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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有人摸索着她的口,不,口袋在另一边,把身分证件拿出来。洁曦卡·米莉安·李维斯,没错。她站在玛赫特旁边,一起研读着闪耀细小光点的巨大地图。没错,她明白的,洁曦是米莉安之女,米莉安是爱莉丝之女,爱莉丝是卡洛塔之女,卡洛塔是珍白吗?』

 这不太像是救护车的声音,太过安静了;虽然有急救铃声,但在好远的彼方。大卫到哪儿去了?除非她死了,他不会让她离去。可是大卫怎可能在这里?他早就告诉她过任何事都无法让他来到这儿。大卫并没有来,那是她自己的想像。奇怪的是连米莉安也不在。『圣母玛莉,上帝之母…就在死亡的时刻…』

 她凝神倾听:他们加速移动通过城市,她感觉到转过角落,但她的身体在哪里?她没有感觉到折断的脖子,那表示说那个人必定死了。

 那是什么?足以让她看透丛林的灯光。一条河?这道水似乎太宽阔而不像河,要如何通过呢?但是走过丛林、沿着河岸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她看得到眼前的双手,随意挥舞过树叶与藤蔓,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手。她看到的是红色卷发,沾满树叶与泥渣。

 『你听得见吗?甜心,我们会照顾你,你的朋友开着车跟在我们后面,你什?都不要担心。』

 他还在说话,但她已经听不清楚,只感受到那关爱的语调。为何他这么关心她、他又不认识她,他可知道溅满她衬衫的血并非她的?罪恶满盈。黎斯特试着告诉她这就是恶,但是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并不是说她不在意何者是对是错,对这一刻来说更为壮大。他似乎一直在告诉她不该做某些事情。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是好的,希望玛赫特可以理解,而且大卫也在我身旁。大卫多少知道事情的本末,况且他们会为她设个档案:洁曦卡·李维斯。如此将会增添更多的证据。『我们其中一个主要成员,绝对是由于…最险恶…绝对不能在任何情况下尝试见证…』

 他们又在抬动她,又是冷空气,她闻到浓烈的汽油与以太的味道。她非常知道这种麻木的另一端是什么:无可比拟的痛楚。最好是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要做。让他们抬着你经过走廊。玛莉之女,珍玛莉是安之女,安是珍妮贝莉之女,珍妮贝莉是伊莉莎白之女,伊莉莎白是易丝之女,易丝是佛蓝西丝之女,佛要西丝是佛莉达之女…

 『请让我们过去,我们是她的朋友——』

 是大卫!

 他们抬起她,她听见自己的叫声,虽然无意如此。她又看到荧幕上的族谱地图。

 『佛莉达是戴格玛之女,戴格玛是——』

 『稳着点,天杀的!』

 空气的动变化了,而凉爽,微风吹过她的脸颊,手脚四肢的感觉完全离她而去。她可以感受到眼皮眨动,但完全无法移动。玛赫特正在对她说:『来自巴勒斯坦,下至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然后通到小亚细亚与俄罗斯,以及东欧。你明白吗?』

 这不太像是救护车的声音,太过安静了;虽然有急救铃声,但在好远的彼方。大卫到哪儿去了?除非她死了,他不会让她离去。可是大卫怎可能在这里?他早就告诉她过任何事都无法让他来到这儿。大卫并没有来,那是她自己的想像。奇怪的是连米莉安也不在。『圣母玛莉,上帝之母…就在死亡的时刻…』

 她凝神倾听:他们加速移动通过城市,她感觉到转过角落,但她的身体在哪里?她没有感觉到折断的脖子,那表示说那个人必定死了。

 那是什么?足以让她看透丛林的灯光。一条河?这道水似乎太宽阔而不像河,要如何通过呢?但是走过丛林、沿着河岸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她看得到眼前的双手,随意挥舞过树叶与藤蔓,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手。她看到的是红色卷发,沾满树叶与泥渣。

 『你听得见吗?甜心,我们会照顾你,你的朋友开着车跟在我们后面,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他还在说话,但她已经听不清楚,只感受到那关爱的语调。为何他这么关心她、他又不认识她,他可知道溅满她衬衫的血并非她的?罪恶满盈。黎斯特试着告诉她这就是恶,但是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并不是说她不在意何者是对是错,对这一刻来说更为壮大。他似乎一直在告诉她不该做某些事情。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是好的,希望玛赫特可以理解,而且大卫也在我身旁。大卫多少知道事情的本末,况且他们会为她设个档案:洁曦卡·李维斯。如此将会增添更多的证据。『我们其中一个主要成员,绝对是由于…最险恶…绝对不能在任何情况下尝试见证…』

