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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圆月杀神
 三妹慢慢桨,小舟徐徐前进。

 这女人脾气发作起来时固然可怕,温柔时也叫人吃不消。

 她凝眸斜睨,秋波暗送,秦雪岭一身白衣如雪,在此情此景中更加潘安再世,但她欣赏的是他的性格。

 江三妹由于是梅任放的外甥女,出道以来一般人都让她一点,只有秦雪岭才如此待她。奇怪她反倒留意起他,心中隐隐生了股莫名其妙的感情。

 秦雪岭彷似没觉,只把她当作普通的朋友。

 三更已过,他才叫江三妹把小艇速度加快。

 过了一阵,秦雪岭自信能于明早赶及到宜城,这才吩咐江三妹把船泊岸。“多谢姑娘相送,在下感激不尽。”

 江三妹幽幽地说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雪岭一愕“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好生难解。”

 “那么你怎口口声声叫姑娘?”她脸泛红,月下更觉娇。“叫三妹不是更自然些么?”

 秦雪岭见了她脸色无端端一红也是一愕,心道:“这女人真乃奇怪,爱憎无常。”嘴上却说着:“在下不敢孟…”

 “如今…”亏得她敢爱敢恨也羞得低下螓首。

 “这…这…”秦雪岭心头一,暗中一咬牙。“三妹,后会有期!”一提衣袂飞掠上岸。

 “雪…有空来找小妹…”未敢再说下去,一运桨,小舟直窜开去,不敢再看他了。

 小舟一窜丈余,一忽已至江心,江三妹才抬起头。

 岸边一人白衫飘飘,似若乘风归去。

 江三妹脸上再一热,忙再运桨。

 秦雪岭发了一阵呆才返身提步。

 心中所系,步子未免较缓。他年少貌美,少年得志加上家境富裕囊里多金,在江湖上认识了不少美貌的女孩子,不过她们之中从没有一个能像江三妹那般坦率。

 这对他无疑是具有颇大的震撼力,也使他若有所思。举头一望,明月依然如轮,哑然一笑。“江姑娘或者并无别意,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步子倏的一紧,正想展开轻身功夫,施展陆地飞腾之术,猛然听到一声异响,秦雪岭大为诧异,立即住步。

 刹那在路旁树后闪出一个面蒙黑巾身穿一套黑色的紧身水靠的人,拦在路中,他际左悬长剑右悬刀。

 秦雪岭一凛,沉声道:“阁下何人?因何拦住在下的去路?”

 蒙面汉缓缓拔出长剑,冷森森地道:“圆月杀神,月圆之夜必要杀人。”

 “圆月杀神?”秦雪岭口高呼道:“阁下之名江湖上从未有所闻的。”他心中不断思索。

 “听过我的名者都已祭了月神,你当然不知!时辰已到,看剑!”剑尖一抖,泛起点点的剑花。

 秦雪岭也不惧怕,剑挡架。

 那人未待双剑相碰,便自变招,剑尖向意料不到的部位刺去。

 秦雪岭心头一凛,知道遇到劲敌,疾退三步,避去来势。他退圆月杀神立进,寸步不让,手臂一抡,剑光更盛。

 秦雪岭不敢托大,先自求保,出手大多是防守的招式。

 圆月杀神经验异常丰富,五十招过后,已逐渐摸秦雪岭剑法的变化,他便把剑攻得更急一点。

 江三妹心神恍惚,小舟逆去势甚缓,蓦地一个念头泛起。

 “他…我叫他有空来找我,但他又怎知我家的住址?”

 双手一停,小舟立即横在江中。“要不要追去告诉他?”她自笑了一声“他若有心找我自会去问舅父。”玉手甫一划动木桨,又自停下来。

 “若果他脸皮薄,那…哼,算了,天下间男人多的是,也不见得只他一个才好。”饶得她一向做事干脆,此刻也不豫疑起来。

 “不过,别人也未必能比他好…但,此时才去,追得上他吗?”漾,不胡思想起来。

 “不,他可能还站在岸边等我!”想到这里,立即把船头转后。“我去找他不给他把我看成是个女人?”

 “不会不会,他不是这种人。再说我可以说只是上岸看看,不说是去找他,他怎敢笑我!哼他若敢笑我,我就把他踢落水里喂大鱼!”

