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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骑
 异地做客,睡不那么安稳,傅少华起个大早,收拾停当刚打开门,铁大跟商二就来了,蹄声得得响,铁大牵着一匹躯体矮小的蒙古马。

 傅少华艺出“托托山”那儿靠近蒙古,蒙古马他见过不少,他识货,算得行家,他看得出铁大为他选的这一匹是异种,是蒙古马中的上驷之才。

 商二近前欠身:“您这么早!”

 傅少华笑道:“你两个起得也不晚。”

 铁大道:“少爷,你礁瞧,我给您选的这匹马怎么样,要是没什么事儿耽搁,我准保您头没大,就能赶回来。”

 傅少华道:“不知道万老爷子起来了没有…”

 铁大道:“怎么?”

 傅少华道:“在此做客,失礼不得,我想跟万老爷子说一声去。”

 商二道:“万老爷子早起来了,天不亮就下炕,多少年来一直如此,我跟铁大起得够早,可没一回能早过他去。”

 傅少华道:“你陪我进去一趟…”

 轻捷步履响动,后头走来个人,是位大姑娘,俐落打扮,从头到脚一身黑,身后头披着一袭黑篷。

 大姑娘身材刚健婀娜,一张娇靥杏眼桃腮,美无双,一双眉梢儿往上扬着,带几分任刁蛮,也笼罩着几分煞气,模样儿有点惊人,手里提着把马鞭,不住地绕动着,看样子像要出门儿。

 商二低低说道:“少爷,万姑娘。”

 商二刚说完话,黑衣大姑娘突然拐了弯儿,拧身扭往马厩方向行去。

 傅少华本来预备跟她打个招呼,可是如今姑娘她转了弯儿,只得作罢。傅少华转过脸来道:“商二,咱们走吧。”

 商二还没有答应,只听一声清脆轻“咦”传了过来。

 傅少华扭头一看,本来已经转了弯儿的黑衣大姑娘又转了回来,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商二道:“怎么回事?”

 只听清脆、娇美而带点冷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把这匹马拉出来干什么?”

 铁大欠个身道:“姑娘,我的少主要出去一趟。”

 “少主?”黑衣大姑娘近前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深邃的美目瞅上了傅少华:“阁下就是昨天来的贵客傅少主?”

 傅少华微一抱拳道:“不敢,傅少华,可是万姑娘…”

 黑衣大姑娘不等他说完便道:“你昨天来的时候我不在家,很抱歉。”

 傅少华道:“好说,是我打扰。”

 黑衣大姑娘道:“你要出去?”

 傅少华道:“正是,正预备见老爷子去。”

 黑衣大姑娘道:“我爹一早就出去了。”

 傅少华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

 黑衣大姑娘接着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傅少华道:“我想到张家口去一趟。”

 黑衣大姑娘微微一愕道:“张家口?”

 傅少华道:“是的,姑娘。”

 黑衣大姑娘道:“那么远?”

 傅少华道:“我有点私事要办一办。”

 黑衣大姑娘道:“今儿个还赶回来么?”

 傅少华道:“是的,姑娘,要是没什么事耽搁,我是要赶回来的。”

 黑衣大姑娘看了铁大牵着的那匹蒙古健骑一眼道:“难怪铁叔把这匹马牵了出来…”迟疑了一下道:“我也要往北去,路上做个伴儿好么?”

 傅少华怔了怔,旋即说道:“那是我的荣幸。”

 黑衣大姑娘似乎不懂客气,道:“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来。”

 转身往马厩方向行去。

 傅少华望着那娇健婀娜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位姑娘真是大方得很,商二没说错,这位姑娘她豪不让须眉…

 只听铁大轻轻咳了一声,道:“少爷。”

 傅少华忙回过头来道:“怎么?”

 铁大道:“我在‘万家帮’呆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回见着万姑娘跟人说这么多话,也是头一回见她跟人说话这么和气,不信您问商二”

 傅少华道:“我在这儿做客,身为主人的岂有…”

 商二摇头说道:“‘万家帮’交往广阔,客人不止您一个,我从没见她理过谁,正眼瞧过谁一眼,哪怕是万老爷子当面介绍,她也是一副冷冰冰神色,了不起点个头‘嗯’一声而已。”

 傅少华道:“也许是我沾了你们两个的光。”

 商二倏然一笑,笑得神秘。

 “少爷,我两个可没这么大面子。”

 这一笑笑得傅少华心里一跳,脸上也莫名其妙的一热,他道:“商二,我在这儿做客,你可别…”

 蹄声得得,黑衣大姑娘拉着一匹银鞍银镫的高头骏马走了过来,这匹健驹浑身跟染了墨一般,连一都没有,神骏异常,人似玉,马如龙,美人名马,相得益彰。

 傅少华他看得不呆了一呆。

 商二边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铁大“嘿”地一声扬起姆指:“好帅,这一路所经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要瞧直眼咧。”

 姑娘的粉颊一红,更显得娇绝伦,道:“铁叔最喜欢拿人开心了。”

 转眼望向傅少华:“走吧。”

 傅少华定了定神,转望铁大、商二道:“万老爷子回来的时候,代我致个意。”拉着坐骑偕同姑娘往外行去。

 双骑并辔驰出了归绥城,早上空气清新,出门的人都赶这时候,那整队的骆驼,清脆悦耳了驼铃,来来往往的汉人跟蒙人,北秋风猎马,比起江南杏花雨,漠北风光与内地显得大大不同。

 只听姑娘柔声问道:“你这是头一回到归绥来?”

 傅少华道:“是的,姑娘。”

 姑娘道:“惯不?”

 傅少华道:“还好。”

 姑娘道:“一向在哪里?”

 傅少华道:“关外。”

 “怎么!”姑娘微微一愕,道:“你一向都在关外?”

 傅少华道:“是的,姑娘。”

 姑娘道:“你是哪儿的人?”

 傅少华道:“我籍贯江南,‘铁骑会’却一直安寮关外。”

 姑娘道:“原来你是江南人,还是内地好,这漠北一带我都住腻了,耳朵里全是驼铃笳声…”

 傅少华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光,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我民族文化发源于黄河,而次第及于江淮,我祖先筚路褴褛开发西北高原,胼手胝足,征服了广莽蛮荒,然后人居于河套、黄淮、吴越、云梦与百粤等地,那里有黄金似的荆桑之地,也有浩瀚戈壁的万里黄沙,有水送山的曲溪弯涧,更有浩浩的长江大河,那里有云贵康藏的高原,也有茫茫云梦的沼泽之乡,有渺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也有雄壮无比的五岳名山,风潇水寒,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钟云毓秀,益增江左之文采风。数千年来,我炎黄子孙便在这块泥土之上流汗血,歌于斯、哭于斯…”

 姑娘为之动容道:“请说下去。”

 傅少华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秦并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东及辽,北伐匈奴,南平趾,声威远播,试一登山海关、古北口、居庸关、雁门关、嘉峪关,再看那山峦起伏,蜿蜒绵渺的万里长城,该是何等的雄壮。古来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名将,为捍卫国土而牺牲,昔汉高祖掣剑纵酒,‘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慷慨悲歌,何等怀。再看那南朝金粉,吴宫花草,多少兴亡遗迹,梅花岭的史可法,方饭亭的文天祥,何等可歌可泣,登彭城的霸王楼,追忆‘力拔山兮气盖世’,豪情未灭,读燕子楼的诗,英雄美人与时以俱逝,锦江薛涛井,灌外二王庙,有的是风遗韵,有的是功勋长留,北秋风猎马,江南杏花雨,南人北游,听那汉北之笳声驼铃,尝那东北之大豆高粱,默默中可以认识犷中之伟大,冰天雪地中之刚强。读岳武穆满江红词,‘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烈…’在那边关险地,缅怀先人守土拓疆之英雄气概,可意会到雄心志四海,万里看风云的伟大,北人南游,虽无崇山峻岭,但到处小桥水,鸟语花香,红处风和暖,翠边水秀山明,一片江南情调,丘壑泉林,浓树疏花,无不欣欣有致。西湖的烟雨,无锡的庭园,黄山的怪石,庐山的云海,钱塘的狂,雁的飞瀑,乃至望太湖三万六千顷,历尽风帆沙鸟,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我江山段段寸寸无不如画,我一景一物亦无不风潇洒。”

 姑娘以往强健不让须眉,而今她柔婉异常,静静听完,面异色,深深看了傅少华一眼,道:“你这蕴是…”

 傅少华道:“谈不上蕴,姑娘,这都是家师平的教诲。”

 姑娘道:“令师是当代哪位?”

 傅少华道:“‘托托山’疯和尚。”

 姑娘道:“应是奇人异士。”

 傅少华道:“家师常说自己是个疯颠和尚。”

 姑娘道:“奇人异士,大多如此。”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

 姑娘看了他一眼道:“你刚才那番话,是不是有所感触,借题发挥?”

 傅少华道:“有点。”

 姑娘道:“发人深省。”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

 姑娘沉默了一下道:“我叫万令仪。”

 傅少华道:“令仪姑娘。”

 姑娘万令仪话锋忽转:“你说你要上哪儿去?”

 傅少华道:“张家口。”

 万令仪道:“张家口路远,想当天赶回来得赶一阵,你我赛赛马如何?”