 他们又在抬动她,又是冷空气,她闻到浓烈的汽油与以太的味道。她非常知道这种麻木的另一端是什?:无可比拟的痛楚。最好是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要做。让他们抬着你经过走廊。

 有个小女孩正在哭泣。

 『你听得见吗?洁曦卡,我要你知道的是你已经安全在医院里,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来帮助你,你的两个朋友——大卫·泰柏特与阿伦.莱特纳正在外面。我告诉他们你不能被移动。』

 当然啦。如果你摔断脖子,要不是你当场死亡,不然就是在移动过程中致死。多年前她曾在医院看过一个摔断颈骨的女孩,她的身躯整个缚在一个巨大的铝架上,护土每隔一阵子就会帮那女孩调整姿势。现在你也要这样医治我吗?

 他还在说话,可是她已经完全听不见。她走向丛林,倾听着河的淙淙声。他正在说:

 『当然我们可以做这些检验,但你得理解我所说的话,她的伤势是致命的,她的后头盖都砸碎了,连脑髓都看得见。她的脑伤实在太严重了,几小时后脑部就开始肿,如果还有几小时可言…』

 你这混帐,把我扔往墙壁上,害死了我。真希望我至少能张开眼睛或说说话,但我被困在现世的这一边。我已经失去身体,但还是被困住。当我还小的时候,当时以为死亡就是如此:你被困在坟墓中,没有眼睛可看也没有嘴巴可喊,漫长无比的时光就这样度过。

 或者你跟着一群孤猎野鬼魔界,明明死透了却还以为自己还活着。天哪,我非得知道自己的死亡之刻。

 她的嘴感到轻微的知觉。有人打开她的口,给她某种温暖与润的东西。但是他们都在外面的走道,这儿只有她一个,如果有人在的话她会知道。但是她可以品尝到某种温暖的入她口中。

 那是什么?你给我喝什么?我不想要喝下去!

 睡吧,我亲爱的。

 我不要,我要清醒着死亡,我要知道那一刻。

 然而那体灌满她的嘴,她的喉咙彷佛自己有生命地咽着,那咸咸的味道真是美味。她知道这种可爱、刺痛的感受。她更猛力,感到自己脸部的皮肤活化起来,空气充满周遭。微风吹过这个房间,某种温暖的感受通过她的脊椎,抵达她的手脚,替代了原先的痛苦,她的四肢已经回复。

 睡吧,亲爱的。

 她的后脑勺与发处都刺痛起来。

 虽然膝盖瘀血,但她的双脚没事,又能够走动,她感受到盖在身上的单。她想要下行走,但目前要这?做还是太早。

 何况她现在正被人家抱起来走着。

 还是睡觉好了,这就是死亡,这样也不坏。那些人正在争论不休,但这些都无所谓。似乎大卫正在呼唤着她,要她做什么呢?要她死去?医生们威胁着要叫警察来,但是警察能做些什么呢?这未免太滑稽了吧。

 他们一直走下楼梯,真是舒服的凉爽空气。

 交通的声音逐渐加大,一辆公车驰过。以往她非常不喜欢这种声音,但现在那就如同风声般纯净。似乎她又被人家放在摇篮里温柔地哄尉着,车子似乎嘎然而止,但又立即顺畅地开走。米莉安在那儿要洁曦看着她,但是洁曦真是累坏了。

 『我不要走,母亲。』

 『可是,洁曦现在还不算太迟,你还是可以过来!』那声音就像是大卫呼叫她『洁曦卡。』

 丹尼尔

 进行到一半的当口,丹尼尔恍然大悟。这群白脸的兄弟姊妹再怎么示意对方、要胁对方,到演唱会结束之前他们还是什么都无法做。规则过于严历:绝对不能留下印证我们身份的凭证,不能伤及人类,也不能残留丝毫的躯壳组织。

 黎斯特必须在最小心的情况下被处决,除非万不得已,不能让人类看到隐藏的镰刀。当那混帐想要开溜时将他逮住,在他的崇拜者前面支解他。除非他意图抵抗,否则他就是死在歌眼前,体也会被料理得一乾二净。

 丹尼尔狂笑不已,试想看看黎斯特听到这个计画会有什?感想!

