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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白楼,是南大街长安最负盛名的第一间酒楼。楼共三层,第-层,是达官新贵应酬买醉之地。第二层是豪门巨富设宴应酬的所在,而第三层,是王孙公子风佳客寻香掠的风胜境。

 三层楼的梯口各不相扰,每一层的情调都不同,第一层的客人大多是志在酒菜的真正食客,不注意声之娱,有外来卖唱男女在其中讨生活,即席高歌,男女歌手大多有些风雅古逸,有时轻古曲词牌,有时豪放高歌醒人心脾,歌声轻柔,铁板铿锵,韵味无穷。第二层有店中的美丽女侍伺候,女侍大多是胡姬,也有极少的汉家小碧玉,保持着古都的历史风味,不同的是,规范比往昔大,设有金碧辉煌的华丽装饰小阁。那时,设酒姬的地方最负盛名的有两个地方,一是南京,不但有酒姬,甚至有歌舞。

 玉荀集有明人邓雅的“采石酒楼”诗:“采石江头向酒家,酒楼儿女貌如花,金杯满动歌声缓,银灯高烧舞影斜。”可知那时的盛况,比今天的夜总会并无夺

 另一地便是长安,保持着盛唐时的风貌“双歌二胡姬,更凑还清朝,举酒挑逆王,从君不相饶。”可以概括地领略这种旎风光。

 第三层设备更豪华,-座座暖阁是神仙胜境,歌舞之声不会干扰到隔邻寻芳雅士的清兴意。极尽人间豪华。这儿是地狱中的天堂,一掷万金的竞赛场。但对外而言,太白楼是高尚人士的高尚际场所,外人只看到第一层古扑的一面,楼上的风光一般百姓小民是不敢问闻的。

 三月下旬,暮的寒意行将消失,古都长安已是穿衣的季节。太白楼笙歌不绝,寒意全无,两个外罩天蓝色外衣的高大人影,踏入了太白楼。

 天,风和丽,寒气全消。太白楼入夜时分车水马龙,豪客如云。

 两个穿天蓝色大氅,内着劲装的大汉光临太白楼,一个身材雄伟,内穿蓝缎子绣云雷如意领襟劲装,黄面朱,英俊照人。另一个壮得象头巨熊,黑劲装,劲装外套直缀,外加带松松地,黑巾头,黑脸膛,虬髯铜铃眼,长象十分威猛吓人。

 他们是黑铁塔和蔡文昌,第-次以真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有三分书卷气的公子爷,会是告示上行文天下追缉的要犯蔡文昌,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想不到这个江洋大盗能斗胆敢在长安逗留,自寻死路。

 食厅中共分五部分,前厅,后厅,左右两厢,和延向后面庭园的曲郎。各部分每一食桌,都有屏风相隔,灯光如画,人声隐隐。侍者穿梭似的往来不绝。

 领路的小厮领两入转入后厅,引向一张由三面屏风隔好的食桌,立即有一名店伙微笑道上,含笑欠身向里伸手虚引,说出一连串的请字。

 两人就坐,下大氅,文昌笑问店伙道:“伙计,十斤太白,八只下酒莱,如果有烧,大盆子往上切。我这位黑大哥吃不得细量的手艺,他肚子里可以一口气装上十只肥

 哈哈!劳驾快点。”

 “哈哈!贤弟的话正中下怀,妙极了!”黑铁塔高兴地叫。

 “小的立即吩咐下去,两位爷请稍候。”店伙一面奉上香茗一面说,出外代另一名店伙,自己在门外等候。

 曲屏风的两端,可以看到斜方两桌的席面,却看不到左右隔邻的光景。右前方那桌,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少女,正在特设的席旁红木长椅落坐,弦声飞扬。歌喉婉奇,低着一首张文潜的“风子”正到玉容知安否“红笺共锦字,两处悠悠。”

 文昌低了声音道:“大哥,你知道太白楼是谁开的,谁在撑吗?”

 “你小子真是,明知故问嘛!我可没有你消息灵通,你有一般穷朋友跑腿,我没有,说来听听好吗!”黑铁塔答。

 “是有名的恶中官黄楚山的东主…”

 “且慢,中官是什么小人?”

 “中官,是王府的太监官,管的是内府事却可以左右外管大史。撑的人是大兴善寺的护法木云微杜元仲,一个豪门世家的不肖子弟,今晚可能要来。”

 “每一座寺庙都有信徒,信徒不一定是吃长斋的居士,在这些人中,必定有一位潜势力极大的士绅,荣任该寺庙的护法。护法也必定是有钱有势的人,甚至有些大官名吏,居然是某寺的护法,所以护法的来头定然不小。”

 杜元仲是南门外杜曲的富豪世家,在长安上至秦王,下至贩夫走卒,都和他有情往来,潜势力极为庞大。当然啦,南门外伟曲杜曲的子弟,固然也有贤有不肖,也有落江湖的财家,但大多数仍是声名显赫的地方晋绅,财势皆足以左右长安城。

 “哦!你决定向太白楼下手?”黑铁塔问。

 文昌冷冷一笑,点点头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咱们向大户下手,天公地道,造孽钱取之心安理得,花得也痛快。”

 突地,右面屏风中传出一阵豪放的大笑,有人用大嗓门嚷道:“哈哈!难得请到柴先生大驾,今晚总算大眼福,不醉无休,请进请进。”

 接着是一阵寒喧,姓柴的说:“好说,好说。各位爷赏脸,小可感到光彩。”

 文昌一怔,低声道:“是卖唱老柴来了”

 “谁是卖唱老柴?”黑铁塔问。

 “一个风尘奇人,手底下够硬朗。”文具将在大雁塔沿途中巧遇老柴的事一一说了。

 邻室先前说话的人接着道“柴先生不但是琵琶名手,诗词歌赋门门皆,不用兄弟多说,今晚请柴先生来两首雄壮的,让各位老弟耳福。

 “哦!那么,请二爷吩咐一声,叫江肖姐妹前来掌扳鼓。”卖唱老柴自己只能弹琵琶,要听雄壮只好搬助手。

 不久,邻室多了女人的声音,客套毕,在商量唱目。

 文吕的酒莱一一送下,他打发店伙计离开,低声道:“等会我要会他一会,向他打听一些消息。”他指的是卖唱老柴,因为他对老柴的第一印象不坏。

 一声铿锵的铁板敲起,接着是小鼓和檀扳的和鸣,最后是一阵狂风骤雨似的弦声,四种节奏相和让人精神一振。

 一小段前奏终了,主曲登场,老柴那豪放悲壮的歌声,下了一些喧闹。“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掣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虎,看孙郎。甘酒照胆尚开张,鬓微霜,有何妨?持节云中,何遗凭唐!会挽锥弓如满月,西北望,天狠。”

 歌声抑扬顿挫,激动中却又充满豪放和少些悲壮,充满了感情,十分感人。

 文昌默然,久久方道:“在风月充溢的太白楼能听到这种清歌,异数。”

 叫好声大起,黑铁塔干了一巨觥,道:“他娘的!我听可不懂什么持节云中,什么遗凭唐,见鬼!”

 文昌夹起一块熏在黑铁塔的口中,哼了一声,道:“就凭你挑出的两句,便证明你不是个饭桶,你这种伪装的俗的目的,逃不过我的法眼,要装就装到底,我不会怪你。”

 黑铁塔下口中的食物,眨眨大环眼,做了个鬼脸,为文昌倒满一碗酒傻笑道:“贤弟,我并不想瞒你,但我认为这些玩意儿最没出息,我但愿能全忘了,庸俗蠢笨过一生。贤弟别计较。”

 文昌召来了店伙叫他等老柴有空时请他过来。店伙立即整理角落下的坐具和小儿,前往召请老柴。

 隔室又唱了三着豪放的民歌,不久店伙领随老柴掀门而入。这家伙一看到文昌,脸上阴沉一扫而空,眼中放光,夹随着琵琶抢入,脸泛笑容。

 文昌笑容离坐,抱拳行礼抢着道:“柴兄久违了,你好,请坐一叙。”

 老柴坦然一笑,欠身道:“文公子好。想不到在这里重逢公子爷的…”

 文昌摇手止住他往下说,挥手示意店伙离开,意恐老柴粗心说出大雁塔的事,伸手让座然后道:“柴兄,请不必称什么公子爷,彼此心照不宣,不必俗套,来,在下替柴兄引见我大哥黑铁塔范如海。”

 黑铁塔已看出老柴目朗鬓丰,是个藏身风尘的内家高手,不敢大意,拱手行礼道:“久仰久仰,请坐下来说话。”

 卖唱老柴不入座,向角落的坐处走。黑铁塔一把将他抓住,大声道:“不要管那些臭规矩,这里坐。”

 他用了五成功,卖唱老柴晃了晃,笑道:“范兄好肩力,这一抓一带,不下三五百斤,在下要出丑了。好!在下坐下了,上了贼船,只好随船走,蔡兄以为然否!”

