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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南海渔人微温道:

 “那女孩子对你情深似海,你对她却冷若冰霜,假如不是利用,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前辈认为我应该如何对她?”

 南海渔人道:“至少应该对她表达一点真情!”

 金痛孤淡淡地道:“我对她表达的是真正感情!”

 南海渔人一怔道:“那是真的感情?”

 金蒲孤收敛了笑容,轻轻地叹道:

 “不错!我从小是在仇恨中长大的,又在天山寒天雪地中成长,我的感情只会用冷酷来表达,假如我含着笑脸,所的绝不是真情,我的生命中没有欢笑…”

 南海渔人愕然不知所以,良久才一叹道;

 “你真是个怪人…不过她知道吗?”

 金蒲孤轻声道:

 “我相信她是了解的,否则她不会走得那么坚定,也许将来我会懂得欢笑,那一定要等我生命中出现真正欢乐的时候…”

 南海渔人不再说话了,可是他的眼眶居然有了稀见的泪光,闪动良久,一直等那两滴眼泪落下来,他才以便咽的声音道:

 “老弟!我…我衷心地祝福你,祝福你的脸上能出现真情的欢笑!”

 金蒲孤淡淡地道:

 “谢谢前辈!我想会有那一天的,天山寒冰封冻的绝峰上,也有灿烂的花朵开放,我也不会冷酷一辈子的…”

 南海渔人的眼睛又润了,不过这次他却没有落泪,指着天际那一块乌云般的黑影道:

 “你的那头大鸟回来了!”

 钢羽收翅急降,口中叭叭急鸣,金蒲孤却好整以暇地从它的脚下取出一束竹杆,又拔下它身上几,再在身边取七一把小刀,几颗箭簇,开始削竹制箭!

 南海渔人却奇道:“它替你找的药呢?”

 金蒲孤笑笑道:“用不着了,万象谷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刘素容把人都撤走了!”

 南海渔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蒲孤指指钢羽道:“它从那儿经过,看得清清楚楚,大概错不了!”

 南海渔人惑然不解。

 金蒲孤又笑笑道:

 “万象谷中的半年之约,本来就是刘素客安排下的圈套,由于我一走,他知道所有的圈套都失效了,自然不会再留在那儿成为我对他的笑料…”

 南海渔人张大了嘴半晌才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打算呢?”

 金蒲孤笑着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刘素容这一躲起来,谁也找不到他,只有等他重起炉灶后,自然会通知我们的,现在前辈想上那儿去都行!”

 南海渔人抓抓头皮,想了半天才道:

 “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三山五岳,我差不多全走遍了,天下虽大,竟没有个容身之处,老弟!还是你说吧!你上那儿、我就跟你上那儿,要不我们就在万象谷里呆下去!”

 金蒲孤道:“那里只剩下一片瓦砾,有何可恋?”

 南海渔人摇头道;

 “不!刘素客在那里养了一条铁甲神鳄,我钓了一辈子的鱼,就是这头肇畜不上钩,想想实在不甘心!”

 金蒲孤神色微动道:“前辈对它不肯死心,一定有着特别的理由吧!”

 南海渔人想了一下才道:

 “不错!铁甲神鳄身上的鳞片是天下无价奇珍,若是能将它杀死取下来,制成衣甲穿在身上,不仅可以僻水避火,更可以穿山钻石,百丈地底,照样通行无阻…”

 金蒲孤微笑道:“这么神奇的宝贝,刘素客自己不会取用,还留着给别人吗?”

 南海渔人笑笑道:

 “刘素客何尝不想,只是没法子弄到手而已,你也见过那畜生的…”

 金蒲孤一笑道:“刘素客都没办法,前辈难道有办法吗?”

 南海渔人笑笑道:

 “刘素客虽然博学,钓鱼之道却不会比我更,我倒是有办法对付那畜生,只是行之不易,而且工具也不齐全…”

 金蒲孤连忙道:“要什么工具?”

 南海渔人笑道:“苗疆百足蚯蚓可以引它上钩,东海修罗刀可以剖皮逆鳞,南粤化铁神胶可以制甲…”

 金蒲孤连吁一声道:“这些玩意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南海渔人道:

 “连刘素客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呢?不过这些东西我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单缺修罗刀,那是在一个叫做崇明散人的手里,我无法得到!”

 金蒲孤不经意地问道:“崇明散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住在崇明岛上吗?”

 南海渔人点头道:

 “不错!他就住在东海崇明岛上,不过他为人十分古怪,从不与外人来往,据说他利用那柄无坚不摧的修罗刀,在岛下岩底造了一座水晶宫阈,我也是为了好奇,想去访问一下,结果被他赶了出来!”

 金蒲孤动容问道:“他的武功很高了?”

 南海渔人摇头道:

 “武功高低不得而知,不过只要有着那柄修罗刀,就是不会武功也没有关系,凌空一挥,刀光所及,当者立折,我第一鱼竿就是被他削断的,他根本就没有用力气…”

 金蒲孤想想道:“世间还有这么一柄利器,居然刘素客会不去动脑筋…”

 南海渔人笑笑道:

 “崇明岛孤悬海外,崇明散人很孤僻,很少与外人来往,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刘素客只读万卷书,要想对世上的事多一分了解,必须还要行万里路,因为有许多事是书本上读不到的。”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刘素客吧?”

 南海渔人脸色略动了一动道:

 “说是说过一次,不过他并不太感到兴趣,因为他那时充满了自信,根本不想人家能伤害他,自然也用不着急急得到那防身至宝…”

 金蒲孤却脸色一变道:

 “这样看来我们也得赶快到崇明岛上一行,我自己对那柄修罗刀不感兴趣,可是必须阻止刘素客得到它!”

 南海渔人不信地道:

 “刘素客绝不会去动修罗刀的脑筋,他不怕被人杀死.也不会亲自用武器来杀人,修罗刀对他毫无用处…”

 金蒲孤轻问道:“前辈怎么相信他不会去呢?”

