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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等暗算手段,莫说是一般武林人物,即使是当代名家高手,亦将吃不了兜着走,幸存的机会微乎其微。

 “假如敌人远攻,大可在三丈到五丈之间的距离,便行下手。只要能够瞧得清楚窗前之人,正是狙击对象,那就行啦!”

 这正是阎炎最危险的弱点,假如他已躺在上,则敌方之人,势必被迫入屋,验看过一定是他,方能下手。若是如此,则敌人须近身刺杀。因而连晓君的任务,就不致于是客观困难了。

 幸而连晓君心思明敏,才智过人,这一醒悟过来,马上转头四看,找寻合乎理想的地点。

 这一处地点,必须是距窗口三丈至五丈之间,又是高高耸起的地方才行。所以很好找,一望之下,已经看到了一处,迅即起身滑行过去。

 在那一处屋脊,悄无声息地冒起一条黑影,但见此人伸长脖子,向窗口望去,接着举起手中的弹弓-

 他刚举起弹弓,登时察觉暗器破室之声,疾袭而至。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可一拗,向屋顶另一面斜坡摔下去。

 此人的身子,捷如鬼魅,把玉罗刹连晓君也骇了一跳,像闪电般跃前数尺,玉手扬处,又是两枚金钱缥出,发出“挣挣”两下细响。

 那条人影身形才起,忽然向左方侧下滚开,身法之轻巧迅捷,比狸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屋面上的瓦片,全部安然无恙。只不过略略发出声响而已。

 连晓君双手替的发金钱镖,毫不停顿,迫得那个武功极强的敌人,一直在翻滚腾挪中苦求身,那把弹弓,早已不知弄到哪儿去了。

 乍看来连晓君已占足了上风,那个敌人,在她连珠电的金钱镖攻击之下,已经连站起来也办不到。

 但这种情势,当那名敌人迅即向屋檐下翻滚之后,登时结束。

 连晓君柳一扭,已斜斜跃到屋顶的另一端,得以紧紧盯住敌人。不过她只是目光可以盯住敌人而已,由于这刻位置的变化,与距离的拉长,以致她手中的金钱镖,业已失去威胁之力。

 只见那名敌人身形方一沾地,马上弹起,快得难以形容地向左侧丈许处的一棵老树跃去。

 连晓君刚一眨眼,那人已窜过老树。她惊讶忖道:

 “这厮快是够快的了,但此举岂不太轻率了一点。假如我刚才是往另一边跃去以追击他的话,则目下恰是在他后侧的有利位置,又可发镖攻击了。”

 从她这电光石火般的念头中,可知目前她距敌人更远了,而且还隔着一棵老树,相去最少已达五丈。

 底下是平坦的后院,除了有几棵大树之外,就别无他物,相当空旷,是以她身在高处,得以一目了然。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一团强烈耀眼的火光溅冒起来,地点是那名敌人最先沾地之处。

 这一强烈的火光,方一冒起,已经广达丈许方圆。

 连晓君从那强烈耀眼的光线,已得知此火奇热,若是被此火卷及,必定马上烤成焦炭。

 然以为是稍微劲厉的风声。

 连晓君一来身在高处,二来相距尚有数尺,是以只伏低一点身子,并不怕受到火伤。她同时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一团可怕的烈火,本来应该是在阎炎的房内冒起的。

 她不替阎炎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这一枚火弹,如果让那人顺利发,以时间计算,恰好是穿窗坠地之时,火势就冒起来,其时阎炎纵然警觉不妥,也无法及时躲避。

 由于她及时测破敌人可能采用的狙杀手段,早一步先发制人,迫得对方忙不迭的躲避,似致险险毁在他手中这枚已经引发之火弹上。

 当强烈奇热的火势冒起时,那名敌人恰好已窜过大树,借大的树身隔断了火势的热力,是以避过了杀身之祸。

 连晓君芳心中掠过两个念头,一是迅快就此撤退,来个,,明哲保身”另一是马上追过去全力施以攻击,必须趁对方惊魂未定之前手,才可以抢制机先,不让对方再有施展火器的机会。

 她并没有再转念头,已知道自己决不会采取逃避的途径。如果要分析其中道理,不外是两个理由。一是她在感情上不能有负徐少龙的重托。二是她的为人性格调根本做不出这种临阵逃脱的事。

 在强烈的光线中,她迅快绕道奔去,霎时已看见在大树后,那名敌人正在息。、此人虽是在树身的暗影中,可是那团烈火的强光,仍然是够使玉罗刹连晓君把他看个清楚。

 但见那人是个头尖额窄,鼻钩腮薄的青年,此时左手连连甩动,一望而知他手掌作疼,是以作出这种姿势。

 这个青年右手提着一把四尺长的虎头刀,刀身放出一片森冷光,可见得此刀乃是百炼钢打造而成,必定锋利万分。

 他一面息一面转眼四搜敌踪。

 连晓君才一现身,他马上就看见了。

 双方目光一触,连晓君刷地俯冲跃落地面,更不打话,疾向对方猛扑进攻。

 她这出手,兵器上带出一片奇异的啸风之声。

 那个青年光一闪,移向她的兵器,同时挥刀封架。他为了要看清敌人使的是什么奇形兵刃,故此采取守势,只用招架的手段。

 玉罗刹连晓君使的是长约两尺许的青玉萧,萧身上有孔窍,故此在急舞疾挥之际,发出奇异的响声。

 她正是希望对方注意她手中兵刃,大凡发生这等情形,她便得以抢制了主动进攻的优势,起码可以先行急攻三五招。而除非敌人武功比她强得大多,不然的话,要扳回这等形势,实在不易。

 此是连晓君的拿手把戏;并且已用过不少次。每次出手,几乎都可以令对方因策上奇异的声响而分神)”

