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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如果你在路上看见一个人,衣着可算是斯文个人。但手中拿着一把一望而知是廉价残旧的连鞘长刀。背着一个花布包袱,急急忙忙赶路的样子,你岂敢相信此人竟是无牵无挂潇洒自如的小辛?

 但这个人真是小辛。

 他自己也感觉到命运之网越来越强韧,并且把他粘得很头痛、很伤脑筋。

 “命运”已经迫得他一步步陷溺于某种境地,迫得他现出狼狈样子,迫得他非要赶往不想去的地方不可…

 花布包袱又土气又累赘。但他非背着不可,因为包袱内有很多他知道非用不的东西。

 那把破刀其实也没有意思,小辛何须使用兵器?但他却又非弄一件兵器不可,就算破刀也行。

 他向来认为自己不必为任何人匆忙赶路,但现在不但是为了别了,而最可怕的是为了好几个人之多。

 总之,他自知已像虫陷入命运之蛛网中。

 天色已晚,但离安居镇也很近,远远可以看见镇上稀疏的灯光。

 但近在七、八丈的大路边,一座牌楼像火焰山矗立。

 牌楼五彩纹纷耀人眼目,那是因为牌楼上缀上数以千计的灯光。

 无边无际沉沉黑暗噬了大地,只有这座牌楼突兀涌出大放光明,照亮牌楼前数十丈地方。

 小辛一步步走近牌楼,拖着长长的背影,显得岑寂孤独,因而浮动着诡异气氛。

 本来也可以老远就绕过牌楼直奔安居镇。也这座光亮的牌楼似乎散出妖异气味,把他吸引过来。

 数丈高的牌楼下面当然可容行人车马等通过。但小辛从牌楼门望到后面,发现那边特别黑暗。他记得从这方向望去应该看得见安居镇稀疏灯火。可是现在都看不见。

 他心灵上“危险”讯号老早响过。他已经熟悉“命运”要掠夺他生命的预兆和讯号。

 正因此他才故意不躲开灯火通旺的牌楼。他必须迫近生死边缘(生命之极限)瞧个清楚。

 如果他能够观察清楚,如果他有足够能力(例如速度)。因而一举突破超越了生死之极限。他将会获得或进入怎样的境界?

 “死亡”是什么?说来简单只不过身体所有机能都不能再活动。神智感觉,呼吸等一切都停顿消失。

 但死亡之后究竟如何就很难就开得明白了。现在举世之人大都认为“人死如灯灭”死了之后就永远什么都没有,所以亦都不愿多想。这叫做“断灭论”

 由于现在的人都存有依赖心理,认为人死后到底是永远断减呢?抑是或还有“灵魂”还可以到天堂地狱或是转投胎?这些问题让时代尖端的科学家解决吧!等他们证实之后才作打算。

 其实我们如果要依靠新旧“物理”任何理论定律,去证明“非物质”的境界,岂不是缘木求鱼?岂不是极不合“理”?

 何况每个人死亡之后若是永远断减,则亦必有永不断减。

 永远断减我们可以大略想象得到,反正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但永远不断减就麻烦得多,世上并没有长生不老之人,所以显然“永不断减”并不是这种形式,又正因为是另一种形式,所以会同时含有“断减”、“不断减”的现象。

 因为我们不住要问:小辛想超越。想突破什么?时空之内“限制”有很多很多。人类观点看“死亡”是不是极限呢?

 摸索和实验是确立一切智识的方法与步骤。小辛可能知道,亦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是照这方法、步骤进行。

 他终于看见一个人,在从门后无尽黑暗里走出来。

 这个人高大庄严,还有一副富泰祥貌。

 他的眼光深沉而又锐利,冷静而又狂热,和蔼而又残毒,坦诚而又诡秘。

 小辛静静注视者他。从他的外表。包括头发面貌肌肤四肢,衣服穿着及行走动作等等。

 已经观察得知不少资料。

 那人停留在牌楼下半明半暗之处,他也把小辛细细观察过,一双手轻拂颔下的须,开口道:“虽然你外表很狼狈,但你一定是小辛。”

 小辛道:“你是粱老员外?”

