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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小镇上“高升客栈”内,后院一间客房中灯光犹亮。

 灯光外透,纸糊的窗榻上,映着三个人影。

 那是南宫逸、诸葛灵、魏胖子。

 三个人,默默地对坐着。

 过了一会儿,诸葛灵抬眼望了望南宫选,道:“三叔,您真要这么做?”

 南宫逸微微点头,道:“那人既存心谋害古啸天,最后必然也放不过古兰。这样做,我一方面可以暗中侦凶,为古啸天诊治,另一方面,我也可以随时照顾古兰。”

 魏胖子点头说道:“老弟这么做对,只要老弟住进了‘古家堡’,一切便可无虞,不但古啸天有救,那人无法再下毒手,即是古姑娘也从此安全了。”

 诸葛灵沉片刻,抬眼说道:“这么说来,三叔仍然打算瞒住古姨了?”

 南宫逸默然不语,良久方缓缓点头,道:“能瞒她多久,我就瞒她多久。”

 诸葛灵忍不住直呼了声:“三叔…”

 南宫逸已沉声说道:“小灵,我不许你再多说,我有我的计算,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事,说,我这样做已经顾到了古兰,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诸葛灵尽管有一肚子的话,却不敢再说,只有暗暗地为他那位古姨难过。

 事关一个“情‘宇,这种事,魏胖子也不便嘴。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诸葛灵打破沉默,道:“三叔,‘古家堡’外面的事怎么办?”

 他指的是群齐集窥伺古家堡那件事。

 南宫逸想了想,道:“‘古家堡’外的事,由你大伯、义父跟你们三个小的应付,万一他们闯入‘古家堡’,‘四豪’能应付得了,我就不管…”

 魏胖子突然上一句:“老弟,别忘了我。”

 “我怎能忘了老哥哥!”南宫逸笑了笑,道:“老哥哥你仍是‘高升客栈’的店主东。”

 “老弟!”魏胖子霍地跃起,瞪着眼急道:“你仍让我袖手旁观,闷声不吭,怎么行?

 老弟,我多少年未动了,骨头都快硬了,这回说什么你也得…”

 南宫逸微笑摇头:“老哥哥,坐下好么?”

 魏胖子颇为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依言坐下,坐下后旋即又道:“老弟,你是怕我那把‘铁算盘’生了绣,还是担心我拿不动那把铁算盘,派不上用场,摇旗呐喊的事,我想行吧?”

 南宫逸失笑说道:“老哥哥宝刀未老,老而益壮,不过…”

 笑容一敛,正接道:“我请老哥哥体谅我这份苦心。”

 魏胖子脸上笑容凝结了,低头不语。

 “老哥哥。”南宫逸双眉微轩,又接道:“离江湖、远离恩怨是非,不是一件易事,难道老哥哥过厌了十多年的恬静生活,还要往这动辄血腥的武林中跳?老哥哥,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老哥哥,你已不是武林中人,没有必要再管武林中事,我也知道老哥哥英雄好汉一条,不在平生死。但这无关生死,人生百年,谁能逃过一死?我只是不原老哥哥再涉足这刀口舐血的厮杀生涯;假如老哥哥昔年未退出武林,我如今绝不会阻拦;无如老哥哥退出了,而且极为不易,所以我绝不同意老哥哥再复掷人浑水。老哥哥如若承认有我这个朋友,就请赶快打消此一念头,安心做你的店主东,否则不便再说什么。”

 魏胖子静听之余,身躯阵阵轻颤,南宫逸话落,他猛然抬头,目光中难掩感激之情,苦笑道:“老弟,我何止承认你这个朋友,简直是我莫大福线,几世修来,从死而无憾。

 老弟,别说了,我听你的。”

 “那么…”南宫逸微微一笑,转注诸葛灵,道:“小灵明早就跑一趟县城,设法传讯你大伯、义父,长来小黑跟小虎,在你大伯、义父未到之前,一切听魏叔的,你先去睡吧!”