 傅少华目光一凝道:“姑娘…”

 万令仪道:“看咱俩谁先到张家口。”

 娇笑一声,玉腕扬鞭,健马长嘶,铁蹄翻飞…

 坐骑异种龙驹,驰骋如飞,天刚晌午,两骑已经不先不后一起驰抵张家口。

 万令仪在鞍上轻抬皓腕,理了理云发,回眸含笑道:“‘万家帮’的马不错吧?”

 傅少华道:“姑娘,甚好——”

 万令仪道:“我整天在往外头跑,无所事做,且没一定的目的地,到处闲逛,兴来时纵骑驰骋,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不到兴尽不回去,陪你跑一趟张家口,让你路上有个伴儿不好吗?”

 傅少华不安地笑笑道:“好!怎么不好?有姑娘为伴,是我的荣幸,只是…”

 万令仪道:“你要有什么不方便,我找个地方歇着,等你办完了事后再一块儿回去。”

 傅少华道:“我倒没什么不方便,只是让姑娘忙着跟这么远的路,我甚感不安。”

 万令仪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天天往外头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我一个人也许跑得更远,如今张家口到了,要想当天赶回去就别耽搁,赶快办事去吧!”

 傅少华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请跟我来。”

 纵骑往西驰去。

 片刻之后,马抵元宝山下,傅少华马不停蹄,纵马直上山麓。

 那座宽大壮严,计有殿椽数十的云泉古刹就坐落在山麓上,只听钟鼓嘹亮,梵音阵阵,悠扬全山,闻之令人心儿一肃,尘念全消,傅少华立即缓下坐骑。

 万令仪纵骑驰了上来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傅少华道:“找个人。”

 万令仪道:“云泉古刹里都是出家人。”

 傅少华道:“我就找那主持和尚。”

 说话间他打量云泉古刹,这时寺内钟鼓嘹亮,梵音阵阵,但那两扇正门却紧紧地关闭着,当即心中暗道:“怎么大白天里关着门,难道云泉古刹不纳十方香火了…”

 又听万令仪道:“怎么这时候还不开门…”

 转过脸来道:“咱们怎么办?叩门去。”

 傅少华道:“只好如此了。”

 话声甫落,只见云泉古刹开了一扇偏门,一个年轻和尚挑着两只空桶走了出来。

 傅少华道:“有人出来了,正好。”

 忙一夹马驰了过去,叫道:“师父请等等。”

 那年轻和尚闻声停步望了过来。

 傅少华翻身下马,抱拳说道:“恕我打扰,我找个人,师父可否行个方便?”

 那年轻和尚单掌立,还了一礼道:“不敢,施主要找哪一位?”

 傅少华道:“我要找贵主持大和尚。”那年轻和尚经望了傅少华一眼道:“施主是…”

 傅少华道:“我姓傅,受人之托前来。”

 那年轻和尚微一摇头道:“施主来迟了一步,主持和尚已经圆寂升天了。”

 说完单掌立施了一礼,转身走。

 傅少华定了定神忙道:“师父请留一步。”

 那年轻和尚停步未走,回过头来。

 傅少华道:“请问师父,主持大和尚在什么时候…”

 那年轻和尚道:“两个时辰之前。”

 傅少华呆了一呆道:“两个时辰之前,就是今天上午…”

 那年轻和尚道:“是的,施主。”

 傅少华皱了眉…

 只听那年轻和尚说道:“施主有没有别的事?小僧挑水去了。”

 傅少华道:“请问师父,如今是哪一位主持贵寺?”

 那年轻和尚道:“是主持的师弟,小僧的觉明师伯。”

 傅少华道:“我可否见见觉明大和尚?”

 那年轻和尚道:“他老人家正忙,恐怕无法见客,施主不见敝寺两扇正门紧闭么,那表示闭寺七天…”

 傅少华道:“我有要事师父可否行个方便?”

 那年轻和尚摇头说道:“事关寺规,小僧不敢擅自做主。”

 傅少华道:“那么请师父代为通报一声,请觉明大和尚破例…”

 那年轻和尚摇头说道:“施主请谅,小僧不敢,寺规森严,也绝无破例之可能。”

 傅少华道:“师父,我有要事…”

 那年轻和尚道:“施主难道非见主持不可么?”

 傅少华道:“我本来是要见贵寺上一位主持打听一件事的…”

 那年轻和尚道:“什么事?施主请说说看,说不定小僧知道也未可知。”

 傅少华迟疑了一下道:“我打听一个人,此人姓,名不详,是个单身老人,江湖人称他瞎子…”

 那年轻和尚脸色一变道:“施主也是来打听…”

 倏地住口不言,旋即又道:“小僧不知道这个人,小僧的觉明师伯也不知道这个人,敝寺在闭寺期间,施主请回去吧!”

 说完了话,扭头就走。

 傅少华听了话中有因,岂容他走,上一步伸手拦住了他,道:“师父——”

 那年轻和尚转过头来道:“施主,小僧的话你还不明白吗?”

 傅少华道:“请问师父,还有哪一位来过贵寺,打听过瞎子这个人?”

 那年轻和尚道:“小僧并未说过…”

 万令仪突然说道:“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年轻和尚立即住口不言。

 傅少华道:“师父,我二人来此并无恶意。”

 那年轻和尚突然一脸悲愤而激动地说道:“佛门清静地,出家人也与世无争,敝寺上一位主持,已然为此被害,难道还不够么!”

 傅少华身躯一震,道:“怎么说,师父,贵寺那上一位主持是被害…”

 那年轻和尚已然转趋平静,沉默了一下之后缓缓说道:“为敝寺今后安危,主持一再告诫不许张扬,然而小僧一时疏忽说溜了嘴,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有…”

 顿了顿接道:“今天一早寺中弟子有人听见主持房中有争吵之声,有人向主持打听瞎子这个人,主持只说一无所知,无可奉告,争吵了一阵之后,房中寂然无声,寺中弟子未奉主持令谕也不敢冒然进去探视,后来请来了觉明二师伯,再行进去一看,主持已然气绝圆寂…”

 年轻和尚说到这儿,两眼已然含泪,也一脸悲愤之,谁说出家人能斩断七情六

 傅少华道:“这么说主持大和尚是被那人所害?”

 年轻和尚道:“施主若是敝寺弟子,施主会怎么想?”

 傅少华道:“主持大和尚身上可有伤痕?”

 年轻和尚道:“进入禅房之前时,小僧只见觉明师伯一人,主持身上有没有伤痕,也只有他老人家一人知道。”

 傅少华道:“贵寺之中可有人看见那人?”

 年轻和尚道:“敝寺之中见过那人的只有主持一人,可是主持已然圆寂了…”

 缓缓低下头去。

 傅少华沉了一下,双眉忽扬道:“师父,我如今更要见见觉明大和尚了。”

 年轻和尚摇头说道:“施主这话…”

 傅少华道:“事因重大,我要查查那杀害主持大和尚的残凶是谁。”

 年轻和尚道:“施主怎么个查法?”

 傅少华道:“我希望能在贵寺之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年轻和尚道:“可是敝寺在闭寺期间…”

 万令仪道:“和尚怎么这么拘泥,凡事都有个通权达变,找出那杀害主持残凶,为贵寺主持报仇还不好么?”

 年轻和尚看了看傅少华,又看了看万令仪,没说话。

 傅少华道:“师父,我二人来自江湖,但绝无恶意,要是我二人有恶意的话,单凭师父把贵寺这两扇紧闭的正门,一定拦不住我二人的。”

 年轻和尚一点头道:“小僧宁可受罚了,二位请稍候。”

 挑着两只空桶,转身进入了偏门。

 傅少华一双眉锋皱得老深:“没想到事情竟有了这种变化,竟有人比我早来了一步,这会是谁,怎知道云泉古刹这位主持,又这么心狠手辣杀害一个与世无争的年迈出家人?”

 万令仪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道:“我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傅少华道:“我不瞒人,自无不可…”

 接着,他把事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万令仪。

 万令仪静静听毕,一双柳眉扬得老高:“原来是这么回事,事关虎符血令,那的确是事关重大,瞎子这个人我听说过,委实是滑的可以…”目光一凝,道:“想想看,你是跟谁提过这件事!”

 傅少华道:“铁大,商二,我也告诉过令尊万老爷子。”万令仪脸色一变道:“该不会是‘万家帮’的人吧?”

 傅少华道:“令尊仁义过天,那怎么会。”

 万令仪还待再说,云泉古刹那偏门走出一人,是个灰衣芒鞋的中年和尚,他出门一打量,立即双掌合什,躬身问道:“二位施主可是要见敝寺主持?”

 傅少华道:“正是。”

 那中年和尚望着傅少华道:“施主尊姓?”

 傅少华道:“不敢,我姓傅。”

 那中年和尚当后再问一声:“两位施主请跟贫僧来。”

 转身行了进去。

 傅少华道:“有劳师父了。”

 偕同万令仪迈步跟了进去。

 这云泉古刹好大,傅少华、万令仪二人,跟着那中年和尚东弯西拐,穿过大殿,转了好一阵之后,才到了正殿。

 前面那中年和尚突然停在一间禅房之前,回身施礼说道:“主持就在禅房里等候二位施主大驾。”

 傅少华欠了个身道:“不敢,多谢师父了。”

 那禅房里行出一人,是个五旬上下的瘦削老和尚,只见他神情肃穆,眉宇含悲,出门合什:“就是二位施主想见主持?”

