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醉月迷花
其实在这座繁华的城池里,他们有过很多次可能的遇见,只不过在有机会面对面的瞬间,都被她故意错过了。
一个月前,她同琴双一起从庙会回来,途径将军府时,尉迟骏正从马背上跃下,英姿飒飒,威风凛凛,一袭青衫,衣袂飘飞,他还是那么的风姿卓绝,只不过清减了几分,在他回头的瞬间,云清霜将自己隐入了人群,面对琴双诧异的目光,她的笑中也含着丝丝寂寥。
三天前,她在风嬷嬷的房里无意间望向窗外,远远的,尉迟骏牵马经过,仿佛能感受到云清霜的目光,他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四目相接,两两相望,云清霜先自挪开了视线,等到再抬起头,尉迟骏已经不见了踪影。
畔扬起淡淡的嘲笑,她以为自己够洒
,却原来一直是自欺欺人。
昨夜,云清霜受柳慕枫之命,企图混入皇宫与纯婉公主见上一面。云清霜对皇宫地形较为熟悉,她仗着盖世轻功独身一人闯入御花园,脚未着地,就被一队
卫军团团围住。原本还想拼死一搏,然尉迟骏随即赶到,云清霜顿时没了与之对抗的勇气,在同他正面
锋之前,仓皇而逃。
…
他们之间的距离,时而很近,时而很远,但无论多近,都被云清霜生生的错开了。
而这一夜,尉迟骏的突然造访,让云清霜本就
成一团的心绪更加
惘。
尉迟骏认定那一
,在紫宸宫内与他
手的女子便是云清霜。他曾经陪同云清霜踏遍千山万水,并且在云苍山上朝夕相对,对她的熟悉程度,无人能及。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认出易过容的清霜,则非他莫属。更何况,天下间除了邀月山庄的人,谁还会使落云剑法。
他深信云清霜必定躲藏在乾定城的某个角落,他却遍寻不着。
对于颜菁,他已然疑云尽释。两次试探,都未试出她有会武的迹象,而且,清霜曾被他的内力震伤,哪怕有人愿意牺牲自个的功力为她运功调息,也不至瞧不出一丁点的破绽,他哪里会知晓夏侯熙身上恰好带有治疗内伤最好的良药七窍玲珑丹,机缘巧合,实际上也是云清霜救了自己。
他毫不怀疑颜菁不过是一名同云清霜容貌相似的女子,仍按捺不住与之相见的渴望,或许他希望在她身上找到清霜的影子,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从门口到窗前,短短的距离他一共走了三十六步,因为相距越远,颜菁身上的淡泊清冷愈发同云清霜相似,他却不知道,对于无法相认的两个人而言,有时咫尺便是天涯。
一个竭力抚平气息“公子好久不见。”
一个克制满心酸涩“姑娘近来可好?”
一个笑容得体,镇定从容。
一个波澜不惊,冷静淡然。
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内中汹涌如
,又有谁人能够排遣。
“在下想再喝一杯姑娘亲自沏泡的清茶。”尉迟骏微蕴起一丝笑意。
云清霜莹然一笑“公子有命,颜菁岂敢不从。但储存的雪水前几
已用尽,现今只能以寻常山泉冲泡,若口味欠佳,公子不要介意。”
“姑娘的手艺在下自然信得过。”尉迟骏笑容稍嫌懒散,与往日的温润平和略有不同。
云清霜但笑不语。
尉迟骏托起茶盅先细细观察,那茶叶纤细,蜷曲成螺状,
泽碧绿,轻啜一口,味道芳香,
口,他赞不绝口道:“好茶,姑娘亦是好手艺。”
云清霜垂眸,长长的睫
能遮盖住所有真实的情绪“公子过奖了。”
不过是几句淡到极致的场面话,却自有股暖意在二人间缓缓
淌过,时间在刹那间凝固,仿似天地间唯有他二人。
云清霜在对方的眸中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容貌依旧,然已不复当
少艾心境,忆起往昔的情分,倍觉感伤。
尉迟骏痴痴凝望,尘封的往事如
水般涌入脑海,那些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一幅幅绝美的画面,如梦似幻,
惑了他,他伸出手,在碰触到云清霜面颊的一刹那,他蓦地醒悟,无论容貌和
子再相像,眼前之人毕竟不是他心心念念牵挂的云清霜。两人皆无声沉默下来。尉迟骏突然有些坐不住了,放下茶盏,匆匆话别。