 他坐下了,心中暗惊,心道:“这黑大汉并不愚蠢,好眼力,他知道我只能从容接下他的五成功,倒是一大劲敌,我得小心了。”

 哈哈!你小子练了正宗先天真气,以武林一高手的身份,挤身九卖唱者之林,了不起。黑铁塔心说着,也坐下了。

 “彼此彼此。哈哈!两位要听歌抑或…”

 文昌为他倒上酒,笑道:“柴兄,在下意高攀,笑话免了。”

 “不敢不敢。看样子,蔡兄必定有事,请吩咐,兄弟洗耳恭听。办得到,一句话,办不到,兄弟也当一尽心力。”

 “想向柴兄打听一些琐事。”

 “是田二小姐么?她目下很好。”

 “不,是太白楼的事。”

 柴峰故意脸色一变,道:“蔡兄,你必须先打听杜家三猛兽的手下能耐,这三位猛兽是疯虎詹启顺,胡狼李新川,飞熊宋永和。三人中飞熊最了得,铁布衫不惧锤击打,他就在酒楼坐镇,可力敌二十人…”

 “兄弟知道铁布衫,利刀以内家真力全力一击,必定衫破气功散。柴兄,今晚杜元仲何时到来?”

 “半个时辰可到,先到帐房,后到三楼清辉阁…咦!蔡兄是想今晚动手?”

 “不是今晚,人到即动手。”

 “不可以。”柴峰变站起来。

 “有何不可?”黑铁塔问。

 “两位如果在这里动手,柴某岂不落了嫌疑?”

 “柴兄,你不是在这黑混日子的大虫,是么?咱们各取所需,然后远走高飞,如何?”

 “不!”柴峰断然地答。

 文昌淡淡一笑,干了一碗酒,若无其事地道:“刚才柴兄说了两句话,确有道理。”

 “我说了什么?”

 “上了贼船,只好跟船走,柴兄,最好的办法,是加入贼人之列,光跟船走靠不住,你说可是?”

 “哼!你威胁柴某不成?”

 “不!兄弟想成全柴兄。柴兄人势单难以成事,咱们兄弟加入之后,实力足以应付三猛兽。金银由柴兄动手,我兄弟两管制人,然后城商护城河右首五株柳树下见,三份均分。怎样!”

 柴蜂颓然坐下,摇头苦笑道:“你在断我的财路,敲破我的饭碗。”

 “柴兄,长安呆久了,一事无成,不走才是愚蠢之徒。”

 “走?往哪里走?处处杨梅一样花,到处都是一样。”

 文昌听他的口气松了,打铁趁热道:“太白楼进万金,如果得手,咱们至少可以安度半年阔大爷生活。你卖唱唱得好,但真要听你唱江城子的人不多,你无法和楼上楼下的他们竞争。得手之后,咱们去洛,看看洛花似锦。如何?”

 柴峰心中暗喜,突然一咬牙,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文昌举杯低声道:“为咱们的合作干杯,祝我们得到好运。”

 柴峰干了杯,开始更换琵琶上的丝弦,道:“如果动手,何不争取时刻?”

 “柴兄是说立即动手?”

 “不错。”

 文昌摇头道:“帐房担不起风险,兄弟要等杜元仲到帐房时再动手。”

 “杜东主如果来了,三猛兽便到齐…”

 “柴兄真害怕三猛兽吧?”文昌他。

 柴峰一咬牙,站起道:“等我的消息,我先走。听我们的微弦连弹,点子到了。”

 “柴兄请便。兄弟留意微弦就是。”

 柴峰走了,黑铁塔道:“这家伙的琵琶有鬼,你看懂了吗?”

 “呵呵,如果连这点头脑也没有,做江洋大盗不被砍头也将在站笼惨死,他的琵琶中藏有两种暗器,前后皆可发不大,不是钉便是针,机关在第五第六两尺码上。第一次听到弦声,我便从共鸣声中听出里面有机簧声。告诉你,任何名家的暗器,皆瞒不了我的耳目。”

 计划得到是有条有理,却没将意外计算在内。

 微弦,是高音,微是五声之一,比羽声低,高于角,属于高次请之声。这声虽不是最高,可是相当难听,被形容为“如负猪觉而亥”负猪觉而尖叫,这声音当然难听刺耳。用来连络,再好不过。

 帐房在前厅的左侧,前设有柜台,柜台内有三名帐房先生,三名伙计和两个小照,帐房平时关上门,凡是金银先由帐房先生验成,然后由伙计送入帐房。房门侧方有一间雅室,一个身材比黑铁塔不相上下的凶猛大汉,和几名大个在雅室中休息,有事只稍大叫一声,大汉们便可抢出堵住帐房门,任何想冲入帐房内牵羊的好汉,通过这一关太难太难,何况帐房门又沉又厚,里面的人闭上门,大铁椎也无法攻破。

 文昌是个有心人,进店时早将帐房的光景看清,预定由他守门,让黑铁塔入房取金银,目下多了一个卖唱老柴,两个人守门万元一失。

 酒足菜,但信号尚没传到,他俩仍赖着不走。

 突地,一阵刺耳的弦声从前厅传到,是时候了。

 文昌缓缓站起,挂上大氅,向外面的店伙计叫:“伙计,结帐。”

 “公子爷,共银二十一两。”伙计抢入欠身笑答。

 文昌将五两银子递过,道:“领路,到帐房。”

 伙计不住笑不住道谢,将小费纳上怀中,躬着身子在前领路,一顿酒菜白银二十一两,加上小费,足够五之家半年粮,太白楼的东主比强盗还凶。

 帐房在前厅,这里没设座,座在照壁之后,所以可算是会客的大厅,右面有走廊,是到二楼的走道。厅中宽阔,酒客出入如梭,从大门向外瞧,两侧广场停满了车马。

 店伙领客人刚走出大厅,大门已进来两名锦衣中年人,浓眉大眼,肩阔圆。在大汉之后,一群店伙正躬身接入一群豪客,为首那个人年约半百,脸圆圆,白白胖胖,五绺长须,笑容满脸,穿一身名贵的韶皮,头戴逍遥巾,高低靴,手中颠弄着一串珊瑚珠。

 他身后,是两个长象凶恶的中年大汉。一个大眼大咀大鼻,满脸黄短须,带上了一把黄光闪闪的外门兵刃虎爪,长约二尺二寸又又重,爪头锋利。另一个凹目绿豆眼,尖嘴缩腮,瘦长个,勾鼻簿满脸厉之气。带上挂着一把刀身狭长的单刀。只稍一看他们的长象,便知是疯虎和胡狼来到了。

 三人的后面,跟着四名豪奴,大摇大摆进入厅门。

 “东主爷万安。”店伙计们齐声躬身叫。

 东主爷是杜元仲,不住含笑摆手,一面向帐房走,一面道:“你们辛苦,不必因我而耽误生意。”

 帐房先生和伙计,全在柜口恭。帐房门边小雅室中,高大的飞熊宋永和也出室相候。

 卖唱老柴也夹着琵琶,从照壁的另一面转出。

 “是你!好呀!可找到你这该死的家伙了。”是两名锦衣大汉怒叫声。

 所有的人全站住了,杜东主还没进入柜台门,站在矮门口扭头转身向外瞧。

 黑铁塔面色一沉,叉上道:“找到了又怎样?你他妈的又想挨打不成?”