 南海渔人脸上红了一下道;

 “我在崇明散人那儿吃了一次亏后,心中不无芥蒂,所以自动把这件事说给他听,原是希望他会出头去整整崇明散人的,谁知他只摇摇头,完全没放在心上…”

 金蒲孤轻叹一声道:

 “前辈这件事做得大错而特错,在过去刘素客也许不关心,现在可很难说了,因为他仗着智力在我面前吃了不少亏,一定会改变以往的想法,目前他之所以要避开我,就是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南海渔人摇头道:

 “他虽然智力上失败了许多次,要说你能杀死他,我还是不相信,别的不说,单凭他那缩地之术,你就无法接近他…”

 金蒲孤微笑道;

 “我与刘素客锋多次,却从来没有正面与他接触过,前辈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南海渔人摇摇头。

 金蒲孤笑道:

 “他怕我见了面之后,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他一箭,他那缩地之术再神妙,也无法在刹那之间,逃出我金仆姑长箭的程!以前他目空一切,是因为确信无人能杀死他,现在有了我这层顾忌,他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南海渔人怔了一怔道:“老弟,不是我说夸大的话,你那神箭固然厉害,却不见得能伤得我…”

 金蒲孤大笑道:

 “刘素客若是有前辈这一身武功,他就用不着急急如丧家之犬般他从万象谷中逃走了,智慧或许比武功更厉害,但是碰上一个智力相等的对手,武功就是决定生死胜负最重要的因素,刘素客不如我就在此,可是他现在开始练武功又太迟了,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持有一柄修罗刀那样的利器…”

 南海渔人一怔道:

 “对啊,他假如有了修罗刀,再得到了铁甲神鳄的鳞片制成软甲,不必仰仗智慧就可以横行天下而无忌了…”

 金蒲孤笑笑道:

 “有了修罗刀,就不一定再需要软甲防身,一刀在手,无坚不摧,我的金仆站长箭再准,也挡不住地轻轻一挥…”

 南海渔人脸色大变,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我真不该告诉他这件事的…”

 金蒲孤一笑道:“幸而前辈提出得早,我们还来得及赶在他面前,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点动身吧!”

 南海渔人想想道:

 “可是崇明散人也不好对付,好话讲不通,动蛮的更是自己吃亏!”

 金蒲孤笑笑道:“我们只要赶到地头,其余的事让刘素客替我代办?假如他得了手,我们可以来个渔人得利!”

 南海渔人不信道:“刘素客真的会去吗?”

 金蒲孤笑道:

 “我想他是会去的,假如他不去,我们就权当逛一次东海,来个万里壮游吧!”

 南海渔人轻吁一口气道:

 “老弟的意思是说假如刘素客不去谋修罗刀,我们也不动手了…”

 金蒲孤正道;

 “是的!崇明散人隐居海外,与世无争,我们不必去扰他的安静,我相信前辈也不是想从他手中夺取修罗刀吧,以前辈的武功,也无须再仗利器以雄视天下…”

 南海渔人迟疑地道:“不得修罗刀,就无法剖开铁甲神鳄的皮腹制甲…”

 金蒲孤仍是庄容地道:

 “前辈志在钓鳄,并非想得到鳄鳞制甲,钓鳄所用的百足蚯蚓前辈已在握中…”

 南海渔人道:“把它钓起来有什么用呢,又没有方法可以致它于死命…”

 金蒲孤目绽神光道:

 “钓者志不在得鱼,家师也好此道,可是他老人家钓起来的鱼,仍是放回水中,前辈假如没有这种襟,就不必打着南海渔人这个名号了!”

 南海渔人被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得满脸通红,半响才在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丢在地大叹道:

 “老弟!今天我才算是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教训,钓者志不在鱼,这句话我当引为终生的铭言,匣中是我从百粤搜来的化铁神胶,我发誓不再用到它…”

 金蒲孤朝他作了一揖,庄敬地道:“前辈高洁怀,松月心襟,再说谨致无上敬意!”

 南海渔人十分惭愧地道:

 “老弟!别再说了,若非你一番开导,我永远是个贪心的渔夫而已…我们是怎么个走法?”

 金蒲抓想了一下道:

 “要快自然是乘钢羽最好,可是这一来就失去了行万里路增长见识的机会了,因此我主张从此地陆行至扬子江畔,再买舟东下…”

 南海渔人道:“好是好!不过这样岂非要落在刘素客的后面了吗?”

 金蒲孤笑道:

 “刘素客纵然要去,也不会急在这两天,他火焚万象谷后,一定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那可不是两三天可以解决的,所以我们绝不会比他慢!”

 南海渔人点点头道:“好吧!反正我总是听你的?”

 金蒲孤遂抬手把钢羽叫了过来,对它作了一番代,然后与南海渔人作伴离去,等他们走后,钢羽过来啄起南海渔人留下内贮化铁神胶的小匣子,振翼穿云而去!

 越过浙东山地,来到苏皖界的当涂县境,先浏览了一下采石肌的江山胜况,两个人才赁了一艘帆船,顺江而下,顺水加上顺风,舟行颇速,走了两夜,他们已经泊抵东吴的姑苏。

 金蒲孤忽然提议在此停留一夜,意欣赏一下古人诗中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情,南海渔人虽不表反对,却另外对他建议道:

 “金老弟,姑苏胜境很多,姑苏台,虎邱山,吴王墓等,什么地方不好玩,何必巴巴地守在船中听寒山寺的钟声呢?”

 金蒲孤笑笑道:“我倒是颇有意思玩上一天,但不知道人家有没有那个兴趣!”

 南海渔人微愕道:“人家?人家是谁?”

 金蒲孤笑指远处一艘巨舫道:“那条船上的人!”

 南海渔人怔了一下道:

 “我也看见那条船了,它一直走在我们前面,可是那一条官航,上面都是女人,也许是什么官宦人家的眷属…”

 金蒲抓微笑道:“前辈既然也留了心,可曾发现那船上的人有什么异状!”

 南海渔人摇头道:

 “没有…老弟!你有什么发现吗?对了!昨天我们两条船靠得很近的时候,你把我硬拖到船舱里喝酒,还把舱门关了起来,我相信你一定是有用意的…”

 金蒲孤一笑道:“前辈再想一下那个时候对面船上的人在做什么?”

 南海渔人想了一下道:“那时候有人在弹琴,琴声好听极了,我正在奇怪是谁有那么高的造诣呢…”

 金蒲孤一笑道:“前辈的记忆中有谁擅于抚琴呢?”

 南海渔人跳起来叫道:

 “刘素客的小女儿刘星英,对面船上是她?那刘素客一定也来了!”

 金蒲孤摇头道:

 “这个可不清楚,不过大家都是在一条路上,可见刘素客对崇明散人的那柄修罗刀发生了兴趣,我们且耐心等一下,不久之后,就可以知道对方的意图了…”

 南海渔人莫明其妙。

 金蒲孤连叹一声道:

 “刘素客一生自负聪明,却忽略了一件最明显的事实,他的几个女儿都是人,不是工具,他只利用她们,却没有给她们应有的亲情,难怪她们一个个都要背叛他了!”