 三叔颁下令喻,这一下有伴儿了,凭他们三小,足能闹翻半边天,还怕没架打?

 没事儿也能找出事儿来。

 诸葛灵不住心头狂喜、眉飞舞,告辞回房。

 诸葛灵走后,南宫逸跟魏胖子又作了一阵密谈。

 快三更,魏胖子辞出,灯光倏然而灭。

 第二天一早,这位书生吕毅带着极其简单的行囊出门,他当真地在小镇上雇了两个庄稼汉,用轿子送他入山。

 当然,庄稼汉寻常人,要比“古家堡”那两名习了武的堡丁的脚程差得多,胆子也小得多,再加上路程不,山道难行,足足走了几个时辰才翻过山头。

 到达“古家堡”时,都快中午了。

 书生吕毅让两个庄稼汉回去找魏胖子拿钱,然后,一个人提着行囊,穿过广场向堡门前面行去。

 今天的“古家堡”和往日大不相同,死气沉沉,似乎令人觉得更森、更寂静。

 广场上也不见一丝人影。

 不像前两天古兰与四豪老早就在堡门外等候接。

 今天,不但未见接的人,而且连那个两扇巨大铁门也关得紧紧的。自然,那站门的抱刀大汉也不知去向。

 这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不知吕毅来,无从接?

 接不接那倒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目毅已是三度光临的常客,哪能让人家在堡外位候恭

 不接没关系,可总不该关闭堡门啊。

 难不成昨夜古家堡发生了什么事故?

 吕毅不住狐疑丛生,一路想着往堡门行去。

 突然,堡门大开,门内出了二爷辛天风。

 他,大步奔近,双目微红、神色憔籽,满面悲痛哀伤,望着吕毅颤声发话,劈头便道:

 “老弟,你来晚了!”

 吕毅闻言见状,倏起一丝不祥之感,立刻猜透了八分,心头不由得一紧,惊愕止步,促声发问:“怎么…”

 二爷辛天风声音嘶哑悲涩说道:“他老人家已过世了!”

 吕毅心神猛震,只觉脑中轰然一声,急急说道:“二侠,老堡主是什么时候…”

 辛天风道:“昨夜快三更的时候。”

 真巧,古啸天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他这个先生被延施诊期间,又偏偏死在他两次诊查之后,第三天未搬来之前,更偏偏死在微微透了一些端倪的当天夜里。

 这不能说不巧,不能说不怪!

 对他这位先生来说,是件很不太好受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几乎使他为之昏厥。

 他知道那痴心自苦的人儿,古兰,今后将更可怜了。

 双目呆呆,缓缓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似在悼念追思那位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辈英雄,那位威震武林、天下第一堡的老堡主。

 似对自己这位病人,默致最大的歉疚、哀痛…

 又似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手足无措。

 二爷辛天风道:“老弟,大师兄与小师妹们正忙于丧事,没有办法一齐出来,大师兄特命我来驾,老弟别见怪。”

 吕毅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缓缓抬起头来,这时他才发现辛天风服装未改,也未带孝。

 感然说道:“二侠怎未…”

 辛天风呆了一呆,旋即领悟,道:“这是大师兄的意思,目前‘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他认为不宜发讣发丧,只准在堡内带孝,出堡门一步便须…”

 吕毅微微点头,截口说道:“老堡主大殓了没有?”

 辛天风道:“尚未。”

 顿了顿,突然注目讶然道:“怎么?老弟你…”“没什么。”吕毅道:“我要看看老堡主的遗容。”

 辛天风揪然点头:“走吧,老弟,我先陪你去厅中歇会儿。”

 走了两步,辛天风突又驻步侧顾,道:“老弟,有件事儿,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他老人家昨夜临终之前,突然开了口,说了话。”

 吕毅,他毫无惊异之态,道:“这不足为怪,老堡主本来就能说话。”

 二爷辛天风大感诧讶,道:“老弟怎么说?”

 吕毅摇头本语,但旋即他就双眉微挑,道:“二侠,这事待会我自当详告。”

 二爷辛天风疑心大动,道:“现在不能么?”