云清霜冷清的神色掩不去那眼角眉梢的疲态,脸色越发苍白。
“尉迟公子对姑娘如此上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风嬷嬷的声音在廊檐的另一头飘来,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
云清霜沉默着,笑意疏离。
此后,尉迟骏成了听雨轩的常客。他指明见颜菁姑娘一人,若是恰巧颜菁
不开身,他也愿意静静等待。每次他在颜菁房里待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有时下几盘棋,有时说说话,有时喝一杯清茶,有时默默瞧她几眼也好。只不过,他注视颜菁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深邃犀利到如今的温柔眷恋,让云清霜莫名惆怅。究竟他是想通过颜菁寻找云清霜的影子,还是将满腔柔情转移到了颜菁身上,大约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无风不起
,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关将军府的小公子
恋一名风尘女子的闲言碎语在乾定城传遍开。
尉迟骏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未觉他此举给云清霜带来多大的困扰。
颜菁声明大振,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佳人风采,也有人专为找茬而来。
就比如今夜带着一身寒气踏入听雨轩,满面笑容,然笑意未曾真正到达眼底的夏侯熙。
云清霜将他
入房内,阖上门,厉声道:“夏侯将军,你若不想害我身份暴
,请你马上走,今后也不要再来。”
夏侯熙似笑非笑“怎么,你怕被尉迟骏知道?”这种嘲讽的语气,以前从未有过,不知何时起,他也变的尖酸刻薄起来。
“他若知晓你来这里,我如何还能在听雨轩立足。”云清霜简洁明了道。
夏侯熙换上平
的微笑“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现在如何和从前相提并论,我在紫宸宫大意使出落云剑法,你留在乾定城迟迟不归国,而你又频繁出入听雨轩,如何不让人怀疑。”云清霜径直道,因为心急,这一段说的甚是
利。
夏侯熙淡笑“你究竟是怕他知道与我往来的是云清霜,还是颜菁?”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清霜心下猛烈的一颤,挑了挑眉道。
夏侯熙笑一笑,别转开头“莫要忘记你说过的话,你和我,都没有资格谈儿女私情。”
“这句话清霜时刻谨记心头,不敢有片刻忘怀,无需将军提醒,也无需将军挂心。”云清霜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肤
微漾出一抹恼怒的红晕,语气也重了几分。
“你和他…”夏侯熙话未完,就被云清霜打断“请将军尽快离开,恕清霜不能远送。”
夏侯熙不怒反笑,叹一口气“清霜,你的
子愈发急躁了,你可知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云清霜轻飘飘的瞥他一眼“那就请将军明言。”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如此生分?”夏侯熙口气软下来,他的本意也并非要逞口舌之争,他希望能重新赢回云清霜的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见面没说上两句,便冷嘲热讽,互相伤害。
云清霜沉
不语。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可能再回头。
夏侯熙手指并拢成拳,越攥越紧,语调轻柔“清霜,你能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唤我一声大哥?”