 南海渔人征然遭:“老弟!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金蒲孤笑笑道:

 “刘素客已经发现了我们,却还没有了解到我们的意图,以为我们只是在跟踪他们,所以要在此地摆我们,一会儿他们就有动静了!”

 南海渔人不悟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蒲孤笑道:“我当然没有前知之能,这都是他女儿告诉我的!”

 南海渔人愕然道:“见鬼!你什么时候跟她们见面的?”

 金蒲孤正想答话,忽然对面航上又传出一片琴音,他连忙耸耳静听,片刻之后,琴音顿止,金蒲孤连忙推促船家开船,把南海渔人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直等船在江心行驶了,金蒲孤才笑着道:

 “刚才刘星英用琴音告诉我说刘素客已经先走了。”

 南海渔人睁大了眼睛,表示不信道:“琴能说话?”

 金蒲孤点点道:

 “不错!她用琴音告诉我说:‘不可停!不可停!家君已作东海行’!”

 南海渔人连连摇头道:“真叫人无法相信…”

 金蒲孤轻叹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刘星英的琴技的确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听在人家的耳朵里是美妙的音乐,到了我的耳中,就是那反覆的叮咛,昨天我初闻琴音的时候、真吓了一大跳…”

 铺海渔人连忙道:“昨天她怎么说的?”

 金蒲孤回忆片刻才道:

 “昨天她在琴中说:‘舟中不可留,家父视君若寇仇,姑苏城下系行舟,寒山寺中说从头…’底下还有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我就不必说了!”

 南海渔人对他望了一眼,知道那些话一定是刘星英对他倾吐思慕之词,遂轻轻一笑道:

 “老弟!刘素客也许对他几个女儿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可是他真正忽略的倒是女大不中留这个明显的事实…”

 金蒲孤脸上红了一下,没有说话,南海渔人想想又道:

 “刘素客大概不会从水路走了吧!”

 金蒲孤见有机会岔开话题,连忙道;

 “他存心避开我们,自然不会再坐船,不过也很难说,因为他走得很秘密,他把船留在这儿,就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大

 南海渔人想想道:

 “刘素客假如要上崇明岛,他绝不会一个人孤身上路的,但不知谁跟他在一起…”

 金蒲孤摇头道:

 “这难说了,我也不能问刘星英,她原来是约我上寒山寺见面的,突然又改了用琴音通知,一来是事态紧急,再者也可能是无法身…”

 南海渔人哈哈大笑道:

 “刘素客的女儿与六个姬妾都是绝佳人,而且年纪都很轻,只要这些女人留在他身边,他一辈子也别想斗得过你!”

 金蒲孤知道他话中的含意,不涨红了脸,可是南海渔人不待他开口分辨,又大笑着道:“人总是人,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容易为英俊的男人所吸引,千古同此一理,刘素客却想不透,无怪乎他要节节失利了!”

 金蒲孤见他越说越骨,知道再辩下去,反而牵出更多的调侃,干脆不开口了,可是他心中却有着一种屈辱的感觉,与刘素客的争斗本来是各凭本事。

 南海渔人却把它牵涉到另外一个因素上,虽然不无道理,那却是他不能承认,也不愿承认的!

 舟抵申江,再出去就是崇明岛了,为了慎重起见,他们访问了几个附近的船户,却得到了一个颇为意外收获。

 崇明散人突然一改以往的作风,早在一个月前就对的船家发出警告,不许任何船支驶往崇明岛去!

 他们所赁的帆船水手也受到同行的告诫,不肯再向前行了,他们也毫无犹豫地接受了,假如崇明散人止任何船只前往。

 刘素客自然也去不成,他们大可在此等待情势的发展,同时也探查一下刘素客等人的形踪!

 整整等了两天,不仅刘素客的行踪无着,反而有一件更为丧气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正是傍晚,他们在江畔闲话漫游之际,一艘巨舫,扬帆直往江外海中驶去!

 他们认得很清楚,那正是停泊在姑苏,刘星英等人的座船,舟行甚速,等他们察觉的时候,船已经走远了!

 金蒲孤异常震怒,然而隔着浩瀚的江水,一点办法都没有,也许他们可以利用一苇渡江的轻功身法追了上去。

 但是那只能维持一口气的功夫,刘素客等人也许不会武功.却绝对有把握不让他们抢上船去。

 汹涌的江上也不能容他们多作停留,他们只有眼睁睁地望着巨舫在视线中消失!

 金蒲抓在江边直跳脚,连声直骂,倒是南海渔人笑着将他拉住了道:

 “老弟!我们都遭那丫头骗了…”

 金蒲孤在愤怒中还有一丝惆怅,刘星英在琴音中向他说了许多动心的话,却是一个骗局,骗得他相信了…

 很可能刘素客根本就没有离开那条船,叫他们在此地空等了两天,结果反而落在后面!

 南海渔人这时倒不再跟他开玩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

 “老弟!别着急,我们也追上去好了!”

 金蒲孤双手一摆道:“怎么去法?要是钢羽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凌空飞渡…”

 南海渔人笑道:

 “此去崇明不过近百里海程,我们随便找条小船,有我这老渔夫浆,保证不比他们的大船慢,先前只怪我们太大意…”

 金蒲孤闻言连忙找了一条小舢板,也不征求船主的同意,丢下一锭黄金算是购船的代价,就与南海渔人上了船。

 南海渔人不愧是个熟练的水手,浆如飞,不到一个时辰,远远的就可以望见大船的影子!

 金蒲孤连声摧促要追上去,南海渔人也挥动双浆,像箭一般地猛力前追,两船相距二十余丈时,前面的大船上突然抛下许多圆形的大木桶,二人莫明其妙,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用意。

 那些木桶都浮在水面上,直等他们驶到附近时,一个木桶突然发出似雷的巨响,木屑四飞,水面上爆出鲜红的火花。

 南海渔人惊叫道:“不好了,快跳下去…”

 说时不等金蒲孤有所表示,用力将身子一侧,使舢板翻了过来,二人一起翻落水中,而且南海渔人还将他一把拉住,直往水底沉去!