 吕毅道:“这件事,我须当着二侠师兄妹五人才能说。”

 二爷李天风只有强捺心中激动,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吕毅反又问道:“老堡主有何遗言?”

 李大风摇摇头,道:“当时只有小师妹一人随侍在侧。”

 吕毅又问:“那…二侠是怎么知道的?”

 二爷辛大风道:“小师妹说的,但她尚未透他老人家的遗言内容。”

 吕毅点头未语。

 “古家堡”内,个个悲痛,人人哀伤!

 举堡上下,每个人的左臂上,都上一圈黑布。

 “古家堡”几乎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只是一进堡内,便立刻觉察出一片悲惨凄凉的气氛。

 堡前堡后,静得就像死了一般,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纵然臂而过,也没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空气,沉重得隐隐令人窒息。

 进了堡,二爷辛天风往大厅中让客。

 但,书生吕毅却问灵堂设在何处。

 二爷没奈何,他着实感动,只得陪着他折向后面地下密室。

 密室中,古兰,其他三豪都在;另外,还有“古家堡”的十家堂主,挤满了人,却无一丝声息。

 只有,古兰哀痛绝、心碎肠断的饮泣声。

 闻之令人不随之泪下。

 秘幔内,无所谓灵堂,仍然跟往日一样。

 古啸天,面上而卧,目微闭,口微张,除了面瘦肌黄外,状如甜睡,一如生前,很安详。

 三豪,头微垂,站在古兰后面,身后是十家堂主,神色俱极阴沉。

 古兰,呆呆地坐在榻旁。

 她,乌鬟蓬散,面色苍白,显得樵怀不堪。

 美目红肿,冰冷苍白的面颊上挂着行行泪渍,不单是泪,还有血,是伤心到了极处,泪尽血继。

 就这么不到一夜的工夫,这位绝代红粉已被折磨成这份模样,可见,她是多么的哀伤、多么的悲痛!

 吕毅看在眼内,心中一阵绞痛,再也难忍两眶热泪,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

 见他进来,古兰扶着椅背站起娇躯,与三豪同时微微点头招呼,古兰似又悲从中来、血泪又涌,颤声唤道:“先生…”

 吕毅含泪截口,道:“姑娘,一切二侠已经告诉我了,我来晚了一步,早知如此,昨天我就不该走,如今老堡主病重归无,吕毅难辞其咎,余恨终生…”

 “先生。”古兰一声轻呼,接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先生不要这么说…”

 “姑娘!”吕毅凄惨一笑,摇头说道:“吕毅这么说,自然有吕毅的道理,这道理,稍时自当奉告,现在先容吕毅跪拜老堡主致哀!”

 古兰忙道:“先生,这怎…”

 “姑娘,这,吕毅应该。”吕毅正说道:“蒙二侠、三侠不以落魄寒儒,不,且以兄弟相称,目毅理应执弟子之礼。

 再说吕毅虽非武林人,却素慕朱郭之风,老堡主英雄一世,吕毅也应略表心中钦敬之意。“说罢,转身行下大礼。

 古兰与四豪忙含泪答礼。吕毅一拜而起,目注着古啸无遗体,肃然致祷,道:“吕毅疏忽愚昧,使得老堡主含恨而殁,死不瞑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吕毅内疚良深,终生难安!”

 “老堡主所患何症,你知我知,吕毅两次未便透,实有顾虑,老堡主怎也宁受苦多年,忍而不宣?任它折磨摧残,落个炮恨归天,亲痛而仇快…”

 话中有话。且寓意甚明,惊人之语,立到震动全室。古兰愕然寒颤,宫寒冰闪身而出,剑眉倒剔,星目微赤,急急发问:“先生这话…”

 吕毅视而不见,听而无闻,继续哀祷:“吕毅虽不知老堡主为何隐忍,却相信老堡主必有莫大苦衷,这苦衷,大部分是为了令媛古姑娘。”

 “可是,老堡主怎不想想,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如今,恨已铸成,错已难挽,吕毅空有回天之心,奈无回天之力,但有生之,誓必查明此事,以慰老堡主于地下。弱躯虽无用,侠胆不畏死,苍天有眼,冥冥有知,天理之下,恶必然遭谴,老堡主英灵不远,望祈佑我!”说罢,肃然再拜。

 再拜而起时,宫寒冰铁掌已抓上右腕,俊面煞白,星自暴人森寒光芒,沉声说道:

 “先生,宫寒冰再请问一句,这番话何由而云?”