云清霜仰面看他,睫
忽闪着,低低道:“夏侯…大哥。”
“你我相识在先,本以为…”
“不要再说了。”云清霜缓缓垂下脸,抿紧了
。他不懂,纵然时光能够倒
,他们也已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默契,不是没有过感动,不是没有过真情
,不是没有过海誓山盟,也不是没有过生死与共的考验,但她更难以忘怀的是,笔架山下两杯酒,一杯无毒,一杯剧毒,那青衣的男子毫不迟疑的一口饮尽,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为了救她,骄傲如他,竟忍受了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屈辱,云苍山上,惊心动魄的一夜,他承受住万般苦痛,用自个的性命来换取她的生,他明知道前路艰难,仍每每救她于危难之中,他比谁都清楚两人没有将来,仍是义无反顾。这样强烈的情感,云清霜在沈煜轩处没有经历过,在夏侯熙的身上也未曾感受到,情到深处,无怨无悔,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怕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忘怀的了。
夏侯熙对云清霜又是恼怒又是疼惜,怒的是她爱上不该爱的人,自作自受,疼的是她在爱与痛的边缘不断挣扎,
渐消瘦。
他对尉迟骏又是嫉妒又是痛恨,嫉的是他轻易的得到云清霜的心,恨的是他不好好守护这颗易碎
感的心,任她在理智与情感间苦苦煎熬,同时也有一点佩服,尉迟骏有一种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
的气势,荣辱不惊的气度,坐怀不
的君子风范,尽管他不愿承认,这确是事实。
夏侯熙闭了闭眼,缓缓溢出一丝苦笑,轻轻拍了下云清霜的肩“清霜,你是否在打听纯婉公主的事?”
云清霜轻吁一口气“你如何知晓的?”
夏侯熙却说了一句看似与此事无关的话“明
一早我就会离开乾定城,”他顿了顿“如你所愿。”
云清霜似有所悟“夕华公主现在何处?”
“已离开皇宫,暂居驿站。”
云清霜点点头“多谢指点。”
夏侯熙嘴角浮起自嘲的笑意“不必。”甩了甩衣袖,大踏步而去。
云清霜无暇理会他过
的举动,纯婉公主的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绪。她们之前还断断续续有过联系,但自从大婚后,她音讯全无,云清霜不免忧心忡忡,担心是那一次刺杀不成反而害了她。
她陷入沉思,寄希望于可以在夕华公主处打探到纯婉的近况。
风嬷嬷笑
的陪着一名男子走进云清霜的房间,嘱咐一句切勿怠慢了萧公子后,翩然离开。
云清霜心下一沉,刚送走一位菩萨,又来一尊瘟神。
说实话,对于他,云清霜连敷衍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无论她的身份是听雨轩的头牌颜菁,亦或是娴琳公主的贴身侍女。那段经历并不愉快,云清霜不愿再回忆,但郑亲王世子的地位摆在那里,她得罪不起,听雨轩亦得罪不起,即便满心的不情愿,还是要强颜欢笑,做好本分。
“果然国
天香,难怪一贯清心寡
的尉迟骏也动了心。”这是萧予涵见到云清霜后的第一句话,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云清霜吩咐下去“给萧公子预备酒菜。”
“颜姑娘太见外了,你可以叫我涵。”萧予涵轻佻道,抬手
捏云清霜的脸颊,后者不动声
的退开两步,正
道:“请公子自重。”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萧予涵的手停留在半空,不落痕迹的伸回摸了把鼻子“你一个青楼女子让我自重,不觉得很可笑吗?”他面色隐隐泛青,大概是从来没人拒绝过他,抹不开面子。
“青楼女子也有做人的原则和底线,听雨轩的女子卖艺不卖身,相信公子早有耳闻。”云清霜不温不火道,清和的眸中无风亦无
。
“是吗?”萧予涵面色阴沉不定,一把拽了云清霜入怀“我偏要如此,”猛地扼住她的下巴,竟要吻上她的
。
云清霜大惊失
,她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施展,匆忙间只得将头偏向了一边,萧予涵的嘴
擦着她的脸颊划过。惊魂未定,他再度凑过来,云清霜咬咬牙,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萧予涵额上青筋突突的跳,声音寒如冰雪“很好,很好。”
云清霜强作镇定“公子若执意如此,可以依照听雨轩的规矩,挑战三关。”
萧予涵眸中
光闪动“哪三关?说来听听。”
云清霜暂缓口气“诗词,武功,还有乐器。”
萧予涵略牵了签
角“规矩还不小。”
“只要公子能按照规矩过了三关…”云清霜字斟句酌。
“过了三关是不是我想怎么样都可以?”萧予涵咄咄
人。
云清霜咬了咬
,轻轻吐出一字“是。”
萧予涵挑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可有人曾过关?”
