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是,有不少人在适无警兆的状况下被杀。
这些武林名宿,江湖好汉又开始心惊胆跳了,名列宇内十大神秘名人之一的雷神如果使用暗杀手段,那还不得?
明的博杀已经让这些英雄好汉丧胆,来暗的谁吃得消?谁知道报应之手何时伸过来?
谈雷神色变,人人自危。
黄昏将临,京口驿码头忙碌非常。
上游两里地的河湾中,那艘神秘的客船。静悄悄地亭靠在堤岸的垂柳下,门窗紧闭,船内船外鬼影全无,真像一艘被遗弃的无主鬼船。
当然看不到那些娆勇可怕的神秘刀客,整条船似乎笼罩在诡秘
森的薄雾里,过往的船只皆匆匆而过,似乎怕沾上那慑人的
森鬼气。
堤高仅丈五六,严冬水枯,所以实际上船的桅顶虽然低于河堤,但那比船长长一倍多一点的十二丈余大桅,则高出河堤好几倍,丈八高的小桅也够壮观,人藏身在两叠的大帆上,五里外的景物皆可看得一清二楚,大白天想悄悄接近泊舟的河堤,休想。
有人接近,而且是大摇大摆地接近。
张秋山今天的装束又换了样,头戴风帽辫子盘头,青紧身夹衣
,虎皮背袄便于双手灵活,长
带在
间盘绕四匝,连鞘狭锋单刀就
在
带上,不折不扣的
人打手打扮。
一脸泼皮
氓像,与往昔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人是衣装确是不假。
堤上还有一段两丈余宽的干河岸,因此堤顶距下面的船足有四五丈。
他坐在堤项的大柳树下,打开带来的干荷包叶,现出里面的烧卤菜肴,菜已冻成冰了。
摘下肩上的酒葫芦,拔掉
喝了一大口。
“好酒,徐沛高梁烧。”他
着气似乎余味未尽:“天杀的!如果没有烈酒挡寒,真受不了,干这种杀人买卖,没有酒壮胆怎成?”
他总算不像花子用手抓菜吃,折柳枝代筷,吃象当然不雅观,但很配合他的身份。
酒喝了半葫芦,菜肴也吃掉一半了,船上终于有了动静,雍容华贵气概非凡的桂齐云,穿了长袍马褂,佩了含光剑,出现在前舱面。
“老弟、你真不够意思。”桂齐云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语气也热诫喜悦。
“他娘的,我又怎么啦?”他的口吻,就不够高级了,比码头上的混混还要
俗。”
“怎么不上船来坐坐?胆小鬼!”
“天杀的!我当然胆小,在你在我背后来上那么一记神魔摧心掌后,我还敢大胆?还敢上你那艘金城汤池似的船?你算了吧!”
“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是胆小的人,真不多见。”
“就是因为胆小,才用神秘人物来遮盖呀!宇内十大神秘人物,你看看有那一位算得上是英雄毫杰?喂!你不打算上来吗?”
“上去?”
“是呀!有好酒好莱,独食不肥。你总不会我上你下,隔了这么远,用大嗓门你呼我叫攀
情吧?你看多累人呀!嗓子会叫哑的。”
“哦!这…”“上来啦!你难道也承认是胆小鬼?怕甚么?有酒有菜,我不会咬你的。”
“你这混蛋还真不赖。”
“至少,我不会在朋友背后来上一记狠的。毕竟你曾经救过我,我欠你一份情,就算没有
,我也不会咳你一口
来下酒的。”
“我看你像是要动刀子。”桂齐云跳至河岸,轻灵地跃登堤顶:“气势汹汹…”
“我不该气势汹汹吗?混蛋!”他跳起来,将酒葫芦向前伸出:“喝两口,冤家对头通常是从好朋友演变成的,没有理由不先把酒言
,没有毒,我不用毒害人。”
“我可没有这种吃喝的修养。”桂齐云拒绝接受:“心领了,你自己享受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他只好自己再喝了两口:“老桂,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你的意思…”
“你他娘的岂有此理,到处放谣言说我被你一掌打死了。你以为你的神魔摧心掌是宇内无双的致命绝学?哼!少臭美。”
“你没死,我的确感到意外。”桂齐云笑笑:“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挨了一记要害而不死的人。
“我要知道理由。”
“恕难奉告。”
“我坚持。”
“我也一样。”
“那么…”
“决斗解决?”