 想,这位“冷面玉龙”在悲伤哀痛、惊讶激动之余,忘记了一切,手上真用上了劲儿。

 吕毅双眉猛地一皱,但他并未呼痛出声,道:“宫大侠且请冷静,吕毅稍时自当陈明。”

 宫寒冰不愧武林奇英,一听此言,神态立趋冷静,这一冷静,随即又发现自己失态,忙松铁腕,赧然致歉:“先生,原谅宫寒冰忘情失态…”

 适时,二爷辛天风眉腾煞气,目威棱,咬牙道:“老弟,如今,我五师兄妹都在,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家师他老人家受人…”

 吕毅没答,目注古兰,道:“姑娘,吕毅斗胆放肆,有个不情之请,适才在堡外也曾对二侠说过,吕毅只能对五位…”

 话未说完,宫寒冰已然转身挥手。

 十家堂主躬身退去。

 十家堂主退走后,三爷燕惕搬过几张椅子,六个人围成一圈坐下。坐定,吕毅本等任何人再问,便即说道:“我现在可以奉告诸位,老堡主卧榻多年,并不是患了什么奇难怪症,而是误食一种慢毒药,另外被人点了道所致。”

 五师兄妹霍然变,古兰娇躯一晃,颤声说道:“先生,此言当真?”

 吕毅淡淡答道:“这等大事,吕毅不敢无中生有,信口捏造。”

 古兰娇躯猛起颤抖,面色变得更白,没有再问。

 宫寒冰却颇为平静地星目深注,道:“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吕毅道:“老堡主血脉滞浊不畅,喉头发乌,这是中毒现象!既卧病多年,那当然是慢之毒,另外,老堡主几处道阻不通,又证明被人伤了道。”

 宫寒冰点了点头,道:“先生又怎知他老人家为人所害?”

 吕毅望了他一眼,道:“吕毅未曾做如是语。”

 宫寒冰“哦”了一声说道:“那么,先生适才所云誓必查明此事,恶残凶必遭天谴,亲痛而仇快等语,当做何解释?”

 吕毅淡淡说道:“我只是以常理推测。没有一个人会明知毒药而食之经年,甘受其害的;再加上老堡主那被人闭道,一切不难明白。不过我并未断言是为何人所害,我只是怀疑,是与不是,应该由诸位明判。”

 “这么说来那应该是不错的了!”宫寒冰陡挑剑眉,目杀机,狠声一句,旋即神态一敛,望着吕毅说道:“事关重大,宫寒冰不得不处之谨慎,先生谅宥!”

 “岂敢。”吕毅欠身说道:“理应如此。”

 宫寒冰勉强扯动了一下角,星目凝注,又问:“先生看出那是何种慢之毒么?”

 吕毅坦然答道:“这个吕毅未能看出。”

 宫寒冰略一沉,又道:“先生可看出制是用的何种手法,制的什么道?”

 吕毅望了他一眼,道:“吕毅只知道被制,却不知被制何,何种手法。”

 本来嘛,医生哪懂这些?

 宫寒冰还想再问下去。

 适时,古兰开了檀口,如今,她娇靥上的神色,不只是悲、哀痛,还布上了一层浓浓的寒霜,说道:“先生,现在古兰已确信家父被人所害,但不知先生那甘受多年痛苦、隐忍不言之语从何说起?”

 吕毅道:“姑娘巾帼奇英、冰雪聪明,当知毒药或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误食,但那道被制,老堡主自己应该断无不知之理…”

 二爷辛天风口说道:“老弟忘了他老人家口不能言?”