“从没有过,公子是否想做第一人呢?”云清霜浅笑怡然,完全放下心,她在听雨轩的这段日子,看过不少人不自量力,结果都铩羽而归,相信萧予涵也不会是例外。
萧予涵轻哼一声“没那个必要。”诚然,他贵为亲王世子,多的是投怀送抱的女人,何必将心思浪费在这里。
云清霜
角淡勾,高声道:“小瑜,送客。”
萧予涵深深瞥她一眼“颜姑娘,我记住你了。”
云清霜笑颜明媚,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萧予涵转身就走,重重的关门声敲打在云清霜心头,她心头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马车徐徐启动,黑衣男子浓眉一轩,冷着脸道:“你找颜菁姑娘做什么?”
萧予涵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反问道:“去
院还能干什么?”
黑衣男子眼底冰冷刺骨“你想做什么都行,但不要
扰颜姑娘。”
“噢?”萧予涵笑了,颇有深意的看他“你同她究竟什么关系,竟这般护着她。”
黑衣人冷冷的目光似能噬人一般“这个你无须知晓。”
“若是我不答应呢?”萧予涵负手而立,满不在乎的说道。
黑衣人也不恼怒,淡淡道:“世子应该很清楚,是皇位重要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子重要。”
萧予涵神色一凛,似要发作,但转念之间,扯出一丝讥笑“但这名小小的女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显然非同寻常。”
黑衣人眼角一扫,未说话也颇见几分气势。
萧予涵语气软化下来,换了一副笑脸“颜姑娘既是将军心尖上的人,我自不会夺人所爱。”
黑衣人没有接话,只高深莫测的一笑而过。
他在路口下车,七拐八弯的拐入一条长街。
萧予涵眸
如晦暗的夜空,一直盯着黑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角,他才放下帘子,命车夫重新启动马车。
============
夜深人静,云清霜换上一件深
衣衫,慢悠悠的从听雨轩后门走出。
四下张望,无人跟踪,她加快了步伐。
各国来使居住的驿站在城西,离这儿有段距离,骑马太招摇,轻功易惹人注目,云清霜只得尽最大可能的赶路,赶到驿馆时,额头已冒出密密的汗珠,身上的小衣也被汗水打
。
她并不知夕华公主住在哪一间房,当时只想夏侯熙尽快离开,也没有细问,如今只得误打误撞了,幸好这不是在皇宫,守卫相对松懈,她对自己的轻功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她纵身飞上二楼,守夜的两名侍卫甚至还没看清来人长相,就被云清霜点了昏睡
,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
云清霜尚在踌躇该往哪一头走,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就像是专门为她指点
津。许是笃定夏侯熙事前已同公主通过气,她再无犹豫的走了过去,一靠近门,她就被一左一右两股力道拉了进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那声音却不是来自夕华公主,烛光下,云清霜看清了拽住她胳膊的两个人,正是娴琳公主和她的婢女小怀。
云清霜温煦一笑,然心中还是稍有诧异,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于娴琳,她又是如何判断出是她的呢。
“这便是你真实的容貌吗?”娴琳望着她,怔怔的出了好一会神。
云清霜微微颔首。
娴琳
边浮现淡淡笑意“纯婉公主没有夸大事实,果真是美若天仙。”
“她还说了什么?”云清霜问道,听她的口气像是纯婉向她描述过自己的容貌,所以她才得以在第一时间认出,兴许还受了纯婉的委托,有话传递。
娴琳似乎轻叹了口气“她的处境很不好。”
云清霜一惊,追问道:“她到底如何了?”
“她错就错在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你说什么?”云清霜瞠目结舌道,完全没有预计到会是这个结果。
“这是她亲口对我所说。”娴琳道,眸光黯沉。
“可是…可是…”云清霜话不能成句,眉心紧锁。
娴琳瞟她一眼“你也见过萧予墨,他仪表堂堂,谈吐风雅,抛开彼此对立的身份,纯婉爱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
娴琳再度抢白:“感情这东西若能操控自如的话,世上还会有这许多痴男怨女吗?”