“今天不决斗。”他喝光葫芦内的酒,信手将空葫芦丢下一踏破:“下次。我嘛,不甘菲薄,勉强把自己当成恩怨分明的人,我曾经欠你一份情,不便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虽然你那一掌,已经勾销了这份情。”
“结果有何不同吗?”
“没有不同,但决定权在你。”
“怎么说?”
“不要包庇长
居士,结果将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结果就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这么严重?”
“是的,绝不夸大、很严重。据我所知,你杀了长
居士不少人,所以我误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没想到几乎送掉老命,原因何在?”
“我已经表示过了,无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他将剩余的菜肴
入树
里:“我今天来,是表明我的意见的。不管意见是否能沟通,不伤和气。下次见面,阁下,刀剑上分结果,不管你是否同意。”
“我同意。”桂齐云肃然说。
“你很有风度,何不再大方些?”
“大方?”
“把你那些埋伏的人召回,好吗?”
“这…”“你知道我杀人是够凶狠的,刀剑在手,有我无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活。不管对方人数多少,武功多高,我唯一要做的是:杀死对手。至于结果和后果,我从不计及。如果你不召回他们…”
“哪又怎样?”
“你知道会怎样,告辞。”
“不送。”
“后会有期。”
“彼此彼此。”
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桂齐云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再三将手举起,想发信号命埋伏的人进攻,但却又再三颓然放下,眼中有悚然而惊的神情。
他昂然远去,步伐坚定,神情昂然,坚强无畏的形象像一座山,山是撼动不了的,他就是一座山。
四周林野中所涌发的浓浓杀气,丝毫不曾撼动他的情绪。
“他将是我平生最强劲,最可怕的死敌。”桂齐云冲他逐渐远去的背景喃喃自语。
两三里外有一座高岗,岗上松林参天。
三个人躲在树上,可以隐约看到河堤的景象。
张秋山大踏步上岗,三个人跳下来
接他。是葛佩如、计秋华、贝灵姑三位扮男村夫的姑娘。
“你把他看穿了。”计秋华苦笑:“我们三人却担心得要死。和你这种人办事,真会短几年
寿。”
“那附近的树林草丛中,最少也埋伏有五十名刀客。”葛佩如拍拍自己的酥
惊:
“你不许我们走近,想策应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吓死人了。”
“他也料中你一定会找他。”贝灵姑摇播头:“真有料敌如神的天才,不论武功与实力,皆比长
居士强十倍,你很难与他周旋。”
三个女人三张嘴,叽叽喳喳真够听的。
“显然江南一枝
今天的可疑举动,也与姓桂的有关。”贝灵姑继续说:“姓桂的也派有眼线在城里活动。怪的是姓桂的既然包庇长
居士,当然也会包庇长
公子,用不着跟踪江南一枝
与姓桂的眼线联络,其中到底有些甚么阴谋诡计?真该捉几个活口问口供的。”
“我确是一头雾水。”他眉心紧锁:“章
的确昨晚去了陈家大院,杀了几个人。既然她是姓桂的人,为何又与长
公子势不两立?我得费些工夫,看他们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
奔波了一天,你们也累了,赶回去好好歇息我得辛苦些查出
底来,走!”
同一期间,长
公子与江南一枝
,在陈家大院的密室,甜甜蜜
地晚膳。
陈家大院戒备森严,在防险上作了有效的调度的一些武林朋友加以编组,没有必要就不要在屋外与张秋山决战。
如果有了好机,那就结阵围攻,以暗器袭击为主。
善用暗器的人在一起研究暗器阵法,彼此破除成见,提出最有效的制胜方法手段,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候张秋山光临。
天一黑,整座大院黑沉沉,严
有人走动,显得阴沉诡秘,杀气弥漫。
江南一枝
刚返回不久,沐浴更衣洗漱毕,洗掉一天的风尘,换上了锦衣罗裙,十足女人味,灯光下,显得美
动人,光芒四
。
密室中有火盆,温暖如
,桌上酒菜丰盛。
这是他俩的天地,陈家大院中最隐秘的贵宾室,位于重门叠户最深处,只有几个负责接待贵宾的仆妇,知道这地方,外人连门户也找不到。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有着落了。”长
公子挽着她并排坐下,从暖盆中取酒壶斟酒:
“辛苦了一天,我好替你担心。天香,以后有甚么行动,我希望能在一起照顾你,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她觉得心中暖暖地,面庞不自
地偎近对方的壮实的
膛:“那是不可能的,永裕。只要有本会的人在一旁,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现身。”
“为甚么?”