 那人点头道:“我就是梁松柏。”

 小辛道:“九幽使者金是你的手下?”

 梁松柏道:“对。”

 小辛道:“那么你也就是二十年前‘十万魔军’案的主脑长子了?”

 梁松柏道:“对。”但面上却不,小辛怎知二十年前的秘事呢?

 小辛道:“你手下共有四大使者,攻坚使者和摧锐使者率领的是武功很好的死士,死士数目至少有两百名,九幽使者十殿使者率领鬼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的消息对不对?”

 梁松柏笑声很勉强,道:“你很有本事,这些秘密一共只有六个人知道。”

 小辛道:“除了你和四大使者之外,还有一个知道的人,想必就是你的大公子梁永珍了?”

 梁松柏道:“现在连你加起来却只有五个人知道。”小辛掐着指头算一下,其实那须计算,六个加一个等于七个,这小孩子也能随口道出。但答案既然六个加一不是七而是五,就必须用指头计算了。

 小辛摇头道:“不对,暂时来说你们六个加我一个仍然等如六个。”

 梁松柏居然同意,颔首道:“你说得对。”

 小辛道:“但迟早些时候,答案可能是六个加一个只有一个。”

 梁松柏冷笑道:“你以为这一个人是你?”

 小辛道:“至少有这种可能。”

 梁松伯不再冷笑道:“跟你谈话很愉快但我敢保证你算错了。”

 小辛道:“我知道,因为真正答案是两个。”

 梁松柏的表情似乎立刻变得不大愉快,因为他不明白小辛这一次的算法。

 小辛解释道:“达世上将来可能只有我和你大公子梁水珍知道这些秘密。因为梁永珍现在必定远在千里,除非你有某种暗号遣人通知他,否则他永远不回来,也永远变为另一个人。”

 梁松柏瞠目望住他,从前人家对他说小辛是魔鬼,他呵呵大笑,现在想起这话,却连微笑也装不出。

 怪不得人家说小辛是魔鬼,这梁永珍奉命逃上变易身分等候通知这一着棋他都猜得出来,除了“魔鬼。之外谁办得到?

 小辛又道:“金既使未死,但你可放心把他除名,我担保他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我这样说你放心么?”

 梁松柏苦笑道:“你说的我当然放心。”

 小辛又道:“你的埋伏都在牌楼后面么?”

 粱松伯道:“当然啦,有灯光的地方到底很不入便,”他忽然一怔,为什么有问必答。

 这真是个很有趣味的问题。小辛就是有此种本事魔力,似乎能使“敌人”下意识排除仇视怀疑观念,因而往往在不知不觉有问必答。

 小辛忽然笑道:“如果我转身走了,你怎么办?你仍然不放过我么?”

 梁松柏沉一下,才道:“这是全无意义的对话。因为你绝对不会放弃。不然的话我当然愿意与你谈判。”

 小辛反手从花布包袱角落隙探入抓出一把透明的矿物结晶。双掌一变成极细粉末,而且扬洒出去简直变一大团烟雾。

 水已极明亮灯光突然变得更明亮。不过梁松柏站在半明半暗之处,看来仍然若远若仍然测度不到正确距离。

 不久以前无嗔上人已经领教过,无嗔其实在明亮大厅内,显然利用地面砖块计算恻度,仍然弄不清楚梁松柏是远是近。

 小辛望望地面,才道:“果然是萤光粉,但你浪费这许多萤光粉有何作用?茧光粉既没有毒亦没有任何作用。在强烈灯光之下几乎发现不了。对,你乃是利用强烈灯光掩护你放的萤光粉。但为什么呢?”

 梁松柏面色显然又者又白,道:“任何人的眼在如此强烈灯光下,绝对不能发现我洒下萤光粉,小辛,你真是‘魔鬼’。”

 小辛知道从他口中不可能套出答案。道:“如果我在十万魔军内,能不能做头领呢?”

