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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侠居处
 上官兰忽然口道:“你的外号是独臂野豺,对么?那么曹大鹏就是无情公子张咸的化名了,另外那个不出一声的人便是地哑星君蒋青山…”

 独臂大汉怔一下,道:“姑娘知道得真多,敝主人正是人称无情公子…”

 两人说时已向林中走去,上官兰道:“想不到无情公子张咸会隐遁在这小城市井之中,他的一身武功,冠绝一时,更想不到会遭了暗算…”

 独臂野豺吕声道:“姑娘你贵姓大名?怎会知道得如此之多?”

 上官兰道:“我姓上官…你家公子当年在碧山上,当着天下群雄和宫天抚较量武功,武林中谁不知道这件事…”

 吕声道:“这就是了!可是…”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地哑星君蒋青山一向不为江湖所知,这位姑娘如何又能知道?正想询问,但又因她对公子与及自己都有解围之恩,不便无礼深诘,便把话忍回腹中。

 前面有个土坑,上官兰点亮火折,察看一下,便由独臂野豺吕声把艾莲溪的尸体放人坑内。然后把坑边的泥土推落坑中,不一会工夫,便已填平。

 “请问姑娘,此处可要堆成坟墓,或者树块石碑之类的标志么?”

 她摇摇头,忽然话不对题地道:“大地上的泥土,已曾掩埋过多少英雄美人的遗体…只这么薄薄的一层,便已幽明路隔,永远在世上消失…”

 吕声忽然也感染到她的哀伤,因为她的哀伤并非仅仅限于对某一个人的悲悼,而是对生命的感叹,对命运的…

 只见上官兰姿态美妙地蹲下去,抓起一撮泥土,然后起身用一方小巾包起来,放在囊中,轻轻道:“后我如查出你的来处,这包泥土便交给你的家人…”

 说罢转身出林,独臂野豺吕声紧紧跟随着,一直走出锦屏山,来到江边。

 吕声先走数步,从黑影中拉了一条小船过来,道:“这就是敝主人特地命小人伺候姑娘之意…”

 她轻轻称谢一声,上了小船,吕声先推小船离岸,然后纵上去,光用一条独臂,挥桨划驶。

 “艾莲溪怎会识得你家公子?”

 “小人也不大清楚!”他大声回答道“只知道艾公子好像曾经看出敝主人不是普通的人,故此时加周济。小人猜是敞主人感他慧眼识英雄,因此有点情,才肯出手救他危难,今宵之事,公子必感无限遗憾…”

 上官兰听他答得模棱,便不再问,心想那艾莲溪如何上无情公子张威的经过,算不得什么秘密事,但他居然说不大清楚,可知是有意支吾,何必再问下去!

 那小船逆而上,行驶甚快,江面上反映出天上群星和一钩新月,一派幽静。

 过了一刻,上官兰秀眉轻皱,道:“你不是渡我过江到城里去?”

 独臂野豺吕声立刻停止划桨,道:“小人因想城门已闭,所有的客店均已关门,姑娘如清静地休息一会,小人在城外西北不远处,有地方供姑娘暂憩。”

 她淡淡道:“不用了,你渡我过江便行。”

 吕声恭谨地应一声,道:“现在顺直放对岸,快得很哩!”

 上官兰站在船头,江风吹拂起她一身雪白罗衣,宛如仙子凌波飞行。

 吕声看得呆了,喃喃道:“姑娘你真像她…但愿不是传说中的…”

 上官兰猜出他第一句说的是自己像师父白凤朱玲,心中微喜,但却不明他第二句是什么意思。

 上处忽然出现一条单桅大船,船面上人影幢幢,远远看去,因在黑夜,看得不太真切,只知那些人个个宽袍大袖,屹立如山。

 不久双方越驶越近,对面那条大船上的人影也就看得清楚,敢情是五六个僧人。

 彼此说近不近,其实还相距三丈余,便自错驶过,因此那大船上的僧人面目瞧不清楚。那些僧人想是觉得深宵江上,忽然见到这么一个白衣美女,甚是诧异,齐齐向这边瞧看。

 一忽儿工夫,双方俱隐人黑夜之中,吕声道:“这些和尚们行踪诡秘,半夜三更乘船渡江,多半不是什么好路数!”

 上官兰笑一下,道:“人家也会这样想我们…”

 独臂野豺吕声道:“要是公子在此的话,以他昔年脾气,刚才便一定上去,查一查这些和尚是什么来历…唉,自从打碧山下来之后,我们到边荒走了一趟,在那遍地火焰,万里穷荒之地逗留了两年,然后返回中原,自此以后,公子便消沉无比,把我和老蒋都遣开,自己跑到这个小城,镇和那些市井无赖混在一起。我们跟踪而来,见到公子,他还十分不高兴呢…”

 她哦了一声,忖道:“原来内中有这等曲折,怪不得他不大清楚艾莲溪之事了…”

 吕声忽然提高声音,道:“这一回公子被凶僧所伤,也许待伤愈之后,恢复昔日雄风也说不定…”

 上官兰道:“他的伤势不重,但却须休息一段时间方能复原…”说到这里,忽然记起艾莲溪托她找回书童艾青之事,她原本想过江之后,便告知独臂野豺吕声,由他转告无情公子张威代艾莲溪去办。如今已得知艾莲溪和张成其实并无深,则张成肯不肯伸手管这件后事,甚成问题…

 想了一会,决定再回去瞧瞧,反正自己身上没事,就算多逗留一两,也无妨碍。当下便叫吕声折回去。

 吕声遵命把小船调回头,运桨如风,向来路驶回去。

 直到上官兰踏上江岸,他还没有开口询问她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上官兰心中暗觉诧怪,走了丈许,吕声忽然问道:“上官姑娘,还须小人等候么?”

