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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许真人口头较绝技
 他突然大吃一惊,这牛鼻子年纪比我大,但外表上却显得如此年轻,气度凝重,仙风道骨,一望而知,功行极有进,真是气煞我了。

 荀伯业对许无量的气恼,完全是源于妒恨和仇视之心,因为他曾投入武当门中,却学不到无上心法,因此他积恨于心,其后碰到雷八公,便欣然随他而去,矢志要向少林、武当两派报复,并且代师履行诺言,与那宣翔的传人拼个高下。

 殊不知正因他这等枭獍之,才使少林、武当两派的长老,不敢传以本门无上心法。诚恐他心术险恶,但天赋又奇高,万一修习无上心法而得到大成就,其时位高权重,做出违背师门戒律之事。

 荀伯业虽是才智过人之士,但他正与世上所有心术险恶之人一样,永远不会反省一下自己,一昧责怪旁人对他不公平,起了满怀怨愤。久而久之,便专门做出倒行逆施,自取灭亡之事了。

 他也见到许真人身后的高手们,发觉他们在许无量领导之下,人人变得十分坚强勇毅。

 不管他的内心中如何地憎恨这些人,多么渴望想毁灭他们。但对于情势的强弱利害,他却看得很清楚。

 当下停止了运功调息,冷冷一笑,道:“许无量,你总算是运气不错,恰在这时闭关,如若不然,结果如何,你心中当必明白,也用不着本座说出口了。”

 许无量微微一笑,道:“讲起来时机也真凑巧,以致贫道失去了拜睹教主绝艺的机会。

 不过这也并非必要之事,假如教主有雄霸天下之志,咱们仍然可以坐下来讨论,并非定须在比武场中见面不可。”

 荀伯业顿时来了兴致,道:“这倒是一个很新鲜的主意。以咱们这等身份造诣,想来在嘴上拼斗武功,也是一样。”

 他停歇一下,又道:“只不知现下时机是否恰当?抑是要本座改再来?”

 许无量道:“岂敢多烦教主奔波,现在就最好不过了。”

 他转眼向钱万贯、甄红袖望去,稽首道:“贫道擅专之罪,还望庄主贤伉俪包涵。”

 钱万贯忙道:“许真人好说了,理该如此,何谈专擅之有呢?”

 许无量道:“王大侠只等片刻工夫,即可恢复如常,贫道听了敝派之人报告,得知他费了不少气力,此恩此德,难以言宣,他能这么快就复元,这等造诣,至足惊世骇俗,贫道不胜佩服之至!”

 许无量真人潇洒地微微一笑,道:“荀教主冲着贫道而来,倒教贫道不便推诿了。”

 他接着向钱万贯道:“只不知钱庄主对姜军师有何打算?”

 钱万贯道:“既然许真人有意与荀教主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鄙人岂能作梗破坏,自然要释放了他,不过这位姜军师手段毒辣异常,我们不可不防。”

 他说到“我们”之时,目光竟望向荀伯业,似是把他包括在内,至于姜石公远在三丈以外,自然听不见这边的对话,荀伯业移步走近一点,道:“姜军师向来十分忠心,钱庄主可以放心。”

 这两句话表面上似是解释,其实骨子里却是探询钱万贯的真意何在,钱万贯心中冷笑一声,忖道:“我今如果不能把姜石公除去,算我钱万贯无能。”

 当下说道:“荀教主此言差矣,俗语有道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姜石公比豺狼,动辄便施展同归于尽的手段,假如他怀恨教主早先对他不甚顾惜之意,一怒之下,又来个同归于尽,教主纵然是武功通玄,也难以血之躯,抵抗那火器的威力。”

 这话只说得老谋深算的荀伯业,面色为之一变,凛然寻思。

 钱万贯又道:“因此,鄙人主张今不必坐下来讨论任何问题,除非是姜石公先遣离此地。”

 荀伯业素知姜石公果然是偏激恶毒之人,早先自己实是对他不起,这等情形,对有的部属来说,不必介意,但这姜石公果然不可大意放过,须得想个什么妙计,消弭祸患于无形才行。

 若然不准他跟在身边,则无疑是迫他作反。但假如今不趁机与许无量比一比武功,则后之计,又不易筹划。

 只因今如果在口头比过武,当可探悉许无量的进境如何,从而决定将来的步骤。

 退一步说,假如目下当真先行撤退,一则被对方看轻了自己,认为自己无法处理姜石公之事。二则这个祸胎一弄不好,真的会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可不是儿戏之事。

 他方在迅快寻思之时,钱万贯忽然又道:“实不相瞒,鄙人已在姜石公突然发动加害于我之时,反而以毒针刺了他一下,以作惩戒,假使不得解药,他将在这数之内,完全瘫痪。”

 荀伯业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座马上送他下山,求医疗毒。只不知钱庄主的解药,可是珍贵万分之物?但纵然十分贵重,本座也愿意出价购得。”

 他乃是在不着痕迹之间,让对方提出条件,好把姜石公还给他,至于以后如何处理,荀伯业当然有他的一套办法。

 钱万贯眼见他已经入彀,当下高声道:“鄙人对姜石公恨之人骨,但碍于许真人面子,不便当场击杀。因此罚他几天不能行动,亦不过份。”

 荀伯业想不到对方如此合作,心中暗喜,立刻也高声道:“既然不致伤及军师,则数不能行动,乃是小事。”

 他回头叫来几个教徒,吩咐他们小心把姜军师抬走,立即送离武当山,不得有误。

 转眼间,那姜石公在三十余铁卫簇拥之下,离开武当,荀伯业同时传令所有的教徒,都到前面大殿候命。

 他率领着甄南、四大护法以及没角犀屠望等七八个人,跟随许无量真人走到一处所在,但见花木扶疏,园庭幽雅,院门外有一幅横匾,题着“闲云小筑”四字。

 众人进入厅内,依序落坐,宾主各据一方。

 王元度、钱万贯、甄红袖虽是贵宾,但在一元教之前,却又变成了主人身份,与许无量真人他们坐在一边。

 道童送上香茗,闲谈了几句,便转人正题。

 荀伯业首先道:“许真人提起口头比武之举,这本是高手印证心得的妙法。想那下场动手拼斗之时,双方不争胜则已,但凡胜,定须施毒手、使辣招,略有错失,结局定必命送当场,因此之故,许真人的提议,那是最佳的办法了。”