 傅少华道:“正是。”

 那瘦削老和尚道:“贫僧觉明,二位施主请到禅房奉茶。”

 傅少华忙道:“原来是主持大和尚当面,在下失敬。”

 抱拳施了一礼。

 觉明老和尚凄然答了一礼道:“不敢当,二位请进。”

 进禅房分宾主落座,小沙弥献上了香茗。

 小沙弥退去之后,觉明老和尚肃容开口道:“两位施主从何而来?”

 傅少华道:“我二人从归绥来。”

 觉明老和尚一双严肃目光,自万令仪脸上掠过,道:“这位女施主是…”傅少华道:“这位是万姑娘。”

 觉明老和尚道:“二位从归绥来;这位女施主姓万,恕老衲直问一句,归绥‘万家帮’万檀越…”

 傅少华道:“万老爷子是万姑娘的令尊。”

 觉明老和尚“哦”地一声,座上合什欠身。

 “原来女施主就是万老檀越的令媛,老衲不知,多有待慢,尚望姑娘宥谅。”

 万令仪含笑答了一礼道:“不敢当,大和尚不必客气,倒是我二人在贵寺闭寺期间打扰,心中真为不安,大和尚破例接见,我也谨此谢过。”

 觉明老和尚道:“姑娘言重了,万老檀越乐善好施,尤其照顾出家人,既然是万姑娘来了,老衲有一句说一句就是,二位要知道什么请下问吧。”万令仪道:“不敢,大和尚言重了。”

 目光掠向傅少华。

 傅少华会意,道:“大和尚可知道杀害上一位主持的残凶是谁么?”

 觉明老和尚道:“这个恕老衲无以作答,老衲闻讯进入禅房探视时,老衲的觉悟师兄已然气绝,老纳并未见着那残凶。”

 傅少华道:“那么觉悟大和尚遗体上可有伤痕?”

 觉明老和尚道:“老衲也曾审视觉悟师兄遗体,浑身上下无一处伤痕。”

 傅少华道:“只怕那残凶是在空道上下的手…”

 万令仪道:“大和尚,觉悟大和尚被害所在,那间禅房之内可遗有什么蛛丝马迹?”

 觉明老和尚目光一扫道:“二位可是一定要找出那残凶?”

 傅少华道:“是的,大和尚,佛门清静,出家人与世无争,觉悟大和尚更是位得道高僧,那残凶一言不合就下煞手,其心狠手辣可见一绝,这种人世所难容。”

 觉明老和尚轻轻一叹道:“出家人轻视生死,以佛家论,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觉悟师兄得能早一天面佛,虽死何憾,老衲倒不希望二位替他报什么仇,雪什么恨,老衲希望二位施主能阻止他再去残害别人。”

 傅少华道:“大和尚的襟令人敬佩。”

 觉明老和尚道:“施主言重了,出家人上乘佛骨,理应如此…”

 顿了顿,接道:“容老衲再问一句,听说施主也要打听瞎子此人?”

 傅少华道:“是的,大和尚可知道此人?”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佛门清静,出家人与世无争,老衲的觉悟师兄已为此杀身,施主不要再问老衲了。”

 傅少华道:“大和尚既这么说,我不敢多问,只请问大和尚一句,大和尚知不知道瞎子这个人?”

 觉明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知道。”

 傅少华道:“大和尚可知道我不远千里来到宝刹,找觉悟大和尚打听瞎子此人是为了什么?”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老衲不知道,出家人与世无争,老衲也不愿知道。”傅少华淡然一笑道:“大和尚,诚然,出家人与世无争,佛门清净地,出家人也不应该介入江湖恩怨中,然而,大和尚,出家人尽管与世无争,却不该昧于大义。”

 觉明老和尚双眉一耸道:“施主怎么说?”

 傅少华道:“大和尚既知道瞎子这个人,就该知道他是个何等样人…”

 觉明老和尚道:“不错,老衲对此人知之颇深。”

 傅少华道:“大和尚,我请问,一件关系着亿万汉族世胄生死存亡的东西落在了瞎子之手,后果如何?”

 觉明老和尚身躯一震,道:“一件关系着亿万汉族世胄生死存亡的东西,施主何指?”

 傅少华道:“大和尚可知道虎符、血令?”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老衲身在佛门,这等江湖事一无所知。”

 傅少华道:“大和尚,这不是恩怨纷争的江湖事,而是…”

 他接着把“虎符”这东西及大用说了一遍。

 听毕,老和尚悚然动容,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施主是为大义奔走,老衲如何相信施主?”

 傅少华道:“大和尚,跟我同来宝刹的,是‘万家帮’帮主万老爷子的令媛万姑娘。”

 觉明老和尚目光一凝,望着万令仪道:“老衲又怎么知道这位确是万老檀越的令媛?”

 万令仪道:“大和尚可是要证据?”

 觉明老和尚道:“事关重大,老衲不得不如此,还请姑娘谅宥。”

 万令仪道:“大和尚言重了,请派人到宝刹外看看,那两匹坐骑上烙的有‘万家帮’标记。”

 觉明老和尚没动,凝望着万令仪道:“姑娘,四年前令尊曾来过云泉古刹…”万令仪道:“据我所知,这云泉古刹家父曾出资修建过,为免寺中僧每赴后山挑水之苦,在云泉古刹东侧也挖了一口井…”

 觉明老和尚霍地站了起来,道:“修葺云泉古刹事人尽皆知,挖井事知道的不多,果然确是万姑娘了,瞎子事容老衲稍后奉告。二位请先随老衲到觉悟师兄遇害禅房看一看,老衲先行带路了。”

 开门当先行了出去。

 觉明老和尚出了待客禅院直往后行去,到了一间贴了封的禅房门口停了下来,道:“这就是觉悟师兄遇害所在。”

 伸手撕下封条,开门行了进去。

 傅少华游目环视这间禅房,只见这间禅房除了一张上铺草席的云外,别无一物。

 只听觉明老和尚道:“老衲佛门中人,不识江湖事,二位请看看吧,看看可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傅少华看了一阵之后,毫无所见,便连个脚印都没有,当即问道:“大和尚,这间禅房可有人打扫过?”

 觉明老和尚微一摇头道:“觉悟师兄遇害之后,老纳就在这间禅房门外贴了封条,寺中弟子一概不许进入。”

 傅少华摇头说道:“大和尚,那残凶颇见高明,未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觉明老和尚道:“这么说施主是无所获了?”

 万令仪突然说道:“大和尚,觉悟老和尚遗体之上真的未见一点伤痕了?”

 觉明老和尚道:“老衲的确没在觉悟师兄遗体之上发现有伤痕。”

 万令仪道:“大和尚,我所说的伤痕并不一定要见血。”

 觉明老和尚道:“姑娘这话…”

 万令仪道:“譬如说,觉悟大和尚遗体之上有没有指痕掌印…”

 觉明老和尚立即摇头说道:“没有,也没有。”

 万令仪道:“大和尚可曾解开觉悟大和尚的僧衣看过?”

 觉明老和尚呆了一呆道:“这倒未曾,莫非姑娘认为…”

 万令仪道:“我只是认为觉悟大和尚遗体上要是有指痕掌印一类的伤痕的话,隔着一层僧衣是看不出来的,觉悟大和尚遗体之上是不是确有指痕掌印一类的伤痕的话,我却不敢断言。”

 觉明老和尚面有难,迟疑着道:“这个还要请二位原谅,佛门弟子的遗体是不能任人观看的。”

 万令仪道:“大和尚的意思是说佛门弟子的遗体,不能任外人观看?”觉明老和尚点头说道:“是的,老衲正是这个意思。”

 万令仪道:“大和尚身的佛门,是不是可以观看?”

 觉明老和尚道:“老衲当然…”

 目光忽地一凝,道:“姑娘的意思,是要老纳再去看看?”

 万令仪道:“是的,我是请大和尚代我两个看看。”

 觉明老和尚道:“这个老衲可以遵命,两位请客房坐坐,老衲这就再去看看。”

 觉明老和尚陪傅少华、万令仪两个到了待客禅房,合什施了一礼,转身去。

 万令仪道:“还请大和尚多拭拭,看仔细些,要是没有一点线索的话,想找那残凶可就难了。”

 觉明老和尚道:“老衲省得。”

 转身出门而去。

 傅少华道:“姑娘以为那残凶会在觉悟大和尚遗体上留下线索么?”

 万令仪道:“以你看呢?”

 傅少华道:“姑娘跟我,都未能在觉悟大和尚遇害禅房之内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万令仪道:“这并不足以表示那残凶如何高明。”

 傅少华道:“愿闻高论。”

 “好说。”万令仪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这么客气!”

 傅少华笑笑,没说话。万令仪道:“那觉悟大和尚是个不会武之人,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对付一个不会武技的年迈老和尚,会留什么蛛丝马迹?”

 “姑娘高明。”傅少华点头说道:“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对付一个不会武技的年迈老和尚,一无反抗,二无挣扎,那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真糊涂了。”

 只听急促步履响动,待客禅房中匆匆忙忙奔进了觉明老和尚。

 傅少华与万令仪忙站起说道:“大和尚可有所见?”

 觉明老和尚老眼睁得老大,着说道:“姑娘没料错,觉悟师兄身上果然有一只掌痕…”

 万令仪双眉一扬,便要问。

 傅少华一摇手道:“大和尚请坐下歇歇再说。”

 觉明老和尚上了年纪的人,想也有点支持不住,依言坐下歇了一阵之后,渐渐转趋平静,道:“老衲察明师兄遇害居然这般激动,看来定静两字功夫难修,老衲下的工夫还不够,倒叫二位见笑了。”

 傅少华道:“大和尚,此人之常情。”

 觉明老和尚目光一扫二人道:“两位施主,老衲遵命解开师兄的僧衣,一眼便看见一只掌痕…”

 万令仪道:“大和尚,那掌痕在什么部位?”