 她道:“不用了…”脚尖点处,身形飘飘飞起,隐人黑暗之中。剩下吕声站在江边,但他却出奇怪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

 这时上官兰施展脚程,不一会已踏入锦屏山内,经过那座高巍的道观之后,穿入疏林。

 那青草古寺依然一片平静庄严,不过大雄宝殿上似乎出灯光。

 上官兰疾纵过去,踏入山门,只见大雄宝殿内燃点着七八支大的红烛,分在殿内角落中,因此把大殿照得十分明亮。

 但殿中却悄无一人,她觉得奇怪,心想早先出寺之时,殿中并无烛火,何以如今忽然点起?而又没有僧人在殿中。

 正在想时,忽闻一声清磐,跟着便有两个灰袍僧人从殿后出来,其中一个僧人双手捧着一个长长的包袱,缓缓地放在大殿中的地上。放好之后,两人各自分开侍立一旁,神情极为严肃,生似等待什么。

 上官兰间已见过全寺的和尚,记得没有这两个僧人在内,心中一动,暗想他们莫非就是先在江上碰见的那群僧人其中之二?

 猛听又是一声清磐响处,跟着几个和尚鱼贯出来,头一个无血,步履不稳,正是吃她断去一臂的重生和尚,依次是重回和尚,重光和尚,主持破贪大师,最后还有一个灰袍和尚,年纪在三四旬之间,比起其他的和尚,却是最年轻的一个。

 但这个和尚步履沉稳,眉目含威,举止之间不同凡俗,显然身份颇高。

 上官兰正在遥看时,忽觉身后传来异响,同时之间,殿中首先出现侍立两旁的两名僧人突然一齐走出殿门,遥遥合十,其中一个朗声道:“女施主既然再度驾临敝寺,可否请到殿上相见?”

 上官兰心中一怔,先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宽袍僧人,站在山门之外,黑暗中可以见到他手中提着戒刀闪闪生光。

 她冷冷一笑,心想凭这两名僧人就想拦住自己,未免笑话,正想给些颜色让他们看看,转念忽然想到这五六个僧人驰援破贪和尚,不知是什么来路,不如入殿看看,反正近年苦修后武功大进,如想走时,决不至于办不到。

 当下从黑暗中出来,从容向大雄宝殿走去。

 殿上几个和尚寂然无声,等她走入大殿之后,破贪大师冷冷道:“勇力禅师,就是这位女施主!”

 当中那个和尚威猛迫人地踏前两步,端详上官兰一眼,洪声道:“女施主再度光临山门,足见没把本寺之人放在眼内,敢问女施主尊姓大名?”

 上官兰心中微愠,暗忖这些和尚外貌看来十分正派,但一开口就护住那诈险恶的破贪和尚,分明也不是好人,于是也冷冷道:“姑娘复姓上官,不错,姑娘可没把你们放在眼内!”

 勇力禅师洪声诵句佛号,道:“上官姑娘心中爱怎样想,贫僧管不了那么多!请问姑娘,这位重生师兄可是伤在姑娘剑下?”

 上官兰玉面一寒,沉声道:“一点不错,姑娘还算是手下留情…”

 勇力禅师低哼一声,道:“这样说来,贫僧还要向姑娘多谢手下留情之恩了…”他跟着用手指一指地上的长形包袱。

 旁边两名僧人立时跃到包袱边,一下子把包袱打开,动作迅速异常。

 包袱中赫然出现一人,却是那德高望重的永德禅师,仰天僵卧,竟已绝气多时。

 上官兰目光一扫而过,冷冷一笑。

 勇力禅师双眸中出虎豹般威猛的光芒,沉声道:“姑娘一定认得这位禅师吧?”

 上官兰点点头,道:“他是永德禅师,可对么?”

 “贫僧有一点不解,想向姑娘请教。这位禅师身上死被闭,手法极似是玄门的手法,不知贫僧有没有说错?”

 上官兰瞧他一眼,见他生像极力仰制住愤怒似的,心中微微一动,想道:“早先我寻到井室中,但见这永德禅师身上被点了六处大,虽在昏之中,面上仍现痛苦之。当时我还奇怪那点之人为何下手不轻不重,使他一时死不掉,却又绝无办法施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当时便把他闭了死,好教他立刻魂归西天,离痛苦。现在可有点明白了,那个先他点道之人,必是存心等那永德禅师死后,可以把道解开,教人难以查出死因…”

 这些念头说时噜苏,但当时也不过刹那工夫,便已掠过她心头。

 她微微一笑,道:“姑娘有些别的话说,不知你愿不愿听?”

 破贪大师忽然口,冷冷道:“上官姑娘可是想等那位曹大鹏施主和他丢下之人?”

 上官兰怒道:“你存心诬指我拖延时候么?我为什么要等他们?”