 王元度、钱万贯等人,都在心中暗骂这厮狡诈可恶之极,早先这一方实力较弱,形势不利之时,他岂肯作口头比武?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又猛赞此法甚是佳妙了。

 座中以甄红袖最感到不舒服,因为那不夜岛主甄南,老是睁大那对眼,忘形地注视着她。

 从他那副的神情中,已可以看得出他心中转动着些什么肮脏念头了。

 她真恨不得给他几个耳光,要知甄红袖修习“媚功”深知男人的一切反应。

 甄南那对眼睛,锋利异常,可知他正以他丰富的经验,打量她的身材。在他有丰富阅历经验的眼中,她的衣服,根本没有包裹作用,有如着躯体一般。

 此所以她觉得很不舒服,秀眉轻皱,突然起身把椅子拉到钱万贯身后,用他的身子遮断了对方的目光。

 许真人接着荀伯业的话题,道:“荀教主之言,使贫道大感欣慰,目下的江湖上,戾气太重,时生争杀之事。倘使荀教主肯拨冗略为注意这等事,加以安排的话,天下苍生,俱蒙贵教福泽不浅了。”

 他话中甚是推崇对方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力量,使得荀伯业这头老狐狸,也不感到自己目下身份,不比等闲,实在是武林中最主要的角色。

 要知,大凡一个人胡作妄为,不恤人言,总是由于全然没有身份地位可言,方会豁了出去。

 荀伯业一旦感到自己有头有脸,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时,顿时连神情都变得两样,泛起了一股庄严的味道。

 这并非他骨头轻,不起人家捧场。而是因为说话之人,乃是当今武林极少的领袖人物之一。

 这许无量一句捧贬之词,份量实是非同小可。

 其次,在他心中也有一个大大的弱点,那就是他虽然一向自负不凡,但以前在少林、武当两派中,毫无地位可言。

 甚至因他情严冷狠毒,大家都对他有点偏见。

 令他在山中之时,感到自己实在是个外人一般。

 这一口怨气,他不知积郁多久。而现在他不但使武当派都大为震动,并且与许无量分庭抗礼,受尽尊重。

 此是人中的弱点,有些人艰苦卓绝地求名求利,取得地位,促使他这么做的,往往是由于他要让一些平凡的亲友、邻居瞧瞧颜色。

 他可能曾经受尽冷落歧视。但当他获得了成功,受到这些人的尊敬阿谀之时,他一方面感到最大的快乐,一方面也忘了以前的不

 荀伯业虽有罕见之才,但仍然具有这些人中的弱点。以是之故,自从许无量真人一现身,对他十分礼敬,他也就马上对许真人客气起来。

 王元度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也注意到甄南注视甄红袖时的失态,心中甚为气恼。

 当下突然口道:“这口头比武之举,在下见闻有限,尚未试过。以在下看来,荀教主和许真人的印证,那是一大盛举,势在必行。在下无意再使荀教主劳神,只想请教不夜岛的绝学。”

 但见荀伯业微微颔首,于是又道:“不过假如甄岛主擅长的魂‮物药‬功夫,在下就不必试了。因为在下体质之中,已有不畏百毒的能力,不夜岛这等绝艺,只能向旁人施展而已。”

 这话说得很重,甄南身为不夜岛岛主,名望极隆。如何能够哑忍?当下冷笑一声,说道:“照王大侠说来,敝岛的‮物药‬,对你完全不起作用,那么如是以‮物药‬向你施展,老夫非输不可的了?”

 王元度冷冷道:“当然啦!不信就试试看!”

 甄南道:“老夫仍可准备在‮物药‬失效之后,在武功上扳回一局。不过依老夫愚见,王大侠只怕不易过得这一关呢!”

 王元度有恃无恐,仍然冷冷地道:“我说过不信就试试看。”

 甄南道:“王大侠信心虽强,但老夫亦不信,非得试上一试不可。”

 他说话之时,已在暗中运功施展秘传的魂毒技。他在指顾之间,已用了三种不同的‮物药‬,但王元度仍然若无其事。

 甄南见绝艺无功,心中急怒集。当即把心一横,施展出他箱底的药艺,称为“声闻大秘法”

 要知,他以前对付全场之人的毒香,乃属下乘功夫,是以不难被行家破去。

 而目下使的是上乘心法,均是无无香之物。并且能随心所地专攻一人,奇奥之极。

 但正因如此,药力便不能分布得广,无法同时攻击多人。

 至于这最末的“声闻大秘法”则是一种与武功也有关的功夫,须得以内功运出阵阵声响,一方面作输送毒药之用,另一方面利用这声波侵入心神,收双管齐下之效。

 此时,但听他喉中格格作响,生似是吃得太在打闷呃一般。旁人听了,顿时都感到耳朵不舒服,生出晕眩之感。

 王元度身子摇了两摇,看样子差点就摔了一跤。但他终于努力站稳身子,苦苦地支撑着不倒。

 甄南一见大为收效,便加紧施为,竟不惜损耗大量的真元功行。只一眨眼间,王元度又摇晃起来。

 敢情那专司人体平衡的奇妙器官,就是在耳朵之内,每个人都一样。

 甄南以修炼了数十载的内力,用特别的方法迫出声音,能侵扰这处器官,使之失去平衡。

 因此首当其冲的是王元度,身体会呈摇晃现象。旁人虽然不致如此,也觉得头晕和不舒服。

 王元度已知道作怪的是他的声音,灵机一触,立刻施展出“无声之声”的功夫,也发出一种频率高得人耳听不见的声音。

 这阵音波,专门隔断任何声响,果然才一施展,立刻恢复原状,他再灵机一触,村道:

 “甄南施展这等门功夫,一定很耗损元气,待我将计就计,使他不停地施为。等到他死心收手之时,一定已吃了大亏。”

 此念一生,便不时装出摇摇跌之状,只看得钱、甄以及武当诸人,无不心惊胆寒,就怕他一跌跌倒。

 甄南见了众人惊骇的表情,更加不肯放松半步,全力施为。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王元度窥见他额上微现汗珠,是计策生效,当下身子一,屹立如山,面上出了冷笑。

 甄南发觉不对,连忙停止运功。

 王元度这才开口道:“甄岛主已大耗真元,今只怕不能与我动手较量武功了。”

 这两句话,只说得不夜岛甄南面色灰白,作声不得,荀伯业一看甄南第一阵已败了下来,当即冷笑一声,道:“王大侠‮物药‬之道如此高明,真是失敬得很。这样说来,钱庄主固然是你解救的,早先在外面草场上,也是你暗施手段,使甄岛主的药失效的了?”