 觉明老和尚道:“正在心口之上。”

 万令仪双眉一扬道:“好狠的手法,那么觉悟大和尚是被这一掌震断了心脉…”

 觉明老和尚道:“那只掌痕十分清晰,而且整整齐齐宛如印上去一般。”

 万令仪道:“这表示那残凶功力深厚,掌上下过多年的苦功…”

 接问道:“大和尚,这掌痕是什么颜色?”

 觉明老和尚道:“呈乌黑。”

 万令仪道:“可有浮肿?”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没有,这掌痕似乎在皮之间。”

 万令仪道:“那是‘铁砂掌’一类的掌上功夫,江湖上擅这种掌功的不多…”

 忽然转望傅少华道:“我信口开河,倒忘了另有行家在座,我说的对么?”

 傅少华道:“姑娘见多识广,蕴极丰,尤其家学渊源,我只有两字佩服。”

 万令仪道:“事关重大,错不得,只一错不但会南辕北辙,而且很可能冤枉无辜,你可别…”

 傅少华道:“事实上姑娘说的没有错,极为正确。”

 万令仪转望觉明老和尚道:“大和尚,照那掌痕看,那残凶是男是女?”

 觉明老和尚道:“以老衲看,那是只男人手掌。”

 万令仪道:“手掌是胖是瘦?”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不胖不瘦,可惜修身…”

 万令仪道:“这么说那残凶不可能是个彪形大汉,也不可能是个瘦瘦小小的矮个子…”

 “对了,”觉明老和尚突然说道:“老衲险些忘了,那是只左掌!”

 万令仪“哦”地一声道:“那就不怎么难找了,江湖惯用左手的不多,而左掌上练有铁砂掌一类掌功的更少…”

 话声至此,她神色忽然一怔,也只是那么一怔,刹那间又恢复正常,望着觉明老和尚道:“大和尚可曾发现别的伤痕?”

 觉明老和尚呆了一呆,旋即赧然说道:“不瞒两位施主说,老衲一看见这只掌痕马上就跑了回来,根本就没顾得再看别处。”

 傅少华道:“心坎要害上一掌,心脉寸断,已足致命,别处应该不会再有伤痕了。”

 万令仪道:“说的是,有这么一只掌痕也应该够了,现在请大和尚谈谈那瞎子吧!”

 觉明老和尚道:“万姑娘,凭那只掌痕就能找出那残凶么?”

 万令仪道:“这只手掌颇为特殊,我刚才说过,江湖上惯用左手的不多,左手上练有铁砂掌一类掌功的更属少见,凭这一点,要找那残凶不难。”

 觉明老和尚点了点头道:“但愿两位能很快地找到此人,以免他仗着一身武技再伤别人…”

 顿了顿,接道:“两位是要知道瞎子的下落?”

 傅少华道:“是的,大和尚。”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两位若要问瞎子的下落,老衲无可奉告,据老衲所知,此人行踪飘忽,居无定所,不过老朽可以告诉二位一个去处,二位也许在那儿可以找到他,至少可以在那儿打听出他的下落…”万令仪忍不住问道:“大和尚,那是什么地方?”

 觉明老和尚道:“崂山之上有座‘太清宫’…”

 万令仪道:“道观?”“正是。”觉明老和尚道:“崂山之上的道观以‘太清’、‘上清’、‘太平’为最,这三宫之中又以‘太清官’规模最为宏大,地位也凌驾于‘上清’、‘太平’之上,‘太清宫’里寄居一位重病身的姑娘…”万令仪道:“姑娘?”觉明老和尚道:“这位姑娘便是瞎子的独生爱女。”

 傅少华跟万令仪听得双双一怔,万令仪道:“怎么,瞎子还有个女儿?”

 觉明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道:“提起来,瞎子的身世与遭遇,倒也颇为悲惨可怜,老衲的觉悟师兄幼时跟瞎子比邻而居,据觉悟师兄说,瞎子小时候情就怪异异常,而且喜欢偷窃,村子里的人没有不讨厌他的,也都不许自己的儿女跟他为伍,唯独老衲这位觉悟师兄待他非常好,后来,瞎子为村人不容,被赶了出去,从那时候起,村子里便安宁了,可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瞎子突然回来…”

 万令仪道:“只怕是学了一身武艺回来要发狠了。”

 觉明老和尚轻轻一叹道:“何止是学了一身武艺回来,他是纠众而来,俨然首领地带着一帮贼寇进了村子,又何止发狠,他杀尽了全村老弱妇孺,仅留老衲那觉悟师兄一家…”万令仪道:“这瞎子好狠,好毒竦。”

 觉明老和尚道:“自此以后他便率领着那帮寇匪横行于江湖之上,烧杀劫掠无所不为,百姓恨之入骨,官府为之侧目,一晃十年,他罪行如山,神人共愤,也许是报应,三十岁那年他突然得了眼疾,就此瞎了两眼…”万令仪道:“报应未免太轻了些。”

 “不然,姑娘。”觉明老和尚微一摇头道:“他那帮徒众背叛了他,将他那多年劫掠所得朋分而散,接着他那位抢来的寨夫人产后身故,给他留下一个女儿,这唯一的骨却又天生残疾,空有四肢,不能动弹…”万令仪道:“这报应该报应在瞎子一人身上。”

 觉明老和尚道:“瞎子他却恍悟冥冥中自有报应,从此洗面革心,消声匿迹,一心扶养这天生残疾的爱女,瞎子对他这个女儿爱如性命,曾遍访天下名医,不惜跪求灵药,然而这种天生的残疾却无一人能医,据老衲所知,瞎子至今犹在奔走求医中。”

 万令仪道:“大和尚,他为什么把他那爱女寄放在崂山‘太清宫’里?”

 觉明老和尚道:“他那爱女已长大成人,瞎子要四处奔走,带着不方便…”

 万令仪道:“我的意思是说,觉悟大和尚既是他的儿伴,他为什么不把他那爱女寄放在云泉古刹…”

 觉明老和尚道:“姑娘有所不知,三年前瞎子携着他那爱女曾上云泉古刹求老衲那觉悟师兄收留,为老衲那觉悟师兄一口拒绝…”

 万令仪道:“大和尚,这又为什么?”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这个老衲就不清楚了,当该不是为瞎子一身罪行,瞎子个人罪行满天与他那后代何辜,再说瞎子已洗面革心,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出家人说,也断无不收留他那爱女的道理。”万令仪道:“大和尚说那瞎子已洗面革心,重新做人?”

 觉明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敢打诳语,更不敢代人掩过饰非,这是实情。”

 万令仪道:“可是江湖上人人都说瞎子此人心狠手辣…”

 觉明老和尚道:“那恐怕是指他当年,即使是指他如今,他也有不得已之处。”

 万令仪道:“他有什么不得已之处?”

 觉明老和尚道:“据老衲所知,有些人听信他当年劫掠所得的藏于某处,在贪婪两字的驱使下到处寻找他他说出那当年劫掠所得的所在,瞎子不为他自己,也得为他那沉病身,不能行动的爱女着想,只有下杀手以儆贪婪…”

 傅少华道:“要是这样的话,倒是情有可原,江湖事是这样,有些事单凭舌是无法解决的,利熏心,在贪婪两字的驱使下,有的人能变成痴狂,毫无理智可言,而且行事不择手段,这种人少几个也好。”

 万令仪道:“大和尚,难道就没有人找上崂山么?”

 觉明老和尚道:“万姑娘是说以他那爱女威胁,迫他说出那些当年劫掠而得的所在?”

 万令仪道:“是的。”

 觉明老和尚道:“姑娘有所不知,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瞎子本人,老衲跟老衲的觉悟师兄,还有那崂山之上的那些道人家全真,即使有外人知道.崂山道家全真人人能武,据说皆得‘长真人’邱处机真传,哪一个大胆的敢轻上崂山?”

 万令仪道:“却不知崂山那些道家全真怎么肯收留瞎子的女儿?”

 觉明老和尚道:“这个老衲就不清楚了。”

 万令仪道:“这么说只要上崂山便可以找到瞎子,至少也可以打听出他的下落。”

 觉明老和尚道:“据老衲所知,瞎子不论有无求得灵药,每半年必上一次崂山,老衲只能告诉这么一个去处,是不是能上得崂山,是不是能见着那位姑娘,那还在二位。”

 万令仪道:“大和尚是说崂山那些道家全真会阻拦?”

 觉明老和尚道:“这是必然的,倘若受人之托是老衲,老衲也会拦人。”

 傅少华点头说道:“大和尚说的是,我蒙指点,我二人很是感激。”

 觉明老和尚道:“施主无须客气,若是二位能籍老衲之力找到瞎子,要回那半张血令,解救生民于水火之中,老衲也算为我汉族世胄尽一心力,不枉此生了…”

 微一摇头道:“只是老衲想不通瞎子他要那半张血令何用?”