 话刚出口,忽然想到这破贪和尚话中机锋甚多,不但暗示她拖延时候,而且指出还有同,而她这么一答,不啻亲口承认。这一来纵然她说在她下手闭之前,已有人点了永德大师六处大,那勇力禅师无法不联想到她的同所为。

 立时间,许多疑团都得到解答,永德禅师是这破贪和尚害死,艾莲溪的秘密必与此事有关,那破贪和尚为了灭口,所以把永德禅师杀死…

 勇力禅师双眉一轩,洪声道:“上官姑娘不须节外生枝,只请回答贫僧之言!”

 上官兰冷冷道:“你不愿听就算了,不错,永德禅师是被我用独门手法,送他安返西天!”

 勇力禅师诵声佛号,缓缓道:“上官姑娘的独门手法,目下已称为天下第一,但贫僧心中不甚服气,愿向姑娘领教三招两式…”

 上官兰美眸疾然扫瞥过殿中诸僧,勇力禅师立刻冷冷道:“姑娘若不肯赐教,恐怕难以安然走出本寺!”

 她冷笑一声,道:“世上尽多以鹿为马之辈,姑娘已司空见惯…”她伸出纤纤玉指,遥指破贪和尚,接着道:“这个和尚乃是祸首,姑娘今晚要替佛门惩戒败类,你敢试一试姑娘利剑的滋味么?”

 破贪和尚诵声佛号,徐徐道:“贫僧无法与姑娘斗嘴,近年虽然把武功搁下,但今晚不比平时,贫僧决心破戒出手…”他转目瞧着勇力禅师,道:“师兄为贫僧押阵如何?”

 勇力禅师道:“既然师兄要亲自出手,自当遵命…”

 破贪和尚一派高僧气象,徐步走到殿中,合十道:“贫僧本不擅拳掌,但却希望姑娘收回成命,彼此以掌相搏!”

 上官兰见他惺惺作态,假得极真,忍不住含恚道:“伪装什么慈悲,快亮出兵刃,否则姑娘长剑决不容再缓手…”

 破贪和尚诵声佛号,凝目注视着上官兰,歇了片刻,道:“贫僧的宝刀银环均已弃在深壑中,难以寻回,今晚就用一双掌,一领教姑娘的玄门绝艺便了!”

 上官兰暗咬银牙,倏然掣出长剑,道:“看你慈悲到什么时候?”说罢,刷地一剑刺去。

 这一剑出手,殿中诸僧都耸然动容,敢情这个白衣美女武功绝高,随手一剑,已蕴有鬼神莫测之机。

 勇力禅师虽然面色不变,但却提起禅杖,缓步走近大殿中心。

 破贪和尚眉头一皱,使出一招“寻星摘斗”双掌齐发,一只手急攻对方身上大,一只手巧妙地扣敌腕,敲敲脉,顺势要夺敌剑。

 上官兰玉腕一抖,剑光飞洒而出,施展出玄十三势中“钻榆取火”之式,以攻代守,一招之间,便把破贪和尚迫退六七尺之多。

 破贪和尚乍退便进,只见他忽然纵起,快如鹰隼,凌空扑下。上官兰剑光一现,他便飚然避开,随即又乘风扑回,当真极尽轻捷神速之能事,转眼间已和上官兰互相攻守了七八招之多。

 勇力禅师不赞道:“破贪师兄近年虽然潜心于佛学,但武功更有进,好生教人佩服…”

 上官兰冷哼一声,瞥见破贪和尚似要答话,剑法一紧,内力陡增,追得破贪和尚满殿飞,自救不暇,哪里还能说话。

 这时满殿都被剑光布满,又打了十多招,破贪和尚似乎已无立足之地。

 勇力禅师朗朗诵声佛号,声震全寺。只见他一横手中禅杖,疾纵上去,口中喝道:“上官姑娘赐教几手如何?”

 他一纵上去,相距尚有丈七八之远,禅杖猛挥,发出一股杖风,直取上官兰。上官兰陡感万斤潜力当撞到,暗吃一惊,手中长剑使出一招周天神剑中绝学“星临八角”剑尖虚虚一划,剑上发出的无形剑气已布成一堵墙壁,挡住对方杖风。

 上官兰这一招绝学乃是崆峒派碧霞真人耗费二十余年心血精力创演出来的剑法,专门对付鬼母的万斤神力。故此这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把剑法中的“巧”字诀已发挥无遗。

 她虽然抵住对方这一记杖风,但身形未免微滞,破贪和尚已纵出两丈以外。

 勇力禅师两道浓眉微微一剔,沉声道:“贫僧常常自负神力盖世,以为当今之世,接得住贫僧这一杖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想不到上官姑娘身怀绝技,顿时启我茅。从今以后,方知世上能人尽多,方丈大师的训言字字不假,贫僧在此先向姑娘道谢!”

 上官兰轻晒一声,道:“我不知你家方丈大师是谁,但却敢相信他不会教你指鹿为马,我看你得赶紧回去多受训海,再出来江湖…”

 勇力禅师愠声道:“上官姑娘大概天生喜欢教训别人,贫僧这就要回山谒见方丈大师…”他歇了一下,倏然豪气绝伦地引吭向天大笑,道:“只等把上官姑娘生擒之后,立即返山!”