 文昌一楞,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右面的锦衣大汉正传扑上,人影疾闪,疯虎和胡狼突然截出,挡在中间道:“各位,有过节请到外面去。”

 “让开。”锦衣大汉怒叫。

 “尊驾好大的口气,尊姓大名?”疯虎大声叫。

 “在下少林俗家门人。二祖庵法宏大师座下…”

 “老兄,不必指出师门吓人,”胡狼急急口。

 “你阁下听了,这家伙叫做黑铁塔范如海,曾经大闹咱们的二祖庵,好不容易…”

 “贵派的事,敝店不想过问,到外面去,请啦!”

 黑铁塔抓住机会,立即发难,一声巨吼,突然冲出。

 胡狼没料到黑铁塔竟敢不听话突然动手,百忙中伸手急挡,大喊道:“小辈…

 恩…”

 砰!一声暴响,黑铁塔出其不意一拳横飞,击中胡狼的左,将他打得飞闯八尺外,沉重的打击让他站立不牢,跌出丈外,直滑抵壁方行止住。

 “好呀!动手!”文昌叫,冲向柜台门的杜东主。

 里面的飞熊手急脚快,飞跃而起,凌空下扑叫:“小子找死!”

 文昌早有准备,一声长笑,右闪,左掌如刀来一记“吴刚伐桂”砍向飞熊的左,仅客为主主乘对方行将落地的瞬间抢先出手。

 飞熊果然了得,没落地身形便已扭转,竟不管砍到肋下的巨掌,双手齐张猛扑而下,十指如勾,被抓着可能要烂骨折。

 文昌就要他扭身反击,招变“童子拜佛”双手上崩,崩开了对方的双手。“扑扑”两声沉响,双掌劈在飞熊的锁骨处,飞熊人在上方,双手无法扣住后脖子,所以改扣为劈,下手沉重。

 飞熊身形一震,脚落实地,文昌的腿到了,捷比电光石火,没有飞熊还击的机会。

 “扑扑”两声暴响蝴蝶双飞‮腿双‬连环踢,一中小腹,一中下,飞熊虽有铁布衫神奇气功护身,并没外伤。但沉重无比的打击力道他无法反震,整个沉重的身躯被踢得疾退丈外“轰轰”两声大震,闯倒了壁下两座太师椅和一座茶几,声势惊人。

 杜东主大惊失,火速扭头奔向帐房门,房门半掩,里面两名店伙计正全力关门。

 文昌来势如电,一把抓住杖东主向门中奔去。

 “哎唷…”杜东主狂叫,横倒在门中,门将他夹住,进退不得。关门的店伙心胆惧寒,赶忙放手去扶东主。

 “砰”一声大震,文昌一脚将门踢开,手一抬,卖唱老柴乘钻入,将店伙和杜东主推出门外,闭上门着手搜集金银。

 太白楼大,狼奔豕突,惊惶的男女纷纷逃命,人声鼎沸。

 柜台外的斗正烈,两名锦衣大汉和疯虎展开狂攻。五六名大汉和四名豪奴,抢向柜台内的文昌。

 文昌守在帐房门,不许他们进入。最先抢到的是两名打手,地方窄小,一起上事实上不可能。两人一个用“饿虎扑羊”向前扑,一个挫莽奔入,上风“莽牛人”下用“搂抱腿”急急奔下盘,声势汹汹。

 文昌铁拳乍出“砰砰”两声暴响,击中使“饿虎扑羊”大汉的门面,血水从口鼻出,人一声不吭,被击倒在地。接着紧进两步,膝盖猛抬“扑”一声给奔下盘大汉沉重一击,不偏不斜正中下颌。大汉“恩”了一声,抬头向后倒翻“八达达”两人滚成一团,在地下挣扎。

 快!真是快,这是近身相搏力与力的比赛,谁的力气大拳头硬谁便占先,谁出手慢谁倒霉,文吕势如怒狮,左一劈掌击倒一名豪奴,右一拳又击昏一名大汉,但听碰打之声如连珠暴响,抢入柜内的十个人全部倒地,费时不过片刻。

 第一个爬起的是胡狼,黑铁塔那一拳份量不轻,打得他肿如炸,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绿眼中凶光暴,拔出单刀咬牙切齿地急冲而上,向黑铁塔的背影就是一刀,动兵刃了。

 黑铁塔正向疯虎连攻三拳,也被两个锦衣大汉击中三拳两拳,但他不在乎。“砰”一声,最后一拳击中疯虎的右肋,疯虎也一拳击中在的左颊,两人的身影一顿,正好给胡狼出刀的机会,文昌抓起柜台上的算盘,手便扔一面叫:“大哥,小心背后。”

 “啪”一声暴响,算盘击中胡狼的右肩“哎”一声狂叫,单刀手,人向左急,踉跄转了一圈,算盘粉碎,木珠算子散了一地。

 黑铁塔与疯虎滚倒在地,手脚全用不上劲,黑铁塔在上,架夹住疯虎的臂,全力上扭,不许他拔带上的虎爪,右手逐渐上挪,快接近疯虎的左肩井了。

 右面一名锦衣大汉看出便宜,冲上伏身一掌疾拍,击向黑铁塔的第十四节脊骨,如果击实,万一黑铁塔因近扑地狠拼而未全力用混元气功护,那脊骨左右的命门可就完了。

 文昌扔出算盘,人已驾空翻越柜台,到了锦衣大汉的身后,脚踏实地。

 对面另一锦衣大汉冲上叫:“二弟小心背…”

 晚了,文昌哈哈一声长笑,指手已点中二弟的背心。不轻不重,恰好让二弟浑身发软,接着双手扣住二弟的背,喝声“滚”二弟身不由己,在惊叫声中被凌空抛出两丈外的大门台阶上,撞倒了七八名惊慌失措的店伙和酒客,向台阶下急滚。

 文昌出手如电,脚下也很快,一脚踩中疯虎的左脚关节,左右拳齐飞“平啪”两声,击中另一中锦衣大汉的左颊和右肋,力道如山。

 “啊…”锦衣大汉狂叫,仰面便倒。

 疯虎左右关节给踹得狂叫一声,双手力道减了五成。黑铁塔抓住机会松手,坐起上身,铁拳左右齐下,一连四拳,把疯虎打得七荤八素。狂叫不已,血从口中向外冒。

 飞熊已站起了摇摇头似要摇掉脑中的昏眩,一声怪叫,飞扑文昌的背影。

 文昌突然转身,左手反搭,右手扣住飞熊的右大腿,利用旋身的扭力和对方的冲力,将飞熊凌空抓起,全力便扔。

 “扑吃”两声,飞熊一掌劈中文昌的左肩,左手也抓紧文昌的肩衣。可惜,他无法对付运元极气功护身的文昌,他自己身不由己,被“砰”的一声扔在柜台上,向前急滑。

 黑铁塔刚放了疯虎站起,恰好看到身侧柜台上滑倒的飞熊,飞熊刚撑起上身,滑势仍未止住。

 “哈哈!着!”黑铁塔狂笑,一拳横飞。

 “砰”一声暴响,击中尚未清醒的飞熊下巴,飞熊“哎”了一声,仰面再倒,滑势更急,将柜台上的杂物摆设天秤文房四宝等物全部扫光。“希哩哗啦”一团糟。

 一名打手乘机欺近身“扑扑”!就是两劈掌,击中黑铁塔的颈,力道倒也凶狠。

 黑铁塔仅耸耸肩,猛地转身突然一脚踹出。

 “啊…”打手狂叫,被端中左大腿,人向前俯以手护。黑铁塔一声狂笑,一拳上勾,打手飞跃丈外,跌下地来,象条病狗般叫号。

 被击倒的锦衣大汉踉跄站起,抹掉口鼻的血迹,气吁吁地道:“少林廖氏双雄,将和你们永不罢休。”

 文昌击倒两名打手,扭头笑道:“亡命客蔡文昌,随时恭候廖大侠的大驾。”

 廖大侠正想说话,却被蔡文昌三字吓了一大跳,一愣之下,没料到黑铁塔从斜刺里冲到,一掌劈出并大笑道:“哈哈!饭桶,你骨头生得哩!”