 “我没忘记。”吕毅目光转注,淡淡答道:“口即或不能言,手却能动,老堡主为何不以手代口,将自己被害之处写在纸上,告诉诸位?”

 二爷辛天风哑口无言,但旋即猛击一掌,道:“对,老弟高见!他老人家有遗嘱…”

 “这就是了。”吕毅接道:“老堡主既可预做遗嘱,何独不能将被害之事也以类似方法告诉诸位?分明有所苦衷,隐而不宣,何况…”

 目光轻扫环顾,道:“何况老堡主并非口不能言。”

 此言一出,五师兄妹俱皆震动,古兰,她意犹难信,红肿美目凝注目毅,诧声说道:

 “先生是说…家父卧病多年,一直可以说话?”

 “不错。”吕毅点头,道:“吕毅正是此意。”

 古兰立时愣住了,接着,缓缓垂下螓首。

 刚才已听吕毅说过,乃父甘受痛楚,隐忍不吐,是为了她,是为了她这个爱逾性命的女儿而自甘身受一切,不愿透半点被害之事。

 这是亲情,这是父爱。

 这等于乃父为了她,做了最大牺牲。

 她惭愧,她歉疚,她悲痛,她…

 可是,她如今能说些什么?说了有什么用?

 孰不知,古啸天之所以能言而不言,另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这个原因,才是使他永远受人控制,不得挣脱的主因。

 宫寒冰发问说道:“这又何以见得?”

 吕毅答得简单,道:“根据诊断。”

 宫寒冰没有做声。

 “还有明证。”吕毅又说了一句,立刻转向古兰:“听二侠说,老堡主昨夜临终前曾开口说了话?”

 古兰忍泪微颔螓首。

 目毅目光环顾,道:“诸位可知老堡主为何多年不开口,偏偏在昨夜临终前开了口?”

 诸人默然,他接着说道:“那是因为老堡主不敢说,为什么昨夜临终前敢了呢…”

 仍然没人开口,他咽然一声长叹,黯然地继续道:“那是因为老堡主已知自己活不过昨夜,老堡主又怎知自己大限已届,活不过昨夜…”

 “非关一般病人的直觉,乃是有人潜入此间,对老堡主下了毒手;为什么那行凶之人不早不晚偏在昨夜下毒手呢…”

 “很明显,那行凶之人已知吕毅微微看出老堡主病因所在,为防事败,为绝后患,得他不得不下毒手…”

 有意无意,目光再次环扫。

 五师兄妹个个神情木然,状若痴呆。“那行凶之人自认看了先鞭,自认此着高明,岂不知适得其反,正好自己困住了自己,也斩断了自己阴谋…”

 三爷燕惕突然口说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吕毅冷冷一笑,道:“老堡主已然仙逝,他无法再向老堡主身上施展阴谋,纵有再害别人之心,五位又有了提防,短时间内他还能从何处下手?”

 三爷燕惕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吕毅却又是一声长叹,脸上骤起一丝轻微搐,万分歉疚,无限悲痛地,目光移注古啸天遗体,缓缓道:“说来说去,吕毅难辞其咎,错在一身,吕毅不该一时忍耐不住,微透口风,致使老堡主淬遭毒手,饮恨而殁。吕毅若不凭此无用之身,在有生之,不惜任何牺牲,找出凶手,如何对得起老堡主在天之灵…

 他话声才落,四爷“美姿金龙”岳次云忽地说道:“昨天在座的只有我师兄妹五人,先生可是怀疑我师兄妹五人之中有那行凶之人在?”

 吕毅神情微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姑娘是老堡主爱女,四位则是老堡主得意高足,师徒如父子,吕毅不敢有此念头。”

 岳次云还想再说。

 “四弟大胆!”宫寒冰挑眉瞪目,猛然暴喝:“吕先生我等大恩人,岂可如此放肆,还不赶快住口!”