 梁松柏道:“当然可以。你应该是头领中的头领。你可以保存你的智慧和意志。你甚至有很大的决定权力。但可惜你一定不肯加入‘魔军’,所以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辛感到已经向死亡界线边近一步。现在他已知道死亡界线并不是一条界线,其实由松到紧、由浅到深的区域。你一步步走去,最后就会走到终点。终点亦既最后界限。说是“界线”亦无不可。只不过任何人到达这一点这一线时,已经不会也不必“想”了。所以界线也好,终点也好,那时已无分别。

 小辛面孔已完全隐藏于雾中,好象没有表情,又好象微笑。

 他举步行去。就算终点是死亡,他也要迫近去瞧个消楚明白。

 梁松柏向后退。他完全没有敌意思,而是感觉小辛锋锐凌厉无匹的压力。同时最可怕者,小辛的压力绝对不是“血气之勇”绝不是“无知鲁莽”绝不是纯粹“武功”

 当然粱松柏永不会了解那是“智慧”武功”到了某境地融合而产生的力量。已近乎所谓“回尘,灵光独耀”境界。

 小辛已走人半明半暗地带。再过去自然就是黑暗区域(并非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他看见粱松柏几乎已退入黑暗区域,便停步不动。梁松柏果然亦不再后退。

 平淡无奇的几步后,却让小辛测探出很重要的一点,粱松柏必须与他保持某一最低限度的距离。如果没有这个距离。他可能就无法“若远若近”的奇异能力。

 眼睛利用光线量度空间的距离位置;而耳朵则利用“声音。”

 但可惜眼睛还远远比不上电子光学仪器那么密准确,耳朵亦望尘莫及“声纳”因为眼睛耳朵仍然要靠大脑分析判断。每个人后天经验必有主观成份。所以永远不能象仪器那么精确。

 小辛忽然掉布鞋,把布鞋掖在带。前后左右绕小圈子走了几步。脚板心极灵敏的感觉(当然经过至为严格训练),马上,则知梁松柏曾经站在何处。

 距离已经算得出来,但心灵中“危险”讯号却只强不弱。

 可见得既使一举杀梁松柏,仍然不能解除威胁。

 死亡威胁来自何处?何以击杀粱松相之后仍然不能触围?难道粱松柏居然还不是真正首脑人物

 不过那已是第二步才出现,才须解决的问题。第一步最重要行动仍是“杀”死梁松柏。

 小辛的破刀突然出鞘,一片虹乍现便隐。破刀的光芒丝毫不弱于“横行刀”而且当刀光乍闪之时,虽然比不上瞬间照亮大地的闪电。但却可以用几百盏灯突然明亮一下来比喻。

 粱松伯样子跟死人差不多。面色比雪还白。眼睛出的震惊和诧异疑惑无法形容。

 有三个人不快不慢走来。

 无嗔上人眼睛一转,发现三女都听见。便向她们打个手势。

 小郑迅既回到墙后。门仍然用砖住,绿野等三女侧装出手脚尚未恢复自由样子,分别倦宿于三个角落。

 来人出现在房门门。

 无嗔喜道:“嘻哈,梁二公子。你来得正好。”

 当中是白面书生型的梁永佳,左右各有一名劲装大汉,都泛出恶笑容。

 梁永佳冷笑道:“恐怕不大好。”

 无嗔上人讶道:“二公子这话怎讲?”

 梁永佳道:“因为小辛已经来了。”

 绿野最沉不住气猛然跳起身。幸而她还记得假装双手双脚不能扩开活动,所以只站在墙角,叫道:“小辛在那里?”

 梁永佳仰天打个哈哈道:“他好比一只极历害的兀鹰,但这只兀鹰现在已入了罗网。”

 绿野大声道:“不,绝不。”

 梁永佳道:“你且别担心小辛之事。先担心你自己。”

 他指指左边黄衣大汉,又道:“他叫金蜂。”又指有侧青衣大汉道:“他叫青蝶。”

 他笑一声,又道:“他们不但很会杀人。采花更有一手。”

 这种对话只有绿野可以应付,她道:“呸,这两个家伙看着就讨厌。我敢打赌没有那一朵好花愿意给他们采。”

 三个男人一齐大笑,竞无丝毫恼怒。

 梁永佳道:“你错了。他们随便那一个若是采过你这朵花。保证你永远忘不了他。你以后老是会要他。”

 绿野皱起鼻子,道:“他们有什么好?”

