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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也许,他认为自己就是这骨头,蚂蚁是追逐他的人,虽然咬住了他,围住了他,却又无奈他何。

 想着想着,他傻呼呼她笑起来了。

 他早已发觉身旁来了人,但毫不在意。

 这位仁兄大概也童心未泯,颇感兴趣地在旁看他逗弄那些可怜的蚂蚁。

 “你也是个笨蛋”“那人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发话了,而且格格笑,显明地笑他是笨蛋。

 “天下人都是笨蛋。”他头也不拾,拖动骨。

 “怎么说?”那人间。

 “你不笨,为何在此看笨蛋?”

 “喝!你小子嘴上带刺呢!你以为蚂蚁搬不了骨上的,其实它们一丁点一丁点早就到口了,所以…”

 “所以,你也是笨蛋。”他仍没抬头:“没有一丁点,怎能引来成千上万的蚂蚁?除非你比蚂蚁更笨。”

 “唔!有道理。”那人点头同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财没有食…”

 “人与鸟同样会死亡。”

 “唔!也有道理…”

 “笨蛋道理。”

 “喂!你小子话中有玄机,你是干什么的?”

 “你管我干什么的?”他仍没抬头。

 “小子,和我说话,眼睛要看看我。”

 “滚你娘的蛋!”

 那是一条黑凛凛的大汉,背上系了一沉重的霸王鞭。虬须一动,大汉冒火地飞脚便踢。

 他向后仰身,手中骨飞向大汉的大海口,一脚落空。

 大汉眼急手快,百忙中伸手一抄。

 大汉还真笨,不该用手接骨头,骨头入手,一顿之下,骨上的无数蚂蚁被震飞,飞入烂窝似的虬须内,鼻子眼睛也遭殃。

 “哎呀呀…”大汉丢掉骨狂叫,发风以的猛脸面,吃足了苦头。发怒的蚂蚁咬住了须的内,即使死了也不会松口,这滋味真令人受不了。

 受不了就更冒火,冒火就要解霸王鞭。

 张家全像一头豹,一声豹吼,扑上了。

 “砰噗噗…”铁拳如雷,在大汉约两颊、小腹开花,一连七八拳,把大汉打得退了十余步,一双大手拼命封架,却无法封住长驱直入的大铁拳。

 但大汉受得了,体型本来就像金刚,像铁塔,皮坚厚,内外功都到家,挨了七八拳仍然得住。

 拳头无效,张家全立即改变方法,变拳用爪,豹爪,一搭对方的脖子,一声豹吼,大汉便被扭摔出丈外。

 一抓一摔,豹猎食就是这付德行。

 当然无冤无仇,他不能向大汉的要害下手,人摔出爪亦放开。

 大汉居然十分了得。高大的人通常又楞又笨,但如果修为到家,必定超越通常的境界,甚至比矮个子更灵活,更矫捷。

 虬须大汉就到了这种境界,虽然有时也会显得笨头笨脑,比方说接骨,就笨得可以。

 人凌空倒翻,大汉竟然能扭身倒翻腾,腹收肩再来一记扑地大翻腾,落地虽然狼狈,总算没被摔倒。背上有那么一沉重有廿斤以上的霸王鞭,翻腾时居然灵活得像鹞子,真了不起。

 人影电而来,香风扑鼻。

 张家全一跃而上,手脚齐来。

 大汉身形末稳,眼看要大吃苦头。

 “住手!”娇叱声震耳,人影已近。

 另一个人影,也电而至。

 纤纤玉手伸到,从中入。

 砰一声响,虬须大汉不得不坐倒避招。

 张家全的右手,一搭从中入的纤手便飞跃而起,前翻跃从大汉的上空超越,在两丈外飘然落地,倏然转过身来。

 他面前,一个青衫飘飘的中年人,刚好稳下马步作势发掌攻击,却因他的倏然转身,所出来的狂野表情,似乎失惊而蓄劲末发。

 他真像一头发威的豹,喉部动要咆哮扑出。

 一位明眸皓齿的蓝衣女郎,也止住身形,拉开马步跃然动,正是那位伸手阻他的美丽姑娘。

 “有话好说,好吗?”蓝衣女郎惊疑不定,提高警觉的神情说明心中颇为紧张。

 虬须大汉身而起,怪眼中惊骇的神色也十分明显。

 “你的掌力十分诡奇。”张家全向蓝衣女郎沉声说,眼中森的冷电像利镞:“在下有再接你几掌的打算,你们是否准备三人一起上?”