 王元度本来也奇怪此事,但直到这刻,他才想起了一个人,此人自然就是使毒的第一高手葛翠翠了。

 以那毒姝葛翠翠的造诣,暗中破去甄南的药,自然算不了什么难事,不过以荀伯业这一身修为,亦恐怕非葛翠翠的毒功所能抵拒,因此他如果说出是她,则无形中替她树下荀伯业这种强仇大敌。

 他一念及此,便含糊地哼哈以应,支吾过去。

 荀伯业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地望住他,沉一下,才道:“既然王大侠竟练有如此惊人的绝艺,甄岛主未能取胜,也不算是稀奇之事,假如王大侠不反对的话,本人甚愿立刻向许真人口头较艺。”

 王元度点点头,道:“在下从不做那乘人于危之事,目下甄岛主既然无法出手应战,那就暂时不谈此事。”

 荀伯业翘起大拇指,道:“假如本人口头较技,竟赢不了许真人,立时就率众退出武当,本人一不击败王大侠,就一不侵犹武当派。”

 王元度道:“荀教主快人快语,在下甚感钦佩。”

 但他仍然不疑虑地望了许真人一眼,心想:“许真人如果有抗御荀伯业的力量,早先便不必隐藏不出,却借我之手,用那四招剑法抵挡敌人了,既然武功比不过荀伯业,则这口头较功,情况亦难以改变,这等情势,大是可虑!”

 但许无量面上却泛起潇逸的笑容,这又使王元度略感安慰,忖道:“莫非他真有严密的防守之能么?”

 要知口头较技,看似是实际功力较强之人吃亏,其实不然。这是因为每个人所能想出的应变招数,都与他本身功力有关。例如只有一百斤气力之人,决计不会想出须用两百斤气力才使得出的招数应敌。

 而功力高强之人,却可以时时有奇招妙着,使对方艰于应付,一招失机,以后就再也无法扳回败局了。

 故此王元度才会十分耽心,又因那四招很可以克制对方拨法的剑法,许无量已不能施展,自然更是吃亏。

 这时,双方已同意一项限时办法,每一招攻守都须在限定的时间内说出。越到后来,时限越宽。假如过了千招,那时已是各创新招之时,便不必再加限制了。

 一些道童们迅快布置,在两端多放了一张太师椅,相距只有六尺,双方在椅上均可凭窗外望。

 窗外便是花木扶疏的院落,既清雅又幽静。两椅之间,一张长木几,当中放着一只古鼎,鼎内已燃起名香,青烟一缕,袅绕空际。

 长几两端各放着一缸香茗,伸手可及,以备说得口渴,可以随手取饮,自然这已是二三百招后之事,其时双方限时加长,足有取茶饮用的空隙。

 许无量作出让客的手势,荀伯业走过去,在西首客位坐好。许无量从容入座,神态甚是悠闲镇定。

 这许无量所表现的风度姿态,不但使一元教之人十分担心,连荀伯业自以为必胜之算的人,也大感威胁,甚是忌惮。

 两人坐好之后,许无量微一颔首,静室外立刻传来清磬之声,一下一下地敲着,每两下恰是常人呼吸一次的时间。

 荀伯业轻咳两声,清一清喉咙,才道:“万花竞。”

 许无量立时回了一句:“百鸟来朝。”

 荀伯业道:“探囊取物。”

 许无量道:“白猿献果。”

 荀伯业冷冷一哂,道:“风驰雷奔。”

 许无量道:“浮生若梦。”

 荀伯业道:“借花敬佛。”

 许无量道:“巧设机锋。”

 他们在一息之间,已迅斗了四招之多。而这四招之间,局势已颇有变化。荀伯业连攻两招,到第三、四招,许无量已展开反击,迫得他不能不缓和下来。

 按理说,武学之道,瀚浩如海,任何天资过人之士,一旦于武功上有了心得,即可自创绝招,别起招数名称,外人如何识得?

 由此推论下去,双方都有不识对方招数名称的机会,因而口头论武,根本不能进行。

 但这仅是一般的武林好手,受此限制。像荀伯业和许无量这等身份,自是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大致上不该发生问题。况且双方出招,都限于本门心法,这范围又狭窄了许多。

 假如有那么一招与别的家派的绝招会发生混淆的事情,则出招之人,定会起身演练出来。

 因此他们口头论武,不该发生麻烦才对。事实上,这一场口头比武当中,也含得有互考中所学之意在内。

 假如算不准敌招是什么样子,则回答之时,当然会出破绽而落败。

 有这许多麻烦,因此除非是顶尖高手而又所学甚博,方敢答应这口头比武的打法。假如年资太浅,见闻不广,则功力虽高,亦不敢应战。例如王元度,他就不约荀、许两人中任何一个口头较技。

 但听他们继续迅快攻守,旁观之人,竟比战事中之人更为专注用心地倾听,无不现出紧张的神情。

 直到荀伯业喝出一声“海云蔽”之时,节拍突然缓慢下来。许无量没有立刻回应,伸手取茶,喝了一口,原来他们已一口气斗了二百余招了。

 许无量真人为何口渴而取茶饮用呢?抑或是至此略感不支,是以借取茶的动作而加以思考?

 观战之人,谁也休想从他表情上看出端倪。

 许真人茶瓯尚未放下,已应声道:“流星赶月。”

 这一招想是收得奇效,荀伯业不点点头,道:“好一招流星赶月,大有承先启后,开辟新乾坤之力。”

 他随口评了一句,便接着发招。

 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楚,可是真能懂得许真人这一招“流星赶月”的奥妙之人,找不出几个。

 双方从这时开始,节奏渐见缓慢。

 到了五百招以上,更显得缓慢。

 旁人从这节奏上,已感觉出他们已踏入浴血搏之境,因此情绪都紧张起来。

 王元度武功虽强,但前此已说过,这等口头较技之举,定须所学极博之人,方能完全了解。

 因此王元度到此时已感跟不上,无法通晓之处甚多。

 他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一旦不太明白,就不再专心倾听,不似别的人还拼命地设法去了解,装出一副专注的神气。

 他游目四顾,察看众人的动静,立时发现在场这许多人之中,只有钱万贯和不夜岛主甄南还跟得上,其余之人,虽是十分专注的听着,但眼中不时出茫然之

 王元度看了这等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世上心豁达之士,真的找不出几个人来。

 突然间醒悟了这一事,讶然忖道:“许真人施展的既是武当派无上心法,然则何以武当派几位长老高手,竟也不甚了解?难道他使的不是武当心法?”