“永裕,你愿意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吗?”她抬起面庞,满怀希冀地问。
“天香,别说笑话了。”长
公子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粉额:“贵会只对培养自己的人有兴趣,对已经有声望地位的人没胃口。不像乾清帮的作风,乾清帮
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参加。消息怎么样了?咱们一面吃一面谈,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永裕,甚么好消患,?”
“你先说。”
“明天,我要被引见海外来的执事长老。”
“好畦!”
“真是好,这表示找不但没被冷落,而且更受重视。三汊河塔湾村会盟失败,我并没在场,失败的责任不在我。永裕,你的消息…”
“你知道章
与姓桂的来历吗?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到你们会盟失败的变故,甚至可能是元凶祸首。”
长
公子郑重地说:“章
与张秋山一双两好,我认为张秋山也是涉嫌最重的人,甚至他们是一伙的。”
“能证实吗?”
“绝对正确。这件事,你必须向海外执事长老禀明,贵会如不全力处理,你们甚么事都办不成,甚至…甚至可能重蹈三汊河的覆辙,十年内元气难复。”
“永裕,你…你说得这么严重?”她吃了一惊,但意似不信。
“我的消息绝对正确,轻易地便可求证。”
“亲亲,别卖关子好不?”她风情万种地媚笑,拉了长
公子的手按在自己的
怀里。
长
公子心中一
,也就趁机上下其手。
双方都在用心计,都想利用情
达到目的。
“十余年前,康熙皇帝圣驾第二次南巡,先遣人员由响导处派出的,个负绝学都是一时之选,都是些功臣虎将。
其中有一位叫德都桂齐的晓将,是当年平定三藩之
,率领一队先锋密谍,称为西征特邀军,直属安达靖寇大将军多罗网勒摩下,最先潜入昆明城,刺杀吴三桂唯一猛将郭庆图父子,接应大军入城,就是他。”
“德都桂齐?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除非你曾经在京都活动过,不然不会知道。满人通常不说姓,所以他叫桂齐,意思是善人,他一点也不善。目下他的爵位名,叫义勇侯桂齐。在本城军民衙门,你都可以查出他的
底。”
“桂齐?你是说…”
“就是那桂齐云,皇帝南巡的识途老马。”
“哎呀!”
“你怎么啦?”
“是他!”
“你知道?”
“我们大会江南,就是为鞑子皇帝而来的。”她心中一高兴,透
了天大的机密。
“哦!你是说,皇帝又要南巡了?”长
公子不动声
。淡然信口问。
“三汊河会盟,就是要借重小刀会的暗杀刺客人才呀!满狗京中的重要动静,我们全知道,会中派在京中的眼线是很能干的。响导处的人还没离开京师,我们的信息已经传抵江南了。我的天,张秋山一定是他们的人,这天杀的汉
!”
