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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心波皱
 孟珏和云歌辞别后,沿着巷子走到路口,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黑暗中。

 “许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是特意在这里等孟大哥的。云歌睡下了?”

 孟珏微微一笑“本想安静来去,不想还是扰了你们清梦。”

 许平君说:“那么美的景致,幸亏没有错过。再说也和孟大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这几都睡不好。前几深夜还看到云歌和病已也是很晚才从外面有说有笑地回来,两人竟然在荒郊野外玩到半夜,也不知道那些荒草有什么好看的。”

 孟珏笑意不变,好象根本没有听懂许平君的话外之意“平君,我和病已一样称呼你了。你找我所谓何事?”

 许平君沉默地站着,清冷的秋风中,消瘦的身子几分瑟瑟。

 孟珏也不催她,反倒移了几步,站在了上风口,替她挡住了秋风。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我想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嫁欧候家,我不想嫁…”许平君说到后面,声音慢慢哽咽,怕自己哭出来,只能紧紧咬住

 “平君,如果你想要的是相夫教子,平稳安定的一生,嫁给欧候家是最好的选择。”

 “我只想嫁…我肯吃苦,也不怕辛苦。”

 跟了刘病已可不是吃苦那么简单,孟珏沉默了一瞬“如果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

 许平君此行是想拿云歌做赌注,可看孟珏毫不介意,本来已是满心黑暗,不料又见希望,大喜下不拽住了孟珏的胳膊“孟大哥,你真地肯帮我?”

 孟珏温和地笑着“你若相信我,就回家好好睡觉,也不要和你母亲争执了,做个乖女儿,我肯定不会让你嫁给欧候家。”

 许平君用力点了点头,刚想行礼道谢,一个暗沉沉的声音笑道:“夜下会美人,贤弟好意趣。”

 来人裹着大斗篷,许平君看不清面貌,不过看到好几个护卫同行,知道来人非富既贵,刚想开口解释,孟珏对她说:“平君,你先回去。”

 许平君忙快步离去。

 孟珏转身笑向来人行礼“王爷是寻在下而来吗?”

 来人笑走到孟珏身边“经过北城门卫太子一事,满城文武都人心慌乱,民间也议论纷纷。小皇帝的位置只怕坐得很不舒服,上官桀和霍光恐怕也睡不安稳。不费吹灰之力,却有此结果,贤弟真是好计策!本王现在对贤弟是满心佩服,所以星夜特意来寻贤弟共聚相谈。却不料撞到了你的雅事,竟然有人敢和贤弟抢女人?欧候家的事情就包在本王身上,也算聊表本王心意。”

 孟珏笑着作揖“多谢王爷厚爱,孟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人哈哈笑着拍了拍孟珏的肩膀“今晚了,本王先回去了,记得明来本王处喝杯酒。”

 孟珏目送一行人隐入黑暗中,边的笑意慢慢淡去。却不是因为来人,而是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为什么不让许平君解释?为什么要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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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眼看着许平君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未婚夫婿却突然暴病身亡。

 云歌从未见过那个欧候公子,对他的死亡更多的是惊讶。

 许平君却是一下憔悴起来,切菜会切到手,烧火能烧着裙子,酿酒能把清水当酒封存到竹筒里。

 许平君的母亲,整骂天咒地,天天骂着许平君命硬,克败了自己家,又开始克夫家,原本开朗的许平君变得整天一句话不说。

 云歌和刘病已两人想着法子逗许平君开心,许平君却是笑颜难展,只是常常看着刘病已发呆,盯得刘病已都坐不住时,她还是一无所觉。

 云歌听闻长安城里张仙人算命精准,心生一计,既然许母都念叨着命,那就让命来说话。

 不料张仙人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无论云歌如何说,都不肯替云歌算命,更不用提作假了。说他每天只算三卦,期早就排到了明年,只能预约,只算有缘人,什么公主都要等。