 但见她的青玉萧霎时幻化为数点青光;分向对方腹间四五处大疾戳。

 那个尖头薄腮的青年一刀空,耸然变,急侧闪开去,同时刀化垂帘之势,抖出一片光,封闭那支青玉萧的奇幻手法。

 连晓君当然不敢奢望在一两个照面中就击杀对方,是以见他侧身躲过,并不讶异。玉腕一振,萧身疾然改为扫之势。

 但听一声脆响,连晓君的青玉萧,已迅急扫中了敌刀。

 其实恰是敌人刀势收煞顿挫之时。本来如垂帘般的大片光,已经敛缩为窄窄的刀气。

 被青玉萧一扫,登时开。

 那青年眼中出惊怖之,人已向虎头刀开相反的方向倒下去。

 连晓君的玉萧嘶地一声,打他耳边戳过,虽是落了空,可是那个青年摔在地上,就好像丢下一块石头般,发出沉重的“砰”一声。

 这一摔一定不轻,因为这个青年为之疼哼一声,疾忙滚开,跃起时已弄得一身灰土。

 他也知道连晓君的青玉萧不会闲着,而任得他站稳,是以跃起之际,手中的那柄相当沉重的虎头刀,已经使出一招“敲山镇虎”刀势凶厉无匹地劈出。

 连晓君果然已移到他面前,这时不慌不忙的振腕扫击。又是“叮”的一声脆响,把敌刀开。她的手法,纯以巧劲,辅以深厚内力,故此敌刀虽是份量沉重,劈势急猛,亦足以受得起。

 这一回虎头刀方一开,连晓君的青玉萧已经急泻直落,击中了敌人手臂。这一招顺势而发,力道强劲无匹,就算是钢铁所铸的手臂,也当不起。

 那青年的手臂骨发出折断的声音,大刀亦手飞开。不过他的人还没有倒下,急得闪电般往后跃退。

 连晓君如影随形般纵去,半点也不放松。她目下不是残忍嗜杀,而是不能不彻底制服对方,以免对方取出火器反击,必要时她须得将对方击毙,绝不能丝毫的轻忽大意。

 他两人一逃一追,那个青年虽是早一步跃跳,但由于是倒退的关系。

 第一次落地时固然拉长了距离,但他没有时间转身,必须原式跃退,是以第二次第三次过后,他就被连晓君追上了。

 连晓君手中的玉萧刷地点出,直戳对方前大。恰在这时那个青年的后背碰到树身,登时停住。连晓君一沉真气,脚下打个千斤坠;几乎与对方同时煞住了去势。而她的玉萧也能施展“悬崖勒马”的手法,停在敌人口,堪堪碰到衣服。

 她这一下身法架式,已经显示出她湛深厚的功力。那青年咬牙道:

 “你杀了我吧!”

 连晓君直到这时,才有机会审视对方的面貌。

 但见这个青年,横眉怒目,面相凶悍,一望而知是个心残酷之人。而由于他眼珠不定,鼻尖薄,又可知此人心术不正,诡计多端。

 她没有丝毫表情,道:

 “想不到在这竟会碰到火器高手,想来你不是拜火教的教徒,就是黔中的火判官温旭门下,对也不对?”

 那青年没有作声,但似乎也因为发现对方是个年纪很轻的人而惊讶,眼珠骨碌碌的上下打量着。

 连晓君已作男装打扮,又以‮物药‬将面色变得很黄,故此看来没有丝毫女人的味道。

 她见对方没有反应,马上另作刺探,道:

 “但以你的身手应变,火判官温旭却只怕还不到这等地步。拜火教是边的一个小宗派,谅也没有什么道理,因此你可能是名家大派出身之人,只不过败在我手底,所以不敢从实说出…”

 那青年怒声道:

 “你以偷袭手法,抢制了机先而已,如果正式拼斗,哼!哼!老子还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玉罗刹连晓君仍然毫无表情,道:

 “也许我会给你一个再拼的机会,但你须得先把来历姓名报上,以免手败亡之后,我仍然不知道你是何许人。”

 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这一着很厉害,那个青年的确感到莫测高深。

 他没有别的反击之计,只好希望对方当真会狂做得给他一个再斗的机会。当下道:

 “本人是幽冥府的金四郎,你听过幽冥府之名没有?”

 玉罗刹连晓君没有作答,继续问道:

 “你今晚一共是几个人来此的?”

 金四郎道:“杀一个公这等小事,何须多人?”

 连晓君道:“谁是公?”

 金四郎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那个姓阎的不是道道地地的大公么?”

 连晓君忖道:

 “如果那厮是公的话。不免做良为娼之事,我杀他还来不及,如何反而保护他的性命…”

 金四郎又道:“你不承认么?哼!这是有凭有据的话,你不必找话强辩。”

 连晓君道:“你有何凭据?如果举得出来,我便放了你。”

 金四郎道:

 “他是当今天下间最大的公头子,连我幽冥沿府购买女奴,也是从他手下买得的,其他运到各地的娼寮院的女子,更是不可胜数…”

 连晓君点点头,道:

 “就算有这等事吧!可是你总不能说说就算,对不对?你有证据么?”

 金四郎怒道:“这等事又不是偷东西,可以从他身上搜出赃物作为证据。”

 连晓君道:“那么你目下提不出真凭实据了,是不是?”

 “现在当然不行。”金四郎已认为对方是故意这样说,是以甚是恼火。“你若是找借口下手,这就是了,我可不在乎。”

 连晓君道:

 “你这话未免不近人情了,听起来好像你真的不怕死似的,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金四郎冷笑道:

 “我幽冥府人,岂是随便杀得的?你也不打听打听,只要你现在杀死我,三之内,你也须到间去与我见面。”

 连晓君道:“为什么呢?你会使法不成?”

 金四郎道:

 “你是真的不懂抑是装糊涂?我们冥沿府倒是有仇必报,你如杀死我,三之内,就有人找你算账。”

 连晓君道:

 “我不信,难道你幽冥沿府之人,从来没有被人杀死而报不了仇之事发生过?况且你既然只有孤身一人到此,我现在杀了你,有谁知是我下的手?”

 金四郎道:

 “老实告诉你,我已有准备,只要你一下手,是时生出感应,而在你身上留下永远消除不去的记号。”

 连晓君但觉此人枭恶之,令人厌恶之极,中不涌起了杀机。

 她向来是越想杀人,越是笑靥向人。故此这刻泛起了笑容,虽然她已是作男装打扮,可是笑容满面之时,仍然使人感到亲切可喜。

 金四郎讶然瞧着她,道:“你笑什么?”

 连晓君道:“还问呢!”

 手中青玉萧陡然疾点,已点中了金四郎前要

 金四郎并没有像别的人一般栽倒地上,身子一震之间,退了一大步就站住了。

 此时他两眼出凶毒的光芒,表情怪异地盯着玉罗刹连晓君。

 连晓君一方面大惑不解,另一方面相当震惊,因为她这一萧内力奇重,所取又是要,纵然是神勇盖世之人,亦受不起,须得马上跌倒身亡。可是这金四郎却不如此,教她焉能不讶骇集。

 她没敢欺迫过去,只听金四郎发出惨厉可怕的笑声,接着仰天出一口鲜血。

 连晓君一望而知这口鲜血,不到自己身上,故此并没有退却,却全神防范对方,瞧他有什么出奇的杀手。因为金四郎曾经说过,他临死之前,将在敌人身上留下痕迹,让幽冥府之人,得以据此追杀。

 金四郎没有倒下,这是一大出奇之事,何况他在如此重创之下,居然尚能开口发出笑声?却是第二件出奇之事。连晓君虽然见多识广,才智过人,这刻也一点测不透对方将有怎样子的杀手?