 梁永佳笑道:“你最好亲自试一试。”

 绿野道:“你呢?你只会看不会做?你是不是那种没有用的男人?”

 梁永佳忽然而很难看,怒道:“你这个死丫头。好,二少爷亲自服侍你。”

 绿野当然是故意他,道:“你?看你不行,小白脸多半不行。你应该去服侍别的男人。”

 那金蜂、青蝶两人都不敢作声,但脸上却出古怪微笑。

 梁永佳恨恨踩一下脚,叫道:“金蜂。青蝶。”

 那两大汉大声应道:“在!”

 梁永佳道:“你们进去,房内有三个女的。各选一个剥下衣服,比赛看谁快。快的人可以先挑选那个女的享受。”

 金蜂、青蝶都泛现兴奋神包。他们本是狂蜂蝶见过无数女子。但平心而沦。这儿的三个女孩子任何一个都比他们所认识接触过的女人强胜百倍。

 无嗔上人道:“嘻哈,有趣得很但我和尚怎么办?就算没份也想出去走动走动。”

 梁永佳用阴冷眼光转到他而上,道:“腿在你自己身上。你为何不出来?”

 无嗔苦笑道:“出不去呀,门口有两个恶鬼把守,差点要了我的命。”

 梁永佳道:“你最好想法子出来,否则往后一二十天没有饭没有水,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无嗔上人道:“哈哈,二公子敢是忘记我传送小辛消息的功劳?”

 梁永佳冷冷道:“小辛已经陷入天罗地网。你的消息一点价值都没有。”

 无嗔上人道:“二公子,你怎可过桥板?我和尚多少还有点用处,我…”

 梁永佳喝道:“金蜂青蝶,你们死掉不会动么?”

 金蜂青蝶一齐忙道:“是,属下立刻动手。”

 金蜂道:“我来数一二三,你先选一个。”

 青蝶道:“我选左边角落姓阎的那个。”

 金蜂道:“好,我选右边的花解语。咱们谁也不知道她们每人穿多少件衣服。所以是快是慢各安天命,不得反悔。”

 青蝶哈哈笑道:“老实说能弄上一个就很不错了,有何反悔之有?”

 无嗔上人大声道:“这句话很有道理,这三个女孩都是当今绝世美女,任何男人能弄上一个必定

 一辈子心满意足。”

 梁永佳斥道:“少废话,如果你识相点,将来少受些活罪。”

 无嗔上人忙道:“嘻哈,我和尚最识相不过,二公子后必定晓得也必定满意。”

 梁永佳道:“你没有以后将来,能活活饿死就算有福气了。”

 他那种淡漠表情和阴冷声音,使人不住想到一个全无心肝残酷可怕的魔鬼。

 无嗔上人道:“嘻哈,难道我无嗔和尚竟然命绝此地?”

 门口的金蜂已经大声数道:“一…二…三…”

 他们两人有如旋风一般冲入内。

 无嗔上人哈笑道:“喂,喂,你们怎么可欺负母老虎?你们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然没有人理睬他叫喊,因为花解语等三女梦游一般走入房间,以及被锁上手铐脚镣的经他们都曾在场目击。他们更深知那些铐锁是特殊合金所制,无人能够挣断。因此三女虽是恢复清醒,武功仍在甚至兵刃暗器都在身上。但双手双脚都铐锁着的人能做什么事?

 金峰和青蝶动作矫捷迅快,看来果然都有“高手”格局。

 但可惜花解语阎晓雅不但也是高手,又占尽隐藏实力奇兵突出之利。所以花解语左手五只紫金爪毫无困难就扣住金蜂一出手。而右手短刀则顶住他咽喉要害。

 青蝶比同伴痛快得多。当他向阎晓雅扑去身在空中时,忽然看见阎晓雅两双手都很自由,衣袖飘飞中三点寒光面电过来。青蝶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尽全身力量急急翻开,阎晓雅发出的三寒星居然被他间不容发躲过。