“那个叫章
的拔妇,来头也不小。”
“她是…”
“她姓章佳,名叫达
。她是官封超勇公,目下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的次女,达
格格。
在京都,提起达
妞妞,儿乎很少有不知道她的人,格格不能在外胡闹,妞妞却可以任所
为。
所以她宁愿做妞妞而不许别人称她为格格。达
,意思是敏捷,她就敏捷得像一头会飞的豹子。”
“天那!我…我得走…”她惊跳起来。
“走?去那里?”长
公子一怔。
“把消息传给我的人。”
“这…急甚么呢?急不在一时,累了一整天,吃
再走好不好,我会心疼的,天香。”长
公子的话好温柔。
“不,永裕,十万火急…”
“我不许你饿着肚子,在黑夜的大风雪中奔波。听话,先喝杯酒…”
十余个反穿羔皮袄的人,分散在陈家大院附近潜伏,从大院里出来的人,不可能从天空飞走。
不论从那一方面走,都会落在其中一两个人的眼下。
江南一枝
换穿了灰白色的紧身衣
,也反穿羔皮祆,从大院后越墙而出,绕过荷香池的南端,冒着风雪展开轻功掠走如飞,心急似箭。
她后面,两个潜伏的人跟来了。南行的大道岔出一条小径,进人城南的山区。
她进入小径,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不久,她出现在运河的南岸河西小道上。
她走的是
踪路,雪地里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为了防险,她先引
追踪的人进入山区。
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人跟踪,只是一种做秘密工作者的防险本能。
不可能有人跟踪的,她的事只有长
公子一个人知道,长
公子是她心爱的情人,当然不会跟踪她。
她对长
公子推心置腹,身心俱调,没有跟踪她的动机和理由,长
公子一直就明暗间同情和支持天地会,赞扬天地会反请复明的神圣目标。
远出十里外,她进人一座小村最右首的一座黑暗农余,消失在屋顶,她是登屋从中院跳下的。
两个跟踪的人,伏在屋侧的旷野,像伺鼠的猫,不敢走近。
不久,她跳上归途,但走的是村左的另一条路。
两个跟踪的人,退入小径旁的树林内。这里距小村已在两里外,该是安全距离。
“孔兄,你回去禀报。”一名潜伏的人向同伴低声
代:“不要跟在她后面,而且尽可能绕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你呢?曹兄。”同伴问。
“我留在此地,留意一切动静变化。赶来的人,最好能等我会合再展开行动。”
“好的,我这就走。”
刚长身而起,突然听到一串令人
骨悚然的怪笑,似乎发自耳畔。
“咦!”孔兄大吃一惊,重新向树下一伏。
“鬼笑?”
曹兄也大惊失
,本能地手抓住了刀靶,
下卡簧,随时准备出鞘。
“是神笑。”右面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传出语音,声到人到。
高大的灰白色身躯,相距不足两丈,似乎可以感觉出所涌来的
森杀气和鬼气。
鬼也好,神也罢,反正只有一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没有甚么好怕的,在江湖杀戮中混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鬼神。
“来得好!”曹兄一跃而起,身形尚未站正,单刀已经出鞘。
“在你们来说,我的出现,对你两位仁兄,一点也不好。”白影子用嘲弄的口气说。
林下黑暗,虽有朦胧雪光,但仍难看清两丈外的景物,看不清白影的面目。
“我想,你老兄一定是村子里派出来的伏路暗椿。”曹兄一面说,一面
近。
“伏路暗椿是不是派得太远了?”白影反问。
“不远不远,你…
“我是从荷香池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咦!你…”“再看清楚,我是谁?”
“雷神张秋山!”接近至一丈至左右的曹兄,像见了鬼似的惊叫起来。
那吓人的雷公面具,已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老兄记
不坏哪!”张秋山调侃地说:“鬼笑与神笑是不一样的。不过,好像咱们的神,从来就不笑的,只有一个弥勒佛笑得真可爱,呵呵呵!好像是这样笑的,对不对?”
一声沉叱,曹兄的
烈反应就是用刀,砍了再说,先下手为强。
“铮!”天雷钻奇准地架住了刀。
张钦山的右手没拔出雷锤,
身探入,一把扣住了曹兄的咽喉,像抓住了鹅的颈向上抬。
“孔兄快逃…”曹兄在脖子被扣之前,单刀挥出之后,总算能发出警告。要同伴逃命。
叫声倏然而止。孔兄一窜三丈。
背心挨了一击。
“没有人能逃得掉。”浑身发僵的孔兄向前仆倒,清晰地听到张秋山的语音:“有活口了。你们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人,其中大有文章,我要口供。
“我们奉命跟踪江南一枝
,看她在忙些甚么。”孔兄不用
便急急招供:“少庄主不信任她的情意是真的,所以…”
“你这家伙生得残。”张秋山踢了孔兄一脚:“你们所讲的话,我都记得一字不漏,你抢着招供
了马脚,我要每个字每句话来刨
底。曹兄已经昏了,以后再问他,你两人的口供,如果有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我会把你们全身两百多
骨头,一
拆散,折一
问一句,直问到口供吻合为止。
现在,我把你们带远些,免得惊动附近的伏椿。你猜得不错,这里本来就有两个伏路暗椿,他们与江南一枝
互通暗号,被我发现了,目下躺在左面的积雪中睡大头觉,不久自会醒来。”
次
辰牌末,江南一枝
出现在京口驿码头。
这次由于事涉极端机密,她总算不糊涂,任由长
公子多方探问,甚至在
上云雨兴浓中追问,也没将如何会见海外长老的详情说出。
其实也没有甚么好说的,她必须在指定的时间与地点等候,自会有响导找她,领她去见连络的人,再前往她不知道的地点听候消息,如此而已。
长
公子坚持要送她至候命处,她不便拒绝。
这一送,便送至京口驿码头,大出长
公子意料之外,还以为她将在城内某处巷道等候呢!