 金蒲孤不解水性,可是他练过武功,也练过内家息之法,连忙了一口气,维持住身体内最低的需要消耗量。

 水面上爆炸之声不绝,熊熊的烈焰照澈水底,方圆几里之内,已成一片火海。

 南海渔人拖住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在水底潜行自然很费力,幸而南海渔人功力深厚,一直到眼前不见火光时,才带他浮出水面,远处的火光仍在海面上燃着,他们的那条舢板也着了火。

 南海渔人叹道:“刘素客好毒的手段…”

 金蒲孤对于这些火器却是一窍不通,怔然遭:

 “这是什么玩意儿,在水上还烧得着…”

 南海渔人叹息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刘素客在制炼这种火药时,我倒是在旁边目击,那药十分怪异,见风见水都能燃着,平时都必须泡在油中,你记得我把你从那间密室中救出来时所用的流星火炮吗,就是这种外包腊衣而制成的,刘素客这次大概是存心要杀死我们了,若非我预知厉害,见机得早,此刻恐怕早已葬身火海,连骨头都炼化了…”

 金蒲孤一叹道:

 “我们只是免于火焚而已,并没有逃出性命,在这一片茫茫大海中,无舟无楫,甚至于连一点借力的东西都找不到,光是凭人力,能支持到多久?”

 南海渔人却笑笑道:

 “老弟请放心好了,老朽外号渔人,若是叫水淹死了,岂不是笑话!”

 金蒲孤苦笑道:

 “前辈自己当然不成问题,我可惨了,在水中我成了个废人,前辈纵有翻江倒海之能,也无法带着我渡过近百里的海面回到岸上去呀!”

 南海渔人呆了一呆才道:

 “这个倒是没办法,不过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能逃过火焚之危,总不会叫一片水给困死了,此地是申江出海必经之途,我尽量支持你不沉下去,也许一两个时辰后,就会有其他的船只!”

 金蒲孤连连摇头道:

 “前辈还是一个人逃生吧,不必管我了,船只是绝不会有的,我们在申江口就知道最近一段日子任何船只都不准航行,虽然那些船户说是崇明散人的命令,但是我敢断定这是刘素客放布的疑阵,他的计划向来是一步接一步的,他一定是恐怕火药烧不死我们,才又加上这一片大海作为我的葬身之所,否则以那艘大船的速度,纵然比不上前辈的轻舟快。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让我们追上的!”

 南海渔人一怔道:

 “是呀!在我的计算中,差不多要到崇明岛附近才能赶上他们的…”

 金蒲孤道:

 “假如在崇明岛附近,就算我们的船毁了,前辈也足可将我带到岸上,他偏偏还在半中间发难,分明是早已算计好了…”

 南海渔人默然不语。

 金蒲孤又摧促他道:

 “俱死无益,前辈还是先走吧!刘素客的事只好麻烦前辈了,以心计而言,前辈也许不是他的敌手,可是前辈有着这一身超特的武功,却是他万不能及的,前辈不妨虚与委蛇,只要能接近他身边,出其不意,一举而毙之…”

 南海渔人摇头道:

 “难!经过这一次后,他对我戒意已深,大概不会再让我接近他了!”

 金蒲孤道:“那前辈不妨找到刘英,跟她合作,她的智慧略低于乃父,而且因为我的原故,他们父女已成死仇,再也不会被刘素客所用了,她只要知道我死在刘素客手中,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南海渔人轻轻一叹道;

 “老弟!别丧气,生死我们都在一起,你一死刘素客也不会放过我,刘英要替你报仇是她的事,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说着拖住金蒲孤的后领,慢慢向前泅去,金蒲孤虽然不住的挣扎,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在海面上行了一程,南海渔人的动作渐渐不如前俐落了,那是力竭的象徽,金蒲孤一叹道:“前辈何苦作这种没用的挣扎呢?”

 南海渔人却沉声道:“我宁可被水淹死,也不能落在那些海盗的口里!”

 金蒲孤微微异道:“海盗?那里来的海盗?”

 南海渔人低声道:“你回头看看!”

 金蒲孤定睛望去,只见海面上挂着一块块三角形的板状之物,作淡灰,分水破向他们迫近,不淀道:“这是什么东西?”

 南海渔人沉声道:

 “鲨鱼!这种名叫虎斑鲨,是鱼类最狠的一种,所以又叫做海盗,生凶残,齿牙利如刀,一口咬下去,再好的气功也挡不住!”

 金蒲孤忽作深思道:“它们的身体一定很庞大吧?”

 南海渔人点头道:

 “不错,它们有大有小,可是我们后面的这几条大概总在十丈左右…”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摧命阎王,却是我们的救命菩萨,前辈请你托住我的身子,让我能赏它们两支长箭!”

 南海渔人连忙道:

 “不行!它们见血更疯狂,假如你死一条,其他的受了皿腥的刺…”

 金蒲孤道;

 “不要紧,凭我囊中十八支长箭,那怕它们成干成百,我也可以杀尽它们…”

 南海渔人道;

 “杀死它们有什么用呢?并不能帮助我们选出这片大海听,不如省点力气…”

 金蒲孤笑着道:

 “我自有道理,我也知道一些鱼类的身体组织,它们都是靠鳔浮沉,鱼死而鳔不破,正好用来作个大气球…”

 南海渔人大声叫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看来我这个渔人真是白当了…”

 说着停止前进,双手托住金蒲孤的部,将他的上半身举出水面。

 金蒲孤迅速地解下长弓,了一支箭,搭在弦上,瞄准一条最大的鲨鱼背鳍,嗖的一声,矢出如飞,将那条巨鲨贯脑而穿!

 巨鲨一阵翻动,尸身浮出在海面上,好像一条小船,其余的鲨群立刻包围住同伴的尸身大肆围噬!

 顷刻之间,已经吃得只剩一付骨架,慢慢地沉下去。

 南海渔人一怔道:“这样子不行听!虽然杀死了鱼,还是取不到鳔!”

 金蒲孤笑笑道:

 “慢慢来!它们总有吃不下的时候,只要最后剩下两条活鲨,就不怕少了我们的浮海工具!”

 南海渔人摇头叹道:

 “老弟!你只有十八支箭,就算连杀十八条鲨鱼,还是喂不这群饿海盗!”

 金蒲孤笑着道:“前辈不要着急,看我的好了!”

 说着弓弦连响,将剩余的十几支金仆姑长箭全部都了出去,每支长箭都是贯穿鱼脑!

 海面上浮起十几条鱼尸,引得鲨群疯狂争食,但见波涛翻涌,血水四溢,把海水都染红了。

 金蒲孤长箭不断地出去,鱼尸愈积愈多,最后海面上满是鱼尸,而生存的鲨群却比尸体少了!

 南海渔人托着金蒲孤的身子,不呆住了,他简直不知道这个年青人用的是什么魔法,他的长箭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直等他开始注意金蒲孤的动作时,才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原来金蒲孤的手法十分特别,他每支长箭出去,贯穿鱼脑后,居然又回到他的身边来了。

 他的箭壶是悬在下,壶口浸在水中,每支长箭回来时,仍是自动地钻进箭壶中,仿佛成了有生命知觉的东西,当金蒲孤止手不时,壶中的箭一支也没有短少!