 但这个想法未免离谱了一点,许真人乃是武当派掌教真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武当一派,何等重要,岂能取用外人绝招以抗御强敌?

 况且据王元度所了解,许真人乃是武当派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人物,武当派在他领导之下,大为振兴。

 以他的造诣成就,千招以内,大概也用不着施展别派的绝招。

 这个疑问,起了王元度好奇之心,当下用心查看,想找出这道理何在。

 而此时的用时限制,已达五十息之久,所以双方都等如每出一招,就停下来过气才出手再斗一般,使人既感到紧张,而又十分替他们不耐烦。

 这刻连钱万贯也似乎不大了解许真人的招数,那甄南则比他更早就弄不懂了。王元度当即以传声之法,向钱万贯道:“钱兄!许真人每一招都是武当心法么?”

 钱万贯也以传声之法答道:“不错,但这其间的变化固然很大,招数名称亦有不少改动过的,有些更是前此未闻的招名,虽然可从前后招数之间,以及招数名称的字面上推究出这一招的架式,但十分令人伤脑筋。”

 他突然停口,寻思了一下,才又道:“敢莫是许真人自己研创了一些奇招妙着,尚未传于世,所以外人都未曾听过?若是如此,则许真人大有取胜之望。可补功力稍逊于荀伯业的弱点。”

 王元度道:“荀伯业今如若败阵,咱们还得提防他老羞成怒,麾军大举进攻。到了这等时节,局面就很难控制了。”

 钱万贯道:“我倒不担心这一点,反而很怕他一怒之下,出手硬是迫得许真人与他拼斗内力。”

 王元度道:“若然如此,只怕咱们也很难解围,因此依小弟的看法,他们最好斗个平手,别分出了胜负。”

 钱万贯道:“这也是十分难以办到之事,试想许真人如若当胜而不胜,故意放过良机,一个不好,只怕还得落败呢,所以他有机会的话,一定得用尽全力一击,其间难有丝毫缓冲转圜的余地。”王元度道:“既然局势如此紧张凶险,咱们恐怕很难措手了,但假如小弟与你打个赌,我认为双方必须分出胜败,而你却赌他们斗个平手,你如何才能赌得赢我?”

 钱万贯听到一个“赌”字,精神大振,脑筋比平时灵活了几倍。要知,他本是当世无敌的“赌王”平生尚未赌输过,而他早先全心全意地沉在武功范畴之内,设想局势,所以无法可施。现在一旦恢复赌王身份,想法又自不同。

 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传声道:“你若是跟我打赌,非输不可。”

 王元度道:“那么咱们各施神通手段吧,瞧瞧我能不能击败赌王,哪怕只此一遭,也是值得骄傲之事。”

 钱万贯忖道:“要暗助许无量真人一臂之力,使之能斗成平手,唯一之计,就是使荀伯业心神分散,使他不敢再继续战,但如何才能使他心神分散?他的修为功行,已是世间上上之选,谁能使他分心旁骛呢?”

 这真是一大难题,要知荀伯业目下纵然未有时间修复损耗的功力,但他数十载摄心苦修之功,实是已达到泰山崩于前不变,麋鹿与于左而目不瞬的地步。因是之故,要制造一件足以使他分心之事,几乎是万万办不到的事了。

 钱万贯双眉渐渐皱起来,分明无法解决此一难题。

 王元度口中虽说是想赢他这赌王一场,事实上,当然不是真的要赢,目的只是他找出妙计而已。

 现在见他神色如此,不担忧起来,也拼命地动脑筋想计策。

 忽见钱万贯悄然起身,走出静室。不久就回来了,神色之间,一如平时,倒教王元度猜不出到底想出了办法没有。

 只片刻间,荀伯业喝出一招之后,随即面色微微一变,眼珠转动,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王元度大感意外,心想:“假如这是钱兄的杰作,则他的本事,委实太以惊人了。”

 忖想之间,荀伯业忽然稍为用力地仰鼻向空中嗅了几下,随即说道:“许真人不必费心研创这一招了,本人提议,今之战,以和局论,未知尊意如何?”

 许无量自知已堪堪到了山穷水尽之境,难以为继,自然赞同。当下双方离座,回到原来的位置。

 许真人虽然意外地得到如此圆满的结果,可是他心中却感到十分狐疑,因为那荀伯业在研招制敌之际,显然尚有余力。如若久战下去,赢机极大,但他却轻易舍弃了今的良机,世上焉有此理?

 他当年如若不是得到号称宇内第一高手的大雄长老的指点,则今之战,早就败阵下来了。

 如今惊魂甫定,悔意旋生,忖道:“假如我这些年来,不是自感满意,而不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话,就不致于陷入如此危险之境,又几乎辜负了少林大雄长老的一番苦心了!想他老人家德尊望重,却为了雷八公之事,恐怕我武当派可能会栽斛斗,特地微服潜行,亲到武当,选中了我,授以进修御敌之路,全靠他老人家这一指点,我才能在本门武功的基础上,研出数百奇式绝招,虽是不切实用,可是于口头较技这等场合之中,却发挥莫大的妙用,方能支撑到现在,尚未落败…”

 这正是许无量真人何以在较技之时,武当派一众高手长老,听了招式名称,都感到似懂非懂的道理了。

 由于许真人是以本门武功为基础,创出新招,所以他们都懂得一点,却又有些不懂得。

 荀伯业也因此认定此是武当嫡传心法,才会尽心尽力比斗下去,假如许真人口述不是武当心法,早就被荀伯业加以笑,并且判他失败了。许真人与大雄长老这一段因缘,从无第三人得知。

 荀伯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竟没有立刻退出武当之意。但见他不时向手下之人低声说话,又呷啜香茗等,拖延了好一阵,他才把闪电般的目光,向王元度,久久都不移开。

 王元度奇怪地向他回望,心中不解殊甚,忖道:“纵然他是为了战时受到困扰,所以想找出个中隐情,也不该冲着我来啊?唉,钱兄真是才智过人之士,只出去转了一转,回来就大奏奇功了。”

 方转念间,荀伯业面色一沉,冷声道:“王元度,你使的是什么毒物?”