 傅少华道:“这个等找到他之后也就明白了。”

 觉明老和尚道:“二位若是找到瞎子,也请二位看在那位可怜的姑娘份上,念他已放下屠刀,洗面革心…”

 傅少华道:“大和尚只管放心…”

 觉明老和尚道:“觉悟是老衲的师兄,瞎子是觉悟的儿伴,算来老衲跟瞎子之间也称得上渊源,老衲在此先向二位致谢了。”

 站起来欠身施了一礼。

 傅少华、万令仪连忙双双站起答了一礼。

 万令仪看了傅少华一眼道:“咱们该告辞了。”

 傅少华道:“说得是,打扰好一阵了,大和尚破例接见,慨然相助,受指点之情,我二人在此一并致谢了。”

 抱拳欠身施了一礼。

 觉明老和尚连忙又答一礼,将客送出了待客禅房。

 行走间,经过大殿,傅少华一眼瞥见那挑水年轻和尚跪在佛前,他心里明白,当即说道:“大和尚可容我代这位师父求个情?”

 觉明老和尚摇头说道:“施主原谅,该罚的罚,该见的见,老衲可说是已情法兼顾了。”

 傅少华道:“大和尚,我好生不安,那位师父处请代我致个意。”

 觉明老和尚道:“施主放心,这个老衲做得到。”

 傅少华道:“我二人探望大和尚事,也请大和尚密而勿宣。”

 觉明老和尚道:“施主放心,老衲不会给这佛门净地再惹麻烦的。”傅少华抱拳施了一礼偕同万令仪往前行去。

 觉明老和尚送客送出了偏门。

 双骑并辔,傅少华、万令仪两人并骑驰下了元宝山!

 马下元玉山傅少华道:“时候不算早了,没想到在云泉古刹有这么一阵耽搁,不知道在上灯以前是不是能赶到归绥。”

 万令仪道:“咱们在云泉古刹耽搁得太久了,上灯之前恐怕赶不到归绥,何必急着赶回去呢?”

 傅少华道:“姑娘,我在‘万家帮’做客。”

 万令仪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做客就不能办私事了么?”

 傅少华微微一笑道:“有姑娘这位帮主干金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万令仪双眉微扬道:“我不希望你把我当什么帮主千金。”

 傅少华“哦”地一声道:“那为什么?‘万家帮’实力雄厚,声威远震,江湖尊仰,虏贼侧目,万老爷子仁义过天,雄才大略老英雄一个,做‘万家帮’帮主的千金,有什么不好?”

 万令仪瞟了他一眼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傅少华道:“我知道什么?”

 万令仪轻哼一声道:“跟你跑这一趟张家口,我自认对你多认识了一层,可没想到你是个会玩虚假,装糊涂的人。”

 傅少华淡然一笑道:“姑娘错怪我了,二十多年来,傅少华还没有跟谁玩过虚假。”

 万令仪道:“我不信铁叔跟商二叔没跟你说什么。”

 傅少华道:“姑娘,铁大心里从不放这种事的。”

 万令仪道:“商叔却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人。”

 傅少华道:“我在‘万家帮’做客,姑娘不提,我不好告诉姑娘说商二对我说了些什么。”

 万令仪沉默了一下道:“那么是我的不是,我道歉。”

 傅少华道:“姑娘言重了。”

 万令仪道:“商叔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傅少华道:“不外万家的家务事,希望姑娘别在意,也别怪商二。”

 万令仪摇头说道:“我不会的,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万家帮’这么多人,我只跟外来的铁叔、商叔他二位谈得来,也只有他二位说的我才听得进去…”

 傅少华道:“我感同身受,谢谢姑娘。”

 万令仪摇头说道:“别跟我客气,我不跟你客气,希望你也别跟我客气。”

 顿了顿道:“我只能这么说一句,万家不幸。”

 “姑娘,”傅少华道:“错不在令尊。”

 万令仪道:“他对我娘和我两个,还不够了么,我身为人女,懂四字逆来顺受,也懂那一个孝字,可是他该对我娘那个样子?我只为我娘不平。”傅少华道:“姑娘,令尊也自有明白那一天的。”

 “明白,”万令仪冷笑一声道:“难了,为人做事,亲君子,远小人,这是谁都知道的,尤其是一个领袖一方的在上者,他要是亲小人,远君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不修无以齐家,家不齐无以治国,我爹身侧尽是小人,让人不能不但心‘万家帮’的将来。”

 傅少华暗暗敬佩不已,心想:此女有眼光,有见地,的确愧煞须眉,不同于一般庸俗脂粉…

 口中却道:“姑娘言之过重了。”

 万令仪目光一凝,道:“言之过重,这是你心里的话么?”

 傅少华没说话。

 “我知道,”万令仪道:“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是不便说什么的,你是个局外人,不是在‘万家帮’做客,你也不会来戏我。”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

 万令仪沉默了一下,话锋忽转,道:“你对云泉古刹里这件事,作何看法?”

 傅少华道:“话由我口中说出,因而为觉悟大和尚带来杀身之祸,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我引以为咎…”

 万令仪道:“你确认那残凶是从你嘴里获知…”

 “姑娘,”傅少华截口说道:“事实上当瞎子只对我一人言及‘云泉古刹’那位主持和尚。”

 万令仪道:“这件事你也只对铁叔、商叔还有我爹提过?”

 傅少华道:“是的,姑娘。”

 万令仪道:“没有别人了么?”

 傅少华道:“姑娘这话…”

 万令仪道:“你跟我爹提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傅少华道:“待客大厅里。”

 万令仪道:“当时还有哪些人在座?”

 傅少华道:“除了令尊万老爷子跟铁大、商二以外,还有贵帮的总护法‘八臂玉哪咤’,五位堂主以及令尊的四位护卫。”

 万令仪那如花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抹异色,道:“这种事不是铁叔、商叔所为,他二位不是那种人,万家帮里小人不少,我倒要查一查,他们哪个这般心狠手辣,这么卑鄙。”

 傅少华道:“姑娘,事关重大,无证无据…”

 万令仪道:“证据已经够了,残凶惯用左掌,左掌之上练有歹毒霸道的铁砂掌功,这就是确切而有力的证据。”

 傅少华道:“姑娘,贵帮之中有惯用左掌,而左掌之上又练有铁砂掌功的人么?”

 万令仪微一摇头道:“我还不知道这个,待我查一查。”

 傅少华道:“这种事只宜暗中查访,在没找到那惯用左掌,左掌上又练有铁砂掌功的人之前且不可张扬,更不可惊动令尊,就是找到那惯用左掌,左掌上又练有铁砂掌功的人,也应该慎重处理,多方求证,因为不一定那惯用左掌,左掌上又练有铁砂掌功的只他一个,也因为事关贵帮声誉。”万令仪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傅少华没说话。

 两人驱骑驰抵归绥的时候,已经是戌亥之

 万令仪迳自返回后院,铁大、商二客舍双双候驾多时,他两个把傅少华接进客舍落了座后,铁大忍不住头一个开了口:“怎么样,少爷,见着云泉古刹那主持和尚了么?”

 傅少华望着他道:“万老爷子那儿代我打过招呼了么?”

 商二播嘴说道:“说过了,万老爷子表现得热心,还直埋怨我为什么不派几个人跟您去。”

 傅少华道:“‘万家帮’里已经有人先找觉悟了。”

 铁大一怔道:“少爷,您这话…”

 商二目光人,道:“怎么,少爷,出事了?”

 傅少华道:“你两个知不知道,万家帮里何人惯用左掌?”

 铁大、商二齐声说道:“‘八臂玉哪咤’任天威。”

 傅少华道:“任天威那只左掌之上可练有铁砂掌功?”

 铁大道:“没错,那是他的看家本事。”

 商二道:“我两个自到‘万家帮’以来,也见他过一回,歹毒,霸道,威力惊人。”

 傅少华双眉抖轩,道:“这就是了!”

 接着,他把“云泉古刹”的所遇说了一遍。

 傅少华刚说完话,铁大就霍地站了起来。

 商二暗里伸手,一把按住了他:“哪里去?铁老大。”

 “哪里去!”铁大冷笑一声道:“问得好,你说我哪儿去,难道我去谢谢他么?”

 商二道:“‘万家帮’里只有帮主,你算哪头蒜。”

 铁大道:“那么我找万老爷子去。”

 商二道:“你找得着么?”

 铁大道:“我找不着,少爷该找得着。”

 商二道:“少爷要能去还等你说么?”

 铁大呆了一呆道:“少爷怎么不能去?”

 商二道:“第一,少爷是在‘万家帮’做客,第二,虎符是无主之物,人人都能上一手,人家只不过捷足先登,着了先鞭,有什么不可以?”

 铁大叫道:“这么说,他还有理罗?”

 傅少华道:“铁大,事实如此。”

 傅少华这么说,铁大还是愤愤地道:“那…那他也不该心这么狠,手这么辣,杀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老和尚呀。”

 商二道:“这固然是他的不是,可是他任天威头上还有位帮主。”

 铁大哑口无言,但旋又说道:“瞧你这么说,难道就罢了不成?”

 商二道:“谁说罢了,你慌什么?你别担这门子心,自有人代咱们出头。”

 铁大大惑不解地说道:“自有人代咱们出头,谁?”

 商二道:“万姑娘万令仪。”

 铁大一怔,道:“万姑娘,她知道么?”

 商二道:“她怎么不知道?人家不会跟你一样糊涂。”

 铁大道:“那她怎么不告诉少爷,没听少爷说么?她说她不知道,待查查看。”

 商二道:“说你直你就是直,人家凭什么告诉少爷,有这义务么,人是人家‘万家帮’的,人家要自己处置,这也就是少爷不好说话的原因所在,你明白了么?俗语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要是你是‘万家帮’的人,你会把任天威抬出来么?”

 铁大没话说了,没话他找话,道:“好,算你机灵,你有理,我笨,成不?”

