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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请君入瓮
 老苍头高忠默默地站在后面十余步的小径旁,背着手抬头向天,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小菊伴在姑娘身后,目光落在山下的湖滨。

 “贤妹,看到下面的小村吗?”公孙云长用手向下面一指:“水中的丘上,便是龙女度北渔叟的紫荆台。”

 那小渔村只有十余户人家,湖岸泊了五六艘渔舟,怪的是犬不谅,却看不见有人走动。

 姑娘家到底细心些,高嫣兰一怔,说:“那是岳五湖钓叟的村子?好像有点不对呢?”

 “不对?”公孙云长走神凝望:“老样子嘛!五湖钓叟的爱女,凌波仙子侯翠华,与你同列武林三女杰。她的家十分简陋,家境不太好。五湖钓叟侯庭,是个安贫乐道的老好人,连庭王王海华也对他十分恭敬。”

 “我是说,怎么看不到有人走动?”

 “唔!气氛的确有异。”

 后面的小菊眼尖,向村东的树林一指,急急地说:“村东的树林。瞧,有人躲躲藏藏。”

 后面十余步外的老苍头说话了:“几个身法奇快的高手,正鬼鬼祟崇向村子接近。依老朽估量,恐怕是五湖钓叟有了麻烦,村中已经有了准备,双方都不肯善了。”

 “我们赶快下去。”公孙云长说:“我们是来拜望侯前辈的,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高嫣兰已经动身向下急奔,用不着他招呼了。

 他们后面的树林深处,青影一闪即没。

 四人的身法十分迅疾,但从村东接近的人由于相距甚近,比他们早到,村中已展开猛烈的恶斗。

 将近村口,老苍头开始超越,在前面急叫:“小姐,镇静些,问清楚再管事。”

 已没有机会问了,两侧的水沟中青影暴起,三个剽悍青衣人连声暴叱,剑出似奔电,不问情由凶猛地进击。

 老高忠手中有一山藤杖,一搭来剑斜飘八尺叫:“住手!有话好说。”

 对方无话可说。那是一个壮的中年人,剑上的力道十分惊人,招法也极为辛辣,如影附形跟进。

 来一记“飞星逐月”无畏地抢攻,剑气迸发,势若狂风暴雨。

 老人家已试出对方剑上的劲道,不敢大意,身形侧转,避过了第一剑,山藤杖已乘势反击,一招“拔草寻蛇”攻对方的下盘,一面叫:“住手!你是毒剑奚永德…”

 毒剑以一阵更歹毒凶猛的狂攻作为答覆,每一剑皆是志在必得的杀着,剑上的真力剧增,山藤杖已不敢与剑接触了。

 高忠只能以巧打阻遏对方的绵密攻势,兵刃上的劣势很难扳回,但总算杖招诡异莫测,遏止了毒剑第一轮锐不可当的攻势。

 这时,公孙云长与高嫣兰,也被两个青衣人住了,四支剑各展奇能,在村口全力拼搏,似乎势均力故。

 村内,怒吼声、兵刃撞击声、叱喝声…此起被落,恶斗正酣。

 小菊已撤剑在手,紧张地跟在小姐附近,心中作难,不知该不该加入相阻。她已看出与小姐手的中年人,剑术似乎并不弱于小姐,似乎棋逢敌手,胜负难料。

 “我的天!怎么每个人都是剑道通玄的高手?”她心中暗叫。

 公孙云长的对手也十分高明,在公孙云长威震武林的无双乾坤剑术抢攻下,居然能守得紧密,攻势也不弱。

 在五十招之前,公孙云长想取得绝对优势恐非易事。

 公孙云长毕竟年青,攻了三二十招,似已动了真火,猛地一声沉叱,剑势一变,铮一声错开对方攻中宫的一剑,剑突发龙,突然疾吐而出,恰好贴对方的剑切入,半途剑尖疾沉。

 这就是绝招“天地泰”乾坤剑术的杀着,一招两式同样霸道,对方能封住上盘的一剑,决难及时让开下盘的可怕袭击。

 造诣稍差的人,连上一剑也难逃噩运。

 真是名不虚传的绝招,一剑刺入对方的右腿外侧。

 青衣人惊叫一声,飞退丈外叫:“撤!莫兄断后,用暗器。”叫声中,左手打出一枚暗器,转身一跳一跳地奔入村中,一闪不见。

 毒剑奚永德一声长笑,从山藤杖下退出,有如一缕轻姻,左手一扬,洒出一把青色的五芒珠。

 高忠吃了一惊,一面飞退一面大叫:“不可拍击…”