云清霜哑口无言,她是最没有资格评判的人。她和尉迟骏之间何尝不是处于敌对的立场,她无法管住自己的心,又怎么能够以此要求纯婉。
“但萧予墨娶她并非是出自真心,不过想以此缓和同北辰国愈来愈
化的矛盾罢了。大婚之后,他极少踏足皇后寝宫,承恩殿就好比冷宫,这在皇宫里早已不是秘密。”娴琳平和的话语中多少还是透出一丝怜悯。
云清霜多少可以理解纯婉的心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同病相怜。唯一不同的是,云清霜和尉迟骏两情相悦却无法在一起,而纯婉同萧予墨,虽有夫
之名,但貌合神离,同
异梦。
云清霜小心翼翼的藏好情绪,只觉得
口窒闷,不知是为了纯婉公主,还是为她自身。
娴琳公主目光深远“宫中女子若没有帝王的庇佑,哪怕贵为皇后一样受人欺凌,何况她还是位敌国的公主。”
云清霜语
,斟酌许久才道:“她想要我怎么去做?”
娴琳摇摇头“她并不要求你为她做什么,只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云清霜顺势问道。
“她曾经有机会置萧予墨于死地,可她下不了手。她愧对你,愧对她的父王,愧对北辰国百姓,但她绝不后悔。”
云清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低叹。
“话已带到,她嘱托我的事已完成,你可以走了。”娴琳公主撇撇嘴,下了逐客令。
云清霜上前握住她的手“萧予墨有没有为难你?”她虽没有明说,但所为何事两人皆心知肚明。
娴琳甩开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鬓发“你不觉得现在关心稍稍迟了点吗?”
云清霜默然,在这件事上,她确实对不住娴琳,也无话可辩驳。
“萧予墨准许我离开皇宫,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忍了很久,娴琳终于还是愤愤然的说出口。
云清霜无言以对,挑起东裕国和和天阒国的争端,正是他们的目的,但她也不愿见到娴琳公主无端受到牵连,她就是在这样的矛盾心理下,
复一
的煎熬与挣扎。“不管你相不相信,看到你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我真的很高兴。”
娴琳只是不住的冷哼。
云清霜心底的惆怅一点一点的弥散开,她背过身,低低道:“公主保重。”身形一动,人已经从窗前飘然跃下,身姿曼妙,如彩蝶翩翩。
今夜的月
如同青烟一般,惨淡无光,远处漂浮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缥缥袅袅。云清霜回程中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听雨轩,风嬷嬷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你去哪儿了?尉迟公子等了你很久。”
纯婉的话言犹在耳,云清霜心绪难平。若有朝一
,她必须面对同样的境况,她手中的宝剑是否真能挥的出去。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欠了欠身“让公子久等,颜菁心中难安。”
“姑娘若是身子不爽快就别硬撑着,早些请个大夫来诊脉。”尉迟骏目光沉沉注视,语带关切之情。
想必风嬷嬷又是以她身体不舒坦为由,将尉迟骏挡在了外头。云清霜眼波
转,笑容稀薄“多谢公子关心,都是陈年旧疾了,不碍事。”
尉迟骏脸上写着不赞同,摇了摇头“陈年旧疾更是不可掉以轻心,姑娘还是小心的好。”
“公子说的有理,颜菁记下了。”云清霜垂眸,神色柔顺。
尉迟骏蹙了眉,似是不经意的道“听闻今
早些时候有贵客盈门?”
云清霜轻笑“公子不就是听雨轩的贵客吗?”