 但青蝶却永远想不到距他三尺的墙上有一支吹管正对着他后颈要害,一支淬毒钢针从吹管飞出,滑过空气无声无息深深入青蝶后颈。

 所以青蝶死得很痛快连惨叫惊叫声音都没有。

 金蜂感到那锋快无匹的刀刃有一股寒气,从咽喉直透入心脏。他知道花解语那双美观可爱玉手只须轻轻一动就可以割断喉咙,甚至可以割断整条颈子。

 而且另外他看见花解语五枚金爪扣在臂弯道上。爪尖颜色光采好象有点特别。

 他根本不必猜想就知道爪尖上必有剧毒,抓破一点皮肤就可以立刻要命,何况爪上内力强劲,即便爪尖无毒也能轻易抓死任何最强壮的人。

 梁永佳在门外瞧得真切,不觉怔住,这种变化的确叫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应付才好。

 花解语说话向来清晰明白,声音也很悦耳动听。

 她道:“你既然采不了花,你能出得这个房间口?我意思说门口有恶鬼把守,你可有法子出去?”

 金蜂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世上很多巨大突然的变故,往往会使人一时之间并不觉得是“真实”的事,尤其是花解语近看时更加娇美丽,话声比莺营还好听,如此美女真会杀人?我真的会死于她手中?

 他愿意回答任何问题,只要能够不死获释,只要她能喜悦高兴。

 但梁永佳狠声音传入房音,道:“他不行,任何人都不行,除非我准许。”

 金蜂面色变成灰白,因为梁永佳说的是真话,而他又深知梁永佳骨子里是多么狠毒无情的人物。

 花解语这回说的话是向梁永佳的:“你这个得力手下性命在我手中,难道他的性命也不能使你改变主意。”

 梁永佳冷冷道:“不能。”

 阎晓雅已拾回她的暗器,说道:“花解语,我很抱歉,如果也活捉了青蝶,姓梁的恐怕闵不敢不郑重考虑了。”

 梁永佳冷冷笑道:“也不行,再加二十个亦不能使我改变主意。”

 绿野忿然骂道:“你不是人,你是畜牲,象你全无心肝全无人的恶贼,我杀一百个也不会眨

 眼睛。”

 梁永佳一点不生气,他站在门口外面,居然很依然自若,绝对没有“万一他们冲得出来”的顾虑恐惧。

 他反而笑一声,道:“金蜂跟我一样,也是同一类的人,我梁家若是大势已去,而我落在敌人手中,他连一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赠回我性命。”

 他的声音表情都很真诚,绿野很相信他没有说谎,不觉说道:“如果是这种可恶的手下,我也绝不替他们打算。”

 人人皆知她为人率直坦白想到便说,所以对她反而同情敌人的决定一点不觉得奇怪。

 无嗔上人从角落走出来,笑道:“嘻哈,二公子这回大错特错,错得连性命也丢掉啦,但你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梁永佳当然不知道,亦无其他任何人明白。

 梁永佳道:“我错在何处?何以连性命也丢掉?笑话,谁能杀我?你么?哈,哈…”无嗔上人笑声比他更响亮,举手指住自己鼻子,道:“对,对,你必定死于我刀下,当然你的手下金蜂他也活不成,因为你不应该告诉我们,原来你们都是该杀死的人,这就是你最大错误。”

 梁永佳道:“我仍然看不出错误,事实上是你非死不可,她们三个女的也活不成。”

 无嗔手中忽然出现一把缅刀芒如雪,刀尖一探已刺入金蜂背心要害,嘻嘻笑道:“花解语,金蜂已变成尸体,你可愿意丢掉他么?”

 花解语当然不想抓住一具尸体,连忙将他推开远远摔倒墙下。

 梁永佳发出阴冷笑声,道:“你们能杀死活人,但能不能杀死尸体呢?”

 无嗔上人回答得很快也极为坚定,道:“能,连鬼魂也杀得死,尸体算得什么?嘻哈。”

 梁永佳也学他“嘻哈”一声,也极肯定地道:“不能,你现在谁也杀不死。”

 阎晓雅袖中飞出五点寒星向门外的人去。她曾经正面发过暗器袭击青蝶,却被青蝶躲开。所以留在梁永佳以及其他人心中印象是她暗器功力有限。

 谁知这一次那五点寒星去势之快大不相同,快得宛如电光石人使人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快得连梁永佳也吓然闭眼缩头,那是本能反应,根本来不及思虑其他。