 如果用剑拍击,后果可怕,四个人向后飞退。远出三丈外。

 幸而毒剑“洒”出五芒珠,力道有限,用意在阻敌而不在伤人。

 每颗五芒珠在着地时,皆发出一声轻爆。爆出一丛灰雾,同时芒刺散飞,发出可怕的飞行锐啸。

 “走上风!”高忠的叫声又到:“那是毒僧百了的追魂五芒毒珠。”

 江湖上四大毒宗师之一的毒僧百了,所使用的奇毒极为可怕,谁敢掉以轻心?

 公孙云长大怒,从上风绕过,一面追一面怒吼:“老猪狗!你已经与毒僧结伙了,不杀你誓不甘体。”

 第一个跟进的是高嫣兰,飞跃而去。

 高忠因在最下风,绕远了些,焦灼地大叫:“小姐,快退!不要与拔山举鼎的人结怨…”

 可是,村内房屋凌乱,通路曲折,人一进去就被房屋挡住视线,后面的人便不易看到。

 公孙云长追越一座草屋,墙角里一声狂笑,冲出一名大汉,剑疾而至。

 “铮!”大汉的剑被震偏。

 公孙云长的剑却长躯直人,一无阻滞地贯入大汉的右侧。

 后面跟来的高嫣兰,也刺倒了一名从屋上扑下的大汉,两人几乎同时得手。这两位仁兄比起先前拦截的毒剑三个人,艺业相去霄壤,简直是白送死。

 村内,呼哨声急促,人影闲烁不定。

 公孙云长奋勇冲进,片刻便到了村中心的广场。

 广场中心只有四个人站立,地下摆平了五具青衣人的尸体。

 四个人皆汗夹背,将届力尽境界。年约花甲的老人五湖钓叟,那铁钓竿前端已断了一节,钓丝和钓钩都不见了。

 老人家的长子和长媳,手中的八尺双股鱼叉有不少创痕。身上大概受了伤,血染红衣衫。

 女儿凌波仙子脸色泛青,手中的八尺铁桨血迹斑斑。

 四老少看到又来了一批人,立即结成方阵。

 公孙云长叹息一声,远远地收剑说:“侯前辈,晚辈是威麟堡的公孙云长,本来揩同万花山庄高谷主的千金高嫣兰,慕名前来拜会前辈,没想到碰上了这桩事,那些入侵的人为何而来?”

 “原来是公孙大侠的公子和高大侠的千金。”五湖钓叟如释重负地说:“诸位如晚来一步,老朽一家不但死无葬身之地,躲在地窟里避祸的村民,恐亦难逃大劫。诸位,请至寒舍待茶,容老朽面谢。”

 翁湖其实也是庭湖的一部份,湖在这一带突入,形成一角,所以也称角子湖。

 冬水涸,本地人叫干湖。

 通常把东西伸入陆地的一部分称角子湖,夏秋水涨,便成为一个湖了。

 附近的渔村,皆沿湖滨而建,背山面湖参差排列,村中心的广场,其实就是村民的活动处所,说是中心,但濒湖一面是没有房屋的。

 五湖钓叟的家,在广场的西首,两进茅屋、两间偏厢,家具朴实简单,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位水性超绝、武艺超群的武林健者之家。

 主人请客人在草堂落坐,由久斗之后风华不减的凌波仙子奉茶方由老人家替双方正式引见,客套一番。

 “侯前辈,村民们呢?”公孙云长注视着外面空的广场问。

 “都躲在山脚下的地窟里。”五湖钓叟说:“事情恐怕还没了,暂时不要叫他们出来。”

 “老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嫣兰忍不住问经过。

 “老朽也不知道。”五湖钓叟苦笑:“不久之前,先闯来五个凶汉无缘无故打伤了六个村人,等老朽闻警出视,他们便走了,临行说要马上找人来屠村。

 老朽一看不对,赶忙打发村民躲避,我一家老小等候变化。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一个个身手可怕的人便来了,要不是我们用长兵刃结阵,一比一恐怕我们都活不成。”

 “前辈可知道这两年来的江湖动静?”公孙云长问。

 “略知概况,道消魔长,武林的不幸。为了这,老朽从去年始,便止小女在外走动,绝口不谈江湖事。

 平时以船为家,极少返村住宿,谁知三天前返家,便出了这种令人愤慨的意外,真是岂有此理。”老人家愤愤地说。

 “近来,拔山举鼎曾否派人前来作说客?”