 上官兰吃他反过来椰榆几句,玉面为之变,清叱一声,剑如匹练般-然卷到。勇力禅师健腕一震,那么的禅杖竟吃他硬生生震出数支杖影,排空扫击过去。上官兰美眸一转,使出“游魂遁法”身形左晃右摇,先让过对方这一股猛不可当的锋锐,跟着剑尖疾然跳弹,化为无数寒星,伺虚蹈隙洒将过去。

 勇力禅师但觉此女剑法高绝,心中肃然生敬,方自一回禅杖,人影一闪,已斜掠而去。目光电瞥中,已见上官兰身剑合一,疾取破贪和尚。

 勇力禅师情知那破贪和尚在十余年前横行江湖,号称“一雕三熊”名震一代,武功比之陇外双魔那等大魔头,还要高一点,故此虽然凭一双掌无法抵挡得住玄门剑法,但一二十招以内,决不妨事!是以并不着急,反而仰天长笑一声。

 这一笑宛如龙虎啸,屋摇殿震,当真有勇冠一代的威势。

 勇力禅师长笑之后,突然面色一沉,虎目圆睁,朗声道:“贫僧今宵如若不能把你生擒,便枉为嵩山少林寺山门护法大师了…”

 上官兰字字听得清楚,心头一震,暗想嵩山少林寺千百年来,人才辈出,号称为武林圣地,天下各派武功虽然各臻其妙,但追源溯本,无不发源于少林。她所知,少林寺近百年来都没有所谓山门护法大师,这勇力禅师不过三四旬的年纪,以前从未听过少林寺有这么一位人物,但今宵他居然自称为少林寺山门护法大师,宁不令人震骇。

 心中这一转念,剑势微滞,破贪和尚已从容从剑网中身出来。

 勇力禅师铁杖一挥,飞纵过来,身法之快,有如奔云掣电。上官兰一剑疾刺过去,抢占机先。勇力禅师来势极快,但进退自如,忽然退闪开去。上官兰如影随形,连变两招,但被对方仗着灵巧身法闪开。

 到了她发出第四招,勇力禅师挥杖封开,道:“贫僧已让了三招,如今可要还手了!”

 上官兰倏然收剑,镇静如常,淡淡一笑,道:“少林寺护法大师风度果然俗,请吧!”当下缓缓举剑,斜指对方,脚踏九宫,绕敌盘旋。勇力禅师容一肃,口中说声“姑娘请!”双手持杖,斜封身前,那双炯炯有光的虎目,紧紧盯着对方,眨眼间上官兰已盘旋了两匝,勇力禅师沉声道:“惜哉,惜哉…”

 上官兰明知对方必有下文,但却不敢发问,凝神定志,继续绕敌盘旋,窥伺对方空隙。勇为禅师接着道:“姑娘的剑法已臻上乘之境,贫僧甚感佩服。但尚有一点可供对方乘隙出手攻人…”

 上官兰仍然不敢搭腔,破贪和尚等人武功虽已极高,但此时仍忍不住出用心探究思索的神色,敢情他此刻仍未看出上官兰有什么空隙可乘!

 勇力禅师一口真气,体形暴涨,威猛之态教人触目惊心。这等气功造诣,天下罕见,上官兰又是一凛,更加戒备。

 “贫僧不妨奉告姑娘,你的破隙在于专心过度,仍落‘有相’之境。俗语所谓‘拿得起,放不下’是也…”

 殿中所有的人,包括上官兰在内,闻言都似有感悟,勇力禅师倏然出杖,一出手便连发了六七招,奇快无比,但杖上不带半点风声。原来他这数招杖法,走的竟是极为纤细轻巧的路子,有如闺女绣花,细腻异常。上官兰连退了十多步,空有一身上乘剑法,却无力施展。当真不明白对方如何能运用那等大沉重的禅杖,施展出这般细腻纤巧的招数。

 勇力禅师忽地大喝一声,宛如平地霹雳,杖法一变,竟然威猛无伦。但见杖影如排山倒海般当头下,风雪迸发。大殿中所有的僧人,无不看得目骇神摇。十招未到,上官兰嗳了一声,手中长剑手飞上半空。

 勇力禅师杖影一收,宏声喝道:“即速擒下此女。”

 四个灰袍僧人一齐跃出来,手中都持着戒刀,寒光耀目,四面包围住上官兰。

 破贪大师道:“我佛慈悲,今宵幸得师兄驾到,方能清雪永德禅师被害的一段因果…”

 那四名手持戒刀的灰袍僧人,虽采四面包围之势,但并不立即动手。

 其中一个年纪较老的僧人和声道:“姑娘最好不作反抗,以免敝师兄弟为难。”

 上官兰不言不动,美眸斜望着殿顶,自己那柄长剑敢情恰好在一殿梁,兀自摇晃。

 这个年纪较老的灰袍僧人又道:“贫僧决不会侮辱姑娘,这一点请姑娘放心…”他的光头一点,在上官兰身后的一个僧人,倏然跃前去,反转戒刀,用刀把疾撞上官兰背上道。

 上官兰微哼一声,娇躯略侧,左手发不发,背后那个灰袍僧人被她势子所迫,无法不疾退开去。

 她一招不发,手臂不动,却能迫得对方无法不退,这等身手已列人一代名家之列。

 勇力禅师洪声道:“想不到敝派的一招‘力挽狂澜’,在姑娘手中竟别具妙用,贫僧敬服得很!”