 但梁永佳没有事,他迅即睁眼暗骂自己蠢才。

 这道房门不但有两个凶恶鬼魂把守,而且还有一道“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法术制。象天堑一样阻隔了任何人或物不得出来。

 五点寒星都落在门槛上,果然不越雷池一点,三女面面相虚都做声不得。

 但他们马上就吓得花容失,绿野甚至失声惊叫道:“僵尸,僵尸…”

 僵尸的传说广布天下,任何人一听而知那是“尸体”会行动的意思,会行动的尸体就算不袭击人,但那个人也必定会吓个半死。

 梁永佳又学无嗔说话,道:“嘻哈,这种僵尸会人的血,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他话声忽然中断,面色好象被毒蛇咬一口那么难看可怕。

 因为他看见无嗔肥胖脸上布满笑容。

 虽然梁永佳不知道“游戏风尘”神功的底蕴秘奥,却不知何故能心领神会人家正施展出极厉害可怕的上乘武功。

 也许是那股能摧毁一切的杀气使他胆寒股栗?他不知道而且已无须知道了。

 无嗔人刀合化为一道耀口虹,这一刹那间人人听到似是来自瀚浩太虚无限时空极辽远处的奇异声音,是人类从未听过亦不能了解的声音。

 虹穿过门口,毫无阻滞。梁永佳立刻倒在地上象条死狗动都不动。

 梁永佳不会说一句话,不过假如他有机会开口,相信也不会抗议,如此奇异威力的刀光,无限力量好象来自人类永不可测知极遥远之太空。“鬼魂”“法术”都不能阻挡抗拒简直使人觉得很应该。

 三女和小郑一齐平安走出房外。

 他们面上都出现说不出的敬佩神色。

 但他们更不由自主记起小辛,世上恐怕只有小辛能够找到象无嗔这种人来帮助他们,而其中阎晓雅更想起连四。连四曾为她两度拔刀。小辛这些奇怪朋友好象从前都居住在别个星球,直到现在才忽然降落活跃于我们的地球。

 阎晓雅好象被沉重心事得面色很白,还带一点惨淡。

 但连最关心她的小郑都没有发现,因为无嗔面色比她更坏,虽然他仍然挂着招牌笑容,看来却有苦涩味道。

 无嗔道:“嘻哈,别这看着我,尤其是美丽的姑娘们,我希望房间里的僵尸已跟着梁永佳爬不起来。”

 花解语道:“大和尚,你的声音远远不如从前响亮,你的面色也不大好。”

 绿野道:“何止不大好,简直十分难看,我知道因为你的功力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勉强使出这一刀之后几乎耗尽真力。”

 无嗔道:“嘻哈,小姑娘说得对。”

 绿野问道:“你几时才可以使第二刀呢?”

 无嗔道:“我也不知道。”

 绿野道:“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此地除了梁永佳之外还有别人,甚至比梁永佳更厉害,没有你那一刀,我们必定全部被鬼抓去。”

 花解语道:“对,本来现在应该不跟你说话,好让你息,但你这一刀实在太重要,是我们生死胜败的枢纽。”

 走廊另一端传来温和有礼而又很坚决自信的男人声音,道:“错了,你们都错了,但当然最错的是梁永佳。”

 一个人随声出现,长廊上灯光把他全身照亮,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他穿一件雪白长衫,青袜青鞋,间也系一条同样颜色带,配得秀悦目脱俗。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眉眼细长,看来慈祥而又清秀,尤其他肌肤非常之白,好象很多年都未见过阳光。

 他又用温和礼貌声音道:

 “梁永佳错在浅陋无知以及天恶毒残忍,他以为几手毒功和驱遣鬼魂之术,加上房门制就可策万全,他残恶天则使他以迫害你们为乐,所以他错得不可收拾,连性命也断送了。”

 花解语经常都充任“发言人”职位,她道:“你的风采味道完全不象他们,亦绝对不是蒙着面孔见过我们的白衣人,梁松柏说他们是四大使者,总之你跟他们完全不同,我们很想知道你是谁?以你如此人才何以肯帮梁松柏祸害世间?”