 王元度愕然道:“我使毒么?”

 荀伯业冷冷道:“你早先既能破去甄岛主的绝艺,可知擅此技,刚才本教主受到侵扰,便因有人施毒之故!”

 钱万贯哈哈一笑,道:“假如荀教主想找个借口,与许真人再以口头论武的话,何必强加人罪,坦坦白白说出来,不就行了?”

 荀伯业冷冷道:“胡说,本教主岂是耍赖之人?本教主声明我一元教与武当派的过节,至此为止,在未击败王元度之前,本教绝不再侵扰武当,除非武当派要找回面子,加以留难,此是例外。”

 他宣布之后,许无量暗暗松了一口大气。只听荀伯业又道:“但本教主却务必要找出被扰的真相,适才分明有人施毒,暗袭本教之人,以致本教主非分心不可。”

 钱万贯道:“奇了,贵教之人,全部安坐如山,岂能说是中毒了?”

 荀伯业道:“甄岛主精通此道,一面施法抵拒,一面传声告我。等到我一宣布罢战,那毒气顿时消失,可见得这必是王元度的手段了!”

 王元度站起身子,凛然道:“王某决计没有做出这等暗算之事,教主如若还不相信,王某可以当众发誓!”他随即发了一个毒誓,那是连派之人也不肯违犯的誓言,十分恶毒。

 众人一听,王元度没有干过此事,那是绝无疑问的了。荀伯业仍然毫不动容,冷冷道:

 “这个毒誓算得什么?”

 此言一出,连他们一元教之人,也觉得教主的话,太无道理,因为王元度侠名极著,绝不是胡乱赌咒之人。

 王元度面色一沉,厉声道:“荀教主如此侮辱在下,说不得现下就得向教主再度请教了,咱们这一回定须拼出生死,方许罢手!”

 他明明功力稍弱于对方,因此错非是爱惜名声义道,谁肯以生命来洗刷自己的冤屈辱?

 一元教人人都变戒备,提防武当方面召集人手,把他们重重包围。假如荀伯业下令出手,他们都会立即全力拼搏,在敌方尚未完成包围以前,冲出去。

 荀伯业毫不动容,仰天笑道:“王元度,你听我说,假如我命别人做了此事,则我也可以当众罚发赌咒,这等手法,何足为奇?你敢不敢再发一誓,讲明你并没有教唆别人出手施毒?”

 假如他说“教唆别人设法扰他心神”则王元度当然不敢发誓。目下事实上他根本从未想出使毒之计,何教唆之有?

 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又发了誓,荀伯业至此大为失,因为他深信,这一下,一定已抓住了对方辫子,孰知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么一来,连他这个足智多谋的一元教教主,也愣住了,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一点头绪。但他到底不失为一教之主的风度,立时当众道歉。

 王元度这才消气,但见荀伯业愣了一会,又回头与甄南讲了几句话,当下说道:“本教这就告退了,但王元度请记着,这个施毒之人,我荀伯业三之内,一定查出,他将是本教第一目标,我定要瞧瞧既能解去钱庄主所中之毒,又能破甄岛主秘艺之人,生得是怎样一副样子?”

 王元度瞠目无语,因为对方毕竟高明,现在已猜出另有使毒高手,暗中相助,而不是他王元度的本事。

 这件事的确不难查出,而以一元教的力量,当毒姝葛翠翠为第一号仇人,则她处境之危,可以想见了。

 甄南离座之时,大声向身边的人说道:“尝闻钱夫人的温柔陷阱,自身不惜牺牲相,王元度眼福可真不浅,已窥全貌。我们姑且相信他真的闯过了陷阱,碰也没碰夫人一下,但她的相,只怕对他为害甚大!”

 另一人接口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甄南高声道:“这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若是教我看过天下第一绝的赤身,将来在闺房之中,焉能忘了这个印象呢?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说是也不是?”

 王元度脸红耳赤,对此全无防御之力。只因在他的想法中,对方说得一点不错。如果自己的子,曾经袒裼裎地去魅惑另一个男子,则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忍受之事。

 再进一步说,假如双方全不相识,事前事后,都始终未曾谋面,如此,还有容忍得住的一线机会。

 但是像自己这种情形,问题可就太严重了,就是最宽宏大量的丈夫,也是难以忍受。总而言之,爱情、婚姻,本是世上最自私之事,虽是最要好的朋友,亦不能介入分享。在当时,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固然常有赠妾之举,但那仅是姬妾而已,而姬妾在家庭中,并无地位可言。说到结发子,问题就大不相同了。

 那不夜岛主甄南自家虽是完全漠视这一切礼法,对于女的什么清白贞节,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他却懂得利用这些观念打击别人,最要命的一点是,他强调以甄红袖的绝世姿容,实有令人一见难忘的魅力,何况她是以盖世云无双的媚功,裎了娇躯去魅惑王元度,这等印象,当然更加深刻,牢牢地烙在心中。

 他又留了一条尾巴,让钱万贯甚至任何与闻此事之人去推想,那就是甄红袖的媚功如此之高,姿如此之美,王元度并非草木铁石,难道当真全然无动于衷?然则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生了暧昧关系?

 退一步说,即使是不曾当真合体,但他们总免不了搂搂抱抱。也就是说亲嘴以至爱抚等动作,那是定然免不了的。

 任何身为丈夫之人,只要想到这等情形,焉能不血脉贲张,然大怒的?除非是在某些特别理由之下,做丈夫的人,才甘愿子与别的男人发生这种关系。

 因此,即使是出家多年的武当派高手们,也无不感到事态严重,但觉甄南忽然来这一手,实在是致命的一击。

 不夜岛主甄南眼中足的光芒,凝视着美迫人的甄红袖。她立刻略略显出踌躇不安的神态。在一个绝美女而言,不论她作何神态,也必有格外动人之处。

 在这的甄南眼中,尤其如此,他自家因为得不到甄红袖,念难熄,这刻不但可以用这些话来伤害对方,私底下更可足他某种猥亵的念。

 在场之人,全都是极老于世故的江湖道,也因而无法开口嘴,只有吕杰年轻气盛,没有太多顾忌,厉声喝道:“甄南,你以言语构害,算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

 甄南冷冷一哂,道:“古语有云: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假如王元度与钱万贯夫人没有不可告人之事,也不曾发生过体投怀,绸缪献媚之事,本岛主纵然说上千言万语,也做不成构害之局,是也不是?”