 “没有呀!三两个月老朽方回来看看家园,即使有人来也碰不上头。

 “那就怪了,在村口阻挡的人中,那位与高老伯手的人,是自道朋友中名号响亮的毒剑奚永德。撤走时,他竟用魔道高手毒僧百了的追魂五芒珠阻道。

 毒僧百了是拔山举鼎的死,与游僧广元,威灵仙玄同,合称鄢两僧一道三护法。这么说来,他们志在前辈了。”

 “老朽已公然声称不过问外事…”

 “除非前辈与他们合作,不然他们不会死心的。”

 “这…”“目下江湖情势逐渐明朗,道魔壁垒分明,摇摆不定走中间路线的人,将成为双方之敌,众矢之的,前辈必须深思虑有所决定了,不然…”

 “让他们闹吧,老朽今晚便举家入湖。”五湖钓叟深深叹息:“八百里烟波浩翰的庭湖,让他们来找好了。

 “前辈不打算回家了?”

 “每个乡镇逗留一天,沿湖恐怕不止一千个村镇州县,走一趟也得三年。”五湖钓叟淡淡一笑:“三年,我不相信局势还不能澄清。”

 广场对面的小巷口,鱼贯出来了十二个人,其中有毒剑奚永德,走在第七,可知地位不高,必定在前六人之下,前六人必定是更可怕的高手中的高手。

 靠厅口坐的高忠首先看到有人出现,倒一口凉气,倏然而起惊然叫:“摘星换斗罗天中,拔山举鼎手下第一红人,外总管亲领爪牙赶来了。”

 十二个高手在广场雁翅排开,中间那位摘星换斗罗天中年约花甲上下,豹头环眼,大八字胡已现花斑,一双老眼依然冷电四未现老态。

 穿一袭紫黑色长袍,袍袂掖在带上,佩剑挂囊,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公孙云长小畜生,你给我滚出来。”摘星换斗沉声叫:“还有万花山庄姓高的小丫头,你们不能杀了本总管的人而逍遥法外,快出来领死。如果丢兵刃投降,本总管或可替你们在鄢大人面前说情。”

 公孙云长向外走,向姑娘说:“贤妹从后门走,愚兄设法阻挡他们。”

 高忠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谁也走不了,后面已被堵死啦!老朽已听到屋后有极轻微几难察觉的声息,堵截的人,拳剑内外功绝不比摘星换斗差。

 为庄主招祸,老朽罪该万死,天意也!小姐,请听老朽的招呼行事,无论如何,小姐必须身,尽快赶回山庄传警,这次恶贼们总算抓住庄主的把柄了。”

 高嫣兰被这一番话说得骨悚然,脸色大变,惶然说:“忠伯,我怎知他们是贼的人?这…”“小姐,错不在你。”高忠的神色极为凝重:“这是一桩早已安排好了的恶毒阴谋,挖好了陷阱等我们往里跳,我们该直接雇船入湖,在岳州逗留,不该授人以柄,自陷绝境,予恶贼们可乘之机。”

 十二比八,摘星换斗这一面占了绝对优势,堵截后路尚未现身的人,尚未包括在内。

 踏出厅门,老苍头高忠惨然长叹,说:“小姐,恐怕忠伯无法掩护你突击身,一切全靠你自己了,你看到北面小巷口那些老道吗?”

 小巷中共有五名老道,站在巷口的赫然是天都羽士。

 高嫣兰粉脸突然变得苍白如纸,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天香正教大法师教主天都羽士!”

 高忠的拳握得死紧,颊不住搐,说:“不要和他们照面,圣坛护法四妖道妖术通玄,千万不要接近至两丈内。”

 相距三丈,双方列阵面面相对。

 天都羽士五妖道仍在原地,背手而立作壁上观,状极悠闲。

 五湖钓叟断钓竿一拂,怒声问:“姓罗的,我侯庭没有甚么地方对不起你罗天中吧?

 为何如此煎迫?”

 “呵呵!罗某与你毫无过节,今天的事,完全是为你好,侯老,千万不要错过机会,罗某是一番好意。”

 摘星换斗大笑着说:“学不能致用,是人生最悲哀的事,你有一身超尘拔俗的水陆能耐,默默无闻地在五湖四海钓鱼糊口,活着又有何意义?”