 望着满海的鱼尸金蒲孤笑笑道:“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剖开鱼腹取缀了!”

 南海渔人一叹道:

 “我这个渔人钓鱼,还要牺牲一些鱼饵,老弟竟然丝毫不损,要是用你这种手法,捕鱼的都成了富翁!”

 说着拖住他的衣服游过去,那些生余的鲨群,因为餐了同伴的对他们也失去了攻击的兴趣,望望他们又游开了,南海渔人把金蒲抓敢上一条大鱼的尸体,金蒲孤取出前的匕首,准备剖腹取鱼嫖。

 南海渔人却将匕首抢过去笑道:

 “有着这么多的好材料,我们也不必抱着鱼骤浮海了,你表现了半天,现在瞧瞧老夫的手段了!”

 说着在水中忽上忽下,翻来滚去泅泳一阵,已经剥下了一张大鱼皮,丢在金蒲孤停身的大鱼尸体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带了许多零碎的鱼骨上来。

 金蒲孤见了大不为解道:“前辈这是干吗?”

 南海渔人一笑道:“老弟以穿杨神屠鲨,我这个渔夫只好一手鲁班绝技浮海!”

 说着将身上外衣撕破,做成许多绳索,将那些鱼骨捆扎起来,最后拿那张鱼皮蒙上去,成了一条鱼皮轻舟!

 金蒲孤一面赞叹,一面又怀疑地问道:“这鱼皮做成的船可以渡海吗?”

 南海渔人大笑道:

 鲨皮是最坚韧的一种皮革,许多名剑宝刀都是利用它来制造刀鞘,这艘鱼船不仅可以浮海,而且水火不侵,刘素客再用火攻也无法伤到我们了!”

 说着将小舟放入水中,果然极其平稳,他招呼金蒲孤跳了上去,又割下两片鱼翅作浆,在曙苍茫中,破而去。金蒲孤望着后面海上还飘浮着不少鱼尸,以及被血染红的海面,不微感不忍道:“我们虽然逃脱两条命,却残害了几百条生命南海渔人一笑道: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弱者灭亡,强者生存,我们若不杀死它们,现在一定在它们的肚子里慢慢消化呢I”

 金蒲孤默然不语,南海渔人又笑道:

 “刘素客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利用这个方法逃生的,或许他现在正在为我们葬身大海而庆祝呢!”

 金蒲孤仍是不开口,心中为着昨夜的屠杀而感到内疚。

 南海渔人笑道:

 “老弟不必为这些死去的畜生难过,他们在海中横行霸道,就像是陆上的虎豹一般,除恶务尽,我要是你的话,连那些未死的都不放过,多杀一条恶鲨,也就是保全许多无辜的小鱼免受迫害,它们若是解得人言,一定会对你表示由衷的感激!”

 金蒲孤总算被他劝动了,微微一笑道:“我也晓得这些凶物实有取死之道,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忍心,这或许是我的天使然,我初次离师下山,利用金仆站长箭先后杀十六凶人,心里一直不安,他们虽然作恶多端,却与我素无仇隙…”

 南海渔人一笑道:

 “当杀则杀,这才是侠义本分,假如每一个死在你手中的人都必须是你的仇家,你就不配称得上这个侠字了…闲言少叙,你看前面那一片黑的山影,就是崇明岛了,我们还是准备登陆要紧!”

 金蒲孤放眼望去,但见朝阳中一片山影,不过才像脸盆大小,怔怔地道:

 “崇明岛只有这么一点大…”

 南海渔人笑道:

 “崇明岛大得很,隔着几十里水面,你自然不觉得,等你到岛上,就知道它不比一城市小,崇明散人住在岛的西端,我们是在那一边登岸?”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我们直接往西面去!”

 南海渔人一怔道:“我们是明访还是暗探?”

 金蒲孤道;

 “刘素客已经比我们先了一步,不管他与崇明散人是如何见面,明访对我们总不是利,自然是暗探为上策…”

 南海渔人奇道:“既是暗探,我们总不该避开正面,怎么反而直闯而去呢?”

 金蒲孤微笑道:“崇明散人在那一面布置最严?”

 南海渔人睁大了眼睛道:“自然是西面,那是他海底水晶宫阙所在地…”

 金蒲孤摇头道:

 “我以为不然,不管我们在那一面登陆,都无法逃过他的监视,可是在西面被他发觉的可能还少一点,越是人家认为万无一失的地方,漏也越多!”

 南海渔人想了一下,突然浩叹道:

 “对!我上次也是暗探就是怕与他正面冲突,从东岸进去,结果还没有走近他所居所三里,就被他拦住在一处未曾设防的地方,兵法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老弟深得其中三昧,你这份人才闯江湖太可惜了,若是坐科比,怕不是个庙堂大将之选…”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

 “前辈太过奖了,我不过是照着人情之常,设身处地而加揣测而已,走江湖论私斗不比用兵,我也没这份才情…”

 南海渔人摇头道:“不然,天下事皆出一理,由小可以观大。”

 金蒲孤却正道:

 “这不同,我这个作法是在冒险,万一所料不中,最多死一、二人而已,假如我身为将帅,成败关系着无数人的性命,我一定要采取最稳当的步骤,当司马懿明知孔明摆的是空城计,仍不敢冒险轻进,后世批评他怯懦,我独认为他明智,夺一孤城何足轻重,几万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南海渔入怔了一怔,继又轻轻一叹道:

 “老弟,我不敢再对你说什么,倒是我有机会见到刘素客的话,可以对他进一句忠言,仁者无敌,智勇何足论哉,他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天下就太平了!”

 金蒲孤也轻叹道:“就是怕他不会明白,否则我们又何须作这一次崇明之行!”

 南海渔人一言不发,划动鱼翅,绕出崇明岛外,再掉头向西方进行,尽管舟行甚速,已经费了不少时间。

 岛越来越近,渐渐地可以望见岸上的一切了,那是一片悬崖,崖下是纵横的石海滩,石上丛生许多贝壳,锋利的边缘刀口一般锐利,任何人都不会利用这个地方作登陆的目标!

 因为海不住地冲击,舟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舟行的方向,撞上那些石,一定是舟覆人亡。

 然后他们这一艘鱼皮的轻舟却正好克服了这种困难,柔韧的鲨皮不惧任何冲击,藉着海的摧送,使他们顺利地登上了海岸,弃舟登陆后,南海渔人犹自将小舟拖了起来,藏在一个屋中。

 两人才结束一下身上的装备,金蒲孤长箭控弦,南海渔人也执着他那视同性命的钓竿,开始寻找登陆上崖的路,找了很久,他们才发现一条隐秘的小径!