昨
她一整天皆在城内活动,紧
跟踪的两个人,被断魂鸳鸯的人所杀,但其他地方的眼线确曾看到她在城内走动。
码头上,一艘快艇摆出连络信号,她毫不迟疑地跳上了船,微笑着向留在栅口发急的长
公子挥手。
快艇的五个人四支桨,立即启航,向上游飞驶。
等长
公子弄到船,领了四个人追赶,快艇早已形影惧消。这一追,追上了殊途,枉劳心力。
同一期间,城西北山区的一座农舍中,张秋山用刀削制一
三尺手
,显得很细心。
“哥,你在削甚么?”葛佩如男装打扮,伏在他的肩后娇滴滴地笑问。
“揍人的
子。”他笑笑,试了试握柄是否称手。
“揍人?揍谁啊?”
“揍欠揍的人。”
“说嘛!谁欠揍啦!”
“天机不可
漏。”
“人家要知道嘛!哥,是不是章
?”
“又是章
,你烦不烦呀?”
“哥…”葛佩如脸红如火,扭着小
肢撒娇。
“不会是接你啦!”他拧了红馥馥的脸蛋一把。
“你…”“去找你娘撒娇,别烦人,呵呵!”他的手刚要触及姑娘的笑
,姑娘一蹦三尺高,尖叫一声、手没碰到就受不了啦!
姑娘们怕
是正常的事。
等姑娘娇笑着进入后堂,他却像
兔似的,抓起藏在木器里的刀,悄然钻出农舍,一掠三四丈,片刻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快得像电火
光。
城南山区,风景最优美处该是白龙岗,在回龙山与招隐山(兽屈山)两山相狭处。这两座山本来就是典故最多古迹最盛的地方。
岗四面环山,石壁峥嵘,白龙
(莲花
)是游人常到的所在。
由于距城不远(七八里),来游八公岸(回龙山)与探访昭明太子遗迹(招隐山)的
人墨客。常会顺便到白龙
探探胜。
上次张秋山养伤的雅舍,就在回龙山的幽逮小谷内,章
说那是她的江南朋友。建在山中享福的别墅。
山岗上松柏成荫,春日里山岗上下繁花似锦。这时候大雪封山,除了松柏青葱的枝头挂满积雪冰凌之外,一片白茫茫,皑皑雪光耀目。
近午时分,两名中年人领着江南一枝
,踏着积雪向岗上的松林走去。
林边缘,出现两个裹在皮袄里的佩剑大汉,屹立在风雪中,
接江南一枝
,可借她并没有带来
的讯息。
深入松树百十步,是一处广约十余亩的林空,积雪掩住了枯草荆棘,只剩下雪深尺余的空坪,中间站着三位年长的灰袍客。
“参见二爷四爷五爷。”江南一枝
上前,左
右月抱拳为礼,嗓音有点咽哽。
也难怪她感到酸楚,悲从中来。自从扬州三汊河惨案发生之后,似乎会中兄弟姐妹已经遗弃了她,至少的确疏远了她。
她所要求的帮助,也一面再失望。严重的挫折感,使她心灰意懒难以释怀。
今天,她总算在紧急求援之后,见到生死与共,并肩为复国而牺牲奋斗的同伴了。
“老七,辛苦你了。”中间那位二爷兴奋地挽住她的手,向有面的松林举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感到不安委屈,但那是不得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不明白。”她终于
下了委屈的泪水。
“长
庄的人,身份复杂,我们曾经调查过一些人,其中固然有英雄众杰,也有些是凶残杀手。至少有一大半,必要时愿意与官府合作的人。老实说。这些人任何时候。都会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物同
,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
就是娘,人之常情。所以你可说身在险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之祸,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人见利忘义出卖你,所以不得不谨慎采取暂时隔离的办法,你要谅解。”
“是的,二爷。”
“长
庄不断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没,而据你所知,长
公子并没与他老爹紧密连系,其中内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们更为小心谨慎。老七,他们对你的身份,是否有所风闻?”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长
公子呢?”