 丹尼尔不对着他们可鄙的嘴脸大笑。这些死白如兰花的恶质家夥将大厅填满了他们的狂怒、妒忌与贪念。你可能以为他们只因为黎斯特的耀眼美貌而恨他入骨。

 最后,丹尼尔不可避免地与阿曼德冲散。有什?办法呢?

 不会有谁伤得了他,即使是那个古老如石头或是传奇故事主角的长者。诡异的是,那个长者瞪视着那个颈骨折断的女子,那个与梦中双胞胎留着同样红发的女子。可能是个愚蠢的人类害她摔断脖子。至于那个穿着皮衣、匆忙赶到她身边的金发血鬼也是个不得了的景观。当他来到那个可怜的伤者身边时,血管浮凸于颈项与脖子的表皮。阿曼德以最古怪的表情看着那金发血鬼,仿佛有意干预。可能是那个伫立不动的古老血鬼使他仓皇难安。最后他将丹尼尔推回人群中,但是根本没有害怕的必要啊。这间充满声音与光的大教堂是我们的圣殿。

 那末黎斯特就是钉在教堂前方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要如何描述他那憾人心神、非理性的权威?假若不是他那烈气的狂欢笑颜,他的五官可以用冷酷形容。他挥舞拳头,咆啸、哀求、怒吼着,对那些使他堕落的力量申诉:雷利欧这个大街上的演员机缘凑巧地变成夜晚的魔物!

 当他重述他的败绩、重生、那股再大量的血也难止荒渴的饥饿,他那狂啸的男低音几乎要彻底离体而去。『难道我不就是你们眼前的恶魔?』他对着那些爱慕他的人类、而非如同月般苍白的同类泣诉。

 即使是丹尼尔也跟着跳跃起舞,嚎叫着他的同意之情。其实那些话语到头来都没有什么意义,真正引人的是黎斯特的叛逆、他鲜活的力量。黎斯特诅咒天堂,以所有被视为叛徒与见逐者、而后又由于恶意与罪恶感而残害自己同类的这些人之名。

 就在最极致的高点,对于丹尼尔来说那就像是他在伟大弥撒的前夕终于寻得不朽的前兆。血鬼黎斯特就是上帝,至少是最接近上帝之物。银幕上的那个巨大影像给予丹尼尔任何他所求的东西。

 其他的同类怎有能力抗拒、当然他的狷狂使得他看上去更有招引力。最终的讯息相当明显:黎斯特具有每个同类身上的禀赋,他是杀不得的。他吃下所有到他身上的苦难能量,再以更强烈的程度显现来。如果你加入他就能够永生不死。

 这就是我的身,这就是我的鲜血。

 然而,血鬼兄弟姊妹们却恨得咬牙切齿。演唱会快要终了,丹尼尔感到一股从人群中蒸发而出的仇恨恶臭,从音乐的馀音中出现的嘶叫声。

 杀死上帝,将燃肢裂体,让那些人类崇拜者去做他们应做的——为那个被杀死的神服丧。『去吧,弥撒已经结束了。』

 灯光通明,歌们一涌而上,将舞台的幕撕开来,追逐着逃离现场的音乐家。

 阿曼德揪住丹尼尔的手臂:『到边门那儿去。』他说:『这是唯一接近得他的机会。』

 凯曼

 正如同他所预料的:女王宰掉那些想要杀死他的家夥。当时黎斯特从后门出来,路易斯就在他身边,当那些刺客正要攻击他时,他正想要打开黑色保时捷的车门。他们围成一个糙的圈圈,当镰刀将要挥落时,火焰就噬了那个刺客。人类的小孩高声惊叫,四处逃离,其他的不朽者刺客团陆续着火而死。

 凯曼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墙边,人类们笨拙的经过他奔逃。他看到一个高姚优雅的女血鬼轻巧地滑过暴动人群,从黎斯特车子的后轮就潜进去,呼叫黎斯特与路易斯加入她。这是卡布瑞,那个魔鬼的母亲。为何火焰并不伤害到她是很合理的。当她以迅速坚决的姿势开车而去,她们冷峻的蓝眼睛并没有一丝畏惧之