 商二道:“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铁大道:“别自夸了,你说——”

 “说什么?”商二道:“坐下歇着吧,咱们先冷眼旁观,可也不能不闻不问,且让万姑娘去整他,必要时少爷自会出面…”

 铁大道:“少爷,是这样的么?”

 傅少华淡然一笑道:“只怕后头已经闹起来了…”

 轻轻一叹道:“万姑娘有远见,这样搅下去我看‘万家帮’的将来,实在教万姑娘担心。”

 铁大道:“咱们不该去凑凑热闹么?”

 商二道:“废话,咱们要能去凑凑这场热闹,我还拦你干什么。”

 铁大霍地转过脸来道:“商二,你要明白,万姑娘只一个人。”

 商二道:“这个我比你清楚,可是这种事,以万老爷子的为人,他不会徇私护短的。”

 铁大道:“商二,论智,我远不及你,可是这件事你要弄明白,任天威是万老爷子跟前的大红人,万老爷子对他十分倚重,十分相信,就算万老爷明知是任天威干的,只怕他也不会拿任天威怎么样。要知道他绝不会为一个年迈老和尚坏他一条臂膀的。”

 商二道:“你既然明白这道理,这件事就好办了,虎符、血令无主之物,人人抢夺,谁都可以据为已有,任天威是‘万家帮’的人,连万老爷子都不愿责难他,咱们怎么好说什么?”

 铁大浓眉一耸道:“照你这么说就罢了?”

 商二摇头说道:“倒不是罢了,少爷要追回血令交给那个人,怎么能就此罢手,要看事情发展,咱们只能在最适当的时机手。”

 铁大道:“那么你说,什么时候才叫适当的时机?”

 商二道:“到了能手的时候,就是适当的时机到了。”

 铁大一拍桌子道:“废话…”

 傅少华道:“铁大,商二说的是理。”

 傅少华开了口,铁大就不便发作,不便再说什么了,立即闭上了嘴。

 只听商二道:“铁老大,你耐着子等些时候,只要到了适当的时机,我马上告诉你,让你头一个手,行不?”

 铁大冷哼一声道:“要到了你所说那适当时机,只怕就晚了。”

 商二道:“晚了你找我,唯我是问就是。”

 “找你我能把你怎么样?多少年的弟兄,我能咬你一口,我能吃了你?”

 商二道:“既然是多少年的弟兄,你还信不过我么,我什么时候干错过事儿?”

 铁大冷冷道:“以往你是没办错过事,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头一件。”

 商二双眉一皱,方待再说。

 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后院方向传了过来,那人走得很急,像是从后院里跑出来的一般。

 商二一凝神道:“是万姑娘。”

 傅少华道:“怎么知道?”

 商二道:“听了多少年了,只要是常进出万家大院的,我一听就知道是谁。”

 铁大一声没吭,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只听铁大在外头说道:“姑娘,哪儿去?”

 商二看了傅少华一眼,低低说道:“怎么样,少爷。”

 遂听姑娘万令仪话声从外头响起:“是铁叔?不上哪儿,随便走走。”

 铁大道:“这么晚了…”

 姑娘万令仪道:“不碍事,我马上就回来,铁叔忘了,我是个夜猫子。”

 最后一句带着笑,但任何人一听就可听出那笑声太过勉强,是挤出来的。

 接着,步履声远去了。

 铁大走了进来,商二望着他道:“怎么样,铁老大,你能管么?人家不愿意咱们手,要不然她就进来说话了。”

 铁大浓眉双锁,望着傅少华道:“少爷,以我看他们爷儿俩是闹僵了。”

 傅少华像没听见,没说话,看神色,他像是在凝神听些什么。

 商二看出来了,忙道:“少爷,怎么了?”

 傅少华道:“后院有人翻墙出去了,不知道是谁…”

 抬眼望向铁大道:“你去暗中跟着万姑娘…”

 铁大两眼一睁道:“您放心,万姑娘只有一点差错,您唯我是问。”

 一阵旋风般扑了出去。

 傅少华眉锋微微一皱,抬眼望向商二道:“你往后头去跟那个人,看看是谁,看他干什么去了。”

 商二没说话,站起来走了出去。

 傅少华跟着站起,抬手熄了桌上的灯,迈步走出了客舍。

 傅少华出了客舍,直向后院走去,-到了后院门他停了步,后院住有万老爷子的内眷,就是万家帮中的人,也不许随便进出,更何况他这个外人。

 傅少华刚停了步,从他身后不远处暗隅里走出一人,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穿一身黑色褂,高高的鼻子,深眶小眼,走起路来步子很轻。

 傅少华瞥见那人,似乎茫然无措。

 那中年汉子走近,轻轻地咳了一声。

 傅少华似乎这才发觉身后来了人,立刻转回了身。

 那中年汉子跟进一步,哈着笑问道:“是傅少主?”

 傅少华道:“不敢,尊驾是…”

 那中年汉子道:“霍大中…”

 傅少华立即说道:“霍总管,失敬。”

 霍大中忙道:“不敢,您好说,您…有什么事吗?”

 傅少华道:“霍总管来得正好,请为我通报一声,我要见万老爷子。”霍大中迟疑了一下道:“只怕老爷子已经安歇了,我去瞧瞧去。”

 话落,转身要走。

 傅少华何许人,这话焉能不懂,当即说道:“霍总管,那就不必了,万老爷子既然安歇了,我不敢惊动,霍总管请忙吧。”

 他略一提气,转身要走。

 突然,后院夜里传来一个清脆异常的娇媚声:“大中,是谁呀?”

 霍大中忙一欠身,高声应道:“禀夫人,‘铁骑会’的傅少主要见老爷子。”

 只听那清脆话声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咱们‘万家帮’的贵客,请傅少主进来吧。”

 霍大中答应一声,立即转过身来道:“傅少主,我家夫人有请。”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有劳了。”

 迈步行进后院。

 霍大中带路,踏着夜往前走,傅少华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只见万家大院,这后院也很大,几点明灭灯光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夜有一种蒙的美。

 那朱栏小桥旁的一座八角小亭里,坐着一人,借着昏黄的月看,雪白一个人影儿,一颗乌云首,一副无限美好的身材,是个女子,傅少华迟疑了。

 霍大中称夫人,他原以为是大夫人,姑娘万令仪的生身之母,万老爷子也必在,岂料看人影儿,那竟是个年轻女子,而且是一个人,要不是万令仪已经出去了,他定然以为亭中女子是万令仪。

 迟疑归迟疑,可是他已经进来了,总不能在这时候转身走回去。

 转眼间到了那座朱栏碧瓦的小亭前,霍大中亭外一躬恭声说道:“禀夫人,傅少主到了。”

 傅少华借着昏暗月光打量亭中女子,看上去,她二十多近三十年纪,柳眉凤眼,薄薄的两片樱,那一双凤眼,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简直就像一泓秋水,而且很深,能没人顶,那两片樱,也显得特别滋润,像包着水,一碰就破。她那体,丰腴玲珑,肤像凝脂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热力,几乎是无远弗及,她不但美,而且娇媚,她的美不下姑娘万令仪,可是那人的成风韵以及那股子娇媚却是万令仪所没有的,可以说是造物主的杰作。

 这断断不会是万老爷子的大夫人。

 万老爷子有这么一位二夫人,难怪她能争权夺宠,轻易地当了家,主了事,难怪万家大院这后院里会成为“男人之地”了。

 她,斜倚在一排朱拦上,模样儿有点娇慵,她秋波微转,很快地打量了傅少华一眼,开了口,话声比刚才还要娇媚:“请进来坐。”

 傅少华微一欠身,迈步进了小亭,万二夫人轻抬玉腕向着亭外扬了一扬,霍大中躬身而退。

 那双圆润、欺雪赛霜的皓腕转向傅少华招一招:“请坐呀,傅少主。”

 傅少华谢了一声坐了下去。

 万二夫人轻轻看了傅少华一眼,未语先笑:“我还当傅少华是怎么一个人儿呢?原来是这么俊的公子哥儿哟!”

 傅少华像没听见,淡然说道:“夫人,万老爷子安歇了?”

 万二夫人轻轻“嗯”了一声,那尾音令人心动神驰。

 “他一向睡得早,上了年纪的人了,比不得咱们年轻人。您瞧,多么美的夜,想让他陪着聊聊都不行,起初孤伶伶的一个人儿,好蹩扭,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其实不习惯又有怎么办,谁叫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您说是不?”

 傅少华道:“我还以为万老爷子也在这儿——”

 万二夫人凤眼一睁,含笑说道:“大中不是告诉您了么,他安歇了。”

 傅少华道:“是的,霍总官告诉我了,后来夫人召唤,我以为万老爷子也在这儿。”

 万二夫人含笑微微说道:“不会的,‘万家帮’的人,不会说虚假的,再说对您,他们也没这个胆,我们老爷子一向教他们以一个诚字待人。”

 傅少华道:“万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您,”万二夫人娇笑说道:“说说有什么要紧,说过了也就算了,我这个人一向不会往心里放事,希望傅少主也别往心里放。”

 傅少华道:“万夫人言重了,我不敢。”

 万二夫人目光一凝,那两道目光能熔钢。

 “傅少主要见我们老爷子,有什么事?”

 傅少华道:“我今天一大早出去,当时万老爷子又不在,我没有廪告万老爷子一声,现在我回来了,身在‘万家帮’做客,我以为该来报告万老爷子一声。”

 万二夫人笑了,好娇,好媚。

 “傅少主可真懂礼,真多礼呀!”