“我想不会。”她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谎。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险、最困难无助、最软弱的时候。向长
公子暴
身份的事,她能将这件犯忌的事说出来吗?
那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忠诚不容怀疑,但这件事与忠诚无关,急难时利用长
公子的力量保护自己,事急从权并没有错。
错的是她没能及时
身,她应该在
险后断然远走高飞。一个身份已经暴
的人,必须迅速改头换面,远离现场,以免危害会务。
她却恋
情热,更愚蠢得妄想利用长
公子的力量,帮助她继续工作。
她记得二爷的话:“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
就是娘,人之常情…”
这些话,像
雷一样撼到她心深处。
身上好冷,在
冷汗。
“不!长
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中在呐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们。
而是积极赞佩我们。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气,更有强烈的民族大义意识,有以全心力帮助我们的热诚,正是我们可以
收、信赖的志同道合人手。遗憾的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参予我们,加人我们的行列。”
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也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并不一定能成为事实。所以,她在
冷汗。
因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连她自己也感到环疑。
长
公子不惜大动干戈,替她找张秋山追究三汊河惨案的内情,似乎她近来已有所发现,动机并不纯正,并非完全是为她。
她曾经多次独自外出,离开长
公子那些人打听消息,多少也风闻一些秘密谣传,那就是:长
居士找张秋山,是为了仪真神秘失踪的五万两银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身躯也在颤抖。
“老七,你怎么了?”二爷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赶路太急,现在感到有点冷。”她略为振作急急解释:“海外来的长老…”
“就在前面的山岩下。”二爷伸手向前一指。
他们已经到达林缘,可以看到里外峥嵘浑雄的陡岩,岩下草木丛生,一片凋零气象。
“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确。”走在左侧的四爷说:“你很了不起。”
“我们同时证实,那个达
格格,前晚不但袭击陈家大院,而且杀入千秋桥长
居士隐身的柏园,造成不轻的伤亡。”
二爷接口:“消息证实,她已经回苏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达苏州的,目下秘密长驻拙政园抚署宾馆。”
拙政园不但是苏州的第一名园,也是天下第一名园。
这座历经百余年的富家名园,换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代表了这座天下名园的沧桑;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一位主人。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吴三桂死,子吴世番自杀,三藩之
平,这座穷极奢侈的名园被没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改为苏松道署衙门,后来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苏巡抚衙门的宾馆。
园中名聚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陆续拆走,搬运至京师充实南海子皇家花园。
“我们与江宁、海外,三方面的长老会商的结果,认为张秋山不断的地在此地闹事,势将影响大局。”
四爷说:“所以决定先除去张秋山。釜底
薪把局面安下定下来。执行人手正陆续赶来会合,今晚发动擒贼行动。
“四爷,为何不向桂齐的巡逻船攻击?”她颇感意外:“鞑子的官员,才是我们的目标”
“鞑子的皇帝,才是我们的目标。”二爷正
说:“杀了桂齐,江南将遍地兵马,也许鞑子皇帝就不会来了,绝不能打球惊蛇。我们已经查出张秋山的藏匿处,薄暮时分发起攻击,要活的,替三汊河殉难的大爷报仇雪。”
谈说间,到达岩下。
疏林中传出一声唿哨,涌出廿余名老少。
右面,是海外来的三位长老,与五位弟兄。右面,是江宁方面的主要执事人员十二名。
二爷先领着她上前行礼,再-一引见。
“老七,这位是台闽总提调,海蛟船指挥,总会义堂堂主大爷龙威长老。”二爷朗声引见,让本来
着冷汗的江南一枝
,兴奋得浑身热血沸腾,冷汗收敛,感到无上的荣耀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长笑声突然划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
。
一声芦哨响,岩下的草木中,立即涌出四十余名劲装男女,迅速地列阵应变。
百余步外,穿了虎皮背袄,
狭锋刀,手挥三尺短
的张秋山,一面长歌,一面舞
踏雪而来。
“十年伏剑定风尘,茹
饮血到如今;不羡世间名和利,披荆斩棘我独行。”
歌声响遏行云,在天宇下传向四野,山岩传回的回声绵绵不绝,树上的积雪纷纷下坠。
“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贵我投荒:但求此心昭
月,不枉人间走一场。”
震撼山林的歌声,愈来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来愈近,那股豪气飞扬的轩昂神采,震慑在场的每一个人,忘了有所举动。
“是他!”江南一枝
吃惊的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气氛一紧。
“张秋山。”二爷向龙长老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
“孤臣泪尽国沦亡,孽于何从枉怀伤;何惧青云掩
月,刀兵遍地奋昂扬。”
歌声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静,好冷。
五六十双怪眼,向他投
惊讶、愤怒、困惑的光芒,静得可怕,空气像是凝结了,时光也停顿了。
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山,一座金刚,一个霸王。
“你就是雷神张秋山?”久久,龙长者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
“没错,是我。”他的嗓门更大:“你们要找我,我干脆先来,以免你们辛苦。
“你好大胆子,你来…”
“胆不大就不会来,我来揍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气之勇的笨猪。”
“你…”“有话以后再谈,有理等会儿再讲,我会还你们公道。”
他声如乍雷:“现在,先揍了再说。你们是一个一个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在下奉陪,照单全收。不打醒你们这些笨猪的
梦,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含冤见阎王。来吧!上!”