 刘病已听云歌抱怨完,笑说他陪云歌向张仙人说个情。张仙人一见刘病已,态度大转弯,把云歌奉为上宾,云歌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再无先前高高在上的仙人风范。

 云歌满心纳闷好奇,追问刘病已。

 刘病已笑着告诉她“张仙人给人算命靠的是什么?不过是先算准来算命人的过去和现在的私隐事情,来人自然满心信服,未来事情给的批语则模棱两可,好的能解,坏的也能解,任由来人琢磨。来算命的人都是提前预约,又都是长安城内非富既贵的人,所谓的有缘人…”

 刘病已话未说完,云歌已大笑起来“所谓的有缘人就是大哥能查到他们私事的人,原来这位仙人的仙气是大哥给的。长安城内外地面上的乞丐、小偷、地痞混混、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大哥的人,没有想到外人看着一团散沙烂泥的下面还别有深潭,长安城若有风吹草动,想完全瞒过大哥,恐怕不太容易。”

 刘病已听到云歌的话,面色微变。

 他原本只打算话说三分,但没有想到云歌自小接触的人三教九都有,见多识广,人又心思机敏,话虽是无心,可意却惊人。

 “云歌,这件事情,你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云歌笑点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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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仙人又是看手相,又是观五官,又是起卦,最后郑重地和许平君说:“姑娘的命格贵不可言,因为贵极,反倒显了克相。你的亲事不能成,只因对方难承姑娘的贵命,所以相冲而死。”

 因为张仙人给许平君算过去、现在,都十分精准,许平君心内已是惊疑不定,此时听到张仙人的话,虽心中难信,可又盼着一切真的是命“他真地不是我害死的?”

 张仙人捋着白须,微闭着双目,徐徐道:“说是姑娘害死的也不错,因为确是姑娘的命格克死了对方。但也不是姑娘害死的,因为这都是命,是老天早定好了的,和姑娘并无关系,是对方不该强求姑娘这样的贵人。”

 许平君的母亲喜笑颜开,赶着问:“张仙人,我家平君的命究竟有多贵?是会嫁大官吗?多大的官?”

 张仙人瞅了一会许母的面相“夫人后是享女儿福的人。”

 淡淡一句话说完,已经站起了身,缓缓出了大堂,声音在渺渺青烟中传来“天地造化,啄间自有前缘。姑娘自有姑娘的缘分,时候到了,一切自然知晓。”

 云歌紧咬着嘴,方能不笑出来。虽是十分好笑,可也佩服这白胡子老头。

 装神弄鬼的功夫就不说了,肚子里还的确有些东西。那些似是而非、察言观的话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出来。

 许平君走出张仙人宅邸时,神态轻松了许多。许母也是满面红光,看许平君的目光堪称踌躇满志。对女儿说话,语气是前所未见的和软。

 云歌满心快乐下,觉得这个命算得真是值。化解心结,缓和家庭矛盾,增进母女感情。堪称家庭和睦、心情愉快的良药。以后应该多多鼓励大家来算这样的命。

 云歌瞥眼间,看到一个斗笠遮面的男子身形看着象孟珏,想着自那夜别后,孟珏竟是一去无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犹豫了下,找了个借口,匆匆别过许平君和许母,去追孟珏。