 中年人与蓝衣女郎皆佩了剑,加上虬须大汉的霸王鞭,真要三人联手,威力可能十分惊他已经试过女郎的掌劲,知道这三个人都不易对付。但不易对付并不表示不能对付,他敢向任何高手挑战。

 “你也未免太狂了。”中年人眼中也有戒意:“年轻人狂并不是坏事,但总该有节制,对不对?你真以为你可以向我们三个人挑战?”

 “何不试试?”张家全的野消退了些,那位蓝衣女郎正冲他嫣然一笑,也许是觉得他这种野发的神情有点好笑。

 “算了算了。”虬须大汉上前排解,不住死须的残余蚂蚁:“你小于捉弄人也太过缺德,你以为我是什么?穿山甲吗?可恶。”

 穿山甲吃蚂蚁十分有趣,张开鳞甲,让蚂蚁闻腥而入猛咬它皮肤的分沁物,等蚁量可观时,鳞甲一合,再跑到水边把蚁放出浮在水上,逐一噬乾净俐落。

 “是你惹我的,没错吧?”张家全也忍不住笑了:“你皮厚,还真得住,下次,哼!打不散你的骨头,算在下栽了。”

 “你小子很不错,你行。”虬须大汉毫不脸红地说:“在京都,我虬须虎几乎罕逢对手,今天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捞到,你小子快得简直像个鬼,不知拳脚是那一门派的家数?”

 “猎兽的家数。”

 “你…胡说!贵姓?”

 “太行山的豹人。”他向松树下走,取自己的豹皮革囊:“下次不要惹我,知道吗?”

 他向松林深处走,绕出林扬长而去。

 三人目送他的背影去远,眼中皆有疑云。

 “李大哥,能看出他的路数吗?”蓝衣女郎向中年人问,中年人的年纪,比她似乎要大上一倍。

 “看不出来。”中年人摇头苦笑:“我对中原的武学,可说陌生得很。我家四代久居辽,我在关外成长,仅往来京都两次。要不是辽失守,我怎会内迁蓟州安身立命?你是中原人,该看出一些底细。”

 “看不出来。”蓝衣女郎摇头:“手一接触,刚化去他的浑雄劲道,另一股更强韧的怪劲突然迸发,几乎被他震得真气回。大哥,假使他是内务府的密谍…”

 “内务府不养密谍。”中年人用权威的口吻说:“内务府仅负责大内的衣食住行日常度支。不错,有钱,养有各式各样的人,但不养对外的密谋,那是军机处的事。

 墨勒亲王的三大法宝之一,那就是飞龙秘队,或称龙飞秘队。他这一套,完全是套袭大明的两厂制度而组成,整整活动了三十年。”

 “这人…”

 “不像是飞龙秘队的人,据我所知,飞龙秘队遍天下,甚至已远派至大漠以西,远及西南万里外。

 在山西,有著名的燕山三剑客,长门的出色子弟。再就是长白龙与天池三怪的门人子弟四五人,他们负责监视九边外的蒙人叛

 按理,这位无所事事,大权旁落,乐得清闲的小皇帝,一时兴之所至,前来五台看活佛,不会把山西地区飞龙秘队的人召来扈驾。京都出来的人,已经够用了,八猛兽五丁力士三国师,抵得上万兵。

 墨勒亲王的十二家将,足以构成铁壁铜墙。一千二百骁骑,足以阻挡上万山贼,还用得看再惊动山西的人?何况小皇帝是临时出的花招,说走就走,连一天都没耽搁,那来得及通知山西的人准备?”

 “可别忘了他们八百里飞传的快报。”虬须大汉说:“总之,咱们小心些总是好的。我就看这小子举动奇特,所以才有意挑的,没想到反而被他摆了一道。”

 “豹人,豹…人…”蓝衣女郎不住低念:“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八猛兽中有一位飞天豹黄标,出身汉军旗。”中年人说:“碰上那头豹,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沾身,免得身上的被他撕碎抓掉,他那骇人听闻的爪功,决不是一般正宗气功所能抗拒得了的。走吧“不能再在这附近游了,须防赶先出京布置的密谍注意上我们。”

 张家全并没远走,他像蹑踪的豹,蛰伏在不远处,留意这三个男女的举动,颇感困惑。

 这三个人为何不走大道,在道旁附近越野走动有何用意?