 在这时候,黎斯特简直要气坏了,他的战争就这样被夺走了!最后是因为他的同伴屡次敦促,他不得已地坐车。

 当保时捷冲锋陷阵与四散的人群,那些饮血者接二连叁的化为火球。就在恐怖莫名的寂静中,他们的哭声响彻云霄,他们念出狂的诅咒、询问最后的问题。

 凯曼掩面不忍卒睹,保时捷就要冲出大门时,被人堵住去路。警笛声尖鸣着,发号施令的声音响起,孩子们跌伤或骨折,人类因为困惑与悲惨而哭叫着。

 去找阿曼德吧,凯曼想着,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到处燃烧的躯体看起来象是带着橙与蓝色火焰的扭曲梅子,直到他们只剩下躺在人行道上的衣服,就像一团白热的光线。他要怎?介入火势与阿曼德之间?他又怎?救得了那个年幼的丹尼尔?

 他仰头望向远方的山丘,看这那个静默竖立的人影在黑夜中发亮,周围的人们忙着哭喊逃命,没有注意到那就是始作俑者。

 突然间他感受到热度包围着地,如同当时在雅典的样子,顺着他的脸庞舞动,他的眼睛盈盈出水。他看着那个远方的人形,由于自己可能永远也不理解的原因,他选择不帮自己灭火,反而等着看会有什么后果。他的每一组织都喊叫着:快点扑灭!但他还是纹风不动,任由火势在他身边形成一个圈子,拥抱着他,汗水被蒸发乾净。接着火焰移开,只留下他孤身一个,又冷又寂寞,被自己最狂野的遐想割伤。他安静地念诵着某句祷文:但愿双胞胎将你锉骨扬灰!

 丹尼尔

 『失火了!』随盏油脂焦臭的味道,丹尼尔看到四处蔓延的火势。人群采取什么防护措施呢?看样子火势像是一团团小型的爆弹,一群群的青少年跌走碰撞,意图逃开这儿。

 丹尼尔又听见那声音,它正通过他们的头顶。阿曼德又把他拉回建筑物内,没用的,他们到不了黎斯特那边,身旁也没有掩护之物。阿曼德拖着丹尼尔走入大厅,一对吓坏了的血鬼刚好跑向入口,然后被炸成细小的点点火星。

 丹尼尔恐怖地看这骨骼在黄火焰中烧焦溶解,在演奏厅内一个正在逃命的身影也被狰狞的火焰捕捉到。他扭动挣扎个不停,最后颓然倒在地板上,烟雾从空的衣服袅袅飞起。一滩油脂淌落在地板上,丹尼尔看着状的油逐渐乾固。

 就在门外,逃命的人类这回朝向大门口飞奔而去,没命地往几百码的沥青柏油路跑去。

 他们移动得无比神速,丹尼尔只觉得自己双足不沾地面,整个世界不过是一团五颜六,就连歌们的哭喊也被淡化。他们一下子就抵达门口,刚好是黎斯特的黑色保时捷飞驰而去的时候。没多久车子就如同一颗疾而出的子弹,朝着南方的公路而去。

 阿曼德并不试着追赶,他好像连看都没看见。他站在门口往回看着人群,眼光扫着演奏厅到遥远的地平线。那诡异的心电念波如今震耳聋,并下任何其他的声音,阻绝任何其他的知觉。

 丹尼尔无法不举起双手遮住耳朵,也无法不感到膝盖发软。他感到阿曼德靠近,但却无法看见他。他知道如果大难来袭应该就是此刻,但他无法感到恐惧,无法相信自己就要死去。他的全身充满着惊奇与困惑。

 那声音慢慢远去,他感到自己变得麻木,视觉清晰起来。他看到一辆巨大的红色救火车往这边开过来,上面的消防人员要他让路;救护车的警笛声仿来自另一个世界,戳刺着他的太阳

 阿曼德柔和地将他拉开,惊恐的人群到处奔走,像是被风势席卷开来。他感到自己逐渐下滑,但阿曼德将他拉住,他们走向散发温暖能量的人群,经过那些从外面铁链窥探其中的人们。

 还是有成千上百的人逃难着,警笛声掉他们的哭喊,此起彼落的灭火器冲散人群,然而这些声音都因为超自然的噪音而显得遥远稀淡。阿曼德倚靠着栏杆,眼睛闭起来,额头抵着金属。栅栏抖动着,彷佛也感应到他们所害怕的那东西。