 孟珏七拐八绕,身法迅捷,似乎刻意藏匿着行踪。

 幸亏云歌对他的身形极,又有几分狼跟踪猎物的技能,否则还真是很难追。

 云歌满心愉,本想着怎么吓他一跳,可看着他进了一家娼坊后,她一下噘起了嘴。

 本想立即转身离去,可心里又有几分不甘。琢磨了会,还是偷偷溜进了娼坊。

 孟珏却已经不见了,她只能左躲右藏地四处寻找。

 幸亏园子内来往姑娘多,云歌又尽力隐藏自己身形,倒是没有人留意到她。

 找来找去,越找越偏,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

 正想放弃时,忽看到一个僻静小院内坐着的人象孟珏。

 云歌猫着身子,悄悄溜到假山后。

 隔着一段距离,隔窗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华服男子坐于上位,孟珏坐于侧下方。

 云歌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能隐约看到动作。

 不知道说到什么事情,华服男子大笑起来,孟珏只是微抿了抿,欠了欠身子。很是简单的动作,偏偏他做来就风姿翩翩,让人如沐春风。

 大概他们已经说完了事情,陆续有姑娘端着酒菜进了屋子。

 云歌正琢磨着怎么避开屋子前的守卫再走近些,忽然被人揪着头发拽起。

 一个浓妆抹的女人低声骂道:“难怪点来点去少了人,竟然跑来这里来偷懒。别以为妈妈今病了,你们这些货就欺负我这个新来的人,老娘当年也红极一时,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花招,我比谁都明白。”

 云歌一面呼呼喊着痛,一面已经被女人拽到了一旁的厅房。

 心中庆幸的就是对方认错了人,并非是逮住了她,她只需等个合适机会溜走就行。

 女人打量了一眼云歌,随手拿过妆盒在她脸上涂抹了几下,又看了看她的衣服,扯着衣襟想把她的衣领拽开些,云歌紧紧拽着衣服不肯松手,女子狠瞪了她一眼“你愿意装清秀,那就去装吧!把人给我伺候周到就行。到娼坊的男人想干什么,我们和他们都一清二楚,可这帮臭男人偏偏爱你们这拿腔做势的调调。”

 女人一边嘀咕,一边拖着云歌沿着长廊快走,待云歌发现情势不对,想挣脱她的手时已经晚了。

 守在屋子门口的护卫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打开了门。

 女人用力把云歌推进了屋子,自己却不敢进屋子,只在门口陪着笑脸说:“刘爷,上妆有些慢了,您多多包涵,不过人是最好的人。”

 云歌站在门口,只能朝孟珏满脸歉意的傻笑。

 当看到孟珏身旁正跪坐了一个女子伺候,她连傻笑都吝啬给孟珏,只是大睁着眼睛,瞪着孟珏。

 孟珏微微一怔,又立即恢复如常。

 刘爷瞟了眼云歌,冷冷说:“难怪你敢摆架子晚来,倒的确有晚来的资本。”招了招手让云歌坐到他身旁。

 云歌此时已经恨得想把自己的头摘下来骂自己是猪头,一步一拖得向刘爷行去,心里快速合计着出路。

 孟珏忽然出声笑说:“这位姑娘的确是今夜几位姑娘中姿容最出众的。”

 刘爷笑起来“难得孟贤弟看得上眼,还不去给孟贤弟斟杯酒?”

 云歌如蒙大赦,立即跪坐到孟珏身侧,倒了杯酒,双手捧给孟珏,刘爷冷笑着问:“你是第一天服侍人吗?斟酒是你这么斟的吗?”

 云歌侧头看依在刘爷怀里的姑娘喝了一口酒,然后攀在刘爷肩头,以嘴相渡,将酒喂进了刘爷口中,完了,丁香小舌还在刘爷边轻轻滑过。

 云歌几曾亲眼见过这等场面?

 如果是陌生人还好,偏偏身侧坐着的人是孟珏,云歌直觉得自己连身子都烧起来,端着酒杯的手也抖起来。

 暗暗打量了圈屋内四角站着的护卫,都是光暗敛,站姿一点不象一般富豪的侍卫,反倒更象军人,隐有杀气。

 云歌一面衡量着如果出事究竟会闯多大的祸,一面缓缓饮了一口酒。

 不就是嘴巴碰一下嘴巴吗?每天吃饭嘴巴要碰碗,喝水嘴巴要碰杯子,不怕!不怕!把他想成杯子就行,云歌给自己做着各种心理建设,可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孟珏暗叹了一声,抬起云歌的下巴,凝视着云歌,黑玛瑙石般的眼睛中,涌动着他自己都不能明白的暗