 等三人向南去远,他不再理会,走上了大道向北行,漫无目的地信步北上。

 北面,是恒山山区,他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见路便往北走,到底要走到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他却不知道,恒山已成了戒严区。

 大清的第一位皇帝,小皇帝顺治带领一群儿时玩伴,浩浩出京,要往五台山看活佛,沿途游山玩水,车驾正缓缓向恒山进发,那些负责保驾的人,已经赶到前面布置,戒严当然空前的森严。

 这里距恒山还有两百余里,所以还没嗅出紧张的气氛。山林一切如恒,仅能从北面来的旅客们,脸上凝重的神色中,偶或可猜出前面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寻常事故。

 山势是向下走的,滹沱河在恒山与五台山之间奔,河谷是两山的分界线。

 愈往北走,似乎愈显得荒凉,童山濯濯的山巅也愈来愈多,果真是地广人稀,山多林少,走了老半天见不到河小溪,视界所及处看不到村影。

 也许这里的人喜欢住窑,所以看不见村影。

 大道在丛山中缓降,不时可以看到下降的乾涸河

 深秋了,所有的河都乾啦!

 前面传来急骤的蹄声,可以看到掀起的黄尘。

 坡度虽然不大,车马可以从容上下,但赶长途而策马奔驰却是少见,一定是附近有急事待办的人,快马加鞭向上赶。

 后面半里地,一部搭了半蓬的大车,由一马三骡拖曳,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下放,一看便知是车行的长途客车。

 他将豹皮大革囊搭在肩后,悠哉游哉信步而行,不理会前途后路的旅客,在烈炎炎下赶路悠然自得其乐。一个人无忧无虑,随遇而安,的确是十分写意的事,彷佛他是个世外人两匹马急驰而至,骑士是两个穿骑装的大汉,手中的马鞭很名贵,红丝绦相当抢眼,但不是装饰鞭,是结结实实用来揍马兼揍人的皮马鞭。

 马急驰,鬃飞扬;骑士背后的猪尾巴小辫子,也随风飘扬。镫是名贵的响镫,跑起来像金铃般悦耳。

 间佩剑的剑穗,也随风飘扬。

 骑士看到了他,绳渐松。

 后面,大车将近。

 他那身装束并不起眼,村夫穷汉平常得很,抢眼的是他那件敞开襟的豹皮背心,和带上的猎刀。

 假使掀起衣尾,就可以看到藏有十二把回风柳叶刀的宽皮护

 捞起管,可以看到他左脚靴统旁暗藏的尺二匕首。

 总之,他身上有许多可以杀人的家伙。他的身材和像貌,一看也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危险人物。

 但两位骑士是不怕任何危险的人物,只知道用自己的手段办事,任何不怕的人物。

 大道宽涧,他是走在道左的,不妨碍往来的车马。两匹健马勒住了,恰好停在他旁边,假使再挤偏一尺半尺,就可以把他挤落路沟了。

 他心中在冒火,但忍住了,冷然昂首屹立,一双冷电四的虎目,不友好地狠盯看挤得最近的骑士。

 大眼瞪小眼,双方僵住了。

 两骑士据鞍高坐,神气极了,不可一世的神态极易引人反感。也许,他们觉得自己鲜衣怒马,是个有身分的人,别人就应该卑躬屈节奉承,必须先向他们请安问好再言其他。

 “你!”骑士冒火了,用马鞭向他一指:“我有话问你。”

 “呸!”他向地下吐了一泡口水。

 一声破风声传出,马鞭落。

 手一抄,抓住了皮鞭,右肘一转,霸王肘重重地撞在骑士的膝盖上。接看一声冷叱,一脚踢在马腿上。

 马用脚踢人不是奇事,人踢马脚却是少见。

 骑士惊叫,健马负痛向前一蹦。

 骑士在狂叫声中,脚离镫摔落马下。

 另一骑士大吃一惊,怒喝一声,纵马急冲而来,黑虎偷心一拳排空直入,先下手为强。

 他冷哼一声,伸左手架开儿心捣来的大拳头,右手的豹皮革囊噗一声痛击在对方的顶门上,扭身再加上一脚,打击之快,无与伦比。

 “哎唷…”骑士苦头吃大了,被一脚扫飞出丈外,飞越路沟,砰一声摔倒在路旁的衰草堆里挣扎。

 前一名落马的骑士站不起来了,大概膝盖痛得受不了啦,刚屈一腿站起,张家全已近三尺内。

 “狗东西!你也真像个混帐贼王八。”张家全野地破口大骂:“大爷我不知道你是老几,你为何气势汹汹找我的晦气?呸!我要挖出你的眼珠子来,免得你后惹上杀身之祸。

 大车停下了,车厢内抢出两个乡妇打扮的女人,徐娘半老,手脚却是快捷俐落。

 “住手!有话好说。”抢到的第一个女人急叫。

 又是有话好说,打了再说。

 “怎么一回事?”另一个女人间。

 “叫他说。”张家全揪住骑士的领口往上提,语气凶狠余恨未消。

 “顾姑娘,先…先揍他…”骑士竟然顽强地叫:“他…他他…哎…”一耳光打得结结实实,骑士满口血仰面便倒。

 顾姑娘怎能先揍人?她连想出手阻止张家全耳光都力不从心。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张家全背起豹皮革囊空出双手:“打了再说并无不可,文的武的太爷奉陪,不揍扁你们这些贼王八此恨难消。”