 四金郎仰天出大口鲜血之后,身子摇摆起来,两眼的凶厉光芒,亦渐渐消失。

 但见他一“摇再摇,终于站立不稳,猛可一摔倒在尘埃中,动也不动。

 玉罗刹连晓君初时定睛看着尸体,旋即发现金四郎已经死了。

 要知在她手底丧命之人,金四郎并不是第一个,故此她在这一方面,可以说有相当的经验。

 连晓君不敢马上过去看,忖道:

 “常常听人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定我一靠近了他,他马上就生出感应而向我攻击…”

 连晓君的的猜测,并非全无根据。在武林中的确有些异的家派,练有这等可怕的功夫,能利用尸体,攻击敌人。而汀省常见的“赶尸”之术,亦足以说明有役使尸体的能力。

 她等了好一会,先转身跃上屋顶,看看金四郎尸身仍无动静,当下决意暂时不去管他,迳自纵跃到那一处可以窥见阎炎窗户的地方。

 但见阎炎恰好放下笔,起身伸个懒,接着离开书桌,向榻走去。

 连晓君眉头一皱,忖道:

 “这厮大概写完了,正要登睡觉。他真是该死,若要睡觉,为何不吹熄灯火?莫非真有喜欢在灯光下寻的毛病?”

 她目下有点心神不定;因为金四郎的憎况如何,尚未得到结论,所以阎炎可能登这一想法的刺,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他走到边,伸手起帐子,灯光透入,登时可以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拥裳而卧。

 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布在枕头上,衬托出她那张白皙的面庞,使得本来相当美丽悦目的面貌,更增添了一种动人凤韵。

 她大概是被强烈的灯光刺眼而醒来,娇柔地道:

 “你写好了没有?”

 阎炎道:

 “还没有,但眼涩手酸,比起不停地跑了一百里路还要辛苦得多。”

 美丽女子道:“那么你先上歇歇吧!等一会再写不行么?”

 她从被窝中,伸出双手,向他作出拥抱的姿势。她那对的玉臂,在灯光下反出一片雪白眩目的光芒。同时也出一部份高耸的部。

 阎炎定睛望着她的部,摇头道:“不行,我还得赶写。”

 “这些人名和地名很重要么?你刚才说过,那是什么土司运物资到外的路线,是不?

 但你这一行,与那什么土司一点不发生关系呀,这些文件!你打算交给谁?”

 阎炎道:“交给他们自己看,证明我已晓得他们的秘密。”

 那美女嫣然一笑,道:

 “你不是向上报告么?不像以往很多次写的报告一样处理么?”

 阎炎道:“这回不是像往常一样。”

 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耸然变,侧耳聆听。

 但外面没有什么声响继续传入来,阎炎定一定神,忖道:

 “据我所知,这位神机营副统领徐少龙,乃是智勇双全之士,假如今晚我发生事故,即可见他不过是徒具虚名的人而已。”

 话虽如此,但性命终究是自己的,岂可不小心?

 他不大为惕凛,心顿时化为乌有,转身回到桌边,赶急把重要的资料,从杂乱的文件中抄誊出来,并且加以整理,以便观阅者可以一目了然。

 这时外面的玉罗刹连晓君守着前窗这一方,倒是没有异朕了。

 在后面的徐少龙,则已经把一名敌人,到七八重屋顶的那边。

 他发现这个敌人之时,业已迅速而小心地,搜查过附近,发现在阎炎楼后面这一方,的确只有这么一个敌人,当即想到一计,先移到一个妥当的地点,然后耐心等候机会。

 这名敌人许久尚无动静,使徐少龙大力困惑,一时测不透敌人的用心。又过了一阵,只见此人一长身,从阴影中跃上屋顶,竟不匿蔽踪影,便向阁楼那边纵去。他身在空中,猛觉一缕劲风电而至。

 这一缕劲风,乃是徐少龙发出的甩手箭。由于徐少龙内外兼修,功力深绝。是以这支甩手箭,比之强弓劲箭,还要威猛霸道些。

 在黑夜中,甩手箭挟着劲厉风声,从那名夜行人的身边擦过,霎时没入远远的黑暗中。

 徐少龙暗器发出之后,一看无功,抹头就走。

 夜行人避箭和转身的动作,竟是一气呵成,目光到处,已看见逃走的人影。他默然不响,提一口真气,振臂掠空飞起,直向徐少龙追去。

 霎时间已追出七八重屋顶,徐少龙已被迫上,迫得跃落地上,恰是在一处人家的宽大庭院之中。

 他在形势上,已不能逃走,因为那夜行人居高临下,虎视眈眈,以双方刚才一追一逃的速度而论,徐少龙若是再奔避,必遭对方半途截杀。

 所以徐少龙仰头而视,一手掣出长剑。屋顶上的夜行人,兀然卓立,长衫随风飘拂,颇有凌人的气势。

 他们一上一下,相持对峙了片刻。那长衫客在徐少龙仿惶回顾中,冷笑一声,飘身落地。

 但见这人面白无须,相貌堂堂,虽然只是这么一站,但已出不凡的气度,还有一股使人寒慑的杀机。

 徐少龙道:“你亮出兵器来。”

 长衫客晒道:“对付一个像你这等无名小卒,哪须动用兵器?”

 徐少龙道:“你是谁?”

 长衫客道:“告诉你也不妨,本人来自陇西…”

 他话未说完,徐少龙已口道:

 “我知道啦!你老兄敢是边三奇之中的一个么?”

 长衫客道:“你的眼力倒是很高明。”

 徐少龙道:

 “从你的外型看来,如果当真是边三奇之一,那么你就是黄衫客于一帆啦!对也不对?”

 长衫客道:

 “想不到在江南地面,竟会遇到明眼人,可惜你发觉得太迟,今夜难免要永远灭口,不能再说话啦!”

 徐少龙道:“你若是黄衫客于一帆,那就好办了。”

 于一帆讶道:“这话怎说?”

 徐少龙道:

 “尝闻于一帆在武林中,几乎是所向无敌,地位甚高。我只要丢下手中之剑,不与你动手,你岂能杀我?”

 他说到就做到,一甩手当真把长剑丢掉,而且丢得很远,想捡回来的话,来回得走上二三十步之多。

 于一帆皱眉道:“你以为撒赖,这可以逃过杀身之劫么?”

 徐少龙道:”我想不出何以不能够?”