 他词锋锐利异常,所举之理又十分雄辩,等闲之人,实难在言语上与他较量,王元度想道:“若让吕兄说下去,难保对方没有更不堪入耳之言。”

 此念一生,正要开口阻他再说,但吕杰已厉声道:“笑话,这真是莫大的狡辩。”

 他只厉斥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下去。众人都大感不妥,因为舌剑,讲究的是一个“理”字,假如没有坚强的理由反驳,纵然权势熏天,骂得对方不敢开口,别人也会认为是你输了。

 目下的情势,更是需要讲理,如若不能反驳,无疑已证实对方所指出之事实。后传扬开去,谣诼纷坛,到后来可以完全变了质。此所以其他的老江湖都不敢开口,便因不无此顾忌之故。

 甄南故意也不作声,嘿嘿冷笑,让众人各自去想。这一着也真厉害不过,眼看王元度等人都陷在十分尴尬境地中,极是狼狈。

 谁也猜想不到吕杰忽然停止不语,竟是因为武当掌门真人许无量正以传声之法,向他有所指示。

 这位许真人不但道行高深,武功过人,同时学识渊博,曾遍览天下典册,但他限于身份,不便与人在口舌上争锋,所以借吕杰之口,反驳对方。

 在那难堪的沉寂中,只有甄南在嘿嘿冷笑,声音甚是刺耳。

 吕杰突然道:“你作什么态?岂不闻古贤鬼谷先生有云:‘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者有讳忌也,众口钻金,言有曲故也!’可知自古以来,尚且因三闻其子杀人之言,终于变而起,由此可知物腐虫生之理,于此未能适用。“他侃侃而言,引证素以计谋著名的鬼谷子的话,反驳对方立论,极是精彩而锐利。最厉害的是,他并不提及王元度、甄红袖两人之事,一径盯住对方立论的根基,予以驳斥。这样,若是能驳倒对方之论理由,无形中等如推翻了他所举之事实。甄南不知此是许无量真人暗中传声指点,心想:“此子口才如此了得,再讲下去,只怕更为不利。要知自古以来,能言善辩的纵横家之,往往能以言词设下圈套,使对方入伏,终至身不得,百口莫辩。那时节纵然有六分道理,也被听者抹煞,认为全无道理。甄南生怕对方受过这等训练,反而在言词上入彀,到后来竟替对方完全洗清了冤嫌。因是之故,他决定不再争辩下去,好在那构伤之威尚未全消,自然会产生出很大的困扰作用。当下向教主荀伯业使个眼色。荀伯业何等厉害,立刻口道:“甄岛主毋庸多说了,咱们且离此地,反正与王元度见面的日子多的是,将来再细细讨论不迟。”

 他也不向王元度后如何见面,便向许真人等告辞。这一纷扰送客,这件事就此搁置。

 到得送客完毕,王元度本来也想随后就走,钱万贯却要他等一等,看那钱万贯的样子,似乎对于甄红袖魅惑王元度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派恬然之态,使王元度安心得多。

 众人在另一座殿堂内落座叙谈。许无量再三致谢,力称王元度的英雄襟,钱万贯出去带了一个美女进来,原来是毒姝葛翠翠。

 葛翠翠往王元度身边一坐,态度出一种亲密而尊敬之意。甄红袖见了,忽然安心,但何以如此,她自己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

 许无量向葛翠翠致谢道:“葛姑娘绝艺通玄,竟能使鼎鼎大名的不夜岛主甄南也望风披靡,而敝派也因姑娘出手赐助,幸免大劫,此情此德,殊难言报。”

 葛翠翠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向她谦恳道谢的,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当派掌门人。这件事传将出去,如若武当派有人否认,武林定必无人置信,她欢喜地嫣然一笑道:

 “区区小事,许真人何须挂齿?”

 钱万贯接口道:“葛姑娘对毒物之道,的确已达超凡人圣之境,当时鄙人在那小庙中,正自彷徨无计,恰恰葛翠翠经过,向我问路,鄙人早听王兄提起过,因是之故,不但认出是她,并且喜出望外,迅即指明路径,但却故意不提我中毒之事。”

 他停歇一下,但见众人都大感兴趣地倾听,便又接下去道:“葛姑娘机警异常,先询问鄙人姓名,得知与王兄乃是好友,这才说出我所中的奇毒,相当高明,但她却不难解救…”他讲到此处,含有深意地望了王元度一眼,这才又道:“葛姑娘果然神技绝世,使鄙人迅即复原,得以参与这一役。”

 座中自然无人得知那葛翠翠竟会以解救之恩,换取了钱万贯一力助她嫁与王元度为妾之事。

 王元度这时口道:“荀伯业已参破机关,晓得我们这边有使毒高手助阵,把葛姑娘列为深仇大敌之一。此事实在令人感到不安,只因此人既工心计,又复武功高绝当代,手段毒辣异常…”

 葛翠翠接声道:“红袖姊姊,单论你的武功,已足以傲视天下,何以又是柔情蚀骨派的传人呢?”

 她一触及柔情蚀骨之事,就等如触及早先甄南讥笑挑拨之事一般,许多人都暗中担心得直皱眉头。

 甄红袖道:“那是因为师门渊源,不得不如此。”

 葛翠翠道:“但瑶琴却没有学到半点柔骨派的绝艺啊!”甄红袖道:“只因柔骨派的功夫,定须自制之力极强之人,方能守身如玉,不毒于江湖,我怕妨碍了琴妹修习剑术的功夫,是以全然不传授与她。”这几句话在无形中,竟收到了莫大效果,显示出她并非之女,方会有如此正派的想法。

 葛翠翠乃是率之人,除了在追杀暗算仇人之时,从不使任何心机,也很少有任何顾忌。

 她恍然地点点头,又向甄红袖注视了一会,大声道:“你长得真美,现在我可明白那甄南胡说八道的真意了,哼,他因为得不到你,所以想法子侮辱你一下,也是好的。”

 众人尽皆瞿然相顾,但此理本甚显明易见。殿内突然升起了钱万贯朗不羁的笑声,接着只听他高声道:“鄙人早就有此看法,但身为局中之人,反而不便启齿而已。”