 “你…”“侯老,咱们废话少说,罗某不是和你说理来的。”

 “罗天中,过去你也曾是白道的英雄豪杰…”

 “现在仍然是光明正大的英雄豪杰。”摘星换斗傲然地说:“名义上,在下是鄢大人属下的缉私吏,地位低下,但穿州过府,各地府州官吏也将罗某待为上宾,至少罗某代表了朝庭法理的一方,比过去以武犯法所不容的侠义亡命强多了,你能否认这铁的事实?”

 “可是,老朽对名利…”

 “侯老,算了吧,不要再用安贫乐道四字来骗自己了。”摘星换斗郑重地说:“人生一世,草生一,就算你甘心情愿过一辈子苦日子,绝不能把儿孙也往贫苦的坑里推,世世代代在水里火里讨生活。”

 “罗兄,人各有志…”

 “不错,人各有志,但你的志对旁人却是严重的威胁,旁人也有权正当防卫自己。”摘星换斗一直不让对方把话说完:“目下武林大势,壁垒分明非敌即我,你难置身事外,在敌我双方的全力争取下,你总有一天会身不由已表明态度。

 如果你投入万家生佛乾坤一剑的一边,对我们将是颇为严重的威胁。因此,防患于未然你不必怪罗某你,除非你死了,罗某决不容许威胁存在。多言无益,只要你表明态度,生死两途任你选择。

 你如果执不悟,不但你侯家烟消火灭二这座村也将在人间消失,山脚下地窟中的村民全得死在里面,不能留下一丁一口在人间作见证。我是当真的,言出如山绝无更改。”

 “你…”五湖钓叟语不成声,只感到手脚冰冷。

 “罗某代表皇甫大总管,以至诚向侯老伸出友谊之手,你与咱们携手共图富贵,为武林朋友江湖同道,开僻一条正正当当,能膛安身立命的坦途。

 如果你同意合作,请放下兵刃以表示诚意,返回尊府等候罗某处置了公孙小畜生之后,再与侯老叙旧道歉。”

 说完,举手一挥。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十一个人几乎同时撤出兵刃。

 公孙云长长叹一声,拍拍五湖钓叟的手臂,说道:“侯前辈,不要为晚辈的事感到不安,这是两回事,吉凶祸福各负其责,前辈自己决定好了,请不必以晚辈为念。”

 五湖钓叟已无路可走,放下断钓竿说着:“罗天中,我五湖钓叟从命了。但公孙少堡主高姑娘与你的过节,请不要在敝村结算,你让他们平安撤出敝村,以免我五湖钓叟良心不安。”

 “侯老,这个畜生机诈绝伦。你知道让他平安撤出的后果吗?”摘星换斗问。

 “老朽但求心之所安。”

 “你该知道,万一让他兔,总有一天,或许他会要了你的命吗?”

 “那是以后的事,让上苍去安排吧!”

 “这种事会发生的,不要存侥幸之念…”

 “让侯某去耽心吧,你答应了?”

 “好吧,罗某答应你。”

 “侯某信任你。”五湖钓叟示意子女放下兵刃,转向公孙云长歉然说:“老朽抱歉,诸位好自为之。”

 “晚辈感激不尽。”公孙云长欠身欣然说。

 摘星换斗哼了一声说道:“小畜生,冲侯老的金面,本总管给你一次机会。”

 公孙云长冷冷一笑,傲然地说着:“有一天,在下会回报你的。”

 摘星换斗召来一名手下,低声代数语,手下应喏一声,取出一枚鸽卵大的蜡丸,高高举在头顶。

 “这是火星君杜毅老弟的照明白磷冥光弹,可燃烧两百数时刻,光灭时,就是本座下令追击的时刻,这两百数时辰,你该可以远出里外了,计时开始。”

 声落,火星君将冥光弹向上一抛,落向五丈外的广场中心,拍一声蜡衣破裂,接着一声轻爆。

 强烈的闪光耀目,刹那间光芒略暗,青白色的火焰徐徐升腾,青白色的烟向上涌升。

 公孙云长与高嫣兰主仆飞掠而走,循原路向上狂奔,急如星火。

 经过他们第二次与人手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公孙云长脚下一缓,咦了一声。

 先前被他俩击毙的两具尸体旁,站着若有所思的庄治平。

 公孙云长记甚佳,一眼便认出怡平,口叫着:“你是南衡的邻居庄怡平!”