 孟珏一手揽住了云歌的,一手缓缓合上了云歌大睁的眼睛。

 云歌看见孟珏离自己越来越近,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被卷进了暗中,看见他的轻轻地覆上了她的,看见他的手抚过她的眼。

 她的世界,刹那黑暗。

 黑暗隔绝了一切,只剩下上柔软的暖。那暖好似五月的阳光,让人从骨头里透出酥软,又象酽极的醇酒,让人从热中透出晕沉。

 不知道那口酒究竟是她喝了,还是孟珏喝了,不知道是羞,还是其它,云歌只觉得身子没有一丝力气,全靠孟珏的胳膊才能坐稳。

 孟珏的胳膊温柔却有力地抱住她,把她和他圈在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中。

 云歌的脸俯在孟珏肩头,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鸣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好似就要跳出膛。

 好一会后,云歌的急速心跳才平复下来,也渐渐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听到孟珏和刘爷说得都是风花雪月的事情,云歌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慢慢坐直了身子。

 孟珏好似专心和刘爷谈话,根本没有留意她,原本搂着的她的胳膊却随着她的心意松开了。

 一个侍卫进门后在刘爷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刘爷的脸色蓦寒,轻挥了下手,丝笛管弦声全停了下来,满屋的女孩子都低着头快速地退出了屋子。

 云歌尾随在她们身后,刚要随她们一块出去,只见剑光闪烁,刺向她的膛。

 她忙尽力跃开,却怎么躲,都躲不开剑锋所指,眼见着小命危险,一只手用力将她拽进了怀中,用身护住了她,剑锋堪堪顿在孟珏的咽喉前。

 刘爷对孟珏说:“各种女人,本王见得已多。这个女子刚进来时,本王就动了疑心,属下的回报确认了本王的疑心,她不是娼坊的人。”

 私进长安的藩王都是谋反大罪,云歌听到此人自称本王,毫不隐藏身份,看来杀心已定。扫眼间,屋宇内各处都有侍卫守护,难寻生路。

 孟珏对燕王刘旦肃容说:“未料到误会这么大,在下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她叫云歌,王爷前几还说到过想尝尝雅厨做的菜,她就是长安城内被叫做竹公子的雅厨。她和在下早是识,今之事绝不是因为王爷,纯粹是因在下而起,在下应该在她刚出现时,就和王爷解释,只是当时一时糊涂,这些儿女情事也不好正儿八经地拿出来说,还求王爷原谅在下一次。若王爷不能相信,只能听凭王爷处置,不敢有丝毫怨言。”

 刘旦盯向云歌,孟珏揽着云歌的胳膊紧了紧,云歌立即说:“确如孟珏所言,我无意中看到他进了娼坊,想知道他在娼坊都干些什么,所以就跟了进来。可是王爷屋前都有守卫,我根本不敢接近,没有听到任何事情,正想离开时,被一个糊里糊涂的女人当作了坊内的姑娘给送了进来,然后就一直糊涂到现在了。”

 “王爷,孟珏早已经决定一心跟随王爷,她既是我的女人,我自能用性命向王爷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子。”

 “本王来长安城的事情绝对不许外,孟贤弟若喜她容貌,事成后,本王定在全天下寻觅了与她容貌相近的女子给你。”

 堂堂王爷想杀一个人,还要如此给孟珏解释,已是给足了孟珏面子。

 孟珏却是一句话不说,搂着云歌的胳膊丝毫未松。

 刘旦眉头微蹙,盯着孟珏,眼内寒光毕

 孟珏面容虽谦逊,眼神却没有退让。

 屋子内的寂静全变成了迫。

 不能束手就死!云歌的手在间缓缓摸索。

 孟珏却好似早知她心意,胳膊微一用力,把她在怀间,让她的手不能再动。

 刘旦凝视着孟珏咽喉前的剑锋,负于背后的手拳了起来。想到自己的雄图大业,想到自己的封地并不富庶,而孟珏的生意遍布大汉,手中的财富对他成事举足轻重,他的手又缓缓展开。