 满天霾,顿时驱散了大半,众人都感到轻松得多。尤其是王、甄二人,更有如释重负之感。

 王元度回想起当温柔陷阱中的经过,深感庆幸的是,他当时虽是被甄红袖盖世无双的媚功所惑,心神摇,几乎无法自制,然而他自始到终,并没碰触过她体的任何部位。

 甚至他最多也不过见到她的玉腿,以及凝脂般的酥而已。那最重要的部分,并没有窥见。

 当然严格说起来,他不但已见过甄红袖颇多部分的体,同时也生出火绮念。而她也尽情挑逗过他,这自是不对之事。但这到底尚未有任何付诸行动事情发生过,甚至袒裼裎,亦不过是大部分而已,并非全部。

 总之,王元度心中仍然有着惭愧,这是基于道义上觉得不应该而已,事实说不上有什么罪恶。

 葛翠翠趁众人讨论别的事之时,打怀中取出那面情镜,交给甄红袖,笑着说道:“此是贵派至宝,合该还给姊姊。”

 甄红袖惊奇地接过这面情镜,低头一瞧,立刻现出十分兴奋浮动的神色,反复审视。

 她乃是柔骨派唯一传人,自然一望而知,这面情镜的威力和奥妙,不过她先平淡后惊奇的神情,却使葛翠翠甚感不安。

 当下问道:“姊姊以前从未见过此宝,那是无庸置疑之事,可是其妙用我真不知道。”

 甄红袖道:“是的,家师虽然曾经讲过敝派有这么一宗宝物。可是难道这件至宝的妙用,也从不知道么?”

 葛翠翠颔首道:“如是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你的话,但自从识得了王元度,又与瑶琴说过一阵子,对姊姊之言,倒是深信不疑了。”

 甄红袖遗憾地道:“假如我早点得见此宝,定要让甄南当众大大的出丑丢人!”

 葛翠翠道:“这话怎说?”

 甄红袖道:“我若使用此宝,甄南虽然是中魔王,道行甚深,我也能让他变成了中饿鬼,当众说出一些话和做一些动作,大大地贬损了他的声望。自然此举同时亦可使甄南的心神,后永远被我控制,快则三年,迟则五年,必将形销骨立,憔悴而死。”

 葛翠翠大惊道:“此宝竟有如此妙用威力么?”

 甄红袖笑一笑,道:“但这等大法,我可真不想施展呢,但凡是精通此法之人,都不想施展。”

 葛翠翠道:“莫非是须得当众体么?”

 甄红袖缓缓道:“恰恰相反,有了此宝,我便不必作出可笑之态了,其实,早先我仍能对付这甄南,正因必须衣作态,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如此,况且我已定了名分,昔年故技,自应束之高阁,绝不能重作冯妇了。以我的观察,一元教众高手当中,完全不能以媚功对付的,只有荀伯业一个,而最易对付的则是甄南。我这一点眼光,你大可以深信不疑,问题出在我不能当众献丑而已,有了这件宝物,情势又大不相同了。”

 她歇了一下,才又道:“说到我不顾施展这‘销形大法’的原因,便因此法极耗真元,每施展一次,要缩短三年的青春。请你注意我说的是青春,并非寿命。假使我在三十五岁之时才显得苍老,施展过一次‘销形大法’之后,三十二岁之时就显出老态了,你身为女儿之身,自然体会得出这代价何等重大。”

 葛翠翠抓住她道:“若是如此,姊姊还是不要施展的好。”

 甄红袖沉一下,问道:“瑶琴现在何处?”

 葛翠翠道:“在我家里。”随即把安置瑶琴的地点和详情说出来,言词之中,全不忧虑。

 甄红袖道:“据我所知,那葛村村口的杂货店,乃是一元教的人,此刻相信已把情报送达荀伯业了!”

 葛翠翠道:“我已在寒家四周布下五毒大阵,谁敢擅入,非死不可。就算荀伯业不畏诸毒,但他动手之时,也得想一想,假如他与我结了仇,一元教之人,早晚得全都死光死绝!”

 她口气之中充满了自信,一听而知,她并非夸口,而是有此信心。况且以毒教中人的信条而言,虽睚眦之仇,亦终身不忘,必须十倍报复。

 因此,以她的出身而言,她这番话并非十分恶毒残酷,事实上,当然很残忍和不对,甄红袖笑一笑,道:“你得先想想看,王元度岂肯容你如此滥杀么?”

 葛翠翠一怔,道:“哎呀,我倒没有想到他。”

 甄红袖微笑道:“我虽没听王元度提起你对他如何,但你当也得知,我柔情蚀骨派对男女之道,最有心得,一看便知,所以提醒你一声,必须考虑到他。”

 她停歇一下,又道:“荀伯业乃是个偏激狠毒之人,他纵然明知全教之人皆得死光,他也不会畏惧退避的,所以我认为必须立刻赶先一步,弄走瑶琴。”

 葛翠翠道:“寒家人丁不少,一时之间,如何迁得走?况且人数一多,亦不易销声匿迹,必被荀伯业查出无疑。”

 她面上已出虑,甄红袖道:“所以我只说迁走瑶琴,此是釜底薪之法,如若荀伯业侵犯贵府,但找不到瑶琴,他便不会一意孤行了。”

 她晓得这话不易说服对方,当下又道:“此事须得请武当道长们帮个大忙…”

 她立刻促请众人注意,这才说出葛翠翠的严重问题。她一一分析之后,最后道:“此事正须许真人鼎力帮忙,方可免去葛村一场劫难!”

 许无量佛尘一挥,以坚定的声音,道:“敝派自当略效绵薄之力!”

 甄红袖向钱万贯点点头,钱万贯立刻会意,因为他已看出了葛翠翠并不相信弄走白瑶琴之后,即可化险为夷之言,甄红袖的示意,自是要他说服王元度,由王元度再转而说服葛翠翠。

 当下趁甄红袖和许无量研究如何进行步骤之时,向王元度说道:“王兄可尽力安慰葛姑娘,她的家人绝不要紧,只要咱们及时暗中弄走了白瑶琴姑娘,荀伯业不会冒着全教覆亡之险,伤害葛姑娘的家人。”

 王元度最是信服钱万贯,当下点点头道:“钱兄的话,决计错不了,但以小弟想来,荀伯业难道不会利用葛姑娘的父母为人质,以胁迫她么?”