 于一帆道:

 “本人又不是第一次踏入江湖,比你更为无赖之人亦见过不少,都已做了本人笔下之鬼,你亦不会例外。”说完左手向外一圈,右手快如电火般向徐少龙击出,举手间封死了徐少龙所有的退路。

 于一帆轻描淡写的一招,予以徐少龙巨大的压力,进退难为,徐少龙猛一口气,将心内所有的震骇排出,大喝一声,身剑均以一种雷霆之势向于一帆直闯过去。

 于一帆目光闪出迫人的光,其中含有惊异之意,亦夹杂着无限的杀机。他道:

 “这一招想是少林寺的‘中镇神州’了,精彩得很,所显示的沉凝威勇,果然有凌视天下之势。与刚才那种一泻千里,灵动畅的味道,完全不同。”

 徐少龙被他轻轻数言,已感到有难以透气的压力。

 要知学武之道,博大深,各家各派都有独特妙之处。是以本来不怕对方看出手法的特异气质,只是徐少龙目下变了两种手法,俱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个中三昧,而这于一帆不但有眼力学识,认得出来,甚更连招式名称,都可以一口道出,这就不比等闲了。

 徐少龙所感的压力,便是由于对方这等“知己知彼”的眼力形成。严格说来,他们虽然尚未动手,事实上却已经斗开了。

 他长剑一划,化为鹰顾隼视的姿势,剑尖平指敌方面门,出森寒剑气。

 于一帆双眉紧锁,道:

 “真了不起,这一招恐怕是五台山杀手绝招‘摩云千里’,瞧你的气势,竟已达到了电扫黄壤,远扬苍冥的地步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徐少龙道:

 “前辈眼力之高,几乎可当得‘独步当代’的评语了。若要知道在下是谁,请看这一招。”

 他剑式一变,又换了一种姿势。

 于一帆耸眉道:

 “这一招神定气足,绵绵密密,真息不绝,乃是正宗的内家剑法,我看是武当派‘乾坤在抱’之式,你敢是武当门下?”

 徐少龙被他迫得口发闷,不得不奋力挣扎,口中清喝一声,剑式又变。

 他道:“前辈瞧我这一招如何?”

 于一帆微微一晒,道:

 “好极了,久闻海南剑派的剑术,毒诡奇,今得睹,果然无愧盛誉…”

 原来徐少龙这一招,诡异莫测,剑势阴险,兼以目光动,使人更增加了捉摸不定之感。

 徐少龙听了此言,中闷气,顿时消尽。敢情他这一招使的是“南海门”的绝艺秘技,并非“海南剑派”的诡毒剑术。

 但由于南海门中尽是女,所有的武功,俱是走的柔路子。加以徐少龙这一招,为的是要表现出动飞腾之势,如是面对敌人,正式出手,则只要对方稍有空隙,长剑亦可攻到,正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于一帆看这一招之时,多加了一点凶厉之气,所以误断是海南剑派的手法。这一错可就使徐少龙从他这一股无所不知的压力下解出来。

 虽然如此,他仍然不马上点破。因为他所感受的压力已经消除,便等如他信心倍增,出手攻击之时,气势自可加强许多。仅仅如此,于一帆已经吃了暗亏,若是设法再利用对方这一下失算,收获当可更大,故此他暂不说破。

 只听于一帆又道:

 “阁下精通这许多家派的不传之秘,实在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于前辈好说了,在下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一一指出招式来历之人,可见得于前辈眼力之高,字内允推独步了。”

 黄衫客于一帆做然一笑,道:

 “不是本人自夸,当世之间,从招式上能认得出三至四种的家派来历,已经找不出三两个了。”

 徐少龙收起架式,真心实意地承认道;

 “于前辈此言极是,在下会过不少高人,有些还是出自名门大派,见闻广博,却也没有你这等眼力。”

 于一帆态度表情,突然变得温和得多道:

 “可惜得很,咱们竟无缘个朋友。”

 徐少龙道:“在下岂敢高攀,于前辈这话,敢是表示非杀死在下不可么?”

 “是的,”他但白地回答道:

 “今晚我非杀你不可,当然我已不认为很容易得手,但我从各方面判断,你终难逃得此劫。”

 徐少龙道:

 “于前辈这话倒是平情之论,甚是得当。只不知你何故非杀我不可?”

 于一帆道:

 “本人替人出力,在那一个阵营中你自是明白。咱们不愿传了出去,故此定须杀你灭口。”

 他的话虽然不是大声疾呼的说,可是徐少龙确信他已下了决心,不易更改。这是因为大凡能靠真本事而获得成就之人,不可能有优柔寡断的性格。换言之,这种成功的入,行事总是很有决心,手段明快彻底。纵是做错,也要付诸行动。

 所以他既然认为有此必要,徐少龙深信不疑,正如他自己认为有必要杀死对方,所以已经在用智谋对付他了。

 他毫不犹豫地道:

 “于前辈,咱们既然定须一拼,在下亦决意奉陪,然则咱们何不换个地方,好好的拼斗一场?”

 于一帆沉一下,才道:“可以,你有资格这么说…”

 若是二,于一帆当然无须考虑场地问题。但这个敌手,实力相当强劲,也就是说,确实具有放手一拼的资格。

 他的目光监视着这个神秘的敌手,防他逃脱或者有其他阴谋诡计,口中间道:

 “咱们到什么地方一拼的好?”

 徐少龙道:

 “往西北角走上去不远,就有一片空地,足供盘旋厮杀。而且四下旷阔,任何人都休想潜行迫近。”

 “那很好,”于一帆道:“请在前面带路。”

 徐少龙点点头,领先行去。他们越过两重屋字,然后落在街上,一直走去,不一会,已抵达一片旷场。

 这刻虽是在黑夜,但借着星月之光,兼以都练有夜眼工夫,是以俱能容易地看清楚周围的形势。

 这一片旷场,在边角处还有一块种植蔬菜。果然视线辽阔,不虞有人偷偷掩到。

 这一点双方都感到满意,因为他们都想杀死对方,不希望有人悄悄来到,而突然手帮助。

 徐少龙昂首,走入场中,他那股豪雄的气概,只看得于一帆直皱眉头,同时又因为自己居然猜不出他的来历而困惑不已。

 双方在场中一站,徐少龙掣出长剑,抱剑道:

 “干前辈现下亮不亮兵刃?”

 黄衫客于一帆道:

 “本人已瞧过你的招式,不便把你当作一般的敌手,是以决定使用兵刃。”

 他说话之时,已掣出兵刃,却是一对判官笔。

 徐少龙道:

 “咱们一旦动上手,除了胜败已判之后,中途已没有机会说话。故此在下请问一声,万一咱们难分胜负,天色已明,其时附近居民都起出门,咱们是不顾一切的再斗下去?抑是呜金收兵,约期再战?”

 黄衫客于一帆仰天一洒,道:

 “本人虽是拿你当作敌手,但还谈不到这等程度,你不必设想大多。”

 徐少龙道:“行,在下实在说得大多了。”

 于一帆双笔一分,道:“请。”

 徐少龙也回了一声,剑势吐,先取攻势。

 要知他非得先攻不可,因为对方自恃身份,不但不肯先发招,甚至会让他连攻数招,才肯还手。这正如下围棋一般,不但让对方先手,有时还须得让子。

 徐少龙曾获旷世奇遇,被“五老会议”选为代表,武功尽得各门派的真传,是以年纪虽轻,但辈份甚高,而且实在具有惊世绝俗的造诣。

 他虽是决意“智”“力”兼施,务求击杀对方。但有些地方,这是不能含糊的。例如对方这刻明明准备让他数招。他不能不接受,却不能趁此机会,用尽全力,抢制机先而杀死对方。

 若然他这样做法,就等如是从背后暗杀对方,乃是江湖人物认为可之举。况且对方虽是不明他的底蕴,但他自问不须占便宜。不过若是以口头分说,势须把底细都抖出来才行,所以他只好应应景,敷衍过去就是。