 另一个女人可就忍不住动手了,纤手突然扣指向他疾弹,劲气破风,一缕罡风向他的口七坎大

 张家全自从上了五行堡主偷袭的当以后,变得聪明了,决不会对近身的人的小动作掉以轻心,包括对方抬手动脚。

 在他的观念裹,自卫的本能就是以牙还牙。

 对方抬手扣指的动作固然快得令人目眩,而他的自卫反应更是快逾电闪,身形略扭便移开正面,手疾伸来一记金豹爪。

 “嗤!”裂帛响刺耳,女人骤不及防,出手攻击本来以为万无一失,忽略了自身的防护。

 张家全避招反击,的确太快了,女人即使事先早有防备,也无法闪避他的利爪反击。

 女人惊叫一声,双手掩住暴出来的硕大峰,花容失疾退。外衣与围子全被抓破撕裂,春光外体一,那还敢再逞强?

 顾姑娘总算有眼光,再闹下去可就不可收拾啦。

 “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粉脸一沉,同两个心惊胆跳相扶后退的骑士喝问:“丢人现眼嫌不够,想丢掉脑袋才舒服是不是?我老远就看到了,这位旅客并没有惹你们。”

 “顾姑娘,在…在下只…只是向…向他打…打听前面的事…”那位口中溢血,右膝伸不直的骑士哭丧看脸:“岂知他…他他…”

 “你还敢说你有理?”顾姑娘声俱厉。

 “这…”骑士勉强地闭嘴。

 顾姑娘的目光,移注在张家全脸上。

 “你们这些人都很霸道,会遭祸的。”张家全怒火渐消:“到此为止,我放过你们,下次碰头,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不然,哼!”他举步便走,昂首阔步。

 “你也要小心。”顾姑娘在他身后说:“我们是大同来的人,你…”“大同来的人又怎样?”他止步回身问。

 “追查逃犯,缉捕宄。”

 “怪事,捕快中有女人?”

 “我们是应官府召请的人。”

 张家全哼了一声,他想起神钩董杰。

 “就算你们是公门人,也不能如此嚣张。”他冷冷地说:“假使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也可以点灯。理字当头,在下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就算你们是当今皇帝,在下也不会任由你们欺凌。”

 “你…”“你可以假公济私,咬定在下是宄逃犯,但你绝对得不到好处,在下要一下子就层光你们,你信是不信?”他凶狠地说:“在下对你们这种人,讨厌极了。”

 “那表示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顾姑娘羞恼地说。

 “完全对。”

 “你贵姓大名?”

 “豹人。”

 “什么?豹人?”

 “不错。”

 “有姓豹的?”

 “有人姓牛姓马,难道不许人姓豹?少见多怪。”他的气消了,转身便走。

 “发信号,留意这个人。”顾姑娘向骑士低声说,同大车走去。

 张家全尊敬神钩杰的侠义英雄行为,那是欺人之谈。真要说讨厌,却又不太正确总之,他是在山野里长大,血气方刚野十足的年轻人,虽然知道与十二星相一群鼠辈在一起是错误的,但神钩董杰替官府跑腿,而这所谓官府又是他所不愿承认的,多少会抵销一些他内心的错误感。