 想到这里她心中才坦然,运桨如飞,小舟顺着水箭一般去。

 圆月杀神步步进,绝不放松。

 他用眼角看一看天色,蓦地长剑直中宫,势如矢,这一剑他仿似志在必得,招式用得颇老,甚至出胁下的空门。

 秦雪岭目光一亮,年轻人想到便做,绝不反顾,他左脚踏前半步,同时侧身让过来剑。手中的长剑如毒蛇出疾刺圆月杀神胁下。

 圆月杀神一转身,未及退步,秦雪岭招式一变,改刺为削。

 剑才至半途,他目光神彩暴现“哼,你招式太老,回招挡架不及,看你如何避得少爷这一剑呢!”

 他快圆月杀神也不慢,千钧一发间,沉御肩,左手自际扬起,带起一抹银光,右手剑虽已来不及抵挡,左手钢刀却恰到好处。

 刀光一闪,反削秦雪岭右手持剑手腕。

 秦雪岭目光即时一黯,暗呼不妙,长剑硬生生刹住,跟着暴缩。

 饶是如此,手腕依然中了一刀,幸而入不太深。

 说时迟,那时快,圆月杀神的长剑已经回旋,击在秦雪岭的剑背上“当”的发出一声清越的声音。

 此声音在静夜中回

 秦雪岭手腕一痹一麻,长剑手飞了出去。

 刹那间一声娇呼传来:“雪岭,秦雪岭!”

 秦雪岭一呆,圆月杀神未待他定过神,飞起一脚把他踢翻。

 秦雪岭虎吼一声,翻起身双手成爪,向追上来的圆月杀神飞扑过去。

 圆月杀神冷哼一声,及时偏身闪避。

 秦雪岭去势太猛不及变换身形,直向地上扑下。

 “噗噗”双爪入地上深入二寸。

 圆月杀神几在同时凌空飞起扑下。

 秦雪岭刚直起身,他已又一脚把他踢倒,这一脚踢得甚重,秦雪岭一时之间竟不能再爬起来了。

 “雪岭,雪岭你在哪里!”声音来自岸上,跟着是船身撞石之声传来了,看来,来人已是上岸。

 圆月杀神略一犹疑,把举起之剑放下,改用左手刀劈下,一声惨呼即时响起。刀自秦雪岭后背刺人,前透出。

 “雪岭,你怎么啦!…”声音透着焦急。

 圆月杀神刀回鞘,着声疾驰上去。

 江三妹泊船之处有个小沙滩,江沙较,双脚起落间发出沙沙之声来。

 她听见秦雪岭的惨呼声,心中大为焦虑,连忙出佩刀,二尺七寸的柳叶刀在手,她勇气陡增。

 前头立着一人,中等身材,黑布蒙脸,一身油绸水靠,在月光下闪耀生辉。

 江三妹心头一惊,一个不祥之念头迅速袭上心头,脚步自然一缓。

 虽然明月千里,夜空无云,甫见着一个幽灵似的人不打了个寒噤。

 江三妹道:“你是何人?”

 “圆月杀神,月圆之夜必杀人!”声音森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江三妹到底是个大胆的姑娘,开了腔后心神反而较定。“秦雪岭如何了…你,你把他杀了?”

 圆月杀神缓缓点头,长剑徐徐提起。

 江三妹尖声道:“为什么要杀他?”身子无风而动。

 圆月杀神不答,脸上黑布的两个小圆中,目光闪动,杀机隐现!

