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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鸳鸯毒娘
 这时街上有个人影大踏步进入广场,脚步声沉重,有意引人注意,所以放重脚步。

 “二少爷,何不请我作陪?”杨明的嗓音声震全街:“燕子楼只许官绅登临,是官方宴客游览之地,平民百姓不敢去,我敢。那几个管楼的老卒我认识,我吃得住他们。哦!这位…我该称你夫人呢?抑或称姑?”

 他是向毒娘子说的,一双虎目显得气嬉皮笑脸,目光在曲线玲珑体间瞟上瞟下。

 毒娘子居然不生气,媚目中又现异彩,而且以巾掩住樱口,妖媚地噗嗤一笑。

 他的衣襟半掩,古铜色的健壮膛半,站在那儿英气,浑身充满活力,放不羁的形象极为鲜明,与项家福那公子哥儿的气质,相去十万八千里。

 一个是公子,一个是泼皮,哪能比?

 间的双怀杖不在,身上似乎没带有武器。

 “你就叫我姑好啦!”毒娘子显然喜欢他这一类的人,声调嗲嗲地:“唷!你又是谁呀?”

 “我姓杨,叫杨明,兴隆老店的管事,年轻力壮相当能干。我向店东主多臂猿学暗器,向中原镖局的局主飞将学弓马拳,武功是第一的,只比项二少爷差那么一点点。姑,我配不配做陪客?”他信口胡扯,口沫横飞状极得意自负,说话嗓门大,像连珠炮喋喋不休。

 项家福一皱眉,碧瑶小姑娘向他翻白眼。

 “很配,很配,我就喜欢你这种人。”毒娘子笑得更媚了:“杨明,好名字。哦!你与项家…”

 “同一个城的老乡邻。项二少爷是本城的公子,我是本城的蛇鼠,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哦!你这条漂亮的丝巾…晤!用来吊人,一定可以吊断脖子。”

 他放肆地挽起那条丝巾,双方略拉了拉,他随手放了:“好香,令人心猿意马。”

 “放肆!”毒娘子笑唤:“你知道我这条丝巾的底细,居然不怕?”

 “冤枉。”他怪腔怪调:“我看过把玩过不少姑娘的饰巾,各式各样都各有特色,怎么可能知道这条丝巾的底细?除非你送给我加以说明。我连你贵姓芳名也一无所知,怎么怕?

 姑,你贵姓芳名呀?”

 “我叫毒娘子卓鸳鸯。”

 “哎呀!”他大惊小怪,装得神似。

 “你又怎么啦?”

 “燕子楼去不成了。”

 “怎么说?”

 “你有同伴在兴隆老店投宿,那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

 “这…对,我有同伴。”

 “有一位叫天杀星的人,和另一位旅客起了冲突。天杀星不小心挨了揍,正在召集出店的同伴。卓姑娘,天杀星是不是你的同伴?你不回去替他分忧?”

 “哎呀!”毒娘子惊呼,裙袂飘飘飞掠而走。

 项家福兄妹脸色一变,互打眼色。

 “可能有二十四五个人,分批落店的。”杨明低声说:“他们要前往南京。但我听到他们的谈话,牵涉到令尊。所以我赶来报讯,你们家要小心提防。这些三山五岳的龙蛇,恐怕没有一个好人。我走了,注意提防意外。”

 “他们…”项家福想加以解释。

 他飞步离去,急于返店。

 “天杀星,那天杀的杀手。”

 项家福向乃妹示意:“你留在这里戒备,我赶回旭园向爹禀告。

 “街上他们不敢行凶,我随后赶回去。”小姑娘匆匆奔向院门。

 警卫派出了,大宅戒备森严。

 项大爷笑益尝是侠义道名宿,有是非不足为奇。

 兴隆老店生意兴隆,即使不是落店时光,有也旅客落店,这得靠军运频繁渡口拥之赐。

 有些知道赶不上渡的旅客,及早投宿安顿,免得在五六里外的渡头枯等,甚至得在渡头宿。

 旅客陆续落店,店中十分忙碌。

 东客院第三进的六间高级上房,已经被十余名衣着矿的男女包下了。

 毒娘子拥有单间客房,在这些人中地位颇高。

 天杀星钱森是江湖的名杀手,专替雇主杀死仇家,花红的价码甚高,是名震江湖的冷血杀手。

 江湖朋友提起这个人,又恨又怕心胆俱寒。居然在旅店的院子里,被一个刚由店伙领入的旅客,两耳光加上一脚,打倒在地几乎要满地找牙。

 旅客打消住店的念头,匆匆走了另找旅舍。

 十余个人挤在天杀星的房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找遍了六家客栈,没找到这个人。”

 一个生了一双山羊眼,脸色阴沉的人说:“钱老兄,这个留了鼠须瘸了右脚的人,到底是何来路?没名没姓的,怎么找?”