尉迟骏目光自她脸上迅速滑过,笑容清朗和悦。
“公子的消息甚是灵通,是郑亲王世子。”云清霜在他无害的迫视下,面颊染上红晕。
尉迟骏紧接着问道:“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了。”云清霜回的干脆利落。
笑意在尉迟骏眼底凝滞,他淡瞥了云清霜一眼,没有再追问。
云清霜丝毫未觉,她笑道:“公子想喝什么茶,颜菁马上去准备。”
“不用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视线里,他的背影修长
拔,清傲寂寥,云清霜心如轮转,笑意收敛,记忆
成苦涩的长河。
“人都走远了何必再看。”突然冒出的声响吓的她一哆嗦。
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云清霜不
懊恼自己陷入过多情感,导致丧失了原有的警觉。
夏侯熙抱肩倚着门口,嘴角轻扬起弧度,带几分嘲弄几分失望。
“怎么是你?”惊吓过后,云清霜神色恢复如常。
“公主在驿馆等了你一整晚,怕你出事,命我来一探究竟。”夏侯熙的笑容一分分的淡去,直到化为虚无。
云清霜挑一挑眉“我已去过驿站,并见过娴琳公主。”
夏侯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云清霜疑是错觉。“她怎么说?”
云清霜略略提了提纯婉公主的现状,但隐瞒了她对萧予墨的那份感情。
夏侯熙神色稍稍松弛,平静道:“大致同公主所说相仿,但娴琳公主漏了一件事,纯婉公主染上重疾,而萧予墨不闻不问,任凭其自生自灭。”
云清霜惊的几乎跳起“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她。”
“萧予墨本就不是良善之辈,他纳公主为后也并非出于本意,只苦了纯婉公主,一个人深陷后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夏侯熙明明是在替纯婉惋惜,偏偏语气漠然的紧,说不出的古怪。
哪怕被现实的残酷消磨了内心的良知,云清霜还是无法理解萧予墨的所作所为,即便他和纯婉之间没有刻骨的相思,可她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
室,百年之后也唯有原配皇后有资格与他同葬,他再不情愿,命运的枷锁也已将他俩紧紧扣在了一起。
云清霜眼底滑过复杂的情绪,低眉半晌才点了下头“若无其他事,我回房了。”
夏侯熙目送她离开,几次张嘴想要唤住她,却十分悲哀的发现,哪怕他用尽全身的气力,终究没有办法留住她的脚步。萧瑟的凉风从他脸上刮过,刺骨的疼痛,忽然明白,无论他怎样努力,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再赢回云清霜的心。败给尉迟骏他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夏侯熙神情落寞,
角一抹笑意只余无边的苍凉。他从后门离去,脚步踉跄迟缓。未察觉有一道灼灼的视线停驻在他身上良久,一声叹息轻的似一缕过耳的悠悠清风。
============
云清霜在次
就将从娴琳公主处得来的信息告知柳慕枫,并在他的授意下,于几
后再度夜闯皇宫。
凭借模糊的印象,摸到承恩殿也颇费了一番周折。云清霜轻功了得,虽有几十名侍卫巡逻,但没一人发现她。房内灯火通明,窗前依稀映出两个人影,她一个倒挂金钩跃上屋顶,用脚尖勾着屋檐,探头内望。
殿中二人似在争执,云清霜伸头一窥,那二人赫然是嘉禾帝和纯婉公主。
萧予墨神色凝重,负手而立。
纯婉公主端坐一旁,姿容高雅,虽面有倦
,但无疾病
身之相。
云清霜略微放宽心。
“孤自问待你不薄,你却还要害孤。”萧予墨疾言厉
道。
纯婉单薄的身躯一震“无论圣上信或是不信,臣妾宁可自己死,也绝不愿伤害您。”
云清霜忍不住眉头微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看眼前的情形似乎与娴琳公主所说有很大出入。
萧予墨连声冷笑,极是动怒:“你和菀妃名字里都有一个婉字,心
却南辕北辙。她心地纯良,而你心如蛇蝎。”
“臣妾百口莫辩,也不愿再辨。”纯婉闭了闭眼,心如刀绞。“臣妾只有一句话,臣妾对圣上的情意不比任何人少,包括菀妃。”她
角一丝安然的笑意,
淌出无限依恋。
如此神情感染不了萧予墨,却给云清霜带来极大的触动。这样辛苦的爱一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云清霜神思恍惚,指尖微颤,发出些微声响。
萧予墨失声道:“谁?”