 他起手一剑,便是“醉斩白蛇”的威猛招数,头砍去。

 于一帆也不闪避,挥笔便架“铬”的一声,剑笔相,溅出一溜火星,双方各退了一步。

 于一帆道:“好腕力。”

 徐少龙道:“过奖,过奖,看剑。”振腕一剑,斜劈过去。

 这一剑仍然毫不出奇,平平淡淡的攻去。

 黄衫客于一帆眉头一皱,挥笔又架。他已轧出一点苗头,隐隐感到对方竟是不愿领受让招之情,不肯占此便宜,是以故意用敢普通的招数,把这开头三招对付过去,应个景几。

 果然“锵”的一声,剑笔一碰之下,各自分开。

 徐少龙更不答话,第三招头疾刺,声势比之开头两招,显然凌厉得多了。

 于一帆为了瞧瞧他是不是当真如自己所想,是以竟不招架,身子略退。

 对方的长剑,刷地掣回。但见他横剑卓立,面上微微含着冷笑。使人感到他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概。

 于一帆道:“阁下虽是堪作本人敌手,但未免大自恃了。”

 徐少龙道:

 “于前辈即管放手施为,在下不度自不量力,今有意把你留下。”

 于一帆气忿之中,仍然没有减少丝毫警惕之心,道:“很好,你试试看。”

 徐少龙突然纵身跃起,像鹰隼般凌空扑落。手中长剑,光华暴涨,还迸发出风雷之声,威势之强,实是骇人听闻。连于一帆这等人物,亦不由得耸然变,迅即移形换位,手中双笔,连环挥打。

 但见剑光下探,宛如长虹电。只是一到了干一帆头上,便被双笔封住,发出“锵锵”

 之声。

 原来徐少龙身形虽是下扑,可是每当剑尖与敌笔碰上一下,他都借力缓住下降之势。是以他虽是用敌方之力,支持着他的飞腾之势,但看起来,却像是他能驭气蹈虚,一直盘旋在半空中一般。

 这一个照面,费时相当长久,先后换了八招之多。双方接触多达二十余次。

 徐少龙最后被于一帆左笔一记“削花势”黏开七八尺,落在地上。

 他心中大为震动,忖道:

 “我这一招‘乘风归去’,乃是集数家之长而成的杀手,此人今居然轻易接住,看来今之战,实是我生平第一硬仗了。”

 于一帆何不是心头大骇,因为他最后化解危局的一招,乃是他平生最妙的绝艺,自从他出道以来,大小百余战,他仅仅施展过几次。每一次都能化守为攻,立制敌人死命。

 今晚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师出无功”的滋味。而由于敌人看过了这一招,下回施展时,威力自须打个折扣。

 四下万籁无声,月光似乎变得更明亮了。徐少龙与于一帆在这等光线之下,加上他们的夜眼,简直可把对方看得丝毫毕现,与白昼无殊。

 双方尽管内心中大生凛惕,但外表上都冷漠如常,全无一丝表情。

 他们锐利的互相对视,眼光中没有一丝一毫感情,不论是喜怒哀乐,全都没有。故此看起来俱是那么冰冷无情,甚是可怕。

 倏然问两人一齐冲扑,斗在一起。只听“锵锵”之声,不绝干耳。声音之沉实劲哑,简直不似五金之器相触。

 徐少龙运剑如风,大开大阎,神威凛凛的与对方硬拼,霎时已急斗了十四五招,他脑际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他仗着数十载修之功,特地与我硬拼,作最消耗内力的打法,希望到了最后,我的火候不如他的深厚,因而难逃败亡的厄运…”

 此念掠过他的心头之际,全然不影响他的招式。因为这也是战斗的一部份。在他们这等一高手来说,武功与才智应变,全是唯一可以击败他的方法。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着是拼到双方内力消耗到差不多时,起码还须力斗上三五百招。

 黑夜的静寂,被他们兵刃上的响声,以及劲厉的风声所撕破,间中还夹杂着有暗暗的叱咤声。

 徐少龙手中之剑,变化无方,连续使出了少林、武当。峨嵋、五台、南海等大五门派的妙心法。

 于一帆的一对判官笔,也极尽纵横凶厉之能事,而且是硬拆强攻的时候居多。巧妙化卸的时候少。

 他仗着本身的博识渊闻,深厚的功力,抵消了对方身兼数家之长的优点,是以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看看又斗了五十余招,徐少龙啸一声,猛然运剑抢攻,一连三招,把于一帆迫退了六七步之多。

 可惜的是他到了第四招,威势已尽。于一帆厉声大喝,双笔点戳盘打,迅如风火,一连五招,也把他迫退了六七步。

 徐少龙至此不必寻思,已明白了自己失策之处,也可以说是他的弱点,那便是他今晚使用的兵刃是长剑,如果是使用他擅长的刀,情况定然有所不同。

 这两大高手拼斗得正烈之时,突然间一齐缓和下来,好像是事先已约好一样,时间恰好一致。

 原来这时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踏入旷场。

 徐少龙与于一帆同时瞥见,故此不约而同地暂时缓住招式,以便空瞧瞧来人是谁。假如他们不是如此功力悉敌的话,就不会把来人看得这么重要了。

 要知每个人都有极限,一旦到达了极限之时,这个人便等如到了最脆弱的时候,只要一点点力量相加,就可以使他受伤。也就是说,他已用出全部力量应付强敌,便没有余力可以抵抗住任何伤害。

 那道人影一直欺近他们,对于弥漫旋卷的潜力暗劲,一点不怕。

 徐少龙一眼看清来人,是个深目虬髯,身材高大的胡人,手中还提着一具独脚铜人之时,便不觉一凛,心中大叫“不妙”

 他的目光迅即回到于一帆脸上,但见他也恰好从来人身上,收回视线。但脸上并没有丝毫欣喜,甚至连宽慰的神情也没有,不觉大为纳闷。

 于一帆马上又恢复至凶厉狂的攻击,双笔所指,无一不是必死的要害。

 徐少龙已不暇寻思这个胡人的事了,凝视定虑,接下对方排山倒海的攻势。

 事实上他根本不必分心去想,已知道那个胡人若是存心帮助于一帆,只须把那具看来十分沉重的独脚铜人,往自己身上掷来,就可以做成伤害。

 看看于徐二人又斗了三十招之多,那个胡人居然毫无动静,一味在旁边观看。

 这个高大的胡人,不管他武功是高是低,但徐少龙却感到莫大威胁。因为于一帆来自外,无疑与这个胡人是一路的。是以这胡人虽是尚未出手,但只要他仍然站在旁边,任何一刹那间都可能发动攻势。

 这个威胁,使徐少龙渐渐落向下风。不久,就迭遇险招,形势立时变得十分危殆。

 于一帆双笔得心应手,越见畅顺,只迫得徐少龙连连后退。

 他忽然跃退出六七步,冷冷道:“等一等。”

 徐少龙大感惊讶,不明白他为何身后退,竟放弃了艰苦获得的优势。这时他当然也停下来,道:“什么事?”