 刘旦命侍卫退下,手点了点孟珏,颔首笑起来,转瞬间,神情就如慈祥的长辈“孟贤弟,刚看到你的风姿时,就知道你是个让女人心碎的人,果如本王所料,光本王就碰上了两个,你还有多少件风债?”

 云歌惊疑地看向孟珏,孟珏苦笑。

 云歌醒觉自己还在孟珏怀里,立即挣脱了孟珏的怀抱,站得远远。落在外人眼里,倒很有几分情海风波的样子。

 孟珏苦笑着朝刘旦行礼谢恩“王爷这是怪在下方才的欺瞒,特意将在下一军吗?”

 刘旦笑道:“孟贤弟还满意本王属下办事的效率吗…”

 孟珏打断了刘旦的话“在下谨记王爷之情。今已晚,在下就告退了。王爷过两离开长安时,在下再来送行。”

 刘旦笑看看云歌,再看看孟珏“本王就不做那不知趣的人了,你们去吧!”

 云歌和孟珏一前一后出了坊,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一径的沉默中,两个人的距离渐行渐远。

 走在后面的孟珏,凝视着云歌的背影,眼中情绪复杂。

 走在前面的云歌,脑中纷纷扰扰,根本没有留意四周。

 为什么藩王会隐身在京城坊?为什么孟珏会和藩王称兄道弟?为什么孟珏竟然能从藩王剑下救了她?他说自己只是生意人,他是有意相瞒,还是只是不方便直说?他用生命做保来救她,为什么?…

 太多为什么,云歌脑内一团混乱。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云歌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仍然直直向前走着。

 等她隐隐听到孟珏的叫声时,茫然间抬头,只看见马蹄直自己而来。

 云歌惊恐下想躲避,却已是晚了。

 最后她能做的唯一的躲避方法就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马儿惨嘶,鞭声响亮。

 云歌觉得身子好象被拽了起来,跌跌撞撞中,似乎翻了无数个滚。

 原来死亡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痛。

 “云歌!云歌?你还没有死,老天还舍不得让你这个小坏蛋死。”

 云歌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刘病已几分慵懒、几分温暖地笑容。夜中,他的神情竟和父亲有几分隐约地相象。

 短短时间内,生死间的两番兜转,心情也是一会天上,一会地下,莫名其妙地做了娼,还亲了嘴。

 云歌只觉满心委屈,如见亲人,一下抱着刘病已大哭起来“大哥,有人欺负我!”

 云歌平里看着一举一动都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此时哭起来,却是毫无形象可言,一副受了委屈的孩子样子,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孟珏看到刘病已扑出抱住云歌的刹那,本来飞身救云歌的身形猛然顿住。隐身于街道对面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抱着刘病已放声大哭的云歌。

 刘病已为了救云歌,不得已杀了驾车的马。

 马车内的女子在马车失速翻倒间,被撞得晕晕沉沉,又痛失爱马,正满心怒气,却看到闯祸的人哭得一副她是天下最冤屈的样子,而另一个杀马凶手,不来求饶认罪,反倒只是顾着怀中哭泣的臭丫头。

 女子怒火冲头,连一贯的形象都懒得再顾及,一把从马夫手中抢过马鞭,劈头盖脸地向刘病已和云歌打去“无礼冲撞马车在前,大胆杀马在后,却毫不知错,…”

 刘病已拽住了女子的马鞭,眼锋扫向女子。

 女子被他的眼神一盯,心无端端地一寒,将要出口的骂语一下消失在嘴边。

 马车内的丫鬟跌跌撞撞地爬下马车,大嚷道:“我家小姐的马你们都敢杀,赶紧回家准备后事吧!公主见了我家小姐都是客客气气…”看到刘病已正拽着小姐的马鞭,丫鬟不能相信地指着刘病已“呀!你还敢拽小姐的马鞭?”