 廖大侠摇摇晃晃,站立不牢,掌劈中他的颈,嗯了一声,翻看大白眼缓缓向地上躺。

 黑铁塔抓起一张太师椅,势如疯虎,指东打西,滚旋挥舞中,刀暴响,狂叫声不绝于耳。

 文昌一声长啸,扳到了沉重的大柜台,向想往帐房门抢的飞熊,人也跟着扑上。

 飞熊自恃铁布衫了得,平时极少带兵刃,今天碰上对头,他要抢入厢房取兵刃。柜台倒下,他在沉重的打击下显得有点神智不清,反应不很快,被闯得冲向墙壁,在暴响声中,文昌绕过柜台到了他身后,一把扣住他的右肩扳正身形,右拳突出。

 “扑!”下巴挨了一拳。“砰啪”二、三拳又到了。文昌的铁拳如同狂风暴雨,向头脸腹结结实实地下手,一面叫“铁布衫了得,我不信伤不了你,看你挨得起多少拳。”

 拳声如连珠花炮爆炸,飞熊贴在墙上左摇右摆,一双手左挥右舞,但阻不住文昌疾似电闪的铁拳,被打得晕头转向,没有回手反击的机会。

 打到二十余拳,飞熊已浑身发软,快无法运气了,气息逐渐沉弱,文昌心中暗惊,每一拳重约数百斤,这家伙竟能挨得起,口鼻五官竟末出现血迹,铁布衫奇学果然不凡,连制也无能为力,道全封死了。当然啦!彼此并非生死对头,不能动手毁飞熊双眼,也不宜抢劫时杀人,他拔出幻电小剑,点在飞熊口叫:“乖乖代我贴墙站好,不然你非死不可。”

 剑头毫不容情地入三分,血终于出现了。铁布衫气功不起神剑的刺入。飞熊心胆俱裂,果然不敢动弹,靠在墙上气,恨恨地道:“你好,咱们将有结算的那天。”

 “我亡命客蔡文昌等着你。”

 “你…”飞熊心惊胆跳地问。

 “我亡命客蔡文昌,可听清了?”

 黑铁塔追逐店伙,打到厅门口,突见门外蹄声如雷,无数骑士飞身下马,拔刀剑向上抢。

 街心蹄声如狂风骤雨,有人大吼:“下马!箭手列阵。”是官兵赶到了。

 黑铁塔丢掉太师椅,火速闭上三道沉重的木门,上了闩,大叫道:“大批官兵到了,杀官兵如同造反,咱们快走。”

 老柴早已将金银收拾好,就是他心怀叵测,坐山观虎斗,用耳贴在门中倾听外面的动静,这时知道不能再等,拉开账房门将两个大包分抛给文昌和黑铁塔,窜出柜外叫:“扯乎!上高枝。”是叫他们走,由后楼身。

 包裹沉重,全是金银,怎得不重?三个人各背一个大包裹,奔向右侧至二楼的廊道。

 文昌收了幻电剑,向飞熊笑道:“太白楼油水多多,太爷下次再来,领情了谢谢。”

 声落,一腿疾飞,将飞熊踢倒,撒腿便跑。等飞熊爬起追赶时,文昌已上了二楼梯口,向下叫:“老兄。穷寇莫追,追来时你会倒霉,铁布衫挡不住太爷的神剑。免送,后会有期。”

 梯口人太多,酒客和无数酒姬惊惶失措挤在一起,想下楼逃命却又不敢,看三人冲上,细叫声大起。

 柴峰在前开路,琵琶一拔,走不快的人纷纷惊倒,如波开裂,他大吼:“让路!找死的可以上。”

 没有人敢上,三人如一阵狂风刮入楼中,跳窗由屋顶走了。楼上大,破门冲入的官兵不敢发箭,等他们追到窗口,繁星满天,屋顶上鬼影俱无。

 蔡文昌抢劫太白楼的消息,为长安城再次带来了一次大风暴,官兵大索府城,闹了个乌烟瘴气,如此一来,绝大多数人猜想大盗蔡文昌仍在城中潜伏,可能会到太白楼动手做案。

 府城近郊的大户豪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西北镖局走了运,镖师们皆被请去护院,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武馆小教师爷,也被人争相礼聘,无形中刺了人心,少年子弟习武之风大盛。

 赫然震怒的秦王府和布政使衙门,派人逐户搜索大盗蔡文昌。岂知蔡文昌三人三骑昼伏夜行悄然兼程东下,在府文书未送到之前,从容到了陕豫界处第一座雄关潼关附近。

 三人中,文昌是已有案的要犯,抢劫血鬼的案子未了,缉拿的赏格比白煞柯和,玉面虎颜如玉两人要低,他两人是白银千两,文昌则仅有五百两,告示被风吹雨打变了样,但他仍不愿公然脸,所以要走夜路。

 到了潼关之后,为了要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他必须面了,预定面之处便是潼关。

 他总算在闯江湖中获得了不少经验,也学会了逢人只讲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窍门,除了黑铁塔。他不敢将自己的事向柴峰透任何口风,虽则柴峰曾一再有意或无意提起,他却守口如瓶机智瞒得紧紧地。他就讲自已是江湖亡命,要旅游天下用双手创基业而已。

 为了出潼关,他们在华州闲留了一天,由柴峰出面找到当地的江湖朋友,用二十两黄金弄来了三张出关至洛探亲的路引。

 潼关,紧扼三秦门户,是自古以来的兵家要地,比画谷关险要得多,背负秦岭,面临黄河,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的好所在。城北面有风凌渡,是通往山西的官波,所以这里是三省的交通中枢,商旅往来不绝。

 这座关在军政府来讲,属于河南都司,后来直隶中军都督府,原先是守卫千户所,后来升为卫,每一个卫所有五千六百名官兵,下辖五个千户所。洪武七年建千户所,九年建卫,短短两年中,增了四倍官兵,可见大明皇朝十分重视这座关。至于潼关县,是后清朝的事,从前一度叫做潼津县,唐朝以后不再称县,一直划在军政的体制下治理。这里,卫所的指挥大人是方面大员,也是行政长官,不但总理屯田、验军、营、巡捕、备、出哨、入卫、戍守、军器等等杂物,也负责治理在附近生息聚居的百姓,掌有生杀大权,弄得不好便以军法处理,任何人在这里生事,必将灰头土面,性命难保。

 但这座关管不着江湖亡命徒。潼关以南的丛山峻岭中,亡命之徒自会翻山越岭抄秘道东至崤山,西向华北逃避盘查,不过辛苦两条腿而已。如果害怕山中的猛兽伤人,也可以聚集八九个人带刀剑结伴而行。

 文昌不走山区,堂而皇之过关。这里距西安府城有三百多里,官差必须三天方可赶到,他们却在两夜中到达,第三天破晓时分,便走上至西关门的大道。

 远远地便看到了高耸在水中的一座小山头,两丈多高的巨砖城墙依山势而筑,雉堞如林。西关门高入云表,共有两座雄伟四层大楼,右面的楼是城门楼,左面的是敌楼,中间有两处烽火台。

 城楼人影稀疏,城墙上有四匹健马奔驰。马上骑士穿着鸳鸯战袄,一望便知是守城的官兵。

 官道穿越山坡的麦田而过,三人的前后都有商旅往来,骡马驮着货物,从容不迫地赶路。

 寒未消,本来用不着穿得太多,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穿了皮袄,外罩披风,浑身上下衣着鲜明,十分神气,马鞍后面带了马包,马包内卷着大批金叶子。他们在华洲已有准备,将笨重的白银全换了金叶,银换金,减了三倍重量,每人的马包中,约有黄金四百多两左右,论数目可有三十斤重量,但金子在一点上,马便不甚负重。他们又不能用皮裹,怕官兵检查起疑。