 钱万贯笑道:“这一点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低了声音,又道:“她乃是毒教高手,情行事与常人大不相同,虽然父母至亲之人被人掳去,也绝不屈服,毒教中人的信条是报复,十倍百倍地报复,绝不忌惮任何损害。”

 王元度想了一想,记起了她那一个“死亡香吻”觉得大是有理。方在想时,钱万贯又道:“但她目下已不是这样之人了,此是因为她爱上了你之故。不过荀伯业并不知道,所以荀伯业一定不敢伤她的家人,咱们一招釜底薪,只要成功,荀伯业失了蹈险干的刺,保证葛家定可安然无事。”

 王元度最是信服钱万贯,当下已无疑虑,走过去向葛翠翠道:“目下情况很紧急,我们还是听他们的话去做较妥。”

 葛翠翠听他用上“我们”的字眼,芳心大慰,忖道:“他竟是把我当作他的人看待了。”于是点点头,道:“我只听你的话,你要我怎样做都行。”

 王元度微微一怔,心想:“这真叫做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只不过因为她是冲着我而引起一元教这个强大对头,所以决意与她站在一边,全力助她,但她却误以为是男女间的感情,这真是…咳…”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却已不便多说,只好含糊地道:“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了。”

 转过头向甄红袖、许无量等人道:“以在下想来,一元教高手如云,势力广布,葛姑娘的家人搬走的话,势难逃过对方耳目。因此之故,在下已征得葛姑娘同意,单单把白瑶琴带走。”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一元教业已动身上路,我们须得想个妙计,非赶在他们前面行事不可,只不知大嫂和许真人商量出什么结果没有?”

 甄红袖道:“带走瑶琴之事,只好有烦武当派诸位真人法师的大驾。另一方面,我将设法阻缓荀伯业行程,只要得住他,其余之人,谅也闯不过葛姑娘的五毒大阵。”

 王元度寻思一下,剑眉一皱,道:“请问大嫂以什么手段阻延荀伯业的行程?此人武功强绝一时,深不可测,如若硬拼,只怕反有失手之虞。”

 甄红袖笑一笑,道:“这件事由我负责,你放心好了,倒是预劳武当道长们之举,须得设法让抵达葛府之人,平安通行那五毒大阵才行。”

 葛翠翠道:“小妹此阵,乃是以五种毒奇异之物,暗中设下阵法,由于毒有生克之妙,变化无穷,只要得知出入之路,不须解药,亦可通行无阻。”

 众人都侧耳倾听,大感兴趣,只听葛翠翠又道:“设若是不懂阵法之人,横行直闯,纵是武功再强之人,也闯不过第五关,但荀伯业既已达到了金刚不坏之境,自然又当别论了。”

 甄红袖道:“许真人打算以飞鸽传书,通知距葛府上最近的人,先赶往带走瑶琴。此处还得动员许多人力,协助掩蔽瑶琴行踪,葛姑娘可把大阵出人之路径,写在小小的纸笺上,以飞鸽传送。”

 许无量道:“如此安排,定卜万无一失了,咱们赶快付诸行动,争取时间为要。”

 于是葛翠翠开始画出通行大阵之法,许无量则修书传令,着武当派各处有关连之人,以某种步骤,把白瑶琴秘密运送到一个秘密处所。

 王元度拉了钱万贯一下,走到一套,低低道:“钱兄,此计虽是绝妙不过,但还有一个大大的破绽,不可不防。”

 钱万贯讶道:“什么破绽?”

 王元度道:“据小弟所见所闻,一元教主神通广大,在各大门派之中,都有潜伏之人,假如此计被敌人得知,则白姑娘的安危,极是可虑。”

 钱万贯瞿然道:“对,这一点真不可不防,记得在敌阵之中,有好几个蒙面之人,说不定其中有的是武当派之人,因此,即使武当山上已无细,但在敌人队伍中之人,仍然可以查出机密。”

 他迅即向许无量说了,由于怕机密,是以他乃是以千里传声之法,暗中告知许无量。

 许无量凝眸想了一会,才以传声之法,向钱万贯道:“老实说,若非荀伯业这等人才,定难在贵我两派中,布置人手细,因为咱们两派皆是出家人,不易为利禄所动,尊夫人既然任副教主之职,或者知道细是谁也未可断。”

 钱万贯传声道:“在下已询问过她,据她说,武林的数大帮派,的确有荀伯业的人。不过这些人是谁,只有荀伯业自己晓得。”

 许真人道:“原来如此,这可就棘手了,不过,既然我们判定荀伯业的细不多,这就较为容易猜想。贫道甚至敢认定这细,必是与敌人在一起。”

 钱万贯道:“真人何以这般肯定呢?”

 许无量道:“因为那细若在山上,则贫道闭关人定之时,他大可通知荀伯业,让他等贫道开关后才来。”

 钱万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真人当有应付之法了。”

 他们一直以传声之法交谈,别人虽然晓得他们正在密商,但全都听不见语声,无从测知内容。

 许无量在命令上嘱咐受命的门下弟子们,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即使是本派身份很高之人,若向他们查询,亦不得走消息。

 他的命令,只用几只信鸽递送了出去。这边众人也动身下山,追赶一元教之人。快到襄之时,已追上了一元教浩浩的队伍。荀伯业也接到报告,率了高手,停步等候。

 双方在大路右方一片旷地上会面,其间有一排树木,隔住了大路行人的视线,无法瞧见旷地上的情形。

 荀伯业在十余高手簇拥下,站立场中,王元度、钱万贯、许无量、吕一超、吕杰以及四五名高手,则拥了甄红袖上前。后面还有三十余名佩剑道人,结阵不动。

 荀伯业眼见如此情势,甚感诧异,忖道:“甄红袖论起智谋武功,都比不上许无量、钱万贯和王元度三人,但目下看来竟是主帅身份,不知闹什么玄虚?”

 他的目光在随行的武当高手群中略一扫视,立时又发觉跟在许无量身边,有一名红齿白的少年道人,虽然装束佩剑与其他道人全无分别,但总是觉得有点不对。

 他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那少年道人双眸一瞪,出凌厉锐利的光芒,向他挑衅似地反击。

 荀伯业若不是大敌当前,一定会对这个少年道人特别观察一下。无奈对方的几名高手,尽是当世之间难遇的强敌,他可不得不赶紧收回目光,凝注于甄红袖面上。不过他眼前仍然晃动着那俊美道士的面影。就在甄红袖刚要开口的一刹那间,荀伯业突然恍悟,想道:“是了,这个小道士不但年轻美貌,肌肤腻白,而且显得特别的干净,气韵殊异于别的道人,因此之故,我一眼望去,感到他与旁人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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