 “你们快走!”

 怡平挥手叫:“原路有埋伏,小心了,走!”

 小菊当然认识他,惊叫:“天!你是他们的人?”

 “废话!快走。”他挥挥手说。

 高嫣兰瞥了他一眼,如飞而去。

 四人一走,他摇摇头,喃喃自语:“这两位死鬼仁兄,是在酒楼与煞神同座的相好,他怎会先公孙少堡主一步,在这儿埋伏等候的。难道他们早算定公孙少堡主必定会到此地来?

 怪事。”两具尸体,其一是六指班和,另一人是地一半王虎,是被公孙云长与高嫣兰分别刺死的。

 他拾起一把剑,摘下六指班和的剑鞘,收剑入鞘在自己的带上,扫了四周一眼,从容不迫地背起双手,不徐不疾地举步出村。

 公孙云长沿小径向上掠走,后面跟来的高嫣兰说道:“公孙兄,那人说回路上有埋伏。”

 公孙云长脚下渐快,说道:“只有这条返城的路,那人的话怎能信?”

 “那人是…”

 “姓庄,叫怡平,衡州回雁蜂南衡的邻居,一个只练了些防身拳脚的村夫俗子。怪事,他怎会在此地出现的?可能我认错人了。”

 “也许他也是恶贼的爪牙。”

 “不会的,外总管从不招纳二人物,这位姓庄的恐怕连三也算不上。”

 “公孙兄,入林越野而走。”

 高嫣兰向东面的山林一指,那就是九山区,像九只大乌连在一起,草木葱笼,林深草茂,身积易。

 “不,进城最近的路就是小径,咱们进城拾夺,立即乘船远走高飞,快!”

 “沿途恐怕真有埋伏。”

 “不会的,他们根本没料到五湖钓叟肯为咱们尽力,绝没料到我们能身,所以不至于预先留置埋伏。等他们追来,咱们已经进城了。”

 跟在后面半里外的庄怡平,心中不住嘀咕:“这个傲慢自大的少堡主,怎么就听不进忠告?他竟循原路向城里逃,真是岂有此理。”

 越过吕仙池,林木更繁茂,小径一线,视野有限。算时辰,该有两百数以上,追的人如果遵约,这时该已开始追赶了。

 庄怡平在后面跟踪,他知道摘星换斗不是一个守约的人,一个无所不为,重视已身利害的枭雄,从不理会信诺。

 五湖钓叟已成为囊中物,还守什么约?可能那些人早已追来了。

 可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后面看不见任何人影,那些人竟然守约不曾提早追来。

 “怎么一切事都反常了”?他一面走一面想:“更可怪的是,公孙云长的人迄今不见踪迹,那些暗中保护他的人到何处去了?”

 敌人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自己的人,却一而再在紧要关头无影无踪。

 “难怪万家生佛与乾坤一剑成不了事,永远屈居下风。”

 他心中不住暗忖:“有这许多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的朋友办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真替这傲慢自大的小子叫屈。”

 公孙云长的成败与他无关,他关心的是令他念念不忘的高嫣兰姑娘。心中一急,他脚下加快。

 前面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不能拉得太远了。

 正走间,前面路旁一株大树下传出一声冷笑,树后踱出一个大马脸中年人,剑系在背上,一看便知是便于行动,随时准备动手搏斗的打扮。

 他在心理上早有准备,不加理会仍向前闯。

 大马脸急跨两步,便挡在小径中心,向他冷哼一声,三角眼不怀好意地狠盯着他,一付挑战轻视的神情,似乎在向他说:我不信你敢撞上来!

 前面还没有声息传来,埋伏尚未发动。

 他并不急于赶路,但依然快步向前冲。

 他就敢撞上去,小径窄,不撞上去便得示弱绕过去。

 眼看要撞上,大马股怒火上冲,伸手便抓怒叱:“小子你找死!”