 于一帆道:“阁下的武功,当真高明之至。”

 徐少龙抱拳道:“不敢当得于前辈的夸奖。”

 他心知对方决不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竟肯放弃了优胜,故此摄心定虑,等他说出真正用意。

 于一帆道:“阁下刚才已经落在下风了。”

 徐少龙点点头,道:“这是事实。”

 “本人自是晓得,阁下由于这位朋友突然出现,心中大受威胁,是以迅即落在下风。”

 “既然于前辈这么说,在下不妨假定是这样。”

 “以阁下的武功造诣,竟然有这等谦宽怀,实是难得,但阁下藏起了姓名来历,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徐少龙微微一笑,道:

 “在下实是籍籍无名之辈,说与不说,也是一样。”

 于一帆转眼向那胡人望去,道:

 “博兄现在明白我为何不为你们引见之故了吧?事实上本人无法引见…”

 那胡人道:

 “他何以不敢报上姓名?看他的武功如此高明,难道还怕咱们后追杀么?”他声如洪钟,宏亮震耳。汉语之流利,简直听不出是胡族之人说的。甚至由于他所用的词句字眼,还可以猜测他可能读过汉人的书籍。

 徐少龙讶道:“这一位兄台,敢是久居中国的?”

 那胡人道:“你猜得很对,咱大半辈子都在中国,我的名字叫博洛多,你呢?”

 徐少龙道:“博兄叫我做无名氏也就是了。”

 博洛多举起手中铜人,道:

 “如果于公答应的话,咱愿上场领教。”

 于一帆道:

 “博兄若是出手,情况定可改观,只是兄弟与他已经言明,定须分出胜败方可罢手。”

 博洛多“嗅”了一声,道:

 “既是这样,于公适才何以停手?”

 于一帆道:“这个原因,谅必无名氏你也想知道,是也不是?”

 徐少龙道:“是的。”

 于一帆道:

 “本人由于两点原因,故此暂时停手,一是本人起了怜才之心。二是无名氏落下风之故,乃是精神受威胁,本人纵然取胜,也不光彩。”

 徐少龙拱拱手,道:“名宿襟,果然与常人不同。”

 于一帆道:

 “但你目下处境仍然十分不利,前有本人,后有搏兄,纵想逃遁,亦是势有未能。若不逃走,你又深知本人必须杀你灭口,故此你的处境,实是发发可危。”

 徐少龙道:

 “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好在在下从来不把生死之念,放在心上。”

 于一帆道:

 “无名氏这话差矣,以你的成就,岂甘在黑夜荒地中,默默地溅血伏尸,有如庸朽之辈,与草木同腐?”

 徐少龙心想他这话已出一点意思了,当下道:

 “但在下已别无选择,我不信干前辈肯放过了我?”

 于一帆道:

 “白白放过,自然不可。本人认为大丈夫当须轰轰烈烈做二番事业,才不负此生。纵或没有这等机会,亦须富贵风,好好享受一番。”

 徐少龙道:“在下听不懂于前辈的意思。”

 于一帆道:

 “你若弃剑来归,做本人的帮手,我保你荣华富贵,垂手而得。”

 徐少龙一怔,道:“于前辈说的荣华富贵,从何而得?”

 于一帆淡淡道:

 “本人蒙皇上御封为妙化护国西凉散仙,可以出入宫,得闻国家机密。你如肯相助,走获御封,得以显贵。至于金银财宝,更是不必烦心,自然堆满眼前。你意下如何?”

 徐少龙心中怒火上腾,暗想这等通外敌,助边寇的细,居然也获得御封,真是叫爱国志士,为之气。

 当于一帆说出他是御封“妙化护国西凉散仙”时,徐少龙曾留意博洛多的神色,见他全无表情。证明博洛多早已得知此事。

 徐少龙心中尽管十分恼恨,但口中自然不风声,道:

 “在下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哪有垂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干前辈打算要我做些什么事情?”

 干一帆道:

 “如若你肯相助,小事情当然不必劳动你。但首先却须得你做点事情,以证明你的确是真心帮我。”

 徐少龙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于一帆道:“可以,我要你去杀掉阎炎。”

 徐少龙道:

 “在下乃是受人之托,来此保护他的安全,岂可反而由我下手取他性命?”

 于一帆道:“咱们做事,岂可顾虑大多。”

 徐少龙沉道:“这个…这个让在下考虑一下博洛多口道:

 “阎炎只不过是个小脚,而且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何故保护他?”

 徐少龙耸耸肩,道:“一则为了钱财,二则还一个人情。”

 博洛多道:“这样说来,你只有孤身一人了。”

 徐少龙道:“正是。”

 博洛多道:“假如咱这刻去结果他,你分身乏术,如何保得阎炎性命?”

 徐少龙对答如,道:“在下只要尽过心力,也就是了。”

 博洛多转向于一帆道:

 “于公,此人的话靠不住,那边分明有高手保护阎炎。”

 干一帆冷笑一声,道:

 “如果还有别人,那就最好不过,至少我们可以从那人身上查出很多的秘密。”

 徐少龙淡淡道:“在下敢说于前辈查不出在下的身世。”

 于一帆道:“只要拿下你的同,自然查得出来。”

 徐少龙道:“在下没有同,信不信由你。”

 干一帆皱起双眉,道:“等一会咱们以事实证明,空言无益。”

 博洛多道:“于公何不到那边瞧瞧,这个无名氏交给兄弟。”

 他明明见过徐于二人搏斗,晓得徐少龙的造诣,居然发出如此惊人的豪语,使徐少龙心中大震,感到事态严重,要是博洛多这个胡人高手,武国可与于一帆相比拟的话,则目下他们只要联手夹击;定必难逃大劫。

 于一帆道:“博兄刚才不是打那边来的么?”

 这话正是徐少龙很想询问的,因为目下已显示对方人多势众,高手如云。而阎炎那边,只有玉罗刹连晓君一个人,一旦被人绊住,阎炎的性命,便危如巢卵了!他不明白的是假如那边尚有敌方之人,则博洛多为何不先击杀阎炎?就算阎炎已躲起来,则博洛多何以不先对付连晓君?

 总之,阎炎那边的情势,包括连晓君的安危在内,都是使徐少龙十分悬挂而急于想知道的。

 博洛多道:

 “金四郎不见踪影,但却有一把火,将许多居民惊醒,吵闹得很。阎炎的窗子已经关起来,不知他还在不在房内?”

 徐少龙心中暗感宽慰,可是这话出自对方口中,可靠不可靠,尚是疑问。

 于一帆道:

 “我早先也听到爆声,但似乎不是在阎炎的房间发出。这样说来,金四郎已经失手无疑。”

 博洛多道:“这个怪气的东西,以后看他还敢不敢骄狂自大?”