 再一声尖呼:“姑娘把你砍作十八块!”江三妹疾扑而上,刀光头罩下,月光下乍看好像撒下一个银色的鱼网。

 圆月杀神几立如山,不为所动,鼻中冷哼一声,剑光暴涨,直向江三妹刀网的漏方向卷入了。

 江三妹也非得虚名,娇呼一声,凌空一个倒翻,飘身后退。

 圆月杀神缓缓踏上三步,自他身上发出的杀气立即充满空间。

 江三妹目光出恐惧之。“你…你…”圆月杀神剑一抡,跟着笔直刺向她间的“璇玑”剑气嘶嘶作响。

 “下!”江三妹怒骂一声,手腕提起沉下,在前布下一道刀网。

 圆月杀神剑尖即时一缩,跟着提高三寸一张,剑光又在她空门刺入,飞刺她咽喉。

 江三妹心中大悸,疾使铁板桥,长剑在鼻端上刺过,森冷吓人,刀一抡反削那圆月杀神手腕上。

 一声冷笑,圆月杀神手腕一沉一缩,目光炯炯注视着她。

 江三妹刚直起,他长剑一送,剑尖已刺入她脸膛。

 江三妹一愕,刹那万般念头都反映到脸上,复杂无比。她喃喃道:“秦郎,你等等我…”脸上渐渐换成欣慰之

 不愿同生,但愿同死,不是自古以来千百万少年情侣的愿望么?

 圆月杀神拔出长剑,一股鲜血立即出,江三妹身子缓缓倒下。脸上突现奇怪之“你对我的刀法怎会如此熟悉?”

 “本神见过你跟人打架,已经不止三次!”

 江三妹眼角沁出一滴泪珠,心中突然生了一丝反悔。她脾气火爆,动不动刀跟人打斗,这难道是上天对她此种行径的惩罚。

 如果是,这惩罚也未免太大了。

 圆月杀神对自己那一剑甚具信心,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自离去。

 隔了一阵,只见他抱着秦雪岭的尸身大步而来。

 把他摆在江三妹身边。他看了一看,又把秦雪岭的剑及江三妹的刀各自醮了些鲜血,然后分放在他们身边。

 再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发出一阵森的笑声离去。

 他不回头走,反而直向岸边走去,眨眼已淹没在江水中,一个倒栽,潜入水底,江面上水花丝毫不见。

 玉免西坠,远际天边已现出了一道鱼肚白。八月十七下午,天上下着雨,雨虽不大,却下得很密。

 李鹰坐在小厅上喝着陈年的状元红。

 他喝得很慢,慢慢品尝,这酒起码藏了二十年,入口又香又醇。他除非不饮酒,所喝的必是名酒佳酿。

 顾思南脚步有点匆忙,肩上了一大片。

 只二十多岁的他已破了不少案件,甚得李鹰的看重。

 李鹰微睁双眼,出一丝询问之

 顾思南恭敬地道:“城南发现两具尸体,一具是梅任放的外甥女江三妹,一具是江北四秀的秦雪岭。”

 “哦?”李鹰不自椅上欠一欠身。“什么时候发现的?”放下酒杯,从出一杆旱烟杆来,跟着小心翼翼把烟在烟锅内。

 烟杆长二尺四寸。

 那烟锅比平常的大很多。

 酒是佳酿。

 烟也是好烟。

 此物都是大理的贡品。

 滇境的烟本已出名,贡品当然是极品。

 皇上却赐了十斤与江北七省巡抚张光宗。

 李鹰替他破了一件案,张大人便把这十斤烟丝转赠与李鹰。

 反正张大人并不抽烟,乐得做了个人情。

 顾思南道:“是昨天上午发现的。”

 李鹰了一口烟。“昨天发现的至今才来报告?”

 “头儿,许捕头说没有可疑之处。”他怕李鹰再问下去,连忙接住道:“他们两人是互被对方所杀!”李鹰一阵沉默,烟锅内火光一闪一暗“滋巴滋巴”地响,倏地又了口浓烟。“死者家属来领尸了没有?”

 “江三妹的尸体,梅任放经已领去了,而秦雪岭的尸体尚放在殓房,不过他的结拜兄弟宋玉箫已来认看了。”

 “梅任放有否说些什么?”

 “许捕头曾试探过他,他道,不管谁先动手,反正两人都已死亡,也就不必计较。”

 “梅任放倒看得开,”李鹰看一看天色:“不过,他们两人果有如此深的仇恨么?”脑海中泛起八月十五他俩口角的情景,喃喃地道:“年轻人,唉…”

 “穆程知否我在此地?”穆程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他是御赐正三品,因此背后都是直呼其名!