 其实那已经不能算是通路了,只在石罗列中略略有人攀登的痕迹而已,可是他们却毫不犹疑地循迹而上。

 走不了几步,忽然听见上面有人谈话的声音,两人立刻找了一块岩石躲了起来,片刻之后,上面的谈话声却越来越清楚了,首先是一个清晰的童音道:

 “姊姊,今天来的那几个女的真了不起,爷爷自负琴棋书画四绝,居然全给人家比下去了,你为什么不跟她们拼一下呢!”

 接着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道:

 “我才瞧不起她们呢!一个个都是妖怪状,我想她们一定都不是好人…”

 那童音的声音却笑着道:“我知道了,她们都比你长得好看,所以你才不高兴…”

 少女的声音叱道:“弟弟!你胡说…”

 男童的声音笑着道:“我一点都不胡说,她们是比你好看,你一向认为自己了不起,今天可碰上对手了…”

 少女叫道:“你再胡说八道就要揍人了!”

 男童也叫道:

 “你只会欺负我,有本事跟人家去比,琴棋书画,我敢保证你一样都不行…”

 接着是拍的一声,大概是那个少女打了男童一下,因此男童哭叫道:

 “丑八怪!不要脸,自己比不过人家,只会欺负我,你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我跟你拼了…”

 接着是拳风呼呼,掌声霍霍,大概是那两人动上了手,片刻之后,又是一声闷响,好像是掌击在人身上的声音,然后是男童的惊叫声,一条人影向下坠去,金蒲孤见底下是错列石,那人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再也忍不住了,飞身而出,直向那人影扑去,原是想将那人接住,不让他掉下去,谁知他的手抓住那人的衣服后,心中不觉一怔,因为他手中的人轻若无物,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重量!

 等他将手中的人翻过来一看,却更为吃惊,因为那人根本就是一个皮制的假人,而且头上却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探出一个少女的半身,朝他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金蒲孤弄得莫明其妙,只听得上面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

 “何方鼠辈,居然敢擅人地,还不快上来领死!”

 南海渔人一惊道:“这是崇明散人的声音…”

 金蒲孤怔了一怔,突然几个急步,直向山头跃去,南海渔人正想喝止已是不及,但见他跃到山头,崖上劈出一圈银光,跟着是一声断喝:“滚下去!”

 银光过去,金蒲孤顿时被砍做两截,飞堕山下,南海渔人大惊失,忽见崖下人影一翻,又是一个金蒲孤向山上扑去,他才明白先前被砍为两截的正是金蒲孤接在手中的皮制假人。

 因为他与山头之间还隔着一片山石,一时看不清楚,倒白耽子一阵子心,由于金蒲孤上去了,他也毫不考虑地跟着上去,到了崖上,不呆住了!

 金蒲孤与一个绿衣少女对面而立,既不见崇明散人,也看不见那个与她吵嘴的男童,照上面发声的口音来看,至少应该有三个人才对,其他二人又到那儿去了呢?

 征了片刻,金蒲孤已含怒发话了!

 他的声音中充分地表示了心中的怒气:“刚才那暗中伤人的老匹夫躲到那儿去了?”

 少女淡淡地望他一眼,却并未作答。

 金蒲孤忍不住又叫道:“我问你的话听见了没有?”

 少女眨眨眼睛,依然不理睬他。

 金蒲孤更为愤怒,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不开口,我就找不到那老匹夫了吗?”

 说着掠过那少女的身边,想向山后走去,那少女才一伸胳臂拦住他道:

 “喂!你要上那儿去?”

 金蒲孤怒叫道:“找刚才暗算人的老匹夫算帐!”

 少女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谁暗算你的呢?”

 金蒲孤怒道:“我听见他的声音…”

 少女仍是笑着道:“光凭声音就能决定是谁了吗?”

 金蒲孤怔了一怔,目光移向南海渔人。

 南海渔人连忙道:

 “老朽曾经与崇明散人会过一面,刚才讲话的确是他的口音,而且刚才暗算你的武器,也很像是他的‘修罗刀’!”

 那少女一笑道:

 “我爷爷正在水晶宫中与几个女子在对奕,那有精神来找你们的麻烦,而且我爷爷要是出手的话,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了。”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那刚才是谁暗算我的?”

 少女笑笑道:“那只能算是开玩笑,我真心想暗算你的话,绝不会容你登上峰顶了!”

 金蒲孤诧然地道:“刚才是你…”少女一笑道:“不错!”

 金蒲孤摇头表示不信,少女好像生气了,素手轻,袖中探出一圈白光,金蒲孤骤觉寒气泛体,连忙退后一步,地上发出叮当两声脆响,那是他头上束发的金圈被寒光掠过,砍为两半堕了下来!

 少女这才得意地笑道:“现在你该相信了吧!虽然你很聪明,先用假人试探了一下,可是我若继续施为,你此刻那有命在…”

 金蒲孤由于束发的金环已断,头发披了下来,再加上震惊与惭愧,神情显得特别狼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女目往他微笑道:“你刚才抢身出去救人,可见你的心地还不错,所以我才饶了你一命!只跟你开开玩笑…”

 金蒲孤十分难堪,忍不住叫道;

 “胡说!假如我不用皮人先试探一下,岂不是着了你的暗算,这还能说是开玩笑…”

 少女格格地笑起来道:

 “假如你不用皮人,我下手是自然会有分寸,绝不会伤到你的,像刚才一样,我要杀你易如反掌,然而我只削你头上的金环,叫你知道一下厉害…”

 金蒲孤低下了头,脸上又浮起一层愧,这女孩子的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她能削断自己头上的金环而不涉及一头发,足见她出手时功力之沉稳,换句话说,她要杀死自己的确是轻而易举的事,恐怕还比断环简单一点。

 想到自己从离师出道江湖以来,箭诛十六凶人,青莲山庄上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即使碰到刘素客那等高明的对手,也是无往不利,可是今天却在一个女孩子前面丢了这么大的人,想起来虽然寒心,而那种屈辱的心情,却比死更难过,因此他用手将发朝后一挽,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微笑道:“你听了半天,怎么还不知道我是崇明散人的孙女儿?”

 金蒲孤又被她难住了,他自然知道这少女是崇明散人的孙女儿,刚才那句话也是情急之下冒出来的。

 可是少女笑笑又道:

 “不过我还是应该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你,我姓黄,单名一个莺字,我爷爷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百啭玉女’,你懂得这个外号的意思吗?”