 傅少华道:“懂礼,我不敢当,多礼那是应该的。”

 万二夫人道:“俗语说得好,礼多人不怪,其实,铁、商二位在‘万家帮’呆了多少年,老爷了待他二位如兄如弟,您来了,‘万家帮’也没有把您当外人。”

 傅少华道:“万老爷子对铁大跟商二的礼遇,我感同身受,万老爷子以一家人待我,我也很感激。”

 “瞧您,”万二夫人柳眉一皱,好不动人:“干什么这么客气啊,我不是要您讨好的哟。”

 傅少华道:“万夫人,我说的是实话。”

 万二夫人道:“我这个人更不会说假,其实,唉,您不是外人,对您说说也不要紧,‘万家帮’与往日可大小相同了,变得让人担心,不但家里头上下不和,你猜忌我,我妒嫉你的,就在帮里头也是一样…”

 微微一笑,道:“您可别笑我多嘴,我是个女人家,除了嘴上说说之外,别的也没有办法,老爷子是我的恩人,他创业不易,‘万家帮’有今天这等声势,那都是拿血汗换来的,‘万家帮’上上下下这么多弟兄,我也不能眼看着它这么变下去,所以我也不得不说——”

 傅少华道:“万夫人尽管请说就是。”

 万夫夫人摇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归究底一句话,‘万家帮’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尤其这一两天,变得让人担心——”

 这些话,弦外之音,傅少华当然听得出来,他只淡然一笑道:“万夫人,这都是人为的。”

 “是啊。”万二夫人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就找不出来原因在谁。”

 傅少华没说话。

 万二夫人目光一凝道:“傅少主不是外人,能不能帮个忙?”

 傅少华道:“万夫人要我帮什么忙?”

 万夫人道:“别让‘万家帮’再这么变下去,‘万家帮’要是再这么变下去,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傅少华道:“万夫人,我年轻识浅,且德薄能鲜,万老爷子雄才大略,又有夫人这么一位贤内助,应该…”

 “傅少主,”万二夫人道:“这不是客气的话,您可别客气。”

 傅少华道:“我说的是实在话,万老爷子待我如一家人,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会为‘万家帮’竭尽棉薄的。”

 万二夫人还待再说。

 傅少华忽然站了起来道:“夜半更深,不敢多打扰,我告退了。”

 万二夫人忙跟着站起,道:“傅少主难得进后院来,今夜月又这么好,多坐会儿嘛。”

 傅少华道:“谢谢夫人,我不坐了。”

 他转身要走。

 万二夫人伸手一拦道:“傅少主请留一步,我还有话说。”

 傅少华转回身来道:“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万二夫人那娇媚的笑容已经收敛了,如今那张吹弹破,美无双的娇靥上的表情有点儿冷,她说:“傅少主,我是个女人家,话有不当的地方,还要请您大度包涵!”

 傅少华道:“好说,万夫人有话只管说就是。”

 万二夫人道:“傅少主,我们令仪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们老爷子这么大把年纪,也只这么一个女儿,我请傅少主高抬贵手放过她,别再让她在自己家里兴风作了,傅少主你是个聪明人,谅必不用我多说…”傅少华扬起了眉,淡然一笑道:“万夫人,看在万老爷子的份上,我不计较,谢谢指教。”

 转身出亭而去,连头都没回。

 万二夫人那人的香边,浮现一丝笑意,冰冷。

 傅少华回到了客舍里,铁大跟商二还没有回来,他点上了灯,坐在沿上想了一阵,突然摇头笑道:“好厉害的万二夫人,可惜你碰上的是我!”话声至此,忽然停住,抬眼向外。

 转眼间外头快步进来个人,是商二,他进客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头一抬,目光一凝,道:“您猜是谁?”

 傅少华道:“任天威。”

 商二以食指着嘴,悄声道:“就是那小子,少爷,我看这小子有问题。”

 傅少华很平静,道:“说给我听听。”

 商二道:“我从前院翻墙出去,什么也没瞧见,我没敢停,马上拐往后去,好快,那小子已出了五十丈开外,我缀上他了…”

 顿了顿,接道:“那小子鬼鬼崇崇的在一家‘西庄’,您知道什么叫‘西庄’…”

 傅少华道:“归化蒙人专营新疆买卖的,谓之‘西庄’,每年九月到翌年三月,骆驼成队往来。计自归化到奇台,凡五千余里,行七十余,往来运输茶砖、皮、葡萄、药材、棉花等货,每队凡七十头到百头不等,骆驼之声顺风可闻数里,极为壮观,为外特有之风光。”

 商二微一点头道:“您见多识广,罗渊博,那我就不用多解释了!”顿了顿,接道:“那小子进了一家‘西庄’,没多久,那家‘西庄’里出来一个汉子,短小悍,是个蒙古人,跨上匹骆驼一溜烟儿没了影儿,过没一会儿,那小子出来了,先探头探脑瞧了一阵,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到了万家大院翻墙进了后院,我便又跟进去,在墙头躲在暗处一看,您猜怎么着,那小子正嘻嘻哈哈地跟二夫人说话呢!”

 傅少华道:“可曾听见说了些什么?”

 商二摇头说道:“话声很低,我没敢进,听不见。”

 傅少华道:“他不知道后头有人缀着了。”

 “少爷,”商二笑笑说道:“那小子,论机灵,在‘万家帮’里头一个,可上他就怕我。”

 傅少华没说话,神色之间仍很平静,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看呢?”

 商二道:“恐怕您已经有所得了。”

 傅少华道:“我听听你的看法。”

 商二沉默了一下道:“少爷,我不敢缺这个德,可是我看这小子跟那位…之间,有点不大对劲儿!”

 傅少华道:“何以见得?”

 商二道:“两个人之间嘻嘻哈哈的。”

 傅少华道:“万老爷子对他甚为倚重,视他如亲兄弟,一天到晚见面,了,而且也算得上叔嫂…”

 商二摇头说道:“不是那么回事儿,少爷,怎么说一个是帮主的二夫人,一个是‘万家帮’的总护法,两个人之间不该没一点距离。我看他两个说话时的神态,已经超越了这种应有的距离。”

 傅少华道:“你别忘了,万老爷子也在后院里。”

 商二呆了一呆道:“对了,他们两总不能说没一点顾忌!”

 傅少华道:“先把这搁下,说说那家‘西庄’。”

 商二道:“以我看那小子背着人在干些什么勾当,可是到底是什么勾当,我就不敢说了。”

 傅少华道:“那家‘西庄’在什么地方?”

 商二道:“怎么?您想…”傅少华道:“我还没决定。”

 商二道:“就在小召街上。”

 蒙人崇信喇嘛教,归绥境内以喇嘛庙为主,当清代一统治蒙人多利用宗教为手段,所以不惜巨资以建筑雄伟的寺庙,就像“锡探图召”即在康熙亲征外蒙归来,道驻跸绥远城时所建,雕梁画栋,颇为雄伟,中建大雄宝殿,黄瓦朱栋,飞檐狼牙,殿中四壁满绘佛图,正中在金色大佛像前,有一铜雕的小方城,内供铸佛像,其玲珑妙,令人叹为观止,再为前班禅之宝座,喇嘛诵经处可容数百人,寺内藏经很多,均以藏文印成。除“锡探图召”外,以“大召”最为有名“大召”在大召街周围达四里许,蒙语说“依克”依克即大画,所以汉称“大召”

 “小召”又叫“崇福寺”喇语称“冷召”在小召街,虽称“小召”但寺内之建筑富丽,碧砖绿瓦,实不下于“大召”建于康熙三十六年,为康熙亲征准噶尔凯旋驻跸之地,寺内藏有康熙所遗之弓矢甲胄。

 傅少华道:“小召街,你看见那蒙古汉子骑骆驼往哪儿去了?”

 商二道:“我只盯着那小子,没怎么留意,好像是往‘小召’方向去了。”

 傅少华眉锋一皱,沉了片刻之后道:“我告诉你件事…”

 接着他把后院见到万二夫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商二细眉一扬道:“这不是太过分了,我还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呢,还好,铁大不在,要不然他非翻脸不可。”

 傅少华道:“只不过这是万老爷子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商二道:“以我看不会是万老爷子的意思,万老爷子这个人在她面前似嫌软了些,可是对外很硬,再说一个大男人家怎么着也会顺着点儿!”傅少华道:“只要不是万老爷子的意思,那就好办。”

 商二道:“现在不是万老爷子的意思,怕只怕过不多久也就变成万老爷子的意思了。”

 傅少华微微点头说道:“你这话我懂,我不会等到那时候的。”

 “少爷,”商二道:“您打算怎么办,是走是闪?”

 傅少华道:“万二夫人说得好,老爷子创帮不易,‘万家帮’能有今天这等声威,也全是拿血汗换来的。”

 商二道:“这么说您是管了?”

 傅少华道:“我可以什么都不为,可是我得冲着他待你两个不薄,这个人情,‘铁骑会’得还。”

 商二道:“那么,您打算从哪儿下手?”

 傅少华一凝神道:“铁大回来了。”

 果然,转眼工夫,铁大大步进了客舍,道:“少爷,万姑娘回来了。”

 傅少华道:“拦住她,请她进来坐坐。”

 商二看傅少华一眼,没说话。

 铁大诧异地也看了傅少华一眼,可是没问,转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步履响动,直奔客舍。

 傅少华站了起来。

 姑娘万令仪在前,铁大在后,走进了客舍。

 姑娘万令仪还是出远门那身打扮,她连衣裳都没换。

 傅少华含笑说道:“姑娘回来了?”