 假使神钩董杰当时不放他走,而下令捉他,他必定毫不迟疑,把那些人杀得落花水。

 有很多是非,是很难正确说得分明的。

 在他来说,凡是影响到他生存的是非,都不成为是非,世俗的比较与认定,他都不会承认。

 正如同猛兽一样,对威胁生命的强敌唯一的反应,是挥出利爪锐牙。假使对方的威胁不至于太严重,是会掉头曳尾走掉算了的。

 顾姑娘四个男女假使再不知趣,后果将极为严重,他决不会掉头曳尾走掉算了的。

 他是有一点讨厌这种人,幸好还没转变为憎恨这种人。

 顾姑娘就不够聪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弃。

 他并不急于赶路,本来就没有一定的目标,洒开大步信步北行,悠然自得,不久便忘了这大半天,所碰上的两件不愉快事故。

 看看晚霞满天,即将降下滹沱河谷。看对面群山连绵起伏,牛山多而丛林坐,不由感慨系之。

 这里,比太行山区的生活要艰苦多了,牛山多禽兽一定少,猎食就不太容易,不是他可以愉快生活的地方。

 牛山多,猛兽活动容易,所以恒山山区虎豹比太行多,这是事实。所生长的狼,也比太行山区的狼凶猛。

 生存空间环境愈艰苦,人和兽的情也愈凶猛冷酷。

 道上早就行旅绝迹。

 在这一带行走,申牌初便人马渐稀,如果有人错过宿头,那就麻烦大了,不但强盗贼可怕,虎豹狼群更是令人魂飞魄散。

 据说,还有厉鬼妖怪作祟。

 总算不错,前面山坡居然出现了一座小村,大概不少于三家,比三家村略大些。

 原来是一处中途歇息站而非宿站,路旁虽然没有车行的歇息棚屋,却容纳不下旅客住宿。

 第一家土瓦屋前,站看一位壮的大汉,目这位风尘仆仆的单身旅客,似乎感到极为意外。

 “喂!你怎么啦?”大汉叫:“虽然你带了刀,但一把刀有用,怎么这时还在赶路,嫌命长了是不是?胆子可真不小。”

 “怎么啦?”他笑地说:“是不是你这条路上有恶鬼不成?我赶了一辈子夜路,似乎从来没有碰上鬼,还真想碰上几个呢!女鬼更妙。”

 “别充好汉了,老兄!”大汉苦笑:“就在我这里睡柴房吧!我这里供茶水,也供些吃的,今天还没卖完,还可以找些食物填肚子凑合凑合,但钱得照付。”

 “谢谢你老哥的好心,可是我没有睡柴房的习惯。这样好吧!卖给我一些吃的喝的,我带看上路。”

 盘已经不太充裕,摸一摸,囊中还有四锭纹银,几块碎银,马马虎虎还可以支持十天半月。

 他掏出一块三两座的碎银递给大汉,想想应该可以买到一大堆食物。

 “你还要赶路?”大汉接过银子,大牛眼瞪得大大地:“往鬼门关赶?”

 “早晚要往那地方赶的,是不是?”他可不在乎对方说话触霉头:“往北,是什么地方?”

 “错过了我这家村,前面三十里没有店。”大汉说:“四十里,过了河,才是泥沟集。

 影一斜,虎豹出没,豺狼成群,有强盗呼啸来去,有贼打闷背娘舅,你受得了?”

 “呵呵!他们就不怕虎狼?”

 “他们有藏身的窝呀!”

 “总该有人走夜路,不然他们岂不饿死?没有人走夜路让他们打劫,他们早就散伙啦!

 对不对?”

 “他们就是靠你们这些错过了宿头,或者自以为胆大不怕;或者发生意外落了单;或者犯了案不得不走夜路的人,供给他们衣食才能勉强活下来的。”

 “原来如此,不要紧。”

 “你是那一种人?”

 “猎人。”

 “难怪。进去喝口水,我替你准备吃的。”大汉收了他的银子。

 重新上路时,他多提了一只酒葫芦,一草袋明早填肚子的糙食物。

 走看走看,他往路右的松林一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不走了。

 虎啸猿啼,鸟鸣狼嗥,各种声音以及飒飒风吼,令人听得心惊胆跳,这种晚秋季节在山林宿,真需要超人的胆量。

 气温急骤下降,一阵冷风,一阵枯枝折断声,皆会令人惊跳起来。

 但睡在草窝里的张家全,即睡得安安稳稳。

 在他来说,这种天气最适合宿的季节,也是猎物最多的季节。禽鸟们吃得肥肥的准备长途南飞,野兽们吃得壮壮的准备接严冬的皓寒,谁挨不挨得过这个冰封的冬天,就看这季节吃得够不够强壮。

 如果怕危险,可以把自己绑在树上睡,但冷得让人睡不稳,也不舒服。他不怕危险,他选择草窝,在四周布了一些必要的零碎,猛兽接近会给他提出警告。小动物是和平胆小的,不会打扰他。

 半夜裹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各种稀奇古怪的声,似乎突然增加了一倍,终于把他从甜睡中惊醒过来。

 枯枝簌簌怪响,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豹皮革囊抓住蹲伏起来,手按上刀靶,耳目的灵敏度加强了十倍。

 有脚步声,从十余步外经过。

 听到或看到,不测的意外凶险已减少了一半。他悄然将裹身的豹皮卷妥放进革囊背好,略加整理衣龀,幽灵似的消失在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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