 顾思南恭恭敬敬地道:“我已吩咐许捕头严守秘密。”

 李鹰刚在山东破了一件大案,费了他不少心思及精力,刚破了案又立即马不停蹄直奔梅庄赴梅任放之邀,因此他颇想偷懒几天。

 他磕掉锅上的烟灰,懒懒的道:“我要睡一会儿。”

 秦雪岭本来约了宋玉箫八月十六到他家作客,然后一齐北上晋东登华山,不料明月园一别竟成永诀。

 十六下午秦雪岭的死讯便传到他耳中,他又惊又疑,不能相信,因此立即策马奔赴现场看看。

 从宜城到那地方(落马村)不过几十里,快马只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宋玉箫到达现场时候,发现沙滩上的打斗痕迹外,秦雪岭的尸体己被官府移走,于是他便又赶至襄衙门。

 当他看见秦雪岭的尸体时不觉下眼泪,悲痛得难以自制,过了好一会才能定下心神,询问许捕头有关一切。

 许捕头自然把所见告诉他。

 宋玉箫暗叹一声:“二哥怎会与她结怨!”

 他待许捕头先不要把死讯告知秦家,并道过几天便会汇同结义兄弟来办理秦雪岭的后事,临行时还送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许捕头自然喜不自胜,连声不敢。

 宋玉箫匆匆买了点干粮,便漏夜赶路,飞赴明月园。

 到了第二天下午,终于赶至明月园门口,他人未到便大声的对那门公叫道:“楚大哥,还在吗?”

 那门公依稀尚认得他,笑道:“你来得正巧,表少爷正打算明天离开。”

 马经长途跋涉,经已劳累疲乏不堪,宋玉箫人自鞍上跃起,凌空一折自大门入“楚大哥在什么地方?”

 门公尚未回答,楚英南已听到声音,自内抢出,一见宋玉箫风尘满面,神情疲乏,颊有泪痕不愕道:“四弟,发生了什么事,令你这般焦急?”

 宋玉箫闻言又下两行热泪,呜咽地道:“秦二哥,他…二哥他,他被人杀死了。”

 “什么?”楚英南心神俱震“四弟,你说二弟他怎样啦?”

 “二哥死了,”宋玉箫定一定神才把情况对楚英南细细说了一遍。

 楚英南不哭出声来。

 宋玉箫道:“大哥,我们快去把二哥早安葬,免得二哥死后不安!”

 楚英南猛地清醒,语气坚毅地道:“不行,四弟你连奔波,再下去身子难以支持,先在这里吃点东西,稍事休息一下,愚兄也要告诉姨丈一声。”

 一个时辰之后,楚英南牵了二匹神驹的白马,他俩兄弟各骑一匹,直向襄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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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襄已是八月十八午时,他俩在城中酒楼匆匆吃了饭,又去买了一架竹篷马车,这才同到衙门办理领尸手续。

 楚英南看见秦雪岭的尸体,两兄弟又自了一阵泪,才把尸体搬上马车。

 马车颇大,两人在前座轮执鞭驾驶,鞭如雨下,两匹健马展蹄而驰,每到一处必换上新马以免在路上阻拦太久。

 中秋时节,天气依然颇热,幸好尸体七窍都用棉纸封住,否则尸臭更烈。

 马车夜奔驰,两人轮休息。

 虽然如此数之后亦已觉得十分疲倦。

 从鄂北的襄到皖西的淮南足足一千五百里路有多,八月廿三下午,马车终于驶入了淮南城,秦雪岭的家族历代长居于此。

 对于秦雪岭之死,秦家自然十分悲伤。

 秦父只秦雪岭一子继承香烟,不料…

 他与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楚英南及宋玉箫亦陪他们了不少泪。

 秦家颇有些家产,对秦雪岭的身后事办得十分隆重。

 在先生及仵工替秦雪岭沐浴,更换寿衣时,楚英南突然发现秦雪岭一双手掌指端指甲内,藏了不少泥土,而且十只手指亦沾上不少泥巴。

 于是他吩咐他们替他洗干净。

 秦雪岭安葬五后,楚英南及宋玉箫便辞别秦雪岭的父母,向西北取道洛

 这天正是九月初一,离九月初九的重节不过七八

 途中楚英南心怀感触,由这个一年一度的佳节想到秦雪岭,一阵悲哀,不道:“唐时王维曾有一首写重的诗…”

 他话尚未说完,宋玉箫已截口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茱萸少一人!”