 那四名僧人已知上官兰决不会任他们轻易擒住,其中一个低喝道:“姑娘恕僧人等要放肆了…”只见四僧同时出手,戒刀光华如蛇掣空其中还夹着掌影,一同进攻。

 上官兰双掌齐发,脚踏“游魂遁法”只见她身形东歪西倒,不离方丈之内,一任刀光如,掌影飞,却无法攻到她身上。

 勇力禅师眉头一皱,把禅杖靠在桌边,正要空手去对付上官兰,忽听殿外一片喧哗,人声沸腾。

 破贪大师侧耳一听,冷静地道:“寺中失火了…”

 勇力禅师鼻中嗯一声,又把禅杖抓回手中,道:“师兄可率人去瞧瞧,恐是调虎离山之计,贫僧不便离开此殿…”

 破贪大师低首合十道:“多烦师兄了…”他的头俯低时,脸上掠过忧虑之。对于这位智勇兼备的少林大师,实在使他凛惧异常。

 他率着未伤的重光、重回两僧,飞扑出殿,转到后面,只见寺中僧侣,都光头赤足地奔走挽水,急救火势。那把火起在一间舍之顶,火势甚猛。

 破贪和尚侧顾身后两僧,道:“你们即速分头巡视,如有敌人,不可恋战,以免敌手太强,我又无法驰援…”

 重光、重回两僧一齐捋起左袖,出那五枚银圈,右手掣出戒刀,分头腾身飞上旁边的屋面。

 破贪大师过去喝住纷的僧侣,极快地分派工作,有些专管从井中打水,灌入水槽,有的专管运水。有几个身高力大的,专管泼水救火。一忽儿间,已平息,火势虽仍未能控制,但上手灌救时已有条不紊。破贪和尚弄了一,飞身纵上舍上火势未及之处,发如风,切断火路,以兔蔓延。

 正在救火之际,另一座佛殿那厢又透出火光,同时听到重光和尚大喝之声。

 破贪和尚疾忙纵扑过去,绕过大殿,只见殿侧廊庑火势已炽,火光闪映中,院里两条人影正在搏斗。其中一个是重光和尚,对手却是个全身黑色夜行衣,复有黑布包裹住头脸的人,用的是长剑,剑法甚为辛辣,仓猝间看不出是什么家派。

 他这里一现身,黑暗中突然飞出数样暗器,疾袭而来,这些暗器来路不一,分明隐在暗处尚有多人。破贪和尚舞一扫,把暗器全部击落,却是些镖弩之类的寻常暗器。

 同时之间,又有三四件暗器向重光和尚急袭,重光和尚急谋自保,那个使剑的夜行人乘隙疾退,转眼已没人黑暗之中。

 破贪禅师一挥手,道:“随我来”竟向后面奔去。丢下这里起火的廊庑,不理不睬。

 他们急急奔到寺后,果然又见到四五条人影,正在纵火焚烧一座偏殿,破贪和尚低声道:“我们必须擒住一个,问出来历后杀死,不必忙着救火…”

 两个和尚施展脚底功夫,疾如流星般急纵过去,谁知半途中数般暗器疾袭拦击,这些暗器发时全无半点声息,手劲均足,可知都不是庸手,极不易躲…

 他们身形不由得一滞,先撞暗器,那边纵火的几个呼啸一声,齐齐隐入黑暗之中。

 这时大雄宝殿之内,勇力禅师本拟出手,但听到声音有异,便匆匆出殿,登高一望,寺内有数处火光大作。这位大师心如火焚,须知殿内的仇敌固然重要,但这佛门古寺如被焚毁,则重建不易,似乎更为重要。

 他迟疑一下,纵落殿门之外,洪声道:“都随我去救火!”

 四名灰袍僧人应声放过上官兰,一齐纵出大殿。

 上官兰愣一下,纵身把长剑取回,飘落地上,四顾一眼,殿中已悄然无人。

 她冷笑一声,蓦然纵到佛像之前,用剑挑起布幔,只见那断去一臂的重生和尚藏在其中。她长剑一送,剑尖已贴拉在那和尚喉头,冷冷道:“那书童艾青何在?说出来便饶你一死”

 重生和尚久走江湖,阅历极丰,此时一听对方声音,甚是坚决,心知如若不说,非立即死在当场不可。当下道:“就在第二座大殿的左侧一口枯井之内!”