 “我怎知道那混蛋是谁?”天杀星的牙齿幸好没被打断,双颊紫肿,下裆发起不了:“他居然骂在下好狗不挡路,我刚开口,掌便掴在脸上了。他是存心算计在下的,没错。”

 “别胡乱猜测了,老钱。”毒娘子好言相劝:“如果存心算计你,那就表示他认识你这天杀屠夫,决不会掴你两耳光踢一脚了事的,一定会要你的命。”

 “我没胡乱猜测…”

 “是吗?有哪一个仇家肯轻易放过你?算了吧!光是城外四周,就有七八十家大小旅舍,怎么找呀!我跑累了,要好好歇息。”毒娘子曾经搜寻客店追凶手,跑遍南关外的客店,真有点累了,不再远留。

 “信息传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豹头环眼中年人问:“有何反应?”

 “哪有工夫把信息传到?刚抵达项家,天杀垦挨揍的消息便传到了,我只好赶回应变。”毒娘子含糊其词:“这是天杀星钱老兄的事,目下他还能办事吗?他如果不亲自处理,咱们替他办能得到多少好处?他会不会在用苦计?”

 “什么意思?”

 “要他的朋友,把他揍一顿。”毒娘子冷冷地说。

 “鬼话。”中年人嗤之以鼻。

 “这样,他就可以不出马,请咱们替他办事报仇了,可以坐享其利。”

 “可能吗?”中年人眼有疑云。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项老鬼剑术通玄,功臻化境,子侄众多,会接受他单挑决斗吗?不接受,就必须冒险行刺。届时,咱们能袖手旁观吗?他不出马,就得靠咱们全道义大举兴师了。老哥,咱们会有多少人遭殃?老实说,决斗他的胜算有限,所以…”

 “我不信。”

 “不信就走着瞧,看他是否要求咱们出马。他要求我送信息,我便怀疑他的用意了。”

 “他要借咱们的势,所以…”

 “是呀。咱们的实力,唬得倒徐州群雄?这家老店的店主多臂猿沈如山,就不会被咱们这些人的名号所唬倒。”

 “依你之见…”中年人意动。

 “咱们到南京的事要紧,让他自己处理私仇。给他三天时间了断,如无必要,咱们不必强出头,我要歇息,该怎办你拿定主意。先说好,我是不会自告奋勇出面的。”

 “罢了,我得好好想想。”

 “是的,你是主事人,真该好好想想。”毒娘子拉开自己的房门,不再多说。

 杨明有自己的住宿房间,向店伙打听一问便知。

 店内的事务与他无关,有人闹事才需要他出面处理排解。

 小房间闷热,门与窗皆是开的。

 他赤着上身,独自享受两壶酒两盘小菜,似有所待。

 他心中有数,一定会有人找他的。

 平时,他要在全店各处走动,随时准备处理意外事故,甚至防火防盗。

 正确的说,他是店中的保缥打手,其他事务,他可以不管也可以管。

 那十余名江湖高手名宿,有两位执事大爷负责监视,对付高手名宿他不够份量,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技,手脚快力气大,对付不了天下级的牛鬼蛇神。

 他的见识与经验极为广博,早知来的是什么人。

 喝了半壶酒,香风人鼻。

 果然不出所料,简陋的小室贵宾光临。

 他是背向房门的,房门开,嗅到异香便知来人已登堂入室,虽然听不到脚步声。

 身旁有人靠近,纤纤玉手伸向桌上的酒壶。

 “还早呢!不是喝酒的时光。”呖呖莺声悦耳动听,酒注入他的酒杯:“两壶酒,大概不会醉吧?”