 声刚落,又暴喝:“唉!”取出马鞭“毕拍”一声在马上。

 马儿吃痛洒开四蹄急向前驰。

 楚英南看了他后背一眼,叹了一口气,亦忙拍马追上去。

 自淮南到洛比由襄至淮南要远得多了。

 但马毕竟比马车快得多。

 九月初六黄昏,他们已到了洛,自洛西出潼关已很近,重节登华山的约,刚好正能赶得及。

 “大哥,你说三哥还会在家里等我们吗?”

 楚英南望着他来瘦削下去的脸庞,说道:“难说,不过我们还是得依约定先到他家去一趟的…”

 宋玉箫叹息道:“三哥若知道二哥的死讯也不知要如何的悲伤了。”

 此言一出,两人的心头都是一紧,倏的沉重起来。

 问了路,直向东街驰去。

 虞府占地颇广,门墙高大,红砖绿瓦十分易认。

 马行甚速,只一忽儿便已远远望见一座大院,连来的疲乏,至此仿佛恢复不少。

 宋玉箫诧道:“大哥,三哥家好像有丧事?”他用马鞭隔远指一指挂在大门两侧的两盏纸灯笼。

 楚英南心头一沉,心中迅即生了个不祥之念,一磕马腹快驰两步。

 蓦地背后宋玉箫怪叫道:“三哥他,他…”

 连来的马不停蹄,夕赶路,他早已心疲神倦,此刻再也受不了这接连而来的沉重打击,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来!

 楚英南亦是脑门阵阵发痛,一颗心几乎破裂,不过他到底是年纪较大,尚能把持住。

 一怔之下慌忙甩蹬下马,扶起宋玉箫“四弟,你镇定点,不要伤了身子。”

 虞府的家丁见二个陌生人在门前举止奇特,于是问道:“请问两位壮士到此何意?”

 宋术箫即时悠悠醒来。

 楚英南目光自他脸上移开。“在下乃江北四秀的楚英南及宋玉箫,与令公子是结义兄弟,请问令公子,他是怎…”话至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那家丁已有五十多岁,看来在虞家为仆已有不少时间,对虞家的感情亦颇深,闻言眼角潜然哑声道:“原来是公子的兄弟,快请入内。”

 楚英南及宋玉箫跟在他身后,穿过院子,面是个大厅,虞子清的灵堂便设在此处。

 厅上尚停放灵柩,显然虞子清刚死不过几天。

 两人不抚棺大恸。

 半晌,虞子清的父母闻报出来,询之楚英南与虞子清结义的经过。

 宋玉箫哭道:“小侄与三哥结义尚不及两个月,想不到七夕之后一别竟成永诀。”

 楚英南沉声问道:“小倒不嫌冒昧想问伯父一件事。”他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三弟如何死的?”

 虞父道:“八月中秋节清儿曾向余提及与各位结义的情况,余虽非武林中,但家中不少护院也曾听说过几位的大名,当时余亦喜不自胜。

 他又说九月初他三个兄弟会来寒舍,余能借此与各位相见自是高兴,当下大表。可是,九月初,他在家中苦候一天,不见汝等赴约,第二天他便说到城外去等汝等,他深信初一你等不到,可能是路上有什么阻拦,但无论如何,初二必会到来。”

 说到这里,他声音渐沙,膛不断起伏。

 虞父又道:“不料,直到黄昏有个朋友飞报清儿…倒卧在城南…余立即与家人赶去,清儿尸体经已冰凉…”语不成声。

 楚英南及宋玉箫深感虞子清情义至深,也为自己过了约定期令他遇难而感到不安。

 半晌,楚英南才把因秦雪岭之死阻拦行程一事告诉虞父。

 “未知三弟生前是否有与人结仇怨么?”

 “清儿生平和,而且气量甚宽,应该不会与人结怨,再说寒舍亦没有仇家,他在江湖上的事老朽便不太清楚了。”

 “三弟在江湖上虽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但他对凶徒都能留下余地,按说是不会…不过这也难说,说不定那些凶徒事后不甘另请高手报复也不无可能。”

 虞父悲声地说道:“如此皇天岂非无眼?”

 “小侄再有一请求,小侄想开棺见三弟最后一面!”