 上官兰左掌忽发,玉指一点,那和尚哼了一声,挨着墙壁缓缓跌倒地上。

 她把重生和尚点住道之后,立时从角门出去,在黑暗中绕过第二座小殿,果然找到一口水井,有木盖盖着,她打开井盖,倏然纵入去。

 上官兰曾经闯过江湖,当然不至于如此冒失大意,一径纵下井去。敢情她在揭开井盖之际,眼角忽然瞥见远远处有人影一闪。是以她毫不迟疑,纵入井时,一手扣住并沿,吊挂住身躯,一手极快地把井盖盖好。

 从那井盖隙偷看外面,转眼间一条人影奔到,高高瘦瘦,一身黑色夜行衣,头面都包裹着黑布,此人突然停步,仰头四看,片刻之间,陆续有六七条人影寂然无声地纵下来,与那人会合。这些人全部用黑布蒙住头面,是以上官兰,无法看出他们的面目。

 最先出现那个高高瘦瘦的人低声音道:“诸位即速分散出寺返观,小心勿被敌人追蹑到行踪。如若心中有所疑惑,即用金蝉壳之法”

 众人默默点头,那高瘦的人又道:“今晚大家都合作得极好,我们替此寺僧人留下后患,后便有隙可乘。大家走吧…”

 他一挥手,六七个人都静寂无声地四散向黑暗中纵去,片刻间已全部离开。

 上官兰摸出一块银子,掷向井底,立刻传来“拍”的一声,便知此井果然干枯,而且最多只有两丈深,自忖从井底纵上来,决无问题。当下提气飘坠下去,果然只见有两丈深,便已到底。

 脚踏处发觉井底许多干草,掬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见井底地方不小,约有丈半方圆,地上全是砂石和落叶枯草,一股霉烂的气味直扑鼻中,还夹着一点点腥味。

 在她左边的地上,躺着那书童艾青,因是仰天而卧,是以一望而知是那书童。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巴却张开,两边角和颈子都沾满血迹,如今已变成紫黑色,前的衣服也染污了一大片。

 上官兰心中一阵恻然,料他必是吃人家用重手法震伤内脏,因此鲜血如泉般从口中出来。

 当下走到他尸体旁边,闭住呼吸,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忽儿已摸到一包硬硬的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一个羊皮纸的封袋,右上角已被血迹染污,她打开封袋,取出一张素笺,这张笺纸也被血迹染污了一边。

 她在火折光下,细看笺上的字,人眼但觉字迹歪斜劣,开头便道:“愚兄酒后误玉笏之秘,现养伤于锦屏山青草古寺,但强敌环伺,万难逃脱。贤弟速来,行踪至须隐密…”

 下面的字迹已被紫的血污掩去,无法分辨。上官兰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仅能猜出此笺必是另外一人写给艾莲溪的,此人必是身上有一件宝物,无意漏,有人生心抢夺,把他打伤。但他却逃人青草古寺,对方不敢闯寺拿人,故此他有机会写信告知艾莲溪,可惜后面被血迹所污,不知敌人是谁,玉笏又藏在何处?这人的姓名也无法知晓。这等事如此诡秘,想信艾莲溪这个名字也不会是真的…

 她呆想了一阵,复又想到这张被血迹所污的信笺已无用处,反正写信的人已死,受信的人也死,又不知他们的真实姓名和身世,便在火折上点燃烧掉。

 火光灭后,她把火折揣回囊中,走到井底中心,准备跃上去。蓦然有边脚踝间微微一痛,上官兰大吃一惊,疾然缩脚一踩。这一脚她已运足内力,就是石头也得吃她踩个印子。

 跟着取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见一条金黄的小蛇,已被她踩着头部,但身子仍然翻腾颤动。

 上官兰恨恨地抬起右脚,只见那条小蛇的头部已吃她踩得扁得不能再扁。但她抬右脚时,便感到半边身子一阵麻痹。

 她忍不住惊嗳了一声,目光四,只见又有两条金黄的小蛇从那书童的尸体下面游出来。这一下把她骇得惊叫一声,提气向上一纵,身形倏起。谁知只纵上六七尺高,便忽然下坠。

 上面忽然有人低的声音道:“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在哪里?”

 她坠回井底之时,已掣出长剑,用左手持着。一面急急运气闭住身上要,上面的声音传入耳中,极为熟悉。

 但她还是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人乃是无情公子张威的手下独臂野豺吕声,忙叫道:“我在井里…”叫声中长剑疾劈,把那两条毒蛇斩为数段。

 她手中的火折跟着熄掉,井底一片黑暗。井盖却及时掀开,她立刻又道:“你别下来,这底下有毒蛇…”

 吕声眼睛一瞪,道:“你为何不上来?你不怕么?”

 “我已被毒蛇咬伤,无法提聚真气…”

 他嗳了半声,道:“现在那些和尚们正忙于救火,小人设法帮你出井…”

 他把狼牙放在一旁,然后用那只独臂解下带,一面问道:“此井有多深?”

 她答道:“只有两丈…”声音中已透出疲乏无力的味道。

 吕声喃喃道:“我得赶快点,姑娘你千万住…”这时因带太短,他迅速地掉外衣,口手并用,撕成长条,然后接起来。

 他只有一条手臂,故此不兔比常人慢些。一面打结,一面抱怨:“真糟糕,我有两只手就好了,姑娘,你还得住么?”

 上官兰缓缓道:“还可以…我半边身都麻了,但愿这一边暂时别麻木就行了…”

 吕声一面抱怨自己只有一条手臂,一面打结,终于被他接驳成一条两丈以上的布条。赶快抛落井内,叫道:“姑娘快点抓住…”

 上官兰左手抓住那条布带,在臂上,说声“好”字,吕声手口并用,把她吊上来,大大透口气,道:“我们快走!”

 这时独臂野豺吕声面向着那口枯井,上官兰却面向着院落。吕声见她不作回答,看她一眼,便知有异。疾然一转身,脚尖顺势一勾,已把狼牙勾在手中。

 目光到处,只见四个人影屹立在院落中,都是宽袍大袖的僧人。不过他们相距都在两丈以外。

 上官兰极轻地道:“中间这两个和尚一是少林山门护法勇力大师,一是本寺主持破贪和尚,都不好斗!”