 “唷!天仙光临斗室,斗室生辉。姑,请坐。”他向侧挪,让出长凳的一端以便排排坐,接过酒壶乘机摸了那只纤手一把:“很难说,这是咱们徐州名动天下的徐沛高粱,你如果喝一壶不躺下,明天我作东请你游云龙山,一切开销我负责。”

 是毒娘子,仍是那一身动人的打扮,不同的是已经洗漱过,薄施铅华更显得娇如花。

 “我不喜欢酒鬼。”毒娘子傍着他坐下,偎得紧紧地:“三分酒是英雄,七分酒扮狗熊。我打听过了,你确是这家店的小伙计。”

 “是呀!正正当当混口食,不算丢人呀!沈东主对我不薄,每年赚三十两银子外加红利,日子很好过,比种地好三倍。别的伙计一年能赚十两银子,已经不错了。你们这些追逐名利的江湖英雄英雌,十两三十两银子当然不屑一顾啦!”

 “你不想到外地闯扬名立万?”

 “我哪敢?”他伸手轻抚毒娘子的香肩,眼神热切:“我学的武功杂得很,也没正式拜师,半吊子派不上用场,中原镖局就不肯雇我做趟子手。”

 “你算了吧!我打听得一清二楚,本地的牛鬼蛇神,把你看成小金刚。”

 “所以本城的可敬父老,把我看成混混呀!”

 “跟我到南京,我带你闯见识见识,一定可以创出不小的局面。你瞧,你多壮?”

 毒娘子一点也不介意他着上身,眼神亮晶晶,毫无顾忌地轻抚他的膛,呼吸有点急促。

 “我下过苦功打熬筋骨,确有几斤蛮力。只是…”他的手挽住了毒娘子的纤:“只是不会练内功,蛮力并无大用。你看,你的小蛮柔软娇弱,但运起功来,我一定毫无着力处…”

 他的手那会老实?少不了乘机在小蛮下工夫。

 “猖狂!”毒娘子娇媚地拉拉他的手,其实拒还:“门开着呢!”

 在江猢闯道混世的江湖男女,十之七八具有叛逆,藐视世俗狂放不羁,对男女的七情六见解与众不同,对感情的奔放不愿自我约束,所以近乎任,男女爱并不认为是大逆不道。

 普通女人,绝对没有勇气踏入他的房间。

 任何旅会,皆有教坊的粉头或莺活动。

 教坊的是官营的,不但旅客可以召来陪宿,连官府招待贵宾,也可召粉头应局,而且是无偿的,粉头只好自认倒媚。

 彼此心知肚明,这里不需假道学。

 毒娘子是有名的妇,今天居然脸上出现羞态。

 “抱歉,姑,你让我情不自。”他擒放纵,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你这天仙似的大美人,哪能要求我这种人做柳下惠?”

 “油嘴!我哪敢比美天仙?随我前往南京的事,你怎么说?”毒娘子也装腔作势整理衣裙。

 “你到南京有何责干?”他在毒娘子耳畔信口问,突然亲吻那红吹弹得破的粉颊。

 “去抢一位皇亲的珍宝。”毒娘子更大胆,蜻蜓点水似的亲亲他的嘴:“那个混蛋狗皇帝在南京抢劫,劫财也劫。他那些走狗大臣,抢得更凶,一个个珍宝满船,美女舱。

 咱们邀了一些人,不抢个够决不罢手。”

 “原来如此。”他恍然,的确不是冲项家而来的:“到南京抢珍宝,你们将和正在大闹南京的太爷霍然,有了利害冲突。”

 “怎么说?”

 “你们要抢皇亲国戚的珍宝,他正在抢皇帝的珍宝。目下南京得一踏糊涂,皇帝老爷气冲牛斗,十几万官兵,全在捉拿大盗太爷霍然。你们去,误了太爷霍然的事,不但太爷霍然不肯,皇帝更不肯,你们十几个人不啻飞蛾扑火,能活得了多久?不要去,姑。”

 皇帝国下在南京,被一个据称是大盗,绰号称太爷,姓霍名然的人,偕同名震天下的笑魔君父女,闹得食寝难安。

 这件事轰动天下,目下仍在轰轰烈烈进行,天下人心大快,同为太爷霍然喝彩。

 “咱们就是乘机前往浑水摸鱼的。”毒娘子表示知道太爷霍然的事:“本来我们打算走运河,乘机抢劫运珍宝的快马船。后来打听出快马船已加强戒备,下手风险太大,所以走陆路前往南京,浑水摸鱼一定收获极丰。”