云清霜早在他出声的刹那,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弹
出去,待萧予墨唤来
卫军大肆搜查,她已经逃出了皇宫。
嘉禾帝和纯婉公主的一番对话,让云清霜倍感疑惑,她彻夜难眠,翌
天刚擦亮,她就来到医馆寻柳慕枫商量对策。
柳慕枫也是困惑不解,纯婉公主的
子,敢作敢为,若她真对萧予墨下手,断不会否认,而在她将一颗真心奉上的同时,又怎会再下杀手。
柳慕枫拍了拍云清霜的肩头,道:“霜儿,这件事为师会派人打听,你先别理会了。”
云清霜点点头。
柳慕枫瞥她一眼,
言又止。
云清霜有些奇怪“师父还有何吩咐?”
柳慕枫专注于她“整个乾定城都在传,尉迟骏与你走的很近。”
云清霜静静一笑“那您觉得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尉迟骏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怕你应付不了。”柳慕枫尽力淡了语气。
云清霜怅然而笑,若师父知晓他们曾经的过往,怕是更要担心了吧。“请师父放心,清霜自有分寸。”
“那就好,你回去吧。”
云清霜轻轻“嗯”了一声,出门前,回头问道:“师兄…和师妹呢?”她几次来都没有看见沈煜轩,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师兄被圣上召回北辰国委以重任,你师妹嘛,一早便出诊去了。”
云清霜目光沉静如水,昔日的情怀虽已湮灭于尘世中,她对沈煜轩仍然关心。但也只到此为止罢了,时光无法回转,只能永埋藏于心间。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云清霜随人群涌动,人间百态,喜怒哀乐,尽收眼底,然纵是风景无限,到底意难平。
从人堆里突然窜出一个小女孩,直直的撞在云清霜身上,两人都险些摔倒。云清霜定住身形,同时拽住她的手臂,柔声道:“你没事吧?”
小女孩摇摇头,满脸惊恐的望着她的身后。
云清霜转过身,视线所及处,是四名彪形大汉。小女孩直往她身后躲去,云清霜抚了抚她的脑袋“别怕,他们是什么人?”
小女孩怯生生的抬头,小声说:“我爹欠了他们的银子,用我抵债,我不愿伺候那傻子少爷,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
这小姑娘大约十来岁的样子,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尤其是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灵动有神,像墨子星辰般能够点亮夜空。
“姑娘是要管这档子闲事吗?”说话间,那四名壮汉已走近,其中一人仗着人多势众,大刺刺的道。
云清霜淡淡一笑,她并不好管闲事,但既已被卷入其中,断无退避的道理。她摸出一张银票扔给为首那人,扬脸道:“够了吗?”
为首那人捏着银票仔细查看良久,喝一声:“我们走。”
云清霜缓缓
一口气,蹲下身,拍去女孩膝上的污泥,并且替她理好散
的发辫,和善道:“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姐姐,我愿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你不要赶我走。”小女孩头摇的似拨
鼓,带着哭腔道。
云清霜讶异道:“你不愿回去陪伴爹娘吗?”
小女孩拉扯着头发,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的神情“我娘过世的早,爹娶了后娘以后,就再没人过问我的生活。爹又好赌,家里欠下不少的赌债,姐姐若把我送回去,我迟早会被再次卖掉。”
云清霜心头浮起一丝怜悯,但又左右为难。送她回去,是害她,如果把她留下,听雨轩那样的地方,岂不更是送她入火坑。
那小姑娘是个机灵人,见云清霜神情略有松动,立即乘热打铁道:“姐姐,我叫南溪,洗衣做饭,打扫劈柴,我每一样都能做,你就收留我吧。”
云清霜
角轻勾,罢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造化,她执意跟随,就由得她吧。她牵起南溪瘦骨嶙峋的手“走吧,但愿你今后不会后悔。”
风嬷嬷见云清霜无端带回一小姑娘,惊诧过后,为人谨慎的她,还特特派人查探她的身世是否真如她所说那般,在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才放心的拨到云清霜房里供她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