 它已经走了。

 冰凉的寂静降临,那寂静代表着空与震惊。虽然群魔舞的盛况持续着,但已与他无关。

 他们不再受到干扰,人类逐渐散去,空气传导着更多超自然生命死前的哀号,那是在何处?他跟着阿曼德不急不徐地走在大道上,走向一条黑暗的街道,经过石灰泥制的屋子与商店,霓虹讯号灯与拥挤的人行道。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夜逐渐冷沈,警笛声渐行渐远,仿佛低泣一般。

 当他们走到一条喧嚣大街,一辆闪着绿色灯光的公车如同幽灵般地现形。那车子像是负载着空与静默的鬼魂般接近他们,里面只有几个孤伶伶的乘客透过脏兮兮的窗户往外看,司机彷佛一边睡觉一边驾驶。

 阿曼德疲乏地抬起眼皮,看起来只是要让车子经过。不过丹尼尔惊讶地看到车子对着他们停下来。

 他们一起爬上公车,忽略投币箱,紧挨着对方坐在长条状的皮椅上,司机完全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阿曼德靠着窗户,眼睛呆滞地瞪着黑色塑胶地板。他的头发凌乱不堪,脸颊沾上泥巴。他失在自己的思维,看起来浑然不觉自己身在何处。

 丹尼尔看着那些人类乘客:有个女人斜着一张嘴愤怒地瞪着他,角落的小脸蛋青少女头发蓬松、口角发炎,在大腿上搁着一个巨大的婴孩,皮肤像是口香糖泡泡;还有后座的男人已经死去,下巴还留有口水的跚。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死了吗?乾涸的味从他的下体传来。

 丹尼尔自己的双手也如同体般惨。司机如同拥有一双活人双手的死者,这难道是一场幻境、通往地狱的巴土?

 不是呢,这只是千万台夜间街头巴土的其中一辆,疲乏地顺着路径行驶。他愚蠢地微笑起来,想到后座的那个死男人会让他笑出来,其他人还是没事人地坐着;可是,那讨厌的感觉又回来了。

 寂静使他焦躁,巴土的摇晃使他不安,从窗户看出去的房屋更使他烦躁不堪;阿曼德无生气的面孔更是无法忍受。

 『她会再回来找我们吗?』他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她知道我们在这儿,』阿曼德的声音低沈而呆板:『可是她撇开我们走了。』

 凯曼

 他退到以冰冷太平洋为背景的高坡地草坪上。

 现在他像是在看着全景图:远方的死亡场景被灯光淹没,细薄如泡沫的超自然生命哭嚎混合着更丰富而沈暗的人类城市之声。

 那些魔物追赶着黎斯特,迫使他将车子停在公路一旁。黎斯特兴匆匆地准备要大战一番,但是天火再度扑向那些包围他的徒众。

 最后黎斯特身旁只剩下路易斯与卡布瑞,他只好听从他们的意见就此撤退,但还是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保护他。

 这叁个人更不知道的是,女王还为他们前往他处扑灭其他敌人。

 她的力量伸展开来,追猎那些奔逃或试图躲藏的馀生者,其中有几个因为同伴之死而过于哀痛。

 夜充满着他们烧焦尸体的臭味,这些死去的血鬼什么也没得留下,只有毁坏的衣物。就在废弃停车场的草坪上,清扫人员搜索尸体,但徒劳无功,救火员也加入搜救行列,人类的孩子们可怜兮兮地哭着。

 程度轻的伤口已被料理,歇斯底里的人们已注镇定剂,这个丰饶的时代真是效率高强。巨大的水龙头冲洗现场,洗去那些被烧焦的衣物。

 底下的人们相互争议着,发誓自己看到那些血祭场面,但是没有任何证物留下。她百分之百地销毁了自己的猎物。

 如今她离开演奏厅,进入城市的最深邃死角,她的力量入角落、窗口与门扉。那就像是点燃一火柴时的微小火焰,爆起一点光泽之后便消失无踪。

 夜晚更加安静,酒吧与商店关上大门,公路上的车辆渐次稀薄。

 她在北边的海滩上逮到那个只想再见她一面的古老血鬼,当他爬行在路面上时,她残忍而缓慢地烧死他。在最后的时刻,他的骨头化为灰烬,脑髓如同一团发光的馀岩。她还在高楼的屋顶上处决掉另一个,于是他如同一颗飞越过幽暗城市的焚烧之星,笔直地往下坠落,他空的衣物如同黑色报纸般地飘飞着。