 独臂野豺吕声道:“小人都认得,适才小人在殿外已窥见勇力大师的武功,故此没有贸然入殿助战!”

 上官兰低声音道:“我已半身不遂,今宵定难出寺,如果连你也陷身寺中,恐怕再无人知道此事了…”

 独臂野豺吕声眼睛一睁,道:“姑娘,意思可是要小人逃走?”

 这句话声音较大,对方都听见了。勇力禅师诵声佛号,道:“尊驾为救上官姑娘,率人放火焚毁本寺,今宵想出此山门,只怕已不容易!”话声洪亮异常,宛如巨钟大鸣。光是这股威势,就足以令人胆怯气沮。

 破贪和尚接口道:“今晚纵火的夜行人便是你的手下么?”

 吕声晃一下手中狼牙,冷笑道:“我不和你这个伪善面孔、暗里为非作歹的和尚谈话!”

 勇力大师威严地道:“尊驾尽管表现江湖道上的雄风,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敬佩有血不怕死的好汉。但你如再信口雌黄,诬蔑佛门弟子,贫憎万难容你放肆!”

 这勇力禅师虽是智勇双全,但君子可以欺其方,他便是因为方正不苟之故,凡事总不肯往坏处想。其实他何尝不觉得有点奇怪,早先上官兰曾说破贪和尚不是好人,而此刻这独臂大汉也这等说法。“空来风,必有所自。”他也懂得这个道理。但偏偏就是不肯妄加推测。

 他严肃地继续道:“破贪师兄自从放下屠刀之后,十余年来,德行高深,佛门中人,谁不仰慕令德。你们妄种口孽,虽然无损于破贪师兄,但贫僧有护法之责,决不容你们放肆!”

 上官兰秀眉轻皱,道:“假如我有证据呢?”

 黑暗中看不出破贪和尚的神色,勇力禅师却沉默了一下,侧顾破贪和尚道:“他们胡言语,师兄你说怎么办?”破贪和尚道:“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语意甚为坚决,生似一无所愧。

 勇力大师朗笑一声,道:“你们听见了么?”

 上官兰所谓证据,乃是指井底尸首,但事到临头,忽然想到这具尸首虽然死在井中甚为可怪,却无法证明就是破贪和尚所为,不觉愣了一下。这时四面陆续有人影出现,原来勇力禅师从少林寺带来的四名僧人与及那重光、重回两僧,都相继寻来,形成四面包围之势。

 她凑近吕声耳边,轻轻道:“我的名字是上官兰…”独臂野豺吕声嗯了一声,方想目下形势如此急迫,何故说起这等闲话来。只听上官兰又道:“我的师父便是你也认识的白凤朱玲…”

 说到这里,吕声不住啊了一声。

 对面那些和尚们见到他们咬耳朵,吕声又发出这等诧讶之声,都不知他们弄什么玄虚。勇力禅师.以为她跟吕声在商量“证据”之事,便耐心等候。

 上官兰继续道:“今晚他们人多势众,为首的两人武功又绝高,我平生见过无数高人,但像勇力大师这等神勇天生的高手,当真未曾见过…”

 吕声连连点头,口中应是。敢情他也有同感。

 “目下你家公子身上负伤,未能出手。再说他纵然能够出手,人数未免孤单,因此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请说,小人无不遵命!”他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勇力禅师剑眉一皱,但仍不做声。

 上官兰道:“你若出得此寺,无论如何须说服你家公子,把今晚之事,转达与我师父知道!”

 “啊…这个…这个…”吕声可深知张成对朱玲未能忘情,是以才潦倒江湖,郁郁终。若要他去见朱玲,只怕他不肯做。吕声一时之间自然猜不透上官兰的深意,敢情上官兰头脑缜密,已判断出勇力禅师真是佛门有道高僧,这种人唯有以“理”服他,要不然就得找出个他心服之人,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目前她已是有口难辨,假如无情公子张咸来救她,勇力禅师一定瞧不起张咸,对于他的话自然不肯相信。而张咸能否赢得他们,也大成疑问。看来唯一办法,便是请出石轩中来。其时解释不行的话,凭石轩中手中之剑,纵然少林寺全数高僧出手,也无能抵挡。不过这番心意自然不能明白告诉吕声。

 她见吕声尚在沉,便道:“你必须依从我的办法,我师父来救我乃是名正言顺之事,换做你家公子,便大为不妥,恐怕还会节外生枝!”

 吕声觉得这道理很对,便点点头。上官兰透口大气,朗声道:“勇力大师你是少林高僧,我相信你必能主持公道。现在我的证据还不齐全,因此不再多言,免得多个证谤佛门弟子之名。我愿留在此寺作为人质,立刻命这吕大哥去把一切证据取来,务使人现形。吕大哥此去快则十,迟则半月,必可赶回。大师以为如何?”

 勇力大师迟疑一下,未能决定,破贪和尚冷笑道:“你别是想乘隙逃走么?”勇力大师听了此言,立刻道:“师兄请恕我专擅之罪。”转目瞧着上官兰,决然道:“上官姑娘既然自以为冤屈,此事关系本门弟子永德禅师之死,贫僧一切也须请示师门,就是这样决定。若然吕施主不在半月之内赶回,贫僧可就要把姑娘处决!”