 处于此时此地。

 金蒲孤实在没有精神跟她闲聊天,因此他冷冷地道:“我不懂!”

 黄驾却等不及地说下去道:

 “难怪你不懂!不过你只要多用心思想一想,就会明白了金蒲孤淡淡地道:“我不需要明白!”

 黄驾很不高兴地道:

 “你这个人真不识好歹,我对你那么客气,你却处处扫我的兴,要不是为了我太寂寞,急于想找个人谈谈话,我就一刀杀了你…”金蒲孤眉头一挑,正想发作。

 南海渔人却对他一示眼色,含笑对黄驾道:

 “小姑娘,我对你的外号倒是很感兴趣,你不妨说说看。”

 黄驾用自一瞟金蒲孤道:

 “我住在这里寂寞死了,那么大的一片水晶宫,就只有我跟爷爷两个人…”

 南海渔人连忙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

 黄骛得意地一笑道;

 “那是我假造出来的,因为我太寂寞,所以才做了一个皮人,当作我的弟弟,没事的时候叫它陪我玩,跟我谈天…”

 南海渔人微异道:“皮人也会讲话?”

 黄营笑道:“当然不会,不过我可以代他讲话。”

 南海渔人怔了一怔道:“原来刚才是你一个人在讲话,你可学得真像…”

 黄莺更高兴的道:“我不但可以学两个人的声音,而且还可以学任何人的声音,我还学我爷爷讲话的口气,你们没有听出来吧!”

 金蒲孤也不惊异了,原来刚才男女老少三个人的声音,俱出于她一人之口,维妙维肖,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却足可见出这个女孩子的聪慧不凡!

 黄骛笑着道:

 “我不但学人讲话,还学会任何声音,你们在山下听见我跟那假想的弟弟吵架,打架,不会想到上面只有一个人吧!”

 南海渔人一叹道:“岂只想不到,到现在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呢!”

 一语方毕,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家伙!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南海渔人与金蒲孤惊然回顾,却不见半个人影,而黄骛早已格格地大笑起来,南海渔人回头怔然道:“刚才是你在讲话?”

 黄驾笑着道:“我若不当面表演一下,你一定以为我是在吹牛…”

 南海渔人犹目半信半疑地道:

 “可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嘴动,而且那声音分明来自别处…”

 黄莺笑着道:

 “我张开嘴只能吐出自己的声音,只有闭上嘴才可以随心所地发出所需要的声音,而且可以使声音发自任何一个方向…”

 南海渔人道:

 “内家工夫中有一种叫做传音入密,可以运气将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而不为身畔的,别人所觉,你大概练的也是这种功夫吧!”

 黄骛摇摇头道:

 “我不清楚,反正我从小就有这个才能,我的父母死得很早,爷爷又不大理我,我只好自己对自己说话,久而久之,就练到这个程度,记得第一次我学我父亲的声音,故意把发声的方向由地底下传出来对我爷爷讲话,吓得他三天都没有睡着觉…”

 南海渔人一叹道:

 “莺声百啭,只是形容它的鸣声悦耳动听而已,那里比得上你的巧妙变化,你爷爷给你取的这个外号实在还不够妥切包…”

 黄莺十分兴奋地道:“那你说我该取个什么外号呢?”

 南海渔人想了半天才摇头叹道:

 “这个老朽读书太少,实在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名称,这位金老弟可是学富五车,你不如向他请教一下…”

 黄莺把头转向金蒲孤,等待他开口,可是金蒲孤却淡淡地道:

 “黄姑娘,这个问题我一时也想不起来,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地替你想个更好的称号,现在我们却必须见到令祖有要事相商…”

 黄驾微愕道:“你们找爷爷干吗?他从来不接见外人,你们若是给他遇上了,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金蒲孤庄容道:“我们非见他不可,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了,不但关系着令祖的‘修罗刀’,而且也关系着天下的安危…”

 黄骛一怔道;

 “原来你们是为着‘修罗刀’来的,这很简单,你们也不必去见爷爷了,我就可以送你们一把…”

 说着探手从中取出一柄短刀,长约八九寸,通体晶明,发出雪亮的白光,南海渔人怔了怔才道:“令祖共有几柄‘修罗刀’?

 黄驾笑着道:“很多,共有十二柄,爷爷自己带着一柄,给我一柄,其余都放在水晶宫的兵器库中…”

 南海渔人与金蒲孤闻言都怔住了。

 黄驾见他们没有伸手来接,微感不乐道:“你们要不要?”

 金蒲孤顿了一顿才道:“修罗刀乃世上奇珍,我们怎敢妄求。”

 黄莺笑道:

 “没关系,这十二柄刀原是我母亲的,爷爷虽然叫我好好保管,他自己却拿来送人,我自然也可以送给你们!”

 金蒲孤一惊,忙问道:“送人?送给谁?”

 黄骛撅起嘴边:“还不是今天来的那四个女的…爷爷也真怪,平常从不接见外人,今天对她们居然破例相见,琴棋书画,爷爷比一项就输一项,结果她们四个人每人都骗走了一柄‘修罗刀’。”

 金蒲孤顿足叹道:“坏了!坏了!”

 黄莺莫明其妙地道:

 “什么坏了?莫非那几个女的是你们的仇人,她们得去了‘修罗刀’,就会用来对付你们,这也没有关系,我送你们每人一把好了,大家都有了,就不必怕她们了!”

 金蒲孤摇头叹道:

 “问题不是这么简单,那几个女的都是一个叫刘素客的人派来的,他是个很坏的人,修罗刀到了他手中,无异为虎添翼,我们此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想得刀,而是阻止他们得刀…”

 黄驾想了一下道;

 “那也简单,好在她们投有把刀带走,我们再想法子把刀收回来好了,老实说我也不愿意我母亲的东西落在她们手中,这十二柄刀原是母亲留下给我的,却被爷爷当做人情送出去…”

 金蒲孤连忙道:“黄姑娘!你有什么办法…”

 黄莺皱着眉头道:

 “这恐怕不容易,爷爷那个人很固执,给了人家的东西叫他收回来,他一定不答应的,何况这四柄刀还是他当作赌注输的…”

 金蒲孤沉思片刻道;

 “黄姑娘!看来我们必须去见令祖一面,向他说明利害,也许他会…”

 黄驾忙道:“不行!不行!爷爷那儿是说不通的,唯一的方法是把它们再赢回来,可是用什么方法赢她们呢?除了武功,我那一项都不如人家,不过她们绝不会跟我比武,因为她们都不会武功…”

 金蒲孤想想道:

 “你带我们去见令祖好了,实在讲不通的话,我们临时再做别的打算,即使不用武功,我相信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与她们斗一斗!”