 于一帆道:“博兄对已死之人,何须记恨。”

 博洛多道:“于公这话怎说,你知道金四郎已经死了?”

 于一帆道:

 “当然、以他那等狂横偏激子之人,纵然第一下失手,亦决不肯就此罢手遁走。既然他沓无踪迹,可知必定被杀,尸体则被对方移走而已。”

 徐少龙虽然不知道事实是否如他所料,但这于一帆的推论,明快有力,听起来似乎没错。

 博洛多沉道:

 “这样说来,那个潜伏在阎炎屋子附近的人,竟是加害金四郎的凶手了?”

 于一帆道:“大概不会错的,博兄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么?”

 博洛多道:“没有,咱派秃鹰遥遥监视着他。”

 于一帆道:

 “既然博兄是派遗秃鹰监视那人,可见得这回没有把老熊带出来,否则以这两名勇士联手之威,定可先行擒下那个来路不明的敌人。”

 博洛多耸耸肩,道:

 “于公的才智一向令人惊眼,但目下在敌人面前,似是不宜多机密。”

 于一帆淡淡道:

 “博兄别小觑了人家,他对于你阁下的来历和实力,了如指掌,你信不信?”

 博洛多讶然向徐少龙注视,道:

 “于兄之言,兄弟焉敢不信。但这话大是惊人,又教人感到难以置信,假如你有办法,使他自行说出来,兄弟就服气了。”

 黄衫客于一帆转眼向徐少龙望去,道:“阁下愿不愿一手呢?”

 徐少龙道:“你居心叵测,使我不敢多言。”

 干一帆道:

 “言多必失,古有明训,你小心从事,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么一来,形势又不相同啦!”

 他的话中,似乎一直在暗示徐少龙说,他有某种用心,但徐少龙一则感到不易测透,二则又感到不可轻易信任他,所以不敢冒失。

 天色已现曙光,黑夜终于成过去。他们在蒙的光线之下,互相打量着。

 那博洛多手提铜人,气概雄伟,大有凌夷天下之势。黄衫客于一帆则洒逸中透出坚强的自信,具有动若风火,稳如磐石的意味。徐少龙则是一片神秘,而武功博深高强,益增他的神秘

 三个人都有不同的特质,互相影响,各人都知道面对的乃是平生强敌。而这等心里的负荷,以徐少龙最是沉重。

 要知徐少龙份量虽然不轻于对方任何一人,可是他们加在一起,就比他强大得多了,所以他暗暗感到不安。

 他的目光在这两人面上转来转去,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忖道:

 “在个人的感情上,我喜欢博洛多这等豪强雄武之士。但在事实上,只怕须得先设法杀死博洛多呢。”

 当然他的想法,并非全无根据。因为于一帆种种言语之中,已有某种暗示,现在被他想通了。

 他仰天一笑,道:“博兄是外三奇之一,武林中有谁不知。”

 博洛多眼中闪过惊异之,道:

 “兄台这话从何说起?咱向来只听说过外二奇,几时变成三奇了?”

 徐少龙道:

 “自从博兄在十五年前,横行西域诸国,连败六大门派的宗主。同时又有十二名著名勇士,在你独脚铜人之下,砸为泥,打那时起,中原武林中,已把博兄列为外奇人异士之一。”

 博洛多眼中光芒闪动,豪气飞扬,道:“不料十余年前之事,中原居然不少人知道。”

 黄衫客于一帆道:

 “博兄现下当知这位无名氏兄不是一般武林高手可比了,只不知博兄查得出查不出他的来历身份?”

 博洛多上上下下打量徐少龙,自家的两道浓眉,越皱越紧,最后坦白地道:

 “只怕查不出来。”

 于一帆道:

 “假如咱们今夜被这无名氏兄安然身,则不出三天,中士武林中,将必盛传咱们到了江南之事。”

 博洛多点点头,道:

 “这是免不了的事,除非咱们能当场擒杀了他。”

 徐少龙虽是智谋百出,机警绝伦之上,但这刻心中也大感惑。敢情于一帆三言五语之后,局势又为之一变,变成博洛多非得出手帮助于一帆夹攻于他不可的情势了。而这等情势的转变形成,却正是由于他道破博洛多的底细而急速发生的。

 他最困惑不解的是于一帆何故施展这等纵横掸阉的手段,操纵了整个情势?换言之,于一帆本来就具有条件,可使博洛多出手相助,但他却还要耗费口舌心机,做成一种微妙复杂的情势,他为何须得这样做呢?

 博洛多没有得到于一帆的回答,便又道:

 “想咱当年虽是横行西域,但这一段往事,西域武林中人,知道的也不多,何况事隔多年,更是知者渺渺,中土的武林同道,纵是有所风闻,谅必亦仅限于三五个位高名重的高人。”

 于一帆这才接口道:

 “博兄所论极是,无名氏能够得知外多年前的隐秘,可见得他不是无名之辈了。”

 博洛多道:

 “咱正在这么想,近十年来,咱在中国也会晤过不少名家,可是就没有一个能说得出咱的来历。至于‘外三奇’的封号,更是咱第二次听到的。第一次是听于公你说的,于公还记得么?”

 干一帆道:“兄弟自然记得啦!”

 博洛多道:

 “咱也不必往下猜了,假如无名氏兄不见弃的话,咱就请教三招两式。”

 他手中铜人一举,在曙中,反映出微蒙的青光。而他这么一个动作,已经涌出千重杀气,遥罩徐少龙。

 徐少龙不敢怠慢,提剑平,摆出门户。

 这两人相距尚有丈许,可是杀机气势,已经遥遥斗上。博洛多但觉这个来历神秘的敌人,虽是未能在气势上反击自己,但却具有一种坚强的韧力。立时知道今纵然能击杀此人,亦须费尽平生之力。

 他仰天长笑一声,迈步向徐少龙追去。于一帆和徐少龙都觉得奇怪,因为博洛多的长笑声中,竟然透出内心的悦畅快之情,他们不解的是博洛多何故会感到愉快畅?莫非他已有了制敌致胜的把握?