 “死得也快。”他摇头苦笑:“你们去抢劫皇帝,我感到高兴,所以好意劝阻你们不要去冒险,你们的武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我毒娘子…”毒娘子抗议。

 “好好好,你行,你的毒很厉害,鸳鸯销魂巾可以有形无形地杀人。”他不再多说:

 “去南京的事,我得考虑考虑。小姑宝贝儿,给我三天工夫,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十之八九我会跟你走。哦!让我亲亲…”

 手一抄一挽,暖玉温香抱满怀,手没有空,嘴也没空。嗯一声嘤咛,毒娘子在他怀中像一条蛇。

 房门是开的,躲在对面小房,从门中向这里偷窥的人,看到毒娘子被拉开的襟,看到若隐若现的酥,看到两人的嘴像是食的猫,有时则并合在一起。

 天色尚早,他在店内外走了一圈,然后向掌柜的道别,他要返回农庄歇息。

 今天轮值的人没有他,他可以回家住宿。

 他家跟兴隆老店仅五六里,不乘坐骑也片刻可到,所以他返农庄住宿的时候多,除非轮值才在店中过夜。

 距街口还有百十步,路右小巷钻出一位青帕包头的村妇,走路似乎不便,大概上了年纪。

 他并没留意,轻拂着手中的戒尺泰然赶路。

 是一社学夫子常用的铜戒尺,打学生手心的戒具,他当成玩具经常在手中玩,其实却是他发现风声不对时,作为防身之用的兵刃,既不引人注意,却威力惊人。

 一柳枝在他手中,也会成为致命的武器。

 村妇跟在他身后,言又止。

 走了几步,他倏然转身。

 没错,鼻中嗅入颇为熟悉的淡淡茉莉熏衣香,身后的村妇决不是老大娘,而且紧跟在身后十分犯忌。

 “咦!你…”他一怔。

 他是宗师级的化装易容专家,一眼便看出蹊跷,村妇脸上的褐色与不明显的细画皱纹,难逃他的法眼。

 那只亮晶晶的明眸,他熟悉得很。

 村妇一惊止步,低下头绞扭着小青汗巾,显得手足无措,不敢与他平视。

 “你…你你…”村妇像舌头打了结。

 “我怎么啦?”

 “你…”“小瑶,你是怎么一回事?居然化装易容在这里逗留,没回家准备应变?”

 是项大小姐碧瑶,像是浑身不自在。

 “我…我我…”

 “那个天杀星,确是冲你爹而来的。但不要怕,他不会替你家带来伤害。可是不能不防,他那些同伴如果改变主意,就会到你家撒野了。”他郑重地说:“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惜无力阻止他们。”

 “我们已经加强戒备。”小姑娘声如蚊鸣。

 “那个天杀星,已经奈何不了你们。”

 “为什么?”

 “你们练内家气功的人,不是谙什么经脉道一类知识吗?可惜我不懂。”

 “是的,共有十三条经脉…”小姑娘以为他真不懂。

 “那个天杀星,什么曲骨被人踢毁了,骨盆也松了筋,伤得不轻。”

 “那…那是任脉第二…”小姑娘脸红耳赤,幸好脸上涂了褐色染料,那处道大闺女怎敢说出口?

 “其他的人也许不难对付,好像他们对帮助灭杀星的事并不热心。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你…你一定要…要到南京吗?”小姑娘期期艾艾举步。

 “咦!你…”他吃了一惊。

 “我躲在你对面的小…小房内…”

 “老天爷!”他拍拍自己的前额:“你真是胆大包天,那种地方你能去?我算是服了你。”

 “杨二哥,我…我恨那妖…妖女…”