 黄驾摇摇头道:

 “还是不行!爷爷不准会武功的人进入水晶宫的,那四个女子之所以能够得到爷爷的接见,就是因为她们都不会武功!”

 金蒲孤道:

 “不对,那四个人中有两个是刘素客的女儿,她们是真的不会武功,另外那两个姓白的与姓竺的女子,武功基础都很好!”黄营摇头道:“那两个女子的确练过武,可是她们的功夫都散掉了,爷爷是经过检查才接见她们的!”

 金蒲孤呆了一呆道:

 “刘素客的心计之工的确非常人所能及,连这些地方他都能烛先机,预为之计…”

 南海渔人笑笑道:

 “这倒不一定,是你把刘素客看得太高了,他明知凭白竺二女的武功不足恃,倒不如把她们变得跟常人一样,当然他也知道崇明岛是龙潭虎,可是不管崇明散人如何蛮横,对于一批弱不经风的女孩子总凶不起来吧,他这一着只是下对了地方而已…”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照这么说我们若要见到令祖,势非也废去武功不可了?”

 黄骛摇摇头道:

 “这倒不一定,假如你们在武功上能胜过我爷爷,他也会把你们待若上宾,不过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事,爷爷的武功已臻化境,剧目前为止,他只有一次碰上对手…”

 金蒲孤连忙问道:“那是谁?”

 黄莺目光略见犹豫,可见她终于摇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爷爷说起过有这么一会事而已!”

 金蒲孤与南海渔人却看出她言不由衷,可是他们与这个女孩子才见面,既然她存心隐蔽,他们自然也不便追问,南海渔人笑了一下道:

 “老朽与今祖倒是过一次手,不过那时是折在他修罗刀威力之下,不知他的真正功夫究竟如何,假如…”

 黄骛不待他说完就抢着道:“假如爷爷不用修罗刀,你是否能跟他过手十招呢?”

 南海渔人想想道:

 “以技击之道而论,老朽虽不敢夸说天下无敌,但是十招之内能击败老朽的人恐怕还不多!”

 黄续也想了一下道:

 “只要你有这个把握,我们不妨试一下,爷爷在水晶宫中的时候,身边从不带武器,我们出其不意地进去,他只好用真正的功夫来跟你较量,不过我希望你估量一下自己,即使徒手相搏,爷爷也不是轻易能应付得下的…”

 南海渔人笑笑道: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成与不成都得试一下,黄姑娘!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

 黄莺沉片刻,才把那柄修罗刀递给金蒲孤道:

 “你还是带在身边,说不定会用得到它!”

 金蒲孤还待拒绝,南海渔人已用眼色叫他收下,于是三个人在黄驾的带领下,向后山走去。

 黄驾一路上用她天赋的才能,叫出各种鸟鸣的声音。

 金蒲孤以为她是在炫耀,刚想出言阻止,黄莺已明白他的用意,笑笑道:

 “爷爷很细心,我平常在孤独一人时,经常学鸟叫来排除寂寞,假如现在突然改变了习惯,他立刻就会知道我碰上了别人,就会预作戒备,而且我们三个人的脚步声也很难瞒得住他,我必须用其他的声音来混淆他的听觉…”

 她一面在开口说话,而鸟叫之声也没有停止,却把金蒲孤听得更发呆了,那是由于她运气的速度。

 她在每两个单字之间发出一声鸟鸣,换言之也是在两声鸟鸣之间吐出一个单字,鸟鸣声响,话说得轻,因此听来清清楚楚,丝毫不见混乱,更难得是两声声音密密相衔接,各如珠串,听不出有中断之感!

 南海渔人轻叹一声道:“姑娘这套功夫练起来很费时吧!老朽听着都感到累…”

 黄莺微笑道:“这样还不太费力,有一次我学四个人念书,声分男女老少,书为秋,易经,唐诗与元人小曲,听起来要像是同时进行,那才累出我一身大汗,两个时辰后,连喉咙都哑了…”

 金蒲孤不经意地道:“你不会停下来休息…”

 黄驾摇头道:“不行!师父不准!”

 金蒲孤一怔道:“师父?令师是那一位高人?”

 黄莺脸色微动,连忙道:

 “没有人,是我假想出来的,为了督促我努力用功练习,我替自己创造了一个师父!”

 金蒲孤将信将疑地望她一眼,黄莺却停止脚步道: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问或是要商量的,赶快在此地解决。再到前面就是水晶宫入口,我可不能再说话了!”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

 “此去将随机应变,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不过我想知道刘素客究竟来了没有?”

 黄骛连忙道:“刘素客是什么样子?”

 金蒲孤朝南海渔人道:“这要前辈来说了,我到现在还没有跟他正面相对过!”

 南海渔人道:“他是个读书人打扮,年龄约在五十上下,白净面皮,留着长须…”

 黄驾摇头道:“没有这个人,那几个女的只带了一个老佣人,连胡子都白了,满脸皱纹,看上去有七十多岁…”

 金蒲孤道:“那是我师父!”

 南海渔人道:“听起来倒像,不过我以为不太可能!”

 金蒲孤不信道:“何以见得呢?”

 南海渔人微笑道:

 “世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像这种大事,刘素客怎会自己不来参加?”

 金蒲孤还是辩解道:“他假如把一切计划都策算好了,用不着自己前来冒险!”

 南海渔人笑道;

 “崇明散人一向闭关自守,他跟我们一样,都需要见机而作,根本无法预先策划,此其一也,再者你要记得黄姑娘曾经说过,只有不会武功的人,才允进入水晶宫,今师…”

 金蒲孤道:“师父的心智已在刘素客控制之下,也许将武功隐藏了起来!”

 黄莺摇头道:

 “这是不可能的,爷爷测试的方法很特殊,一个会武功的人,无论如何是瞒不过他的,除非是把武功废除掉了!”

 南海渔人道:

 “令师唯一可取之处即在他的武功,假如将武功散除,形同废人,刘素客何必要他来冒险呢?”

 南海渔人见金蒲孤不开口,乃又笑着道:

 “因此我想那老佣人一定是刘素客乔装而成,换身衣服,增添几十岁年纪在他说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金蒲孤沉思片刻才道:

 “假如刘素客真的来了,那倒是件麻烦事,这家伙鬼计多端…”

 南海渔人微微一笑道:

 “我倒希望是他自己来了,那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在水晶宫中,不怕他翅逃上天去,我们两人谁有机会就给他一下,天下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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