西头。”

 兰登瞄了一眼西恩娜,她脸上正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

 那名士兵缓过气来,继续汇报:“西边出口是最早封闭的…我们极有信心将他俩堵在波波利庭园里。”

 “执行你的任务,”靠近他俩的士兵指示道“一旦得手马上通知我。”

 砾石人行道上又传来匆匆撤退的脚步声,侦察机再度嗡嗡起飞,再然后,谢天谢地…一切重归寂静。

 兰登正准备向一边扭动身子,从基座后探出头看看外面的动静,西恩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动。她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双上,然后点头示意后壁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带头的那名士兵一言不发,仍然默默地站在窟入口。

 他还在等什么?!

 “我是布吕德,”他突然开口“我们把他俩困住了。我很快会再给你确认。”

 原来男子正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近得让人不安,好像就站在他俩跟前一样。整个窟像一个抛物面反式传声器一样,将他在口发出的所有声音都搜集起来,然后在底深处放大。

 “还有,”布吕德说“鉴定人员刚送来最新报告。那女人的公寓好像是转租的,简单装修,短期暂住。我们找到了生物试管,但投影仪下落不明。我重复一遍,投影仪下落不明。我们估计它还在兰登手上。”

 听到这名士兵提及自己的名字,兰登不打了个冷颤。

 脚步声越来越响,兰登意识到此人正在往窟里面走。但他的步伐不像几分钟之前那么坚定有力,听起来他像是在遛达,一边打电话,一边在里随意查看。

 “是的,”男子说“鉴定人员同时确认,就在我们冲进公寓之前,有一通电话拨出去了。”

 美国领事馆,兰登心道,想起他们的通话交谈以及紧跟着出现的那名刺猬头刺客。这个女杀手仿佛消失了,被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军人所取代。

 我们终归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男子的军靴踏在石头地面上,从声音判断离他俩只有二十英尺了,而且还在靠近。男子已经进入第二个室,如果他继续往前走到底,肯定会发现有两个人躲在维纳斯雕像的底座后面。

 “西恩娜·布鲁克斯。”男子突然提到西恩娜的名字,声音异常清晰。

 兰登身边的西恩娜被惊了一跳,她转动双眼向上看,还以为那个士兵正从高处俯视着自己。但上面并没有人。

 “他们正在检查她的笔记本电脑,”声音还在继续,离他俩只有大约十英尺远“我还没拿到报告,但应该和我们追踪到兰登登录其哈佛电子邮箱所用的电脑是同一台。”

 听到这个消息,西恩娜简直不敢相信似的转向兰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以及被人背叛的愤怒。

 兰登同样大吃一惊。原来他们是这样追踪到我们的?!当时他根本没有料到后果如此严重。我只是需要找一些信息!兰登还没来得及表达歉意,西恩娜已经扭过头,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确实如此。”男子说着已经迈入第三个室,距离兰登和西恩娜仅有六英尺。他再走两步,就肯定会发现他俩。

 “完全正确,”他大声道,又向前迈了一步。他突然在原地停下:“先别挂,等一下。”

 兰登一动不动,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请别挂电话,我听不清,”男子说着后退几步,回到第二个室“信号不好。请继续说…”他聚会神地听了一会,然后答道:“好,我同意。但我们至少得知道是在和谁打交道。”

 说话间,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离开窟,穿过砾石路面,然后完全消失了。

 兰登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他转身面对西恩娜,看到她眼中燃烧着愤怒,还有恐惧掺杂其中。

 “你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她质问道“为了查看你的电子邮件?”

 “抱歉…我以为你能理解。我得找出——”

 “他们就是这样找上门的!而且现在他们知道我的名字了!”

 “西恩娜,我向你道歉。我当时没意识到…”兰登心中满是愧疚。

 西恩娜转过身,望着后墙上的球状石笋,一脸茫然。接下来一分多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兰登怀疑西恩娜是不是想起了书桌上堆放的那些私人物件——《仲夏夜之梦》的节目单,以及介绍她神童事迹的新闻剪报。她是不是怀疑我看过这些了?就算是,她也没有问,而兰登明白自己已经让她心存芥蒂,他也不想再提起。

 “他们知道我是谁了。”西恩娜重复道,她的声音如此微弱,兰登差点没听清。接下来十多秒里,西恩娜几次调整呼吸,仿佛试着接受这一新的现实。在这个过程中,兰登感觉到她正在下定决心。

 西恩娜突然站起身来。“我们该走了,”她说“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俩不在服装博物馆。”

 兰登也跟着站起来:“没错,但是…去哪儿呢?”

 “梵蒂冈?”

 “你说什么?”

 “我终于想通了你之前的意思…波波利庭园和梵蒂冈有一点是相同的。”她示意灰色小木门的方向“那里是一个入口,没错吧?”