江南一枝
目眦若裂,拔剑上前,剑上剑气徐发。
她的内功绝学六合大潜能,并不比长
公子的金刚禅功火候差多少。
“三汊河惨案,是你出卖我们的?”她切齿睁目,气涌如山。
“你们?你们是什么?”张秋山冷笑。
“你…”“这件事,等会儿再给你明白的
代。”
“我等着,章
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认识她的经过,你忘了吗?”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镖的人牵线,向断魂鸳鸯买我的命,没错吧?”
“我承认,我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这样做,你说,你是桂齐云的什么人,汉
!”
“正相反,在断魂庄,他一记神魔摧心掌,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
。我抗议你的侮辱,你是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与你不共戴天!”她厉叫,功行剑尖,闪电似的一剑攻出,剑气陡然迸发。
“当!”手
奇准地击中刺来的剑,剑向外急
。
“卟卟卟卟!”四记不轻不重的打击,雨点似的落在江南一枝
的双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
狂叫,无法躲闪重击。
“滚到一边去!”声落人飞起。
江南一枝
尖叫着,被抓起抛摔出两丈外,再滚了三匝。躺在雪中挣扎呻
她做梦也没料到居然被张秋山所击倒。
“下一个上!”张秋山豪情风发摇动着手
大叫。
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没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个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满地
滚。
他的神勇,与及那不可思议的手
怪招,把所有的人镇住了。
第八个人被击倒,第九个…
人倒散一地,刀剑散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单挑。一声怪叫,突然涌出十个人,五把刀,五支剑,一剑一刀为一组,五组人列成五行阵。
张秋山突然丢掉手
,狭锋刀出鞘,发出一声兽怪的低吼,立下门户作势冲阵。
他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冷酷、
森、杀气腾腾,眼中闪烁着猛兽猎食扮的光芒,身上每条肌
都在活跃,每一
筋骨都在蓄劲待发。
无边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死亡的随手已先一步抓紧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步崩溃。
凡是在大江两岸跑过的江湖人,都知道张秋山在扬州,两次惨烈屠杀乾清帮大批弟兄的传闻,令人谈虎
变,心胆俱寒。
现在,他拔刀在手,空间里似乎已可嗅到残杀的气息,和可怕的血腥气味。
“北园山城外,你们摆下九老开堂阵势对讨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找和沧海幽城的葛小姑娘。如无葛夫人拼命援手,我那时身中掌下魂消马元方的毒龙掌,即使不死在你们手中,也会掌毒发作而死。我已经警告过你们这些王八杂种,你们不但不离开我远一点,反而妄动干戈用尽各种卑鄙手段对付我。我受够你们这些混蛋了,既然你们至死不悟,我成全你们,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看谁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接着一声长啸惊天动地。人与刀幻成一体,挟隐隐风雷,狂野地猛扑五行阵。
北玄武西太白首当其冲,两刀两剑一合,中紫微还来不及冲上夹攻,可怕的金鸣已连续爆发,劲气像骤至的暴雷惊涛。
刀断剑折,人体被震飞,四个人飞摔出两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涌,挣扎难起。
电耀霆掣,五行阵在刹那间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长啸再起;刀光熠熠猛扑紫垣。
“退!”龙长老急切大吼,拔剑冲上,超越中宫、