 “大人的事,你少管。”他拉住小姑娘的手,拖了就走:“妖女只是替天杀星传信的人,你很她毫无道理。今后不要闯,知道吗?快走。‘他的心目中,项大小姐仍然是一个小女孩。

 天黑后不久,兴隆老店忙得不可开,四方光临的旅客陆续落店,门前车水马龙,大广场中车、马、轿挤成一团,十分壮观,但在能干的店伙照料下,不至于形成混乱。

 这是客店最忙碌的时光,旅舍像是市集,一片嘈杂。

 由于灭杀星受伤,其他的人曾经四出搜寻行凶的瘸子,行藏已,没有再保持秘密行动的必要,不再分散住宿,二十五个高手男女全在这一座客院集中。

 客店的每座客院都有膳堂,可供应酒筵,比一般酒楼饭馆毫不逊

 二十五个男女占了四桌,叫来了酒菜一面进食,一面谈论当前处境。

 天杀星坐不起来,在房内进食。

 曲骨位置非常特殊,部位俗称骨,本身并不重要,伤了也无所谓,但骨盘连带受震松,那就严重了。

 同时,会波及上中极,下会两重

 中极也称玉泉或气原,上一是丹田。会也称生死窍,任督冲的起点。一脚踢中下,通常被踢的人存活率有限。

 可能那怪病子无意将天杀星置于死地,所以脚下留情,没把这大杀手当堂踢死,甚至生殖器官也没损坏,踢中部位如果下移两寸,那就…

 毒娘子的江湖地位甚高,这一桌她坐主位。

 同席的五个人,全是女的。

 “单大姐,你好像容光焕发,满眼角眉梢,怎么一回事?”下首那位冷面孔女郎,盯着她红的面庞,说的话也冷冷地:“你似乎对天杀星受伤的事,反应相当冷漠呢!”

 “有了新面首,错不了。”对面那位梳道警的‮妇少‬型、身材丰感十足的女郎笑嘻嘻作鬼睑:“满面情而非满面春风,我知道,我是过来人。”

 “你给我闭嘴!”毒娘子瞪了‮妇少‬一眼,转向冷面孔女郎,脸一沉:“煞吴霜,你不要冷言冷语。天杀星受伤痛苦不堪,你要我们也跟着愁眉苦脸痛苦不堪吗?他无缘无故与人冲突,不小心大意挨了揍,我们这些人都该负责吗?咱们都是追求享受而玩命的人,怕死怕伤就不必在外面现世,为了道义咱们曾经遍搜凶手,尽力还嫌不够吗?面对死亡我也会笑,决不会为了同伴受伤而如丧考批痛苦悲伤。你的面孔本来就冷…”

 “好了好了,你们这算什么呀?”右首那位中年美妇大声排解:“为了这点点小事,大家就斗气,闹窝里反对谁有好处?目下江湖形势丕变,群雄并起,天下大,个人称雄道霸扬名立万的机会不多。结盟组会才是雄霸天下的不二法门,所以咱们这些人聚结在一起,统一行动准备筹帮结社。这次到南京如果获得足够的财源,下一步就是登高一呼打出帮派旗号在江湖争雄。像这样一点点小事也你嘲我讽,后那有好日子过?根本就没有后,诸位,结果将是一拍四散,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主意,成得啥事?哼!”义正辞严,理由充份,在座的人为之动容,一个个闭上嘴你看我我看你。

 “我认错,好吧?”毒娘子打破沉默:“我不否认有意反对大家到旭园杀人放火,替天杀星报复笑益尝的宿怨,只是觉得有点小题大作。而且,徐州卧虎藏龙,事情闹大,会影响咱们南京夺宝的大计。四海牛郎在顺德,就不知自量惹了飞虹剑客,结果带去的爪牙几乎全军覆没,北上京都筹建振武社的大计落空,可说是前车之鉴。笑孟尝决不比飞虹剑客差,声望更高,朋友众多所以称益尝。个人找他决斗绝无后患,偷偷聚众杀上门去,结果是相当严重的,报复的怒火将连累不少人。好吧!我同意出动,三更天动身,现在填肚子再说。”

 她这番话,明白表示心不甘情不愿,所分析的利害,确也理论正确。况且,她一直疑心是灭杀星玩的阴谋,故意唆使朋友把自己打伤,让同伴替他出头,拖同伴下水,自己却可置身事外。

 项大爷绰号称笑孟尝,表示为人慷慨好客,朋友食客众多,是侠义道极负众望的名宿,而且有坚固的庄院可守,三二十个人杀进去,得牺牲多少人?一旦这位益尝号召朋友大举报复,还得死多少人?