 他一看对方那有棱有角的五个手指,便知是抓力可怕,不易练成的大力鹰爪功,这家伙可能已练至抓石成粉的炉火纯青境界了,大意不得。

 爪将及体,他突然身形一扭一闪,爪擦而过落了空,大马脸的胁肋空门暴在他的有效控制下,贴身了。

 “唉!”肘击中胁肋的闷响声几乎同时传出。

 近身攻击。肘和膝皆是致命武器,如击中要害,必定当场毙命。

 大马脸料错了他的实力,而且反应没有他快捷,也没有防范意外的准备,误以为一爪不中,他即使能闪开也无法反击,一时轻敌,自食苦果。

 “嗯…”大马脸虚地叫,双手抱住胁肋,前俯、扭转、蜷屈,砰一声蜷曲着倒地呻,脸色死灰。

 “你的肋骨断了三!”怡平拍拍手肘说:“内腑离位。如不及早施救,你这辈子算是完了再也不能与人争强斗胜,更无法做狗腿子啦!好…”“铮”一声剑啸,他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剑出鞘,完成了进击的准备,潜劲已发,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左右方的密林中,相距约二丈左右,四个青衣人从树下高与肩齐的蔓草荆棘中跳起,冲出,四剑左右齐至,有如电耀霆击。

 龙乍起,风雷骤发,但见眩目的剑虹汇聚、迸发、吐、闪烁…人影剧烈地闪动,依希难辨,险象横生。

 五剑俱合,攻势空前猛烈,竟然没有相错碰撞的接触声响发出,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一道剑虹闪电似的逸出,突出重围远出三丈外。

 是怡平,在三丈外倏然停止,一声轻响,剑已归鞘,然后缓缓转身,脸色凝重地注视着三丈外现场的四个突袭劲敌。

 四个人散处四方,有两个冲入路旁树林,抱住树干挣扎,手中仍死死地抓牢长剑。

 “砰!”第一个人倒了,倒在先前被肘击倒的人身旁,丢掉剑嘎声呻

 另一个以剑支地,左手掩往右胁,摇摇倒。

 四个人皆是右胁近腹处中剑,这部份如果发声叫号,必定痛楚更烈,甚至不能发声。

 “你们仍可裹伤。”

 怡平口气沉重地说:“肝下肠上,小有损伤。不要怪我,我已手下留情。”说完,徐徐转身举步。

 “我的天!”身后传来惊骇的叫声:“这是什么鬼剑法?请留步。”

 他冷然转身,虎目中神光湛湛。

 廿步外路旁的荆蔓中,站着一个衣着褴褛,老态龙钟的怪人,一双老眼睁得大大地,右手支着的山藤杖形态奇古。

 带上,着一具箫囊。

 “神箫客梁老前辈,看到手的情形了?”怡平问,脸上戒备的神情徐徐消退:“大名鼎鼎的丹四豪,竟然联手偷袭,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神箫客梁彬,当今有数的江湖怪杰,位高辈尊,仍在江湖迹以筋骨为能。

 “你即使杀掉他们,我老不死也不怪你。”神箫客一面举步接近一面说:“你向何人学剑?”

 “老前辈见多识广,该已看出晚辈用的不是剑术。”

 “唔!是有点门外道的气势。”

 “那就对了。

 “好像…好像是…是手。如臂使指,手与剑合,大胆让对方的剑贴身,从中取利,险则险矣,但出手必中…不对,手反手后攻的招术相当生硬.而你…”“所以可名之为门外道。”

 “会不会正宗剑术?”

 “武林各家的剑术,基本手法大同小异,拳剑为练武之基,为兵中之祖,哪能不学?”

 “很好,很好。你另辟溪径,将为武林大放异彩。”

 神箫客已经走近:“我的箫就是手,反而没有你的剑灵巧活泼,真是后生可畏。你认识我老不死,我却不认识你,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这…”“一面走一面谈,你是不是前面那四个人一伙的?”

 “不是。”

 他跟着举步:“不过,晚辈是跟踪他们来的,希望能为他们尽些心力。”

 “你已经替他们清除断后的埋伏。你真不将身份告诉我。要我老不死费工夫去查?”

 “晚辈只能将名号奉告。”他笑笑:“孤魂野鬼庄怡平,一个初出道闯天下的武林后学。”

 “谁给你取那么难听的绰号?”

 “晚辈自己取的。”

 “你大概是失心疯了,呸!”神策客不客气地教训他:“真要叫出字号了,你就成了众手所指的鬼怪啦!老夫要你改掉。”

 “这…”“你不能做孤魂野鬼。”神箫客似美非笑地说:“近些年来,道消魔长,道义然,需要你们年青的一代,重震武林豪气,扫除魔障,我老不死要与你作伴,肯不肯?”