出、剑发。
这瞬间,娇呼声恰好传到。
“秋山哥!不要…”
一声震耳金鸣,一声气旋迸爆,一声慑人心魄的利刀破风锐啸,人影陡然静止。
龙长老的剑被震出偏门,屈右膝着地,身形半倒,以左手撑住
倒的身躯。
张秋山双手握刀,锋刃停在龙长老的右肩近颈处,刃口已砍裂了衣领。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声及时传到,要不是他的劲道修至收发由心境界,那…龙长老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刀下亡魂。
所有的人,皆脸无人
。
不远处,葛佩如母女和二姨
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轻功向这里飞掠。
后面,三十余名男女与掠走如飞跟来。
“我真想杀掉你们,免得你们上法场。”张秋山恨恨地说,收刀向后退,脸上的无边杀气,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电敛去。
葛佩如飞奔而至,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冲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吊在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出你的心意和举动。”小姑娘旁若无人,紧抱住他颊靠着颊,在他耳畔含泪低唤:“你…你怎能独自前来冒…冒险?我…”
“这是我的事。”张秋山反而脸红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们。到你娘那边去,听话。你这个丫头心计多,鬼精灵。”
二十余名男女到了,有七个人背了七个被捆了双手的人,人列阵,被背捆的人也被排列在雪地里。
“尹二爷,你…你们也在镇江?”天地会这一面的二爷吃惊地扬声问。
“我比你们早到,江南岸
夜奔忙。”这一面的尹二爷冷冷说:“张老弟昨晚要求我务必出面,我实在不愿意再和你们打交道。”
是小刀会的人,尹二爷正是小刀会三祖师的二爷尹萧萧。
“尹兄,你…你这是…”
“三汊河两会结盟惨败,我大哥血战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爷沉痛地说:“
会盟秘密的人,已有证据证明是贵方
的,虽然还没查出直接的证据。”
“尹兄…”
“张老弟义薄云天,与葛小姑娘帮助我们,连夜冒险渡江,夺获扬州府库转发汉
的五万两赏银。经月来积极秘密查证,可说证据确凿,元凶现形。只要捉住元凶,就可以查出潜伏在贵会的汉
了。”
像一声
雷震得天地会的人神智大
。
“尹兄,到…倒底…”二爷惊骇莫名。
“出卖会盟秘密的人,是长
居士南门存信。”尹二爷的话,又是一声
雷:“他打着武林名门世家,英雄豪杰的旗号,在各地广布眼线,专门侦察贵会的动静,以贵会的人命,与满狗的军方做
易,想想吧!多少年来,贵会被抄没了多少香堂,牺牲了多少兄弟?”
“这…这怎么可能?”
“这狗王八在扬州,布下两个亲信,一个是飞龙天魔陈伯刚,一个是凌霄客方世光。”
尹二爷踢了捆了双手,坐在地上气
败坏的凌霄客一脚:“他们利用三教九
的无知歹徒恶
,与及
魔外道,甚至与乾清帮挂钩,用尽一切卑鄙无
的手段拼命赚钱,连美人计也登场恬不知
。这姓方的狗东西确是派人接应领赏银的人,但却不知出卖消息的人是谁。现在,我把捉到的证人活口全交给你们,我一定要把长
居士弄到手,你们最好不要从中干扰。再就是今后你们如果胆敢动张老弟与及葛夫人一毫一发,小刀会将与你们誓不两立,不是你天地会败亡,就是我小刀会除名,人交给你们了,希望咱们后会无期。张老第、葛夫人,老朽告辞了。”
卅余位男女,神情肃穆地向张秋山葛夫人五个人行礼,大踏步向来路退走。
“你们如果想上法场,就在此地等吧!”张秋山大声:“桂齐云即将率领虎贲勇士找到此地来,消息是从陈家大院传给桂齐云的,你们的举动,早已经在他的掌握中,你们根本不配与他斗智斗勇。”
他的目光,在江南一枝
脸上瞥过。
江南一枝
脸色死恢、站在那儿像是僵死了。毫无生气,像是死人多口气的白痴。
“张老弟,请等一等。”龙长老急叫。
五人掠走如飞,充耳不闻。
“撤走!准备请信香开刑堂!”二爷嘶声厉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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