 刘病已毫不在乎地笑看向丫鬟,丫鬟被刘病已的狂妄大胆震惊得手直打哆嗦“你…你…你完了!你完了!夫人会杀了你,会…会灭了你九族。阿顺,你回府去叫人,这里我保护小姐,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

 那个小姐柳眉倒立,冷声斥责“放手!”

 刘病已笑放开了马鞭,向小姐作揖道歉:“此事我家小妹的确有错,可小姐在街上纵马飞驰也说不过去。一时情急,杀了小姐的马,是我的错,我会赔马给小姐,还望小姐多多包涵。”

 女子冷哼:“赔?你赔得起吗?这两匹马是皇上赏赐的汗血宝马,杀了你们全家也赔不起。”

 丫鬟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也大叫着说:“汗血宝马呀!当年先皇用同样大小、黄金打造的马都换不来一匹,最后发兵二十万才得了汗血宝马,你以为是什么东西?你恐怕连汗血宝马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可不是你家后院随随便便的一匹马…”

 刘病已言语间处处谦让,女子却咄咄人,云歌心情本就不好,此时也满肚子火“不就是两匹汗血宝马吗?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汗血宝马是大宛的五母马和贰师城山上的野马杂后的第一代。听闻大宛当年给汉朝进贡了千匹汗血宝马,这两匹应该是它们的后代,血脉早已不纯,有什么稀罕?有什么赔不起的?”

 女子气结,猛挥鞭子打向云歌“好大的口气!长安城里何时竟有了这么猖狂的人?”

 刘病已想拽云歌躲开,云歌却是不退反进,劈手握住了马鞭,笑地睇着那女子:“有理何需畏缩?事情本就各有一半的错,小姐却动辄就要出手伤人,即使这理说到你们汉朝皇帝跟前,我也这么猖狂。”

 女子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他人对她曲意奉承,第一次遭受如此羞辱,气怒下,一边狠拽着马鞭,一边想挥手打云歌“我今就是要打你,又怎么样?即使到了皇帝面前,我也照打不误,看有谁敢拦我?”

 云歌虽是三脚猫的功夫,可应付这个大家小姐却绰绰有余,只一只手,已经将女子戏弄得团团转。

 丫鬟看形势不对,对车夫打了眼色,跑得飞快地回府去搬救兵。

 车夫是个老实人,又有些结巴,期期艾艾地叫:“姑…姑娘,这…这可是霍…霍…”越急越说不出话。

 刘病已闻言,想到女子先前所说的话,猜到女子身份,面色微变,对云歌说:“云歌,快放手!”

 云歌闻言,嘴角抿了丝狡慧的笑,猛然松了手。

 女子正拼足了力气想出马鞭,云歌突然松劲,她一下后仰,踉跄退了几步,砰然摔坐在地上,马鞭梢回旋,反把她的胳膊狠狠打了一下。

 云歌大笑,看刘病已皱眉,她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你让我放手的。”

 刘病已想扶女子起来。

 女子又羞又气又怒,甩开了刘病已的手,眼泪直在眼眶里面打转,却被她硬生生地了回去,只一声不吭地恨盯着云歌。

 刘病已叹气,这个梁子结大了,可不好解决。

 正在思量对策,孟珏突然出现,从暗影中走出,渐渐融入光亮,如踩着月光而行,一袭青衣翩然出尘。

 他走到女子身侧,蹲了下来“成君,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霍成君忍着的泪,一下就掉了出来,半依着孟珏,垂泪道:“那个野丫头…杀了我的马,还…。”

 孟珏扶着霍成君站起“她的确是个野丫头,回头我会好好说她,你想骂想打都随便,今我先送你回去。只是你们也算旧识,怎么对面都不认识呢?”