 “晚辈不想与人结伴。”他坚决地说。

 “我神箫客配不上你?”

 “晚辈岂敢有这狂妄念头。”

 “那你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神箭客摇头晃脑:“让我想想看。武林中剑道高手甚多,武林四杰是神剑、异剑、静剑、霸剑。另有剑、毒剑、无情剑、金剑、银剑、乾坤一剑…晤!你可以叫幻剑。”

 “什么?”

 “幻剑庄怡平。”

 神箭客高兴地大叫:“名符其实,你当之无愧!”

 “老前辈,别开玩笑…”

 “我老人家像开玩笑吗?”

 神箭客郑重地说:“当今江湖道上,我神箫客位高辈尊,就配给你取名号,用不着叫人披红挂彩公举道贺。从现在起,你就是幻剑,谁不服气,给他点颜色涂涂脸。”

 “这一叫出去,麻烦就多了,而晚辈却不想有麻烦,人怕出名猪怕肥…”

 “废话!人活在世间,哪能没有麻烦?小时候你妈给你换布就是麻烦。”神箫客亦庄亦谐,兴致地说:“你听,前面猫狗叫.麻烦来了,走!”

 狂笑声叱喝声隐隐传来,两人脚下一紧。

 他们晚了一步,公孙云长四人受到大批高手围攻,已突围而走,向东逃入树林茂密的九山山区。

 两人循踪急迫,追入茂林深处。

 情势危急时,有一个经验丰富临危不的人在旁主事,常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紧要关头,老苍头高忠,发挥了他的才干。

 当伏兵乍起时,老人家断然否决了公孙云长全力冲出北面重围,赶回府城的建议,毅然掩护高嫣兰向东面突围,以快速的行动远走高飞。

 老人家估料,即使能逃回城内,恶贼们身份不同,在各盐运区内,官府也得卖恶贼们三分账的。

 他们就敢利用官府的压力,肆无惮忌地公然搜捕。

 天下四大恶之首是当国权臣严嵩,天下官吏几乎全是他的走狗门生。

 鄢懋卿则是严嵩的死,盐运区几遍全国,各地官吏谁敢违逆恶贼派出的缉私吏?除非他想丢官抄家杀头。

 公孙云长想反对也力不从心,老人家已领着高嫣兰主婢突围而走。

 山深林密,人手不够,想搜出四位高手真不容易,搜来搜去,人都走散了。

 其实,在归途设伏的人并不多。

 等渔村的摘星换斗带了大批高手赶到,已失去猎物的踪迹。

 摘星换斗带了三个人,到了一座山顶的北端。

 这一带树林浓密,从树隙中向下望,但见一片林海,绵绵无尽,从上面看到林下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一名留了山羊胡的人似乎有点意兴阑珊,懒散地说:“总管,除非出动十万大军,不然绝难将人搜出来的,还是回去吧。”

 “你放心,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摘星换斗肯定地说。

 “那就走吧,到东面去看看。”另一人说。

 “你们看。”摘星换斗四下眺望:“如果换了你们,如何逃避追踪?”

 “如果是我,我会从北面走,尽快绕回城中藏身,进了城就安全了。当然我不会上山下山浪费精力,走最省力最易走的地方。草深易留下痕迹,树密会失方向…”

 “他们并不急于回城。”摘星换斗打断同伴的话:“必定躲到天黑再远走高飞,恐怕他们连客店的行囊也不要了,怕我们在碧湘老店守候,”

 “女人通常是舍不得丢弃行囊的。”留山羊胡的人说:“我主张回城去等。”

 “那是什么地方?一座小湖。”摘星换斗向北一指又道:“湖不大,水碧绿好像很深。’”

 “那是丁家湖。”另一位长了一双斗眼的,人说:“湖有活泉。丁家早就在廿年前搬走了!”

 据说那地方闹鬼,附近方圆十里地没有村落,树林特别浓密,村民相戒不敢进入该地区,丁家湖几乎成为地了。”

 “好,要躲藏必须有水,饿受得了,渴却难熬。走,咱们去看看。”摘星换斗欣然说。

 “要不要召集其他的人?”

 “不必了,他们在分派的地区够忙的了。再说,如果人不在丁家湖,咱们的脸往哪儿放?走!”