 潼关的关城外,是唯一不许建筑房屋的关城,所以老远地便看到了关城墙,显得特别触目。

 关门两侧,是两座小型护城碉,八名官兵在检查行旅的路引,不时核对货物的数目是否与路引相符,倒还捷,极少留难。城门两侧是公示牌,左面是进出关隘的十条款,右面贴了不少告示,有些画有图形,有些没画,都是奉令缉拿的要犯。城门上方刻有两个大字:

 潼关。

 缉拿文昌和颜如玉,柯和的告示,贴在最后面,被风吹雨打,已经模糊不清了。

 近了,文昌第一眼便看到缉拿他归案的告示,满意地点头一笑,掀起披风帽的绊耳,轻摇马鞭,首先驰到城门检查站,一跃下马,牵着坐骑大摇大摆往前走,向两名佩刀上的官兵微笑道:“将爷辛苦了,劳驾查验路引。”他在怀中掏出路引递过。

 他人生得英俊,笑起来和蔼可亲,两名官兵首先对他印象极好,一名接过路引,一人去摸他的马包。

 “贵姓?”官兵对着路引,一面按程序往下问。

 “小姓文,小名伯温。”文伯温,说快些便成问白问。

 “足下由何处来,往何处去?”

 “由华州来,到洛探亲。将爷的口音是河南人。洛龙门文府将爷可知道?那是洛第四大家族。将爷如果公事到洛,请到舍下一游龙门名胜,小可定扫径相,一尽东道主之谊。”他在胡扯,龙门根本没有文姓大家族,明知卫所军是世袭的官兵,根本没有机会离开驻地到洛公干。

 那位将爷本来想向告示上瞧,被文昌一阵笑地一阵胡扯,不再看也不再问,将路引进过笑道:“呵呵!小兄弟,你的盛情心领了,祝你一路平安。”

 潼关街道宽阔,商业区不大,到处可以看兵车和军马,这是一座清一的军人城,穿上军衣是官兵,下军服便是百姓。

 三人各走各路,装成陌生人,到了东门,这次是柴峰领先出城,文昌断后。

 西门官道上,西安府递送海捕公文的官差,骑着东泉的驿马,飞骑赶向城门。

 但文昌已经在东门出路引,正和守门的官兵瞎扯。

 “姓甚名谁?”将爷在问。

 “问白问。将爷,你可认识字?”文昌问。

 “瞎讲,小家伙,不认识字怎能查路条?废话!你到哪去?”将爷打官腔了。

 “将爷,我猜对了吧?路条上明明写得一清一楚,你却要问,当然是不认识字啦?是么?嘻嘻!”

 “不许笑!”

 “是。将爷。”

 “将爷,且听我背诵路引上的字。问白问河南洛人氏,现年十九岁,面方圆…”

 “滚你的!”将爷笑骂,看了文昌那摇头摆脑背书的象,不由笑了,将路条递过,又加了几句:“瞎闹!不知天高地厚,到底是个离不开娘的娃。”

 文昌路条上写明探亲,所以将爷讲他是孩子。文昌将路条入怀中,着眼笑道:“将爷,你不对对公告上的要犯图形?”他指着缉他的告示,还不想走。

 将爷哈哈大笑,讲道:“娃,你如果也配做要犯,哈哈!天下岂不成了要犯的天下?”

 “哦!将爷,你要后悔。”他上了马。

 “后悔2?什么?

 “我就是要犯。”

 “滚你的!

 “你再看看,我象不象江洋大盗蔡文昌?

 将爷一楞,扭头向模糊的图形看去。

 蹄声急响,文昌已策马奔出三丈,扭头大笑道:“将爷,我讲你将后悔你不相信,哈哈哈!我就是江洋大盗蔡文昌,再见了。

 将爷还未看清图形,西门城楼上响起了关闭城门的锣声。他终于看清了,大叫道:

 “快,那小子是大盗蔡文昌,快追。”

 等官兵驱马出城追赶,三匹马已经十里外了。蔡文昌东下洛的消息传到西安府,长安城的大户过一口大气,用不着提心吊胆为他们的金银担心了。

 官道通过函谷关,直抵陕州,方离开黄河东行。离开潼关,他们快马加鞭,沿途桃林如海,但花期已过,无闲再留恋沿途风,飞骑东下。

 第三天午间,他们进入渑池县界,这一带是山区,官道在丛山中婉蜒东下,行人络绎于途。

 马匹缓缓前行,并车慢驰,文昌在右,扭头向走在中间的黑铁塔问:“大哥,这一带你熟悉?”

 “兄弟,闭着眼我可以告诉你到了什么地方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距渑池二十里的禹王沟,但禹王庙已在二十年前让大火烧毁。眼下那里是一座歇脚的小集,有三五家小酒棚。”

 “该进午餐了,走啊!”柴峰突然扭头道:“禹王沟毂河的对岸,有一座小寨,范兄可知来历?”

 “哈哈!那是黑道之雄黑僵尸南宫良的秘窟,种了百顷山田,对外是殷实的土财主南宫秀雄。”

 “高明,高明,黑僵尸的底,范兄可曾摸索?”

 “这人不受黑旗令主的驱策,但却是伴牛山断肠崖九宫堡的常客。论艺业,不借,我黑铁塔接得下他的枯骨杖三招,四招却难接下,但请放心,这家伙孤辟古怪,人不惹他,他不会惹人,尤其是不会在家门口来。

 “咱们最好登门拜访,后也有个照应。”柴峰讲。柴峰讲要去拜访黑僵尸南宫自有他的打算。这些天来,三人半步不离,他无法去将信息传出,也没有令主的爪牙找他,他心中甚为着急,必须找机会将文昌的行动传出才行,所以要去拜访黑僵尸。黑僵尸虽不受黑旗令主的驱策,但与令主却有情,彼此近邻,互通声气,要求黑僵尸传信,太理想了。

 文吕却冷然摇头,反对道:“不!咱们是三不管的自由亡命之徒,凭自己的身手打天下,用不着招惹那些成名人物。”

 黑铁塔翻着大牛眼,歪歪咀道:“要我黑铁塔向那些贼前辈套情,我宁可向乌王八磕头请教。哼!那家伙不但心狠手辣,而且人已灭,做案从不留活口,咱们怎能向这样可恶的东西打交道?”

 柴峰知道不可勉强,如果稍一大意引起文昌的疑心,将会全功尽弃。这几天相处,他发现黑铁塔比文昌更可怕,外表装得直呆憨,其实精明老练,在凶猛而坦率的外貌所掩饰下,心中的鬼玩意却难以预测。他绝不能大意,这次引羊入虎口的工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在打主意如何传出信息,文昌已向他微笑道“柴哥,兄弟不想耽误你的大计,任何时候,你都可自行其事,不必顾忌我兄弟的举动,人各有志,各有各的路,勉强不得。”

 “呵呵!老柴的大计,咱们怎能知悉?哈哈!咱们的事,相信老柴也不想左右,可是?”黑铁塔大笑接口,一双牛眼死盯住柴峰。

 “兄弟有此同感,但不知两位到洛之后…”

 “下郑州,也许到南京走走。”文昌抢着答,接着哈哈一笑,意气飞扬地道:“柴哥,劳驾,弹一曲江城子。兄弟班门弄斧献丑。”

 他面色又变,显得有点苍茫,自由亡命之徒六个字,似乎引起了他的感触。离开故乡蔡家庄四年了,这四年的变化可大了!他自十五岁的少年,长成历风险的青年人。这一年来生死忧患将他磨练成人,有欢乐,有哀伤,有昙花一现的爱情,有难以言传的寂寞,也不知道这把骨头将要埋填在哪一条沟渠,哪一把刀剑将会戳入他的心坎?他能有好的归宿吗?谁会是他的未来伴侣?亡命的生活究竟不是结局,但天下茫茫,何处可让他这个厌倦了人生的亡命客?家已无可留知,魂归何处,遍地荆棘,仇踪遍布。难找到安身之地,茫茫天下何处是归程,他心中惨然,第一次软弱了。