 云歌和霍成君闻言都看向对方。

 云歌仔细瞧了会,才认出这个女子就是购买了隐席的另外一个评判。

 云歌先头在娼坊上的妆都是便宜货,因为眼泪,妆容化开,脸上红红黑黑,如同花猫,很难看清楚真面貌。而霍成君上次是女扮男装,现在女子打扮,云歌自然也没有认出她。

 自从相识,孟珏对霍成君一直不冷不热,似近似远,这是第一次软语温存。

 霍成君虽满怒气,可面对心上人的半劝半哄、温言软语,终是怒气稍平,任由孟珏送她回了霍府。

 刘病已见他们离去,方暗暗舒了口气。

 云歌却脸色阴沉了下来,埋着头大步而走,一句话不说。

 刘病已陪着她走了会,看她仍然板着脸,犹豫了下说:“刚才那个女子叫霍成君,是霍光和霍夫人最疼的女儿。霍夫人的行事,你应该也听闻过一点,一品大员车丞相的女婿少府徐仁,因为开罪了霍夫人的弟弟,惨死在狱中。长安城的一般官员见了霍府得宠点的奴才都十分客气。刚才霍府的丫头说公主见了她家小姐也要客客气气,绝非吹嘘。一个霍成君,还有上官桀的女儿上官兰、她们两人在长安,比真正的公主更象公主。若非孟珏化解,这件事情只怕难以善了。”

 云歌的气慢慢平息了几分。什么公主不公主,她根本不怕,大不了拍拍股逃出汉朝,可是有两个字叫“株连”大哥、许姐姐,七里香…

 云歌低声说:“是我鲁莽了。可他即使和霍成君有情,也不该说什么‘回头你想骂想打都随便’。霍成君是他的朋友,我们难道就不是?”

 刘病已笑:“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孟珏的话表面全向着霍成君,可你仔细想想,这话说得谁疏谁远?孩子和人打了架,父母当着人面骂得肯定都是自己孩子。”

 云歌想了瞬,又开心起来,笑对刘病已说:“大哥,对不起,差点闯了大祸。”

 刘病已看着云歌,想要忍却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你脸上的颜色可以开染料铺子了。”

 云歌抹了把脸,一看手上,又是红又是黑,果然精彩“都是那个老妖,她给我脸上抹一阵。”

 刘病已想起云歌先前的哭语,问道:“你说有人欺负你,谁欺负你了?”

 云歌沉默。一个鬼祟的王爷!还有…还有…孟珏!?想到在娼坊内发生的一切,她的脸又烧起来。

 “云歌,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我…我没想什么。其实不是大事,我就是…就是想哭了。”

 刘病已笑了笑,未再继续追问“云歌,大哥虽然只是长安城内的一个小混混,很多事情都帮不了你,可听听委屈的耳朵还是有的。”

 云歌用力点头“我知道,大哥。不过大哥可不是小混混,而是…大混混!也不是只有一双耳朵,还有能救我的手,能让我哭的…”

 云歌看到刘病已前衣襟的颜色,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唯有平常心相待,既不轻视,也不同情,才会用混混来和他开玩笑,甚至语气中隐有骄傲。

 其实不相干的人的轻视,他根本不会介意,他更怕看到的是关心他的人的同情怜惜。

 暗夜中,一张大花脸的笑容实在说不上可爱,刘病已却觉得心中有暖意过。

 不伸手在云歌头上了几下,把云歌的头发茸茸,蓬松松。

 这下,云歌可真成了大花猫。

 云歌几分郁闷几分亲切地摸着自己的头。

 亲切的是刘病已和二哥一样,都喜欢把她弄成个丑八怪。郁闷的是她发觉自己居然会很享受被他欺负,还会觉得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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