 此时的黎斯特往南方的卡马以尔谷地前去,由于沈浸在愉与对卡布瑞与路易斯的爱意,他畅谈过往的历史与未来的梦想,完全不知道正在发生的屠杀。

 『玛赫特你究竟在哪里?』凯曼低语着,夜晚还是静默无言。万一马以尔听见了,他并没有回话。可怜而慌乱的马以尔,看到洁曦被攻击时就冲上前去,绝望地看着救护车将她载离自己的视线。很可能现在马以尔也已经被杀死了。

 凯曼无法找到他。

 他往山坡上爬去,深邃的山谷中人类灵魂的震动如同巨大雷鸣之音。他自问:『为何我要见证这些?为何那些梦境把我带到这里?』

 收音机的广播节目传来的消息是恶魔祭奠、原因不明的纵火、集体幻觉,他们认为是破坏公物的青少年乾的好事,如同中世纪的汪达尔蛮族。这是一个大城市,现在已经自行收并否定非理性的事件;大多数人并没有留意,少数看到的人会逐渐调整自己的记忆,转化他们看到的不可能事物。血鬼黎斯特不过是个人类摇滚乐手,他的演唱会现场虽然出现难以控制的动,但也在预期之中。

 或许女王的计策之一,就是缓慢地捣毁黎斯特的梦想:毁掉他的敌手,好让这整个世界的人类无法感应到超自然的可能。如果当真如此,她会留待最后再处置这个家夥吗?

 凯曼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的眼睛扫过沈睡的大地,海边传来的雾气蔓延整个玫瑰的山脊。刚过子夜的夜景宛如童话世界般的甜美。

 凯曼汇集自己的力量,企图离躯壳,将自己的幽体送出体外,如同古埃及的游魂魄,卡。他想要探视那些母后可能饶过一命的幸存者。

 『阿曼德。』他大声说,城市的灯光仿佛黯淡下来。他感受到另一个地方的温暖与明亮。突然间,阿曼德就在他的对面。

 他与他的雏儿丹尼尔成功地躲藏在某楝华宅的地下室,他们将不会受到侵犯地安眠。那个年幼血鬼脚步不稳地舞过奢华的房间,他的心相中充满黎斯特的歌曲与韵律。阿曼德瞪视着虚空的夜,青春的脸庞向始以往地充满漠然之。他看到凯曼的影像!他看到凯曼似远又近的身影,就在高山之颠,也在触手可及之处。他们无声地打量彼此。

 看样子,凯曼的寂寞并非他所能承受,然而阿曼德的眼眸丝毫没有与信任之意,也没有任何情绪。

 凯曼翩然飞花,使尽力量而翔于九天之上。他已经远离自己的躯体,甚至无法定位身体的座标。他往北方飞去,呼唤潘朵拉与桑提诺之名。

 就在冰雪暴的场景,他发现他们两个:一双包裹于无涯雪白的黑袍。潘朵拉的衣裳被冷风刮开,她的眼眸充满血泪水,奋力寻找马瑞斯的住所。她很高兴桑提诺守在她的身边,这个难得的探险者还是穿着美丽的黑绒大衣。那些环绕世界半圈的无眠夜晚已经使她摇摇坠,毕竟每个生物都需要睡眠与作梦。假若她不趁早在某个黑暗清凉的地方躺下来,迟早她会抵挡不住那些声,那些疯狂的波动。她已然无力再飞行,而且桑提诺也办不到。所以,她还是与他同行。

 桑提诺挨近她,只察觉到她的力量,他的内心因为无法规避的、被女王屠宰同伴的哭嚎声而受到阴暗的损伤。感应到凯曼的锣视,他将大衣的领口拉紧些。潘朵拉无视于任何外界的异动。

 凯曼退开来,看这一对在一起的光景让他感到受伤。

 在山顶上的华厦,丹尼尔割开一头老鼠的咽喉,将它的血滴入水晶杯。『玩玩黎斯特的戏法。』他说,眼光研究着火势。阿曼德坐在火焰旁,看着丹尼尔举起那杯状红宝石,爱怜地喂着他喝。

 凯曼绕着夜晚与城市飞行,彷佛顺着看不见的星球轨道滑动。

 马以尔,请回答我,让我知道你此刻的行踪。母后的冰冷火焰也降临他身上?还是说他因为洁曦的状况而哀痛逾恒,根本听不入任何其他的呼唤、可怜的洁曦,被奇迹昏了头,以至于让一个雏儿轻易击伤,没有谁来得及阻止。

 她是玛赫特与我的孩子啊!