 一阵珠走玉盘的弦声突起,如同天籁降临。引曲将过,他精神一振,拔出幻电剑扣指轻弹,铿锵的龙声应手而飞。剑虽小但声音清越无比。天宇中,他的歌声直冲云霄,在豪放悲壮之中,掺了些苍凉飘逸的情绪“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思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歌声稍顿,弦声正奏间引,黑铁塔一支大手伸将过来,感情地按住他的右肩。

 “兄弟…”黑铁塔的声音也有点变了。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相顾无话,帷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歌声袅袅而落,最后一声剑鸣伴着弦声,逐渐逝去,袅袅的余音似乎仍充满在天宇中。

 三匹马已进入集中,他们几乎不知道。

 集中左右共有六间小酒肆,歇脚的车马甚多,所有的人,全转头注视着这三个衣着华丽的马上疯子。

 马停了步,停在一间小酒肆前。酒肆前搭了一座凉棚,八张木桌上七张已坐有客人。靠右首一张食桌上,是一男两女,男的年约四十上下,国字脸,三绺长须,女的是十五六岁的美女,眉目入画,粉面桃腮,一梳三丫髻,一梳高顶髻,一看便知是主奴二人,穿的藏青夹劲装,佩着长剑,一般美丽,一般俏巧,上装将浑身曲线衬的凸凹玲珑,十分惹人注目。三个人全往外瞧,面上泛起一丝吃惊和喜悦。梳三丫髻少女的剑外有锦囊,可能不简单。

 对面一张桌上,是四个面容干的中年大汉,黑羊皮帽,黑羊皮外袄,上系有家伙。

 四个人也将原看着两个少女的目光,拉向店外的三个不速之客。

 三人并未下马,可能不知这是集镇中,文昌收了幻电剑,面上泛出一丝苦笑。

 柴峰茫然地将琵琶松了弦,放入囊中,眼角出现了泪珠,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低声道:“我不知何方可还乡,昨夜梦魂中,我确已回过家乡,我的小妾带着我的孩子站在妆台旁向我无语凝望…矣!三年生死两茫茫。”他突然以手掩面,好半天仍未抬头。

 黑铁塔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幽幽地道“柴哥,回家吧,子靠门而望,你怎能忍心在江湖?有了子,这是你的责任,任何理由皆不足信。你必须以慰于方能心安。”

 文昌摇头苦笑道:“柴哥,原谅我,我是无意的,咱们浅言深,恕我直言,你必须听范大哥的话,不然你将对不起尊夫人,也对不起你自己。”

 “下马,在这里打尖。”黑铁塔叫。

 柴峰咽下一口口水,似乎十分吃力,放开手用袖衣擦掉泪珠,默默跃下马背牵着坐骑走向捆马桩。

 黑铁塔挂上鞭,拉大喉咙叫:“伙计,给咱们的马匹上草料,不必卸马包,松松肚带就成。”

 就有一张空泉,三人旁若无人地穿过人丛往里走。感情冲动期一过,他们又恢复了江湖豪客的风标。

 落座毕,黑铁塔向店伙叫:“十斤高梁烧,大盆脯,马骡更妙,也成,切大块些,然后准备泡漠,要浓汤。”

 “我的天!这几个家伙要将店装进肚去哩?”有人低叫。

 黑铁塔牛眼一翻,扭头将一大指头伸出,几乎点上邻桌发话人的鼻上怪叫道:“你小子吃东西象个猫,一杯一碟咸菜便满了你的瘦肚,大惊小怪,闭上你他妈的臭嘴。”

 那家伙吓得打哆嗦,闪开指头叫“好!你行,你行。”

 “不行又怎样?你他妈的找挨骂,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两少女对桌上的四个中年大汉,似乎要在少女之前两手称英雄,四人相对地会意一笑,一个长有一对招风耳的中年大汉站起了,挪了挪风帽,双手叉,一步一沉地走向文昌三人的食桌,在桌旁一站,面色诡笑,不言不语。

 文昌瞅了黑铁塔一眼,根本不将大汉放在眼里。酒菜上来了,三人似乎先定有默契,倒上酒先干上一大碗,然后大口往口里装,对站在桌旁的大汉似若未见。

 店中的气氛开始紧张,有两桌酒客急急算帐走了。

 店伙计他看出危机,赶忙派一个人赶入村中,村后有一条小河,就是毂河,设有一条小船摆渡,河对岸南宫寨背水面河,就在河边不远。

 大汉站了半刻,看没人理他,脸没处放,愈来愈难看。

 文昌高举酒碗,向柴峰照了照,笑道:“兄弟过些天,自己也编些小曲溜溜口,这些天来,多承柴哥指点,多谢,敬你一碗。”

 “哪里哪里,老弟天才横溢,不是哥们指点有功。老弟如果编新曲,哥们却希望先听听为乐。也许会为哥们的卖唱之带来新曲,生不少,干!”

 大汉没有人理他,面上无光,凶睛一翻,突然一脚踩上文昌身傍的另一条木凳,大手突伸,抓住了文昌握碗的手,不让文昌举碗就

 文昌的手停住了,懒得向大汉瞧,冷冷地问:“托碗的朋友,有何见教?”

 大汉不敢找黑铁塔,黑铁塔个长象怕人,他找上了文质彬彬的文昌,找错人了。他呵呵怪笑,问:“你是卖唱的?”

 “与你老哥有关?”文邑仍冷冷地问。

 “在江湖混的人,似乎不如此凶恶,尊驾的同伴气焰迫人,似非生财之道。呵呵,太爷想要阁下唱两支小曲解闷,你唱得不坏。”

 “你的意思是心怀不平?”

 “可以这般说。”

 “朋友高名上姓?”

 “唐河武馆康家四英。我,老二康英杰。”

 “哦!荐驾可认识唐河逸客…”

 “哼!那老匹夫失了踪,他的孩子整天着爷们打听他的消息…”

 “姓康的,你找对人了。挪开你的狗腿,放开你的狗爪子…”声落,手腕一振,整碗酒泼在康二爷的面上突然站起,铁拳快于闪电。

 “砰!砰砰!砰!”一连四拳,拳拳着,打得康二爷跳出两丈外,从中间走道滑回他的桌旁。哼哼哈哈挣扎难起,口鼻出血天昏地黑。

 文昌快攻得手,坐下倒上酒道:“这些教师爷象是豆腐做的,真要命,误人子弟,罪过!”

 黑铁塔哈哈狂笑,接口道:“除了能教出一些三脚猫在家乡争强斗狠吓唬乡愚之外,他们能做什么?哈哈哈哈!打得痛快,这四拳干脆利落,让那小子躺上十天半月的。”

 其他三人吃了一惊,这种毫无还手余地的手大概他们是第一次见识,一声怒吼,分出一人扶老二,两人狂野地,急冲而上。

 奔向文昌的是康老大,左掌右拳立即进击发手甚是凶猛,掌风虎虎,一掌斜削,右拳急攻胁腹。

 文昌出招“分花扶柳”轻而易学地架开一拳一掌,乘势抢入“顶心肘”突发“扑”一声击中老大的左。反再进击“叭”一声拍中老大的面部,乘势变爪一抄,扣住了老大的左肩顿向后带,左手扣住对方的咽喉。冷笑道“你想死?在泰山头上动土,你也未免太狂了些。”

 老大面色死灰,竭力大叫。

 “放手…放手!在下…道歉。”

 文昌将老大顺手一推,老大摔了个手脚朝天。冷笑道:“是你们闯的子,怪我不得,站起来。”

 扑向黑铁塔的康老三的相距还有八尺,黑铁塔突然站起双手叉走进,怪叫道:“什么?你他妈的想动手撒野?好小子,你不想吃饭家伙了,我为你小子拧掉!”