 她的话颇具说服力,连冷煞吴霜也低头沉思没加反驳。

 一名店伙匆匆进入膳堂,在那位为首的豹头环眼中年人耳畔,前南咕咕耳语片刻,比手画脚神色凝重,似在解释某些事。片刻,又匆匆走了。

 “赶快餐,准备抄家伙动身。”豹头坏眼中年人,拍拍手大声宣告。

 “怎么啦?”有人问。

 “那混蛋瘸子的落脚处,已经找到了。”

 “唔!好消息。”毒娘子脸一红,等于是承认怪错了天杀星,行凶的瘸子已经找到,那就不是天杀星的苦计,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赶快填肚子,别让那混蛋又溜了。”有人大声催促,表现十分热心。

 “呵呵!肚子填,小肚受伤可就麻烦得很。”有人说风凉话:“天杀星钱老兄,今后看到漂亮女人,只能光瞪眼啦!”

 “去你的。”另一美妇拍了那人一掌。

 一个瘸子,用不着派太多的人。

 九个人全副武装,兵刃暗器一应俱全,鱼贯出了街口,南伸的宽大官道鬼影俱无。

 “你那位男人是何来路?”跟在毒娘子身后那位梳道警‮妇少‬低声问。

 “天机不可。”毒娘子欣然说。

 “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毒娘子更得意了。

 “一定不温柔。”

 “如果我喜欢温柔。项家那个小后生最理想,但不合我的胃口,吃一两顿就会倒胃口。

 这一个…我一定要带他走。

 “有这么好的活宝?”

 “我警告你,别偷我的食。”

 毒娘子似在宣布主权:“男人为女人打破头,我也会为男人打破头。再好的朋友,也休想分享我的男人,记住了没有?”

 “嘻嘻!你像是认真了,一定真是活宝…”

 “去你的!”

 一声呼啸,走在前面的人发出信号。

 这里是云龙山的北坡,草本繁茂,散落的三五农舍,隐约的灯光表示天色仍早,该是二更初,在屋外歇凉的人还没就寝。

 九个人两面一分,前面那栋农舍毫无动静,门外没有人歇凉,那盏小圆形用来赶路照明的灯笼,就挂在柴门侧的木柱上。

 那是夜间出门所用的照路灯,不用时就挂在门旁趁手处。可是,不该点燃的,使用时才点燃,除非有人正准备出门。

 “没有人。”有人说:“真在这里?”

 “没错,在这里。”豹头坏眼中年人语气肯定:“那混蛋不在街上投宿,大概知道闯了祸,跑到这里向农会借宿,难怪咱们找不到他。”

 “没有人呢!”

 “打进去赶他出来,捉住交给钱老兄处置。”豹头环眼中年人举手一挥:“先进去两个人。”

 “不可鲁莽。”毒娘子说:“他知道我们要来,在等我们,我用毒将他退出来,人不能冒险进去。”

 身后传出一声轻咳,众人不约而同警觉地倏然转身,而且金鸣隐隐,刀剑同时出鞘。

 一个黑影站在两丈外,没错,右手有一枣本拐杖撑在胁下,右脚微曲表示有点不便,当然是瘸子。

 天色黑暗,看不清面貌。

 “你们来找我,很好,很好。”

 瘸子的京师官话相当流利,已经不带凤腔,也与中原语音不同:“老夫正缺少盘,你们是送盘来的,免得老夫穷急了到处打丰。快,把金银奉上来。”

 “狗东西可恶!”一位中年人愤怒地抢出,泼风刀一记大风起兮,从下向上斜劈,要砍断瘸子的左脚。

 “混蛋!”瘸子沉叱,枣木杖“啪”一声扫在中年人的左上,快如电光一闪。

 泼风刀的刀势,还不曾从下向上升。

 “哎…晴…”中年人向右飞摔而起,泼风刀抛出三丈外去了。

 “这种货,也敢狂妄地向老夫递爪子,真是不知死活。聊施薄惩,下次必杀示儆。”

 瘸子的拐杖,仍然撑在胁下,似乎刚才并没动杖。说的话字字震耳:“下一个动爪子的人,必须留下些什么零碎。”

 毒娘子真不该太倚赖毒物的,销魂鸳鸯巾轻抖,莲步轻移越众而出,摆出移位制造好机的姿态,像是游走找空门进击。

 绕走的是上风方向,上风才能撒毒。

 “老人家,你在旅店打人,这是你的不对了。”毒娘子一面移位一面说:“你和天杀星是不是有宿怨,我们要弄明白…哎…”轻拂着的丝巾,利刃难断。

 可是,不知如何飞来的一段尺长树枝,飞旋的速度惊人,旋动中急速绞住了丝巾,巨大的飞旋力把丝巾带动向她身后飞。

 丝巾有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速度太快哪来得及松开?砰然一声大震,她被拖倒出丈外,摔得七荤八素,手腕疼痛如裂。