 “两侄情义深重,老朽也十分感动,岂能连这个也拒绝,反正还未上钉。虞天福,揭开少爷的棺盖,让两位贤侄…”

 宋玉箫连声不敢,他自走上前揭开棺盖,棺内置了不少松香檀木之类的香料,因此气味倒并不太令人恶心。

 “大哥,杀三哥的凶手是用剑的!”宋玉箫指着颈际一个小

 楚英南默默点头,伸手去解寿衣,心中暗暗祷告:“为求追查凶手,不得已要惊动三弟在天之灵,并请三弟显灵助为兄一臂之力,早伏诛凶手替三弟报仇。”

 虞子清腹间有三四道剑痕,但都不是致命伤。

 那致命伤是左颈际的那一剑,几乎透颈而过。

 虞父突然道:“贤侄,清儿当时手中紧紧抓着一块黑色的布条。”

 宋玉箫一喜,道:“请伯父拿来看看。”

 虞父连忙吩咐家人去房中把那块布取来,这布是普通常人所用的,没甚奇怪,但楚英南还是向虞父要来。

 楚英南及宋玉箫在次扶灵出殡,执兄弟之礼。

 过了几天两人才拜辞而去。

 在洛他们也没有心情去观赏游玩,策马出南门。

 “大哥,要不要走一趟华山,以了二哥及三哥之愿?”宋玉箫放松缰绳道。

 此地已离洛十多里,行人较少,楚英南放声一阵长啸,发心中的怨恨。

 “西出关无故人,昔日王维只少一人茱萸,如今我等兄弟两个月间四折其二,能不令人伤心!”楚英南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天上的白云:“愚兄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那么我们去何处?”

 “愚兄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人要跟我们江北四秀过不去似的,自今起我们两人不可分开,以免…”

 楚英南突然一顿,目光即投在宋玉箫脸上:“二弟是伏尸在沙滩上?”

 “沙滩上有打斗的痕迹,尸体亦是陈伏在该处。”

 楚英南目光出一丝疑惑之“那么二弟指甲里怎么会有那泥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楚英南及宋玉箫昼行夜伏,不一天才到南城。

 楚英南心想连来之疲倦如不能恢复,再拖下去将难免伤了身体。于是建议到明月园休息几天才继续南下。

 宋玉箫当然没有意见了。

 两人便多赶一程路,借着月光急驰。

 二更未到已至明月园外。高大的围墙透出火光,同时人声喧哗,仿佛夹杂着兵器碰撞及哎哟之声。

 楚英南心头一紧,轻喝一声,人自鞍上跃起,身在半空剑已离鞘。

 宋玉箫几在同时飞身腾起,同样长剑在手。

 楚英南站立在墙头上,已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左手持剑,且战且退,右手提着一个布袋,敢情又是一个窃贼。

 楚英南喝道:“四弟你守在墙上!”人如飞鸟般扑下。

 他身剑合一,疾刺蒙面人背心。

 蒙面人猛觉得背后劲风急响,一偏身闪开一步。

 剑法一紧刺倒二个家丁。

 长剑再次斜挥,又架开二个护院的兵器。

 楚英南一剑落空,双脚已着地,滴溜溜一转,长剑改刺为削“铁练横江”疾削那个蒙面人际。

 蒙面人左手一沉,剑尖抵开楚英南的来剑,手肘猛一缩,剑柄撞开一把自身后劈来的鬼头刀了。

 “叮当”的兵器撞碰声中,蒙面人一拧右脚飞起,踢掉一把剑。身子跟着一旋,剑一引又劈飞一把刀。

 这几招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全是名家风范。

 楚英南沉声道:“阁下如此身手,何必甘心为贼?”手腕一抖,泛起几朵剑花罩向对方前几个大

 蒙面人不吭一声,长剑上连破楚英南数招。

 右手布袋作武器架开一条横扫而出的长

 楚英南剑法一变,寻找蒙面人的空档进攻。

 蒙面人几次摆不了他的纠,剑法使得更辣,连伤几个董家的家丁及护院,可是这些人一倒下,立即有人填补上来。

 蒙面人渐渐心燥,但身形进退之间丝毫不

 楚英南越战越勇,暴喝一声,手一抡,长剑当钢使用,大开大阖起来,倏地一剑疾劈蒙面人的头部,势如奔雷闪电。

 蒙面人剑已被一个护院格开出去,眼看抵挡不及,楚英南目光出一丝胜利的得,刹那一个念头袭上心头,要不要留下活口?