 老三比黑铁塔短一个头,让黑铁塔金刚小鬼似的迫来,心上早虚,不进反退,伸手拔上单刀。

 “你小子敢动家伙,黑爷爷要折了你的狗爪喂狗。”黑铁塔的声音象打雷,把老三拔刀拼命的念头吓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怎敢拔刀?恐惧地往后退。

 老大狼狈地爬起,向面色阴沉走近的文昌道:“在下学艺不后了结,留下大名,唐河康家兄弟,必雪今之恨。”

 文昌冷哼一声,道:“那后的事,太爷等你就是。我亡命客蔡文昌,江洋大盗,做没本钱买卖,康师傅把你们的钱囊来,就给留会帐的钱,快!

 “你…你…”老大如见鬼魅地往后退。

 “我亡命客蔡文昌。快!大爷不耐烦等你罗嗦。”

 柴峰哈哈一笑,大声道:“这家伙的骨头生得,不打个半死不会给你拿来的。多说无益,废了他们再为他们搜个一于二净。”

 康老大受伤已是不轻,一记顶心窝已令他痛苦难当,知道逞强无益,抹掉口鼻血迹,解囊抛过道:“康某认栽誓报此仇。”

 黑铁塔将四人的钱囊摘下,文昌指着康老大的鼻子道:“老兄,你不想活可以来找我算帐。你听清了,唐河逸客已死在长城南郊,你可以告诉他的后人。”

 “是你杀的?”

 “呸!太爷不杀不相干的人。目前蔡某…”他将那天的情景说了,最后道:“在下已为他们收尸。至于是不是金夺银刀所为,谁也不敢料定,出于江湖道义,在下只将当时情形说来,不安加断论。你们可以走了,这一辈子你将会因今狂妄梦寐难忘,收敛些,也许后有好处,后会有期。”

 康家四英相搀相扶,狼狈地走了。不久之后,江湖上传递金夺银刀惨杀唐河逸客的消息,证人是亡命客蔡文昌。

 这一来,怒了无尽谷谷秋,金夺银刀大怒之下,传出侠义柬,四出捉拿蔡文昌至无尽谷对证。黑白两道全都追索甚急,文昌在江湖几乎寸步难行。

 文昌目送四人上马向东走了,方大踏步回座,经过一男二女的桌旁,就听梳三丫髻的少女用银铃也似的嗓音道:“爹,这就是大盗恶寇的做法么,光天化之下,大道镇集之中,公然抢劫打人,未免太不象话了,目无王法,胡作非为,当真是弱强食的世界么?”

 文昌站住了,中年人含笑摇头道:“孩子,你用不着多管闲事,闹将起来,得为我们钱袋担心了。”

 文昌的气还未全消,正持发作,妞儿的面刚好转向他。首先,他看到一张秀丽无的面庞,其次,他看到那双清彻如秋水明亮如星的大眼中,内函极深神秘如深潭的目光,突然变成不屑轻蔑的神色。

 在他所接触过的女人中,他从未看过这种轻视的眼神,对他来说,这是奇异的感觉,象有人在他头上加了重重的一击,给予他直抵内心的神奇震撼。

 他并未仔细打量她,也没有用男人的眼光去欣赏她的美。但他知道,她没有施姑娘美,也没有施姑娘温柔。与白衣龙女相较,也没有龙女俏巧,也缺乏白衣龙女的刁野,可是,有一种令他昏眩,令他倾倒的气质,无形中深深打入他的内心深处。

 就这么平淡的一眼,他对自己说:“天呀!我找到了,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女人,一个令我动心的女人。”

 他却不知,这妞儿的一身风尘打扮,和与他相同的傲世气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形象。

 施姑娘象是偶临尘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他不敢亵渎,自卑的心理阻止了情苗的茁长。白衣龙女则是一付豪门世家娇生惯性,只会任骄横的小姐,他不敢领教。

 但这位姑娘不同,既不是仙女,也不是任的豪门千金,她那江湖儿女的打扮,与傲世无惧的气质,引起了他的共鸣,和来自内心的倾慕情素,令他一见钟情,她的身影音将,深深地在他心坎中印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看她顿首,道:“丫头,你听说过亡命客蔡文昌的事么?”

 姑娘歪歪嘴,毫不退缩地道:“在洛曾听说过,但并不全信。”

 “今天的事,比青天白更明白,你还不借?”

 姑娘点点头,道:“看来,我只好信了。难道说,足下也要向姑娘抢劫?家父身上带有白银三十多两,仅付路上食宿之需,你会失望。”

 文昌欠身退走,微笑道:“盗亦有道,蔡某绝不劫家无多财的人。”

 他扭头便走,不知怎地,他竟提不起勇气请教妞儿的姓名,一无所求便退回食桌。

 店侧两颗槐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三个黑禅人,隐身树下向棚里瞧,风扬起袍角,忽隐忽现。

 洛方向蹄声急骤,三匹狂奔而至,在拴马桩前骑士便飞身下马,信手将缰绳挂上,转身向高棚走来。

 同一时间,一个大和尚倒拖着掸杖,也走入食棚,大和尚也是从东方来的,与三位骑士同时进入食棚。

 三骑士皆穿蓝色劲装,外披羔羊皮外袄,系剑挂囊,年约四十出头,一个比一个雄伟。

 为首那人眉心长了一颗朱砂痔,左一人生有一只鹰勾鼻,右一人右耳上部的头皮,长了一个卵大瘤。三人的面貌和风度,都很不错。

 大和尚年约古稀,发已出现银白,但红光满面,面团团象个弥勒佛,笑容满面,高大肥胖,一团和气,身穿青便袍,披粉红袈裟,倒提禅杖,一手‮弄抚‬着前的念珠。唯一岔眼的是,他左耳后有一块紫黑色胎记,宽约三寸直拖下颈后,上面长满了金黄的怪

 这块胎记,武林朋友望之心惊,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这和尚是美女的克星,佛门的败类,极乐僧大方禅师,也就是玉面虎颜如玉的师父。

 “咦!”走入食棚的三个中年人面地叫。

 “嗨!”同时进入的极乐僧也眯着怪眼叫,喜上眉头。

 文昌不认识极乐僧,黑铁塔却面色一变。

 柴峰面色大变,飞快地退下琵琶的锦囊。

 “柴哥,怎么了?”文昌知道不对劲,低声急问。

 “我的对头来了。”柴峰沉声答,语气中有些恐惧。

 另一桌上,小妞儿仍就用她父女方可听到的声音道:“爹,等到了,要不要先剪除羽翼呢?”

 “不!我们必须从秃驴身上找到贼喇嘛的藏匿处所。贼喇嘛既在汉中府不见了,这家伙定然是应邀前往会合的。”中年人若无其事地答。

 “恐怕有麻烦。”

 “不要紧,我们已经用了易容术。至少不会本来面目。呵呵!尽可能忍耐,甚至可以示弱溜走,目前不易打草惊蛇。上次你了剑,亮了名号,你彭、富两位叔叔又怕你吃亏,也公然现身,以致错过了机会,一事无成,还得要我亲走一趟。再说,我还得试试你弟弟的朋友的心地。”

 “爹,如果被爷爷知道你在这里示怯,岂不大发雷窖?”

 “哈哈!谁会知道你爹的真面目?爷爷又怎知道这里的事?放心了!来了,这秃驴可恶!”

 大和尚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少女的身影,他那一声怪叫,是冲少女而发的。这时正一步三摇,慢慢腾腾地定近,不住笑也不住念“我佛有灵。”

 他到了两女的邻桌,这一桌有四名食客,看穿着,象是四个脚夫,正埋头大嚼一盆原汤泡模。

 “阿弥陀佛!施主们,让老衲歇歇脚。”极乐僧叫。

 四脚夫之一挪过一张木凳,道:“老师父请坐,请坐。”

 极乐僧不笑了,怪眼一翻,冷电外,吼道:“走开!这一桌佛爷要,搬到另一桌去。”吼声中,禅杖往桌上一放“砰”一声暴响,结实的木桌摇摇倒。天!是合金打磨的重家伙,看样子不下百斤,他一支大手象是搬弄灯草般不当回事。

 幸而四脚夫的海碗中汤水已所剩无几,就溅了些许在桌面上,四脚夫吃了一惊,正想发作,看了合金禅杖,再一触和尚利刃似的目光,吓得打一冷战,面色大变,慌忙捧了自己的食物,仓惶走到草棚外一株大树下蹲下大嚼。

 和尚坐下了,扭头伸手一捞,搭住了邻桌中年人的左肩,轻轻一板,大笑道:“施主好福气,呵呵!阿弥陀佛。”

 中年人面呈惊恐,无可奈何地道:“老师父有何所指?小可福气从何而来?”