 但见他大步迫去,气概豪雄之极,眨眼间,已欺到切近,铜人头砸落,发出猛烈惊心的风声。

 徐少龙碰上这等兵刃,又是一高手施展的,岂敢硬架?就在铜人砸落之际,已攻出一剑。

 剑光一闪即隐,他的身形已绕开数尺,再度发剑攻击,身法和剑招之迅快,简直有出神入化之妙。

 于一帆在旁边看得真切,但见徐少龙最初的一剑只发了一半,就撤回来,同时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身形,躲过对方的威猛攻势。那一剑的用处,仅仅是利用剑气侵铄敌人,使对方不得不稍微防备一下。这么一来,铜人砸下的威势,自然减弱了少许。

 徐少龙施展如此妙奇巧的手法,以抵消对手那等无坚不摧的威势。此一事实,显示出徐少龙不但武功高强,同时机智应变,亦卓绝一代。于一帆嘿然凝眸,感到这一个神秘敌人,实是莫大威胁。

 博洛多独脚铜人,发出一片劲厉风声,呼啸震耳。横扫直砸,迅急猛攻。他招招都是既硬又重的手法,威猛绝伦。但见徐少龙一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下来,剑光矫夭飞舞,从铜人影中吐反击,剑势毒辣妙,兼而有之。

 这两人霎时间已临于战中,除了开头之时,博洛多以特别沉重的兵器,先声夺人地把徐少龙迫退了数步之外,现在似乎已没有什么进展:,换言之,徐少龙的长剑,变幻莫测,并没有丝毫不敌的迹象。

 =博洛多的独脚铜人,少说也有五六十斤之重,故此强攻硬打之际,威力十足,不免占些便宜。

 不过在招数变化之际,徐少龙却以迅快和奇幻两大特点,蹈隙寻瑕的展开反击,马上又扳回了劣势。

 他们互有攻守的战了四十招之后,情势越是险恶,纵是外行之人,也能发现这两人任何一个都不能稍有失误,否则定必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在表面上,徐少龙的兵刃虽是好像吃了亏,但其实不然。要知剑为兵器之祖,长短轻重,都属适中,而剑身更是双面皆刃,一端尖锐,任何角度手势出剑,均可威胁敌人。此所以三国之时,蜀汉五虎上将之一的赵云,在百万军中救出阿斗之时,仍须借重背上神剑之力,方能出入敌阵。

 徐少龙精通内家剑法,擅长借力生力,反击敌人。故此博洛多的铜人虽是勇不可当,却仍然有不少强攻招式,是被敌人以“黏”“卸”两诀化解掉。

 于一帆看到此处,已知道这一场龙虎斗,一方面是武林罕见的场面,另一方面则定须有个三两百招之久,方能分出胜负。

 他双笔一分,觑准时机,突然冲入战圈中。但见他人影在铜人长剑的光影中一掠而过,旋即落在对面丈许之外。

 正在斗中的两人,当于一帆掠过之时,同一时间中,齐齐感到于一帆的判官笔,凶毒地威胁着自己,故此不得不力求自保,一同跃退。

 这一场风狂雨骤,惊涛骇般的的斗,倏然收歇。三大高手又变成鼎足峙立之势。博洛多冷哼一声,道:

 “于公使出这一手,兄弟甚是不解。”

 于一帆面色全然不变,也不说话,目光在博徐二人面上,转来转去,他这等瞧人法,究竟有何用竟?却令人感到深不可测。

 徐少龙道:“两位一齐动手,在下也不在乎。”

 博洛多道:“咱对兄台这句话,不愿置评。”

 徐少龙何等精灵,马上接口道:

 “这只是因为博兄对于于前辈是否肯出手助你,尚无把握之故。”

 博洛多浓眉一皱,道:

 “咱们马上再斗,直到决出胜负,方能罢手,你怎么说?”

 徐少龙道:

 “这是另一个问题,咱们且回到早先的话,在下可就不要暗笑博兄你了。”

 博洛多讶道:“你笑咱什么?”

 “博兄如是有决心与在下斗出胜负强弱,则你至少有把握可以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对也不对?”徐少龙侃侃道来,紧紧抓住博洛多的把柄,全不放松。

 他心中有数,深知以博于二人之力,如若联手夹攻,定能轻易取胜,也就是他徐少龙败亡之时,同时又深知这博洛多虽然亦是聪明机智之士,但他天豪迈,信心甚强,故此或可使他起了豪情壮志,当真坚持以一对一的原则。

 果然他的心思没有白费,博洛多仰天长笑一声,气势迫人的道:

 “好,咱们就此决一胜负,谁也不要别人帮忙。”

 徐少龙一面答话,一面向于一帆望去,接着道:

 “于前辈的身份名望,不比凡俗,当然不会强行手了。”

 于一帆淡淡道:

 “使得,本人甚愿瞧瞧博兄能不能收拾得你。”

 博洛多铜人一摆,跨步上前。他外表魁梧雄伟,而气势亦与此相称,也是豪雄霸道的风格,说干就干,没有什么罗嗦。

 徐少龙摇摇手,道:“博兄且慢,容在下再说几句话行不行?”

 博洛多一晒,停下脚步。

 徐少龙道:“于前辈,假如在下愿意归附,前去杀了阎炎,你怎么说?”

 于一帆迅即说道:“我保你荣华富贵,垂手而得。”

 徐少龙道:“那么在下这就前往杀死阎炎呢?抑是先与博兄斗过这一场再说?”

 于一帆应道:“先斗完这一场,也是好的。”

 徐少龙点头道:“就这么办。”

 博洛多铜人一举,涌出涛般的凌厉气势,遥扑徐少龙。他听得徐少龙要先与自己决斗,马上作出手攻击的准备。

 徐少龙迅快道:

 “博兄可曾想到,如果在下败亡,岂能去杀死阎炎?又怎能归附于于前辈?”

 博洛多一愣,道:“你输了的话,自然是一切免谈了。”

 徐少龙道:“我再说下去,于前辈一定会出手对付我啦!”

 博洛多目光分转到了于一帆身上,但见他果然已蓄势待发,当真是要出手猛攻徐少龙的意思,不大讶。但他又发现由于他这么一瞧,于一帆赶快煞住一切行动。不过在他们这等大行家眼中,已经看得分明了。

 “于公何故会对付你?你别胡说。”博洛多一面说,一面又移步上前。但方向稍歪,使鼎足之势发生变化。

 徐少龙也略略移动,使得自己距于一帆远些,好让博洛多得以及时拦截,假如于一帆攻击自己的话。

 他接着说道:“于前辈不想让我多说话,所以打算出手。”

 于一帆道:“胡说,咱们讲究的是真功夫,嘴巴说说,有何用处?”

 徐少龙道:

 “这样吧,在下决不多嘴说,但于前辈你别干涉我与博兄的决斗。我意思是说与博兄换个地方动手,干前辈不必跟来。”

 于一帆道:“这倒是身的好计。”

 徐少龙道:“博兄一定不作此想。同时目下天色已明,他一定不想被附近居民看见。”

 于一帆挥手拍拍身上那件黄的长衫,风度甚是潇洒,道:

 “笑话,博兄纵横天下,平生怕过谁来?纵有千万人围观,他也不放在心上。”

 徐少龙对他不觉大为佩服,因为他不但对于一帆的心思了如指掌,而且目下可说是被他控制了局势。所以他深知于一帆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风度仍然保持得这么好,所以使他十分佩服倾倒。

 于一帆的艰困情况,举例来说,他最初设词探询徐少龙,要与他联手攻杀博洛多,但被徐少龙耍了一下,竟拒绝了垂手可得的功名富贵,这事使他很是狼狈。

 接着徐少龙隐隐出要拆穿他的诡计时,于一帆正要出手袭杀徐少龙,却被博洛多及时发现而迫得于一帆煞住去势,这是令他大为狼狈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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