 白衣人摇头道:“我们最好不讨论别的问题,甚至我的姓名也不能告诉你们。我已经是梁松柏手下的鬼魂一样。唯一区别是我还活着,那些鬼魂却已经死了,所以我可以算是活着的鬼魂。”

 绿野忽然冒出两句:“随便你怎样说或者甚至杀死我们。我仍然认为你决不是坏蛋。”

 白衣人道:“谢谢你。你是我平生所见第二位最美丽的姑娘,大约三年前我见过一位,跟你们都一样漂亮?”

 绿野道:“她使你留下如此深刻印象?你为保后来不找她?”

 她以为人人都象她一样敢爱敢恨,敢向天下人赤心中的爱恨。殊不知这正是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

 白衣人不回答她,却道:“我记得我们绝不是谈论这些事情才见面的。”

 花解语这时才接得上口,道:“你说过我们都错了,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有人接得住无嗔和尚那一刀么?”

 白衣人道:“不必接,现在你们任何人只要跨一步,立刻有不测之祸,只不知肯不肯相信?”

 无嗔道:“嘻哈,如果洒家不是这等样子,一定叫你尝我一刀。”

 白衣人缓缓道:“你纵然神亢气足功力犹在。但你我究竟是谁先倒下仍然是五五之数,希望你

 相信我的话。”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又蕴含无限自信,但正因如此才极有说服力使人不敢不信,如果是疾言厉反收不到这种效果。

 绿野最胆大最冲动,大声道:“我一定要试试看。”

 说立刻跨出一步“咕呼”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动都不动。

 但没有人敢移一步去瞧她的情形,连小郑可以变成各种虫类的人也不敢动。

 长廊上沉默片刻,花解语先打破寂静,说道:“我已知道你是谁。”

 白衣人叹口气,道:“你何必知道。”

 花解语道:“绿野躺在地上躺既不会舒服又不雅观,你看怎么办呢?”

 白衣人道:“我让她恢复如常好不好?”

 话声方歇,绿野已经哎哟一声,然后爬起身,如果是平常女孩子跌这一跤,自己一定爬不起身!

 绿野一跳起身就指手划脚,道:“喂,空中那个五彩转个不停的轮子是什么法?”

 她记住不可跨出一步的警告,所以深信挥手指划没有妨碍,事实果然证明她的想法,但其他的人仍然连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

 白衣人道:“不是法,是一种很奥妙的学问功夫,绝对不是法。”

 绿野道:你到底是谁?说呀,如果我有你这么厉害高明的学问功夫,不论有任何理由,我也绝不隐瞒姓名,你是谁?”

 白衣人显然招架不住绿野这种坦诚野的攻势,成世故的人会很谅解地同意有人必须隐藏姓名,但绿野不肯谅解或让步的。

 他无奈说道:“我姓李,名碧天。”

 人人都“啊”一声,花解语道:“你为何说出来?难道隐藏姓名的原因忽然消失了?”

 李碧天道:“我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回答这个问题,总之她的话居然很一理,我突然想不起

 有任何原因必须隐起姓名。”

 野笑道:“李碧天,你很了不起,也是很可爱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我说的是真心话。”

 李碧天苦笑一下,道:“谢谢你不夸奖,但我不是了不起的人,反而很糟糕,糟糕得非替别人卖命,非跟小辛作对不可!”

 绿野洒地摆摆手,道:“一点不糟糕,反正小辛天下都有敌人,多你一个也没有关系。”

 李碧天道:“你对他很有信心,难道小辛真是魔鬼?世上真是无人能击败他?”

 绿野道:“我不是这意思,甚至我心中认为你是有机会有本事可能击败他的人。不过他很奇怪,他可以变成一阵风,也可以变成一块石头,你总不能毒死一块石头吧?”

 花解语接口道:“绿野,你一定忘了他的外号,小辛变成石头也不保险。”

 绿野道:“我没有忘记,他外号虽然叫做海枯石烂,但别的石头是死的,所以会烂,但小辛这块石头是活的,所以大大不同。”

 李碧天道:“有道理,很有道理。”

 绿野又道:“小辛为了找你和韩自然才离开南京,但李碧天你却要对付他,为什么?”

 李碧天道:“我们本不相识,我为何不能对付他?”