 “哈哈!老衲看施主有两个美如天仙的千金。施主贵姓?”和尚的笑委实令人呕心,扯上正题了。

 “小姓董…”

 “哦!原来是董施主,幸会幸会。店家,快拿酒菜来,佛爷戒心不成口,好酒好尽管上。”

 另一方面,也剑拔弩张,黑铁塔向蔡文昌低声道:“兄弟,极乐僧来了,那两个妞儿完了。”

 “我要管闲事,也许他会找咱们哩!如果我所料不差,玉面虎那狗东西定然已将在长安丢人现眼的事告诉这位恶僧了。大哥先别动,等柴哥先应付。”

 原来三个中年人已经走近,柴峰也站起来了,黑铁塔刚想站起来,却被文昌低声止住了。

 眉心长了朱砂痣的人在柴峰身前八尺止步,含笑拱手道:“别紧张,姓柴的,久违了,一向可好?”

 柴峰的琵琶底部指向对方,沉着面道:“柴某活得好好地,无病无痛。”

 “唉!晃眼便是四个年头,真是岁月催人老。柴兄,想不到哪!四年前京师一别,我三眼华光霍景贤走遍了北疆,在人海中追寻,怎想到足下会跑到中原来纳福?皇天不负苦心人,咱们终于在这里碰头了。”

 鹰勾鼻大汉的掌心,轻晃着三株五虎断魂钉,冷冷地向柴峰扫了一眼,站在左方若无其事地道:“咱们虽没练兵刃不伤的神奇气功,但已借了锦衣卫的三副金丝软甲穿在身上。柴兄,琵琶里的蜂尾毒针和丧门钉,最好不要献丑,我孤山一鹤蓝松的五虎断魂钉算不了什么,但对付一高手还能派些小用场。

 文昌放下酒碗,俊面通红,已有了七分酒意,缓缓站起,打了两个酒噎,眯着醉眼向三眼华光笑道:“哦!三眼华光,这外号怎么没听说过?”

 三眼华光瞅了他一眼,道:“尊驾中原口音浓重,年岁也轻,大概还无有到过京师,可能不知霍某的名号,你无听说过的人多着哩!足下贵姓大名?不会与早年的京师大盗,鬼子琵琶柴峰是朋友吧?”

 “呵呵!霍大侠,你猜错了…”

 “了”字出口足动手动,桌面飞起,连杯盘全部飞砸孤山一鹤。同一瞬间,铁拳疾飞“黑虎偷心”凶猛地攻向三眼华光。双方相距不足三尺,出手便成了贴身相搏。

 同一瞬间,黑铁塔一声大吼“砰砰砰”之拳中的,将最后那耳上长了瘤的大汉打得飞跌两丈外,摔出了食棚。

 柴峰贴地急抢,从杯盘纷飞,木桌被孤山一鹤踢开的空隙中抢入,崩簧暴响,琵琶里的蜂尾针从底部飞出,三道淡淡黑影一闪即逝。

 “哎…”孤山一鹤惊叫,他末料到柴峰会突然乘机进袭,不打他的脑袋,却攻向他的下盘,小腿挨针,站立不牢向后倒。他也了得,手中的五枚断魂钉也不失时机出手了。

 柴峰没料到对方不用手挡文昌踢出的高桌却用脚踢开,百忙中依然可将暗器回敬,双方相距太近,想躲已是力不从心。“哎”一声惊叫,右肩如被火烙,钉续向内钻,深抵肩后琵琶骨,也倒了。

 两人暗器都会有剧毒,同在地下翻了两翻,力道全失,手松足软的在地下呻等死。

 三眼华光反应奇快,手脚更快,文昌的“黑虎偷心”来势如电,但他仍能用右手格开,左手急伸,指点向文昌的鸠尾大

 文昌的身形斜扭,让对方的指头落空在前擦过,左手从下抄出,一把扣住三眼华光横在前的右手曲池。“砰”一声暴响,右膝击中三眼华光的肚腹,三眼华光虽有金丝软甲护身,仍难抗拒沉重的打击,下身急剧向后,左手猛挥,格开攻向头面的大拳头。

 但右手已被制住,文昌全力一扣,向后急退,双方便拉开五尺,三眼华光上身被拉动,站立不牢,完全落入文昌掌握。

 “砰砰!冬冬!”文昌右手因离开而不得自由,连攻四拳,两中头面两中腹。

 三眼华光腹不怕挨打,头面可吃不消,口鼻出血,挨一拳叫一声。论功力,双方旗鼓相当,三眼华光吃亏在小看了文昌,被文昌先发制人控制了全局,先下手为强,乃是至理名言,出奇不意的袭击常可制住比自己强三两分的高手,但如果相差太大,先动手反而可能倒霉。

 打了四拳,幻电剑出鞘,抵住了三眼华光心口道:“老兄,你这点能耐,竟然想从京师打到咱们河南,岂不是欺人太甚么?给我滚回京师,下次见面要你的命?”

 “好!你打得好,咱们会有结算的一天,京师的白道朋友将会和阁下论长短。”

 文昌收剑,摘下他的兵刃,放手道:“快走快走,下次再斗口,你准赢。”

 三眼华光一声怒喊,便待冲上,不远处极乐僧的怒喊声,震耳聋:“你们这些小王八蛋,住手,在佛爷面前,你们竟敢目无长辈胆大妄为?可恼。”

 所有的人忽然镇住,文昌却掠到孤山一鹤身畔,蹲下抓过他的百宝囊,道:“解药换解药,说,在哪里?你老兄当然不想埋尸禹王沟,是么?”

 孤山一鹤当然不想死,虚弱地叫:“…在贴有红…红色封…封条的瓷瓶…半敷半服。”

 文昌火速取出两颗丹丸,纵到柴峰身边,用酒送下一颗敷在创口一颗给柴峰下,拔出五枚断魂钉,再撕衣服包扎,一面道:“柴兄,给那家伙一些解药。”

 “在百宝囊内层,是药散。”柴峰低声说,动弹不得。”

 文昌为孤山一鹤止了伤,蜂尾针针头大,不用磁石也拔出,正在料理,极乐僧又在叫了“都给佛爷爬过来,让爷为你们评评理。”

 没有人理他“砰”一声暴响,他一掌拍在桌上,大叫道:“怎么,你们竟敢不从命?

 我极乐僧难道收拾不了你们?”

 食客纷纷丢下饭菜钱慢慢溜走,大和尚发威太可怕,再不走岂不太傻?两个妞和中年人站起来,大和尚似乎背后长了眼,手一伸便按住中年人的肩头,扭头叫“走不得,你,和你的千金,乖乖地坐下,佛爷不叫你走,你决不可妄动。你带了剑,就配割。我极乐僧大方掸师的名号,江湖中你该有过耳闻,佛爷抬举你,请你坐下,等我发落那几个不懂规矩不知死活的小辈,然后再谈咱们的正经事。”

 父女三人面色大变,浑身发抖,口冷气颓然坐下,似乎已被极乐僧的名号吓住。

 文昌抱起柴峰,到黑铁塔手中低声道:“准备夺坐骑,这贼和尚是字内十三高手之一,辣手得紧,我阻他一阻,咱们渑池再见。”

 “不…”黑铁塔断然拒绝。”

 “大哥,相信我,我和他游斗,用暗器掩注他,右面有毂河和山高林密,他无可奈何我,我心可平安身。快走!”文昌急急抢着接口,然后满脸堆笑,向极乐僧走去。

 他知道不是极乐僧对手,但已无可选择,而且他心中倾慕的女孩子,眼看落入憎之手,你怎能不管?即使是火坑,他也有往下跳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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