 凯曼害怕将要看到的,以及无力挽回的可能情势。但是,或许那个督以德人只是变得更有力,遮挡自己与洁曦的行踪,任谁也无法得知。可能是女王的杀意得逞,或是他逃过一切。

 洁曦

 她躺在一张既松软又坚硬的褥,四周寂静,身体像个破娃娃似的。她可以举起手臂,再任由它掉落;但是她无法视物,只能含糊地看到光影晃动的残像。

 她的周围摆着古老的油灯,形状如同活鱼。灯油的浓郁气味感染整个房间。这是停间吗?

 恐惧再度侵袭,唯恐自己可能已经死去、然而意识竟然困在断线的躯壳。她听到奇异的声响,那是什么?剪刀通过发稍的声音,行径头盖骨的路线,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肠胃动的路径。

 一头发从她的脸上被捡起,女人们最憎恨门面不整的模样了。难道她正被上妆收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要这样照料她的头发与指甲?

 疼痛又通透她的背部,她在那张垂着铁链的吊上尖叫着。几个小时前,她还好端端的睡在这里呢。

 她听到附近有人一口气,但只看得见灯影晃动。有个形体站在窗外,米莉安正在监看着。

 『她在哪里?』她受惊发问,试着看清楚那抹异象。以前不也发生过如此情景?

 『为何我无法张开眼睛?』她问道。就算她花一辈子的时间寻索,也看不到米莉安的。

 『你的眼睛早就是睁开的。』她的声音生涩又温柔:『我无法再多给你补充之血,除非我倾数给予。我们并非医者,而是杀手。现在你得告诉我,你的决定为何。这儿没有别人能够帮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死,不愿意停止存活!我们真是懦夫啊,她想着,也是大说谎家。就在今夜之前,宿命论的哀愁一直陪伴着她。她一直如此窃望着,不只是知道秘密,更成为秘密的一部份…

 她想以语言解释自己的纠结心绪,但是痛楚如水上涌。疼痛如同织铁印入她的脊椎,入四肢,然后是令人感激的麻木。房间似乎更加灰暗,古老的油灯中火焰窜动。外面的林木蜷状着,马以尔握住她的手变得无力:并非他松开手,而是她行将无法感受。

 『洁曦!』

 他用双手猛力摇她,痛苦宛如穿黑暗的闪电。她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尖叫,就在窗口边的米莉安冷面无情地观看着。

 『马以尔,下手吧!』

 她用尽仅剩的力气坐起来,痛楚没有尽头或限度,她再也叫不出声。然而她真正地睁开眼睛,透过晦暗的灯光看到米莉安冰霜冷酷的神情,马以尔高大的身体覆盖着她。接着她看向打开的门,玛赫特正走过来。

 直到她现身之后,马以尔方才了解。玛赫特的脚步轻柔,长裙旋舞出一道阴暗的嗡嗡声。她从走廊走到这里。经过如此久远的时光,终于如愿以偿!透过自己的泪眼,洁曦看到玛赫特进入光,看到她发亮的容颜、发稍的回光。玛赫特示意马以尔离开她们。

 然后玛赫特靠近边,手掌朝上,仿佛示意着邀请。她伸出双手,像是要抱住一个婴儿。

 『马以尔,下手吧。』

 『那么,亲爱的,向米莉安道别。』

 古老的时代,迦太基有一种恐怖的祭典。为了取悦青铜之神,贝尔,居民必须奉献他们的孩童。幼的孩子躺在神像的怀抱,翌年春天到来,孩童们将落入如同熔炉的神之腹部。

 迦太基灭绝之后,罗马将这个故事传下去,无数的世代生灭之后,某些聪明的人们开始相信这个传说。如此地摧残孩童实在过于恐怖,但是当考古学家戴上手套、开始挖掘,他们找到丰富的幼小骸骨。整个古代的首都内,除了从集的孩童骨骼之外,别无他物。

 如此,整个世界明白传说属实。迦太基的成人祭出他们的幼儿,任由他们惨叫着落入烈焰的洪。这是某种宗教。

 如今,正当向赫特抬起洁曦、口触及洁曦的喉头,她想起这个传说。玛赫特的双臂有如贝尔的青铜雕像,而在电光火石的那一刻,洁曦体验到无可比拟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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