 绿野喃喃道:“我不知道,但你们味道很象,应该是同一类人,同类相残就很不好了。

 何况

 他也是为了花解语找你的。”

 花解语抗议道:“不,他不是的。”

 绿野道:“表面上他另有理由,其实还不是为了你。”

 李碧天居然走过来,走近花解语瞧一眼,道:“你中了孤独情蛊,这是天下绝毒之一,如果我也救治不了,举世更无人能够医治。”

 人人都凝神聆听,因为还须等李碧天说出肯出手救治的话。

 李碧天想一下又道:“但小辛全然不是为花解语而找我,因为他既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传人,应该知道我亦无能为力。”

 阎晓雅第一次嘴说道:“你怎知道小辛乃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的传人?”

 李碧天道:“勾漏山毒门高手殷海不堪他一击,勾漏山的‘七毒留行’和‘桃花水盈’除了李继华传人之外,谁能举手间就破去?象小辛如此高明人物,我岂能不会一会他?”

 花解语领悟阎晓雅这一问的深意,立刻道:“殷海的消息你从何得知?”

 李碧天道:“当然有人告诉我。”

 花解语轻轻道:“莫非是‘血剑会’?你也是血剑会的杀手?”

 李碧天摇头道:“别说。我绝对不是。”

 花解语道:“你就算不是,但此地与血剑会必有密切关系,而血剑会正因为能利用你这种人才,还有梁松柏等甚至韩自然他们,所以才有资格有本事茶毒天下杀人无数。”

 李碧天缓缓道:“如果象你说的,那么我很惭愧。不过我与血剑会全无相千更无来往,韩自然

 也一样,希望你们相信。”

 绿野道:“我相信。”

 李碧天道:“我感谢你。”

 绿野道:“不必客气,我只担心花解语,连你都不能医好她,她岂不是死定?”

 李碧天沉了一下,才说道:“孤独魂蛊是毒教大毒门绝学。她只要保持孤独,保持不对任何男人有情,所谓且喜无情成解,如果她能小姑独处而心中又对任何男人都不动情,她这一辈子平安得很毫无问题。”

 绿野瞪大美丽眼睛,道:“废话,她怎知哪一天会爱上什么男人?这是山也挡不住的事,难道你会不明白了解?”

 李碧天叹口气道:“但如果她一对男人动情,或者不保持独身,她立刻就有反应,先是大热后是

 大冷,全身武功渐渐消失,很快就比常人还不如,此时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

 人人眼光凝聚花解语面上,男人们不必说,甚至连绿野阎晓雅她们身为女人,也都对她泛起无限怜惜无限同情…

 似她这等如花似玉美丽少女,居然不能爱也不能接受异

 似她如此冰雪聪明而又正值怀时期,却剥夺一切爱情体的苦乐权利…

 人生仅此一遭,而此生命已等于白活无异虚度,叫人怎能不替她扼腕替她辈伤?

 绿野忽然大声道:“花解语,不要灰心不要气馁,我们大伙儿帮你想办法。”

 花解语道:“我知道你和大家都一定肯帮助我,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问问李先生,他肯不肯让我们走?如果不肯,他想怎样对付我们呢?”

 李碧天道:“我的确替小辛担心,因为他现在虽然遭遇险阻,但他却万万想不到,天涯咫尺而又飓尺天涯他真正有杀身之祸,真正会丧命,居然是突破梁松柏他们那一关才开始。”

 花解语道:“我不大明白,而且你根本没有提到我们。”

 李碧天叹口气,道:“正因为你们在此,问题才变得复杂,情势才变得凶险…”

 他的目光溜过阎晓雅绿野,她们的绮年玉貌使他叹气遗憾,而最后目光落在面前的花解语脸上时,遗憾更加深刻和扩大。有如你掷一块石头在绿水池中,涟漪一圈圈现起扩散乃到无穷无尽…

 小辛将会遭遇何种凶险情况?这一次他能否逃过“命运”之神摆布?何以李碧天说因为有花解语等三女在此而情势才变得更凶险?

 小辛能不能突破“命运”的罗网?何以命运要使他丧生使他停止一定活动抗争?莫非死亡就是人类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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