 四人急急下山,直奔丁家湖。

 在山上往下看,景如画,景物全罗列眼底。到了下面,但觉景物全非,人在茂林下行走,看不见三五十步外的景物。

 四个老江湖经验丰富,从西南角接近了丁家湖西面的山坡下,找到了人可能行走的地势了。

 “总管,快来看。”

 走在前面的人扭头招手又叫道:“有人行走留下的痕迹,从西面来,向北走的。”

 “追!”摘星换斗不加思索地说。

 踏草拨枝的痕迹十分明显,一看便知留迹的人已不再小心行藏,大概认为已远出十余里外,早已摆追踪的人,用不着步步小心了。

 “徐兄,这一带你不陌生,你在前面留心。”摘星换斗向长了斗眼的人说。

 徐兄越到前面去了,一面嘀咕:“鬼才对这一带熟悉,只知道一些概况而已,谁闲得无聊,跑来这里找兔子捉虫蚁?”

 终于,他们到了湖边。

 足迹是绕北走的,湖边杂树大多,不利于行。

 年深久人迹罕至,树已快掩至湖心了。

 正走间,前面树影中突然看到破屋的断垣。

 “这就是廿年前的丁家了。”徐兄向前一指说。

 足迹是通向丁家的,丁家已成了废墟,小树生长在断瓦颓垣间,这座原有十余间房舍的大宅,没有一座是完整的。

 仅剩下三五截残基断墙,快被新生的树封湮了。

 摘星换斗在十余步外举手示意停止,低声说:“不对,任何有些少经验的人,也不会愚蠢得往房屋躲藏。”

 “但如果没有人追逐,又当别论。”徐兄说着。

 “同时,留迹的人没想到会是废墟,赶去找食物乃是情理中事,而且废墟中能藏身的地方多得很呢。”

 “分开来搜,可不要上当。”摘星换斗说。

 刚在整理兵刃暗器,前面林木映掩的废墟中,突然传出一阵森森有如鬼哭,令人骨悚然的怪笑。

 声音并不大,但直迫耳膜,令人发直竖。

 摘星换斗吃了一惊,悚然伸手掳起衣袖说:“好纯的千里传音术,那是传说中的搜魂魔音。瞧,每一皆竖起来,皮肌起了皮疙瘩。”

 徐兄脸色一变,悚然低问:“总管,你是说,我们碰上了失踪十五年的离魂鬼母?不是吧?”

 “但愿不是。”摘星换斗用不稳定的语气说。

 “恐怕真是她,廿年前这里闹鬼,定是她的杰作。”留山羊胡的人说。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剑靶,脸色凝重,不时警觉地四顾。

 “她失踪仅十五年,与廿年前闹鬼的事无关。”摘星换斗说。

 “除非另有人廿年前先来了。”徐兄进一步推断。

 “咱们还是早些退走吧。”留山羊胡的人说,脸上有显明的惧容。

 已由不了他们了,厉无比的语音传到:“你们已进了鬼域,已是地狱中的鬼魂,还不给我滚过来,要老身请你们吗?你们既然知道老身的底细,千万不要妄图侥幸逃命。”

 语音似乎发自耳畔,似乎鬼母就在他们身侧发话。

 摘星换斗不再从容了,骇然低叫:“真是她,快退!”

 身后,突然传来狼嗥似的嗓音:“谁退给老夫看看,看老夫能不能掏出他的心肝来?退呀!”

 四人大骇,急转过身形,龙隐隐,四支剑不约而同,在同一瞬间出鞘,而且完成出击的准备。

 身后约四丈左右,两丈高空的大树横枝上,坐着一个白发如蓬,须眉全白的老怪人,穿一身灰破祆,倒还清洁。

 那双深陷眶内的老眼只见白不见黑,咧着嘴,出一口白森森完好而尖利的牙齿。乍看去,真会把胆小的人吓个半死。

 最令他们心惊的,是老怪人鸟爪似的枯手中,握着一一节黑一节白,形如人骨的两尺二寸怪手杖。

 “人魔蔡瑞…”摘星换斗口惊呼,其声沙嘎,连他自己也感觉出那不是人声。

 “你倒是见闻广博,知道得很多呢。”

 人魔蔡瑞说着,身一动飘然而降,眼珠回复原状:“先前四个男女,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以上了,你们去和他们作伴吧。”

 摘星换斗把心一横,身临绝境,初见时的震惊一过,便不再害怕了,收了剑抱拳施礼,硬着头皮说道:“晚辈姓罗,名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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