 “他娘的,没把手勒断,不算。女人,再来献宝。”瘤子跳脚怪叫:“一定要弄断你玩毒的手,一定。”

 “咱们一起上!”豹头坏眼大汉怒吼,剑伸出了。

 黑影一眨眼便从人丛中间冲过,看不清人影,威风凛然,人已到了他们身后重视。

 同时,传出枣木拐着的打击声,说明打击之快,比声音的速度要快些。

 “哎…”有人狂叫、摔出。

 “噢…”另一个同时狂号。

 一冲之下,倒了两个人,一个右腿骨折,一个左腿折骨,根本不知道有人冲过,更不知打击从何而来。

 “不把金银财物出,老夫把你们全摆平在这里。”瘸子声如洪钟,威风凛凛拂动着拐杖:“谁敢不掏出便逃跑,毁一手一脚,说一不二。”

 九个人,没正式手便倒了四个,损失近半,谁还敢逞强?

 他们身上哪带有金银?百宝囊中只有少量的文钱碎银以应急需,出动拼搏,怎么可能把财物带上?

 谁也不愿受辱,不知五个人中是谁起的头,反正五个人不约而同,分五方飞通,一跃三丈,全力卯上了,看谁逃得快。

 “休走!”瘤子大叫,一跳一跳地穷追豹头坏眼中年人,一跳两三丈,并不比‮腿双‬健全的轻功高手差多少,三跳两跳,形影俱消。

 毒娘子与刀被打飞的同伴,背起腿骨折的两个人,抓住机会逃之夭夭,黑夜中身不难。

 毒娘子没受伤,总算够朋友,背了一个受伤的大男人,居然能灵活地窜走。

 返回客店约有三四里,人分散逃命,谁也顾不了谁,不分东南西北,逃离现场再说。

 仅窜出百十步,后面的同伴已经不见了,窜走处是草木丛,同伴失散平常得很。

 钻出草丛,她骇然止步。

 五个高低不等的黑影,一字排开拦住了她,星光下难辨面貌,对方手中的剑却清晰可见,反映着星光,似乎剑正放出闪烁的光芒。

 “把人放下,咱们给你尽情发挥绝学的机会。”

 当中的人中气充沛,声震林野:“是你,毒娘子,你的毒巾。毒雾、毒剑、毒暗器,应该都在身上,好好准备了。”

 不是可怕的瘸子,她脸气一壮,但随即心中一懔,暗叫不妙,对方不但知道她是谁,而且知道她所使用的武器,她已经输掉一半了。

 毫无疑问,对方有必胜她的把握。

 踱出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衫入,收了剑接近至丈五六。

 “在下千手准提李一元,玩了几年暗器,颇有心得,好不好是否见笑方家,在下不介意,只知不出手则已,出则有我无敌。”这人双手正常下垂,马步半挫一字一吐:“毒娘子,看你的了。”

 她像是脑门挨了一,手脚发僵。

 千手准提,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千手是唬人的,暗器满天飞人耳目而且,真正致命的只有一枚,该称一手准提。

 准提佛慈悲,这位侠义道暗器名家一点也没有慈悲味,一击致命,心硬如铁。

 她的毒,必须近身施展。而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底细,铁定会在丈外给她致命一击。

 “我要和笑孟尝打交道。”她放下同伴,硬着头皮争取活命的机会。

 不用猜,她也知道千手准提是笑益尝的人。

 小山的那一边,就是笑益尝的旭园。

 “你还有什么话说?”中间那人跨出一步:“我,笑益尝项世华。”

 “那个瘸子是你派去的人?”

 “项某坚决否认。由于你出现在项某城内的宅院前,说出天杀星的名号,在下才知道你们的来意,事先根本不知道兴隆老店所发生的事。”

 “我相信你的话。我毒娘子与你毫无过节,前往贵宅替天杀星传约斗口信而已。”

 “你们准备今晚袭击旭园,没错吧!”