 心思动处,手上不觉略为一缓。

 这一缓却令蒙面人及时沉蹲下避过这一剑。

 未待他直起身,一条长横扫而致,力千钧.快如闪电。蒙面人冷哼一声,右手连掌带袋击在上。

 “嘭”一声击袋声,蒙面人适时借上传来之力腾身飞起,飞向墙头。

 宋玉箫早已蓄劲以待,待蒙面人身在半空未及换气之际,如弦之箭般出。

 半空中两人相错而过,只见剑光一闪,蒙面人虽然免了受伤之厄,面上的罩巾却被剑气绞落了。

 罩巾一落,出一张清癯的脸孔,黑脸无须,火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这电光石火的一刻,楚英南疾跃而上,长剑如虹猛刺他小腹。

 那窃贼一见行藏败,喝一声:“还给你!”右手的布袋向他抛下,同时右脚尖点在左脚面上,身子又再次的腾起来,凌空一拧,窜落墙头,足尖一蹬,流星般的出墙外。

 楚英南右手剑一收,左手托着抛下的布袋,人即被迫落地了。

 宋玉箫长剑绞下窃贼罩巾,人亦因去势过猛,半空难以提气而窜落地上。

 他一落地,立即再次腾空,头顶上一件黑黝黝的物件飞下,百忙中扭动肢避过,那物件便击向楚英南。

 宋玉箫猛一口气,身子冉冉升起,已是慢了一步。窃匪已落足墙头,待他亦飞落墙头时,贼人已离他十多丈,他颓然一叹,只得止住脚。

 刹那风声一响,楚英南左手托着布袋已站在他身边了,只听他恨恨地道:“跑得和尚,跑不了庙!”

 宋玉箫讶道:“大哥已知他是谁?”

 楚英南一字一顿道:“左手剑‘及时雨’应天!”

 宋玉箫口道:“应天应大侠也会当小偷?”

 “哼,世上欺世盗名之辈多的是!”深秋中夜,晚风冰凉似水。

 强劲的秋风吹得他俩衣袂猎猎响。

 楚英南道:“四弟,下去吧,先去看看姨丈!”

 布袋打开,里面尽是些值钱的东西,珠宝玉器以及全国有数的钱庄的银票。

 宋玉箫不哼了声道:“他胃口倒是一次比一次大!”

 楚英南若有所思。“左手剑,哼,找别人不易,找你应天还不易如反掌?”一顿。“四弟我们先歇两天再行动!”

 宋玉箫立时觉得疲倦难当,一双眼皮竟有千斤重般。“小弟实在也困了!”

 楚英南打了个呵欠,便带他去客房睡觉

 本拟休息五七天待把精神养至顶峰才南下襄,可是发生了应天这件事后,却使楚英南不能安心静养,两天后便催着宋玉箫起程。

 宋玉箫虽然有点不愿,可也没说一句话,悬好长剑便跟着楚英南继续南下了。

 自南至宜城及襄之间的落马村,快马急驰不过两天工夫。

 “大哥,到那里干什么?”

 “愚兄对二弟之死始终有所怀疑。我一定要到现场实地视察一下才能作实。”

 宋玉箫道:“大哥,你发现有什么疑点?”

 楚英南沉道:“待到了现场视察过后才告诉你。”抬头一望天色。“四弟,我们还是争取在落之前赶到落马村吧!”取出马鞭向身后一,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怨驰而去。

 宋玉箫闷闷跟在他身后,心中却想不出秦雪岭之死,到底有何值得怀疑之处。

 黄昏,他们已踏足于落马村的沙滩上。

 夕阳余辉照在沙滩上好像遍在金沙般。

 沙滩上一切打斗的遗迹都已因下雨的关系,而消失了。

 楚英南在地上注视了一会,于是回头向小村走去。

 只二三十步之遥,地上已变成黑色的泥土,再走几步,楚英南的目光正注视在那一棵树上。

 这棵树向小路的那边树叶较疏落,有些幼枝并有折断的现象,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这是被剑气或刀气所毁。

 楚英南认真的看了一会,转首对发愕的宋玉箫说道:“四弟,你看看这棵树可有奇怪之处的吗?”