 万令仪美目盼兮,略一转动,道:“这么晚了,又是累了一天,怎么还没睡?”

 傅少华道:“姑娘不是才从外头回来么?”

 万令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矮身坐在商二刚才坐的那椅子上,坐定之后,她才道:“傅少主跟铁叔、商叔三位,在商量什么大事么?”

 傅少华道:“实际上他两个也刚从外头回来!”

 万令仪微微一愕道:“他二位也刚从外头回来?”

 傅不华道:“是的,姑娘。”

 万令仪迟疑了一下,言又止。

 傅少华道:“铁大,把门关上。”

 铁大答应一声关上了门。

 傅少华往后退一步落了座,目光一凝,道:“我可以告诉姑娘,铁大是跟姑娘出去的,商二则是跟着另一个人刚回来。”

 万令仪一怔,道:“铁叔是跟我…傅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傅少华道:“此举该相信我不会有恶意,铁大跟商二在‘万家帮’多年,姑娘也应该知道他两个。”

 万令仪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望着傅少华道:“谢谢你,其实,我只是出动走走。”

 傅少华道:“可是另一个人同时也出了万家大院,让我担心。”

 万令仪道:“谁,谁跟我一块儿出去了?”

 傅少华道:“在我没告诉姑娘此人是谁之前,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在前头,‘万家帮’处在众喇嘛庙环伺之下,处境已经是相当的险恶了,现在‘万家帮’里更是危机重重,相信姑娘看得出来。”

 万令仪没说话。

 傅少华道:“万老爷子雄才大略,一方豪杰,创帮不易,‘万家帮’能有今天这等声威,更是血汗换来的。也许是万老爷待铁大、商二不薄,我不能眼看‘万家帮’就这么下去,甚至百里方圆基业毁于一旦,我预备伸手管这件原不该管的事,希望姑娘赐我一臂之力。”

 万令仪静听之余,脸上有着轻微的变化,神情也有点激动,傅少华把话说完,她一时没开口,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缓缓说道:“我感激,你要我怎么帮忙?这是我份内的事,无论怎么,我义不容辞。”

 傅少华眼望商二道:“把你的所见告诉万姑娘。”

 于是,商二把跟踪任天威的经过说了一遍,等说到任天威回来翻墙进入后院时,他没再说下去。

 这难怪,傅少华是他的少主,当着自己的少主,不必有什么顾忌,可是当着万令仪就不同了,万令仪是个姑娘家,尤其这件事有关万老爷的颜面,非同小可,是不能轻易出口的。

 万令仪一直静静听着,商二说完之后,她仍没开口,可是很明显地,她那张娇靥上已然布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傅少华道:“我请教,姑娘对这件事作何看法?”

 万令仪没立即回答,沉了一声之后才道:“我不知道他到那家‘西庄’去干什么…”

 傅少华道:“姑娘从北口(张家口)回城之后,可曾把‘云泉古刹’所见之事告诉老爷子?”

 万令仪点了点头,没说话,但旋即又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任天威惯用左手,而且他那左掌之上练有‘铁砂掌’功,你跟我爹谈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在座,我怀疑是他,我不能不弄个清楚,查个明白。”

 傅少华道:“任天威惯用左掌,左掌之上练有‘铁砂掌’功的事,铁大跟商二已经告诉我了,刚才铁大就要找任天威去,我没让他去,一则任天威是‘万家帮’的人,‘万家帮’自有执法、掌法的人,二则虎符血令是无主之物,人人可以下手夺取…”

 万令仪道:“夺取血令,无可厚非,正如你所说,血令是无主之物,人人可以下手,可是杀害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老人家,这是‘万家帮’帮规所难容。”

 傅少华道:“姑娘,这件事现在恐怕不只是为杀害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的老人家了。”

 万令仪目光一凝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傅少华摇头说道:“我只是大胆假设,还待细心求证,任天威在‘万家帮’里地位极高,甚得万老爷子倚重,要是没有确切的证据,那动不了他,不但会打草惊蛇,而且很可能让他反咬一口,伤了贵我双方的和气。”万令仪道:“我想听听你那大胆假设。”

 傅少华道:“我先请教,姑娘跟老爷子谈及‘云泉古刹’事的时候,任天威他可在场?”

 万令仪道:“在,可是他一句话没说。”

 傅少华道:“老爷子怎么说的?”

 万令仪迟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刚才是生气出去的。”

 傅少华笑笑道:“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姑娘是为令尊袒护任天威而生气,还是为令尊已知道这件事而生气?”

 万令仪道:“我爹说普天之下惯用左手,左手之上练有‘铁砂掌’功的不止任天威一个,而且任天威这两天一直在他身边。”

 傅少华道:“有令尊说话,任天威是用不着再说什么了…”

 顿了顿,接道:“姑娘的看法如何?”

 万令仪道:“固然世上惯用左手,而左手之上又练有‘铁砂掌’功的不止任天威一个,可是知道瞎子跟‘云泉古刹’有关系的却只有他一个。”

 傅少华沉了一下道:“姑娘,对令尊这种说话,只有几种可能,一是毫不知情,一是袒护,一是令尊也怀疑是他,但却不为此损他的股肱,一是任天威所以这么做,是出诸令尊的默许。如果是后二者,这件事恐怕很扎手…”

 万令仪道:“你刚才说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只是杀害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出家人了,可是…”

 傅少华道:“是的,此理,只是我的大胆假设。”

 万令仪道:“那么,为‘万家帮’当初创帮的艰难,以及多少年来过的血汗,这件事你既然伸了手,就应该管到底。”傅少华道:“将来令尊面前,还请姑娘代为…”

 万令仪截口说道:“一旦揭些什么,到那时候我想用不着我多说。”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姑娘说得是…”顿了顿接道:“姑娘,贵帮这位任总护法,背着贵帮跟外人有来往,这已经是明显的事实了,只是他跟那些人来往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这我还不敢说。”

 万令仪双眉一扬道:“可要到那家‘西庄’去看看?”

 傅少华摇头说道:“不忙,也用不着,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姑娘,头一件,商二刚才没有说,我认为应该让姑娘知道…”

 他把商二的所见告诉了万令仪。

 万令仪娇靥上变了,霍地站了起来。

 傅少华道:“姑娘,那是大不智。事出有因,查无证据——”

 万令仪说道:“我早就怀疑了。”

 傅少华道:“姑娘有什么所见?”

 万令仪道:“家里事十九不如意,我没事就往外头跑,而且时常半夜三更才回来,这是你知道的…”傅少华道:“姑娘跟我说过。”

 万令仪道:“有一回,我回来早了一点,进后院就碰见任天威神色慌张,步履匆忙地往外走,进了后院之后我又看见一个女人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隅里,后院住的是内眷,曲指算算也有四个女,我娘、我、还有我贴身的丫头,她还小,另外一个就是我那二娘了,当时我就动了疑,可是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便跟我爹说。”

 傅少华道:“令尊常出去吗?”

 万令仪点了一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懂,我爹很少出去,每天睡得早,可是一个练过武的人…”

 傅少华道:“他们不该那么胆大吧?”

 万令仪道:“这我就想不通了。”

 商二突然说道:“要一个人睡得很酣,办法很多。”

 万令仪霍然站起,道:“您是说…”

 商二道:“姑娘,二夫人可谙武技。”

 万令仪摇头道:“那她倒不会…”

 商二道“要说任天威进入老爷子的房里去点老爷子的道,那做法不大可能…”

 铁大冷哼一声道:“八成是二夫人下什么药。”

 万令仪美目睁道:“我爹每夜睡前,一定得喝一碗参汤,这是我那位二娘的好意…”

 商二点头道:“那就行了,在参汤里下上一点药,够让老爷子香香甜甜睡上一夜的。”

 万令仪风眼望向傅少华道:“这够了么?”

 傅少华道:“姑娘可曾看见二夫人在参汤里下药?”

 万令仪道:“还用看见,分明就是这么回事。”

 商二道:“不够的,姑娘。”

 万令仪道:“那么你说还该怎么办?”

 商二看了傅少华一眼道:“听我们少爷的。”

 万令仪望着傅少华道:“你有什么高见?”

 傅少华道:“让我再告诉姑娘一件事…”

 他把后院见二夫人的经过告诉了万令仪。

 万令仪一听便说道:“好啊,她把事情全推到我头上来了…”

 傅少华微一摇头道:“姑娘,我很感激她给我这个机会,明天一早我就向老爷子告辞,我到小召街找个住处监视那家‘西庄’去,铁大跟商二留在万家大院协助姑娘搜集这儿的证据,一俟时机成,让铁大、商二随便哪一个给我送个信儿去,到那个时候,我们再采取行动,姑娘以为如何?”万令仪道:“我听你的。”

 傅少华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回去安歇吧,小不忍则大谋,在时机没成之前,还请姑娘别动声,以往姑娘每天什么时候出去,以后还请姑娘每天什么时候出去。”

 万令仪道:“我出去了,这儿的事怎么办?”

 傅少华道:“自有铁大跟商二。”

 万令仪道:“那么我回后院去了。”

 站起来开门行了出去。

 商二望了望傅少华道:“少爷办事,临事不,足智多谋…”

 傅少华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俩也歇息去吧。”

 铁大跟商二没再说什么,双双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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