 “这…”“不许抵赖。”

 “我们是来对付瘸子的。”她必须抵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只是临时仓卒的意见,是否袭击还没决定…”

 “那就够了。毒娘子,看你的造化了。”笑益尝退回原位。

 “我叫数三。”干手准提大声说:“数尽各安天命,准备了,一…”

 侧方人影幻现,瘤子形象看得真切。

 “你们走吧!”腐子声如洪钟:“毒娘子是受牵累的人,她也没给项家带来任何伤害,放她一马,保持你们侠义道朋友的风骨气度。”

 “这…前辈,纵虎容易捉虎难,纵虎归山…”笑益尝猛抓头皮。

 “你不该说这种枭雄的话。”

 “我抱歉,不该不该。前辈为何替这毒妖女缓颊?”

 “因为她还没铸下错误。同时,我也是很坏的人,她也坏,难免坏坏相护。”

 “前辈笑话了。”

 “毒娘子,背了人快滚,项…笑孟尝,我领你一份情。”

 “已经扯平了,在下还多欠了前辈一些情义。可否请示前辈尊号?”

 “叫我瘸子不是很好吗?后会有期。”

 黑影一闪,身影已远出三四丈外。

 毒娘子像是见了鬼,将人掀上背撒腿狂奔。刚才瘤子如果追她,她逃得掉?瘸子会缩地术,除非她会飞。

 笑益尝五个人,也自定口呆怔住了。

 “这人是何来路?”笑孟尝惊问。

 “瘸子。”千手准提苦笑:“我的暗器想中会闪形术的人,还得下半甲子苦功。他瘸了一腿,怎么练的?”

 “你算了吧!”笑孟尝举步动身:“再过三十年,你连杀的小刀也拿不动了。”

 “说得也是。”

 笑孟尝的五个人中,有次子项家福和碧瑶姑娘。

 他派在店中的眼线十分称职,毒娘子一群人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消息以灯号传给中途的连络人,也使用声号相辅。

 毒娘子九个人出了街口,他们便盯在后面了,还以为他们要前往旭园撒野,岂知却料错了。

 他们潜伏在旁,目击毒娘子的人和腐子打交道。

 毒娘子毕竟是女人,背负一个大男人逃走,所以逃得最慢,被他们截住了。

 瘸子即使没展惊世的武功,他们也不敢失敬,心理上早就当瘸子是他们的恩人,恩人的要求必须应允,毒娘子总算保住了性命。

 他们不动身返回旭园,仍然撤回街口的藏匿处,对其他的恶贼人保持最高的警戒,随时做反击的打算。

 对方如果不向旭园袭击,他们便不能使用枭雄手段,不能先下手为强,不能籍口防患于未然而大举袭击。

 侠义道一定要像侠义道,所以笑孟尝向瘸子道歉。只有魔外道,才能杀毒娘子,他不能。

 “这个瘸子到底是何来路?”

 走上官道,地方宽阔,五人并肩而行,便于谈话,笑益尝向身左的干手准提问:“早年江湖有几个残疾高手,一个比一个凶残。这个瘤子好像心不狠手不辣,无意将这些人置于死地,但却声称自己是坏人,岂不可怪?”

 “有残疾的人,通常心理不正常,愤世嫉俗在所难免,当然自认是坏人啦!”千手准提说:“敢于承认自己是坏人,应该不会真的坏。”

 “那个人的右脚并不痛,是装出来的。”碧瑶小姑娘接口:“我非常留心他的举动,他移动时快如闪电,的确是双脚齐动的,双手运拐根本不需拐助脚力。”

 “你看清了?没错?”笑益尝问:“你很细心。”

 “女儿不会走眼。”小姑娘坚决地说:“他一现身,我便全神贯注察看他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

 “女儿觉得,他很可能是爹暗中相助的朋友。他突然出现客店打伤天杀星,也许不是巧合,必定已得到他们不利于爹的消息,有意替爹解困渡危,所以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特征来。”

 “找出什么吗?”

 “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女儿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他与我们极为亲近,但说不出具体的感觉,反正好像很熟悉,是我们很亲近的人…算了,真说不出所以然来。”

 “爹的朋友众多,有许多前辈看着你长大,抱着你逗你玩耍,所以有亲近的感觉。”笑益尝的分析甚合情理:“真可能是爹的朋友,我们欠他一份情。我想,事后他会来聚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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