 兰登勉强点点头:“确切说来,那是一个出口,我曾认为值得一试。不幸的是,我们根本进不去。”兰登已经听到士兵与保安交谈的大部分内容,知道这条路再也行不通。

 “但是,假如我们能进去,”西恩娜说,她的语气中又恢复了那一丝调皮“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吗?”她间掠过淡淡的笑意:“那就意味着,你和我在一天之内,两次受惠于同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

 兰登忍俊不,几分钟之前他也有过同样的想法:“瓦萨里。瓦萨里。”

 西恩娜的笑容更加灿烂,兰登觉得她应该已经原谅了自己,至少暂时如此。“我想这也是天意吧,”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应该从那道门进去。”

 “好吧…难道我们就直接从保安身边走过?”

 西恩娜一边捏着指关节,一边往外走去。“不,我打算和他谈谈,”她回头看了看兰登,眼里重新燃起了怒火“相信我,教授。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很有说服力。”

 灰色小门上再次响起敲击声。

 坚定有力,持续不断。

 保安欧内斯托·拉索牢满腹,却也无可奈何。显然那个莫名其妙、眼神凌厉的大兵又回来了,但他也太不会挑时候了。电视里的足球比赛已经进入补时阶段,佛罗伦萨队被罚下一人,形势岌岌可危。

 敲门声没有停下的意思。

 欧内斯托并不傻。他知道今天早晨外面出了一些麻烦——到处都是军警,警笛大作——但他一向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原则。

 总在看别人做什么的人是疯狂的。

 另外,那个当兵的一看就地位颇高,得罪这种人物太不明智。如今想在意大利找一份工作可不容易,哪怕是无聊至极的工作也一样。欧内斯托恋恋不舍地瞄了最后一眼比赛录像,朝木门走去。

 他至今都几乎不敢相信,只要整天坐在他那间小办公室里看电视,就会有工资领。一天大概两次吧,会有一支VIP旅行团从乌菲兹美术馆那边走到这里。欧内斯托负责接,替他们打开铁栅栏,让旅行团通过小木门,从而进入波波利庭园。

 敲门声越来越响,欧内斯托打开铁栅栏,来到门外,拉上门,随手锁好。

 “谁啊?”他一边匆匆忙忙跑向木门,一边大声问道。

 没人应答。敲门声还在继续。

 还有完没完!他打开锁,推开木门,准备接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眼神。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门外的面孔要令人赏心悦目得多。

 “你好。”一位漂亮的金发女子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她递上一张折叠的纸条,而他不假思索就伸手接过来。他握住纸条才发现这只是一张从地上捡的废纸,但为时已晚。金发女子伸出纤纤细手扣住他的手腕,大拇指死死按住他掌腕骨所在的位置。

 欧内斯托感觉手腕就像被刀切掉一般。巨痛之后,又袭来一阵被电击的麻木感。金发女子凑前几步,手腕处承受的压力急剧增强,刚才先痛后麻的循环又来一遍。他踉踉跄跄向后退,想挣脱胳膊,但他两腿发麻,跟着一软,紧接着便双膝着地瘫倒了。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门口又出现了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高个男子。他溜进走廊,迅速关上那扇灰色木门。欧内斯托伸手去摸对讲机,但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脖子后面用力一捏,他的肌立刻不听使唤了,只能在那大口气。金发女子拿起对讲机;高个男人走过来,看上去和欧内斯托一样对她的身手惊骇不已。

 “点,”金发女子解释道,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国人的施点。它们能传三千年,当然不是得虚名。”

 男子看着她,充满惊叹。

 “No女oglia摸fartidelmale。”金发女子轻声对欧内斯托说,手上的劲道也放松一些。我们不想伤害你。

 脖子上的压力一减轻,欧内斯托就试着要挣脱控制,但那女子稍加用力,他的肌就又不听使唤了。他痛得大口气,就快呼吸不过来了。

 “Dobbia摸passare,”她说。我们要从这里通过。她努嘴示意铁栅栏,欧内斯托庆幸刚才出来时把它锁上了。“钥匙在哪儿?”

 “Noncel-ho。”他敷衍道。我没有钥匙。

 高个子男人走过他们身边,来到栅栏前,查看它的工作原理。“这是密码锁。”他冲女子喊道,听口音是美国佬。

 女子单膝跪在欧内斯托身旁,她棕色的眼睛如同寒冰。“密码是什么?”她问道。

 “我不能说!”他还嘴硬“不允许我——”

 欧内斯托的脊柱顶端被摁了一下,然后他整个身子变得软绵绵的。不一会儿,他就昏了过去。

 他苏醒过来后,欧内斯托觉得自己在清醒与昏之间游离了几分钟。他记起一些对话…还有阵阵剧痛…难道是被人捅了刀子?所有一切都模糊不清。

 他头脑渐渐明晰,看到一幅奇怪的景象——他的两只鞋丢在身边,鞋带却不见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他侧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绑在身后,应该是用鞋带绑的。他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脚上一只袜子被在嘴里。然而真正让他恐惧的还在后面——他抬头看到电视里还在播放足球比赛。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栅栏里面?!

 欧内斯托能听到远处有奔跑的脚步声,正从走廊离开…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不可能!那个金发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干了一件这项工作绝对止的事情——漏通往著名的瓦萨里长廊大门门锁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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