 上官兰微微一笑,道:“吕大哥快走,半个月时间只怕不够呢!”吕声长啸一声,疾然纵去。

 翌凌晨,那无情公子张咸率着吕声、蒋青山两人,都骑着骏马,驰奔向石轩中隐居的地方。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四之后,已赶到地头。

 那名闻天下,震动武林的一代大侠“剑神”石轩中,乃是住在湘鄂之间的一个小地方,名叫屏南。位在岳州东面百里左右。

 古代楚国的云梦大泽到如今已变成无数湖泊,分布在屏南的西面北面和东面,地势低而盛产米稻,乃是富庶的鱼米之乡。但到了屏南这边,地势已高,景象大不相同。

 无情公子张咸勒马遥望前路只见山脚下一座村庄,在夕阳下家家户户都冒出炊烟。

 他看了一会,目光移到孤立山坡上的一幢白色的较大的屋宇,陡然精神一振,把面上疲乏之完全驱掉,凝目不语。

 独臂野豺吕声大声道:“公子,咱们去吧,这两天小人越想越担心,不知上官姑娘会不会因中了蛇毒而毙命,等不及救兵…”

 张咸嗯了一声,缓缓道:“想不到他们居然住在此地,看来当真有意退隐江湖之外…”他的话可不是回答吕声。

 他又看了一会,这才轻挥丝鞭,催马上前。不久工夫,已抵达山脚的村庄。

 村人听到蹄声,先是小孩子都跑出来,继而大人们也出来瞧看。

 独臂野豺吕声纵马上前,盯住一个庄稼人问道:“山坡上那幢屋,可是姓石的。”

 那庄稼人见他形丑凶恶,连忙摇头,一面退回屋内。独臂野豺吕声大大一愣,回头道:“公子,我们找错地方了…”

 无情公子张咸跳下马,拉住一个男孩子,和颜悦地道:“这里可有一对姓石的夫妇?”说时从囊中取出一把铜钱,伸到他面前。

 那男孩子怯怯地点头道:“有…有…那个石大婶长得很好看,就像图画上的仙女…”

 无情公子张咸身体一震,哺哺道:“她很美,不错,她原本很美…”

 吕声在后面大声问道:“他们住在哪儿?”

 那男孩子一看他那狰狞的面目,骇了一跳,用小手指指山坡,口中说不出话。

 无情公子张咸手一松,数十铜钱都滚在地上。惘然地走回骏马鞍边,怔了一会,才认镫上马,转眼望着蒋青山、吕声等两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独个儿上去”

 地哑星君蒋青山向他打个手势,张咸不去看他。蒋青山急得咿唔连声,推了吕声一把,作个手势。吕声道:“公子,蒋青山说最好由我们先去…”

 张成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别噜苏,你们在此地等我…”

 他纵马向山坡驰去,离那白屋尚有十丈远,道路陡然宽阔,而且补着齐整平坦的白石,马蹄踏在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座白屋分作两进,门前有一道六七尺高的围墙,都用白石补成。这道围墙从左边的山崖开始,横过屋前,再向右边延伸,一共大约有四丈长,便忽然中断,竟不曾屈折向屋后。这一来这道围墙仅仅拦围住屋前而不是围住屋子,而且右边中断之处,行人可以径自绕过而不须经过中间的门口,是以倒不知这道白石围墙还有什么用场?

 他在白石围墙外下马,步人门内,只见一片白石补的平场,约有三丈六七方圆,横互在围墙与白屋正门之间。

 张咸潇洒地向正门走去,刚刚走到白石平场中间,只见正门内走出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秀童子。同时侧门里也走出一个彪形大汉,这个大汉肩宽厚,手足长大,举步间甚为沉稳,分明练过武功。不过他身上衣服简陋异常,真如普通的庄稼人,加之赤着双足,一点也不起眼。

 无情公子张咸只瞥那大汉一眼,认为这个大汉虽然练过武功,却不足以重视,便注目在两个童子身上,一面走过去。

 一个童子走前两步,含笑道:“贵客来访朋友么?”

 无情公子张咸点点头,道:“不错,烦你通报白凤朱玲,说我张咸有事找她?”

 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张成双眉微剔,冷冷道:“她就是石轩中的子,你也许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说出第一句时,心头被一阵说不出来的痛苦所侵袭,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后面那童子脆声笑道:“大哥,这两年我已看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这里胡说八道,好像很是个脚似的,其实都是些可怜虫…”

 前面那童子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忍笑道:“你别胡扯了…我说张先生你找错地方了,石轩中大侠不住在此地,不过…”

 张咸面寒如冰,他差一点儿便出手惩戒这两个不识进退的童子。

 “不过什么?”他冷冷说,双目骛地注视着那两个小童。

 那童子毫无惧,笑道:“你好像很凶呢,我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张咸道:“我无情公子张咸平生未曾被人如此无礼对待过,想不到今反而被两个小辈作弄,嘿…嘿…”那童子皱眉想一下,道:“无情公子…噫,这外号我好像听过…”

 这时那庄稼汉子已走过来,站在一旁。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无情公子张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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