 宋玉箫一怔,道:“这边的树叶较少,这有什么奇怪?一般对路那边的树它的树叶总是较疏的,因为行人经过难免有人手,伸手把叶摘下来!”

 楚英南道:“四弟所说有道理,但离地丈高处的叶依然稀疏,岂是一般行人随手便摘下来的吗?”

 宋玉箫口道:“不错,但这又是什么原因?”

 楚英南沉声道:“因为有二个高手在此打斗,树叶是被剑气所毁,现在只需到附近的农舍去问一问便能证实!”

 他又看了宋玉箫一眼。“自从那天愚兄发现二弟指甲藏有泥土,心中便一直对二弟死在沙滩上产生怀疑。”

 宋玉箫若有所思,但意念尚模糊,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楚英南已闪身入了一家农舍,宋玉箫立即跟着入去。

 这农舍很破旧。

 而里面有个老头正坐在门边抽烟。

 楚英南抱拳道:“老丈请了。”

 老头抬头,目光充满疑惑。“你是谁?”

 “小可想请问老丈一件事。八月十五中秋夜老丈可有听见外面有打斗之声?”

 “你是吃公门饭的?”老头道:“不知道!”

 楚英南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老丈,这给你买点东西。”把银子在他手内。“小可是外乡人,只因那夜有个朋友在这附近被人杀死,所以来问一问。”

 老头听他说不是公差,脸上登时现出犹豫之,但又抑止不住兴奋。“有。那晚老汉与老伴因赏月的关系很晚才上。睡了不久,便被吵醒。老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偷偷在门里望出去,嘿…”他激动地气。楚英南忙道:“老丈慢慢说。”

 “你不知道的,有个黑衣人他好凶,用剑打一个青年人,那青年人身穿白衣,人长得颇俊,不知是不是公子的朋友?”

 楚英南及宋玉箫都紧张起来。“老丈但请继续说下去。”

 老头道:“后来那青年便被他杀死了。但那时好像有个女子的呼叫声传来,那个黑衣人便离去了。老汉吓得一颗心怦怦跳,一对脚都好像没有了知觉,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定过神来,正想出去看看,谁知那黑衣人又回来,老朽吓得连大气也不敢一口,后来便再也不见他了,可是老汉却再也不敢出去,一直躺在上打哆嗦,到次早上才敢出来,那时候已有村人发现沙滩上有两个尸体——”

 宋玉箫急声问道:“老丈,那个黑衣人脸形如何?你可认得他?”

 老头打了个冷震,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连声不知。

 楚英南和蔼地道:“老丈但说无妨,小可只是问问而已。”

 “不是老汉不告诉公子,实是他用一块黑布蒙住脸的,老汉根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哦!”楚英南与宋玉箫对视一眼“那个黑衣大汉身材如何?”

 老头想了一想。“不高不矮,不肥不瘦。”

 楚英南月光炯炯注视他。“老丈记得黑衣人是用剑杀死白衣青年的么?”

 老头想了一会。“老汉也是奇怪,黑衣人起初跟白衣青年同样是使剑,后来又明明看见用刀自白衣青年背后刺入的!”

 楚英南了一口气,心中立即把黑衣人和“及时雨”应天连在一起,偷明月园的窃匪是黑衣人,杀秦雪岭的是黑衣人,杀虞子清的也是黑衣人。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所有的事都是一人所为,而这人就是“及时雨”应天。

 “老丈,那人是用左手使剑还是用右手?”

 “这个,老汉倒记不清楚。”老头想了想“等等,唔,他杀白衣青年时,老汉能看到他的肩后,对,是用左手的!”

 宋玉箫口呼道:“左手剑及时雨应天!”

 老头给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楚英南忙道:“谢谢老丈,没事了,小可告辞。”

 “好好,不送。”老头站了起来。“请不要告诉官府说老汉曾经目击。”

 “老丈放心,小可自会小心。”两人出了门,跃上马背,连夜南下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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