 长兄比师,威严摄人,此言无殊令谕,岳次云不敢不听,哪敢再说,垂首默然。

 喝止了四爷岳次云,宫寒冰离座而起,长揖至地:“四弟出言无状,冒犯先生,宫寒冰谨代赔罪。”

 他满面羞愧,一片诚恳。

 吕毅怎好受此一礼?忙自站起还礼,道:“这不能怪四侠,是吕毅口不择言。”

 宫寒冰余怒本息,剑眉一挑,道:“先生何出此语,纵然言语间有所误会,他也不应该对先生这般说话。”

 这一来,吕毅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宫大侠再这么说,吕毅更将无地自容,只有告辞了。”

 此言一出,宫寒冰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归座后,一直面色铁青、半晌未开口的二爷辛天风说了话。听话意,这位直子的奇豪有点埋怨:“老弟,这些发现,你怎不早说?”

 吕毅低下了头,随又抬起了头,道:“二侠,我是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身入武林中闻名变的‘古家堡’,在未明一切之前,我敢么?”

 顿了顿话锋,又道:“也许,二侠会问我如今为什么又敢了那是因为老堡主的故世,了我的义愤,我也深深引以为疚,所以我才不顾一切地说了出来。我很明白,这,对我有招祸之处,杀身之险,可是我不怕了,人生百年,谁无一死?为这件事而死,吕毅认为死得值得。”

 此言感人,二爷、三爷义形于,同声说首:“这老弟放心,我师兄妹但有三寸气在,绝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一毫发。”

 这话,同样地感人,吕毅暗暗点头,连忙致谢。

 宫寒冰也郑重说道:“说得是,承蒙甘冒大险,相告实情。

 已属‘古家堡’存殁俱感的大恩大德,我兄妹怎能再让先生为此受累?即起,宫寒冰要分派四家堂主全力护卫先生安全。

 任何牺牲在所不惜。“吕毅再次的称谢,但却婉拒,理由是目前”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亟需人手,派出四家堂主,岂不影响了实力?

 宫寒冰又诚恳道:“先生不必为此担心,四家堂主虽然皆一高手,但对整个‘古家堡’来说,那形同九牛之去一,绝无丝毫影响。”

 吕毅方待再事婉拒,_二爷辛天风已然搭上口道:“大师兄与老弟不必为此事争执了,反正老弟从今起要长住在‘古家堡’,何必专派四家堂主?凡‘古家堡’的人,任何一个都有护卫之责。”

 吕毅尚未表示同意,良久未开口的古兰,突然轻启植口,岔开话题,她神色出奇的平静,木然说道:“先生之意,是否指那行凶之人不外是‘古家堡’中人?”

 吕毅略一沉,道:“虽不敢断言,但十之八九应该不错。”

 古兰道:“古兰敢请教所以?”

 显然,这位冰雪聪明的绝代红粉,在受了两重重大打击之后,灵智已经迟钝得大不如前。

 吕毅心头刺痛,暗暗一叹,道:“姑娘当知‘古家堡’天下第一,外人难入。”

 古兰微颔螓道,喃喃说道:“这么说来,果真是‘古家堡’中人了…”

 目光凝注吕毅,道:“家父待人不薄,古兰想不出来…”

 吕毅接口道:“姑娘,有些人生凶残狠毒,往往为了达到某一目的,而毫无人、不择手段,不一定非因深仇大恨。”

 古兰默然片刻,又道:“‘古家堡’人人都跟随家父多年,平里都是这么…”

 她话未说完,宫寒冰截口说道:“兰妹,愚兄一向认为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有的人外貌善良,心凶狠;有的外貌凶狠,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单凭外貌推断善恶。”

 古兰又自喃喃:“那么会是谁呢?”

 宫寒冰挑眉道:“在未缉得真凶之前,‘古家堡’举堡上下人人难嫌疑。”

 古兰摇摇螓首,道:“大师兄,我们绝不放过真凶,可也绝不能冤枉无辜。”

 吕毅暗暗点头。

 四爷岳凌云突然一跃而起,急急的说道:“大师兄,我想起来了,何不问问侍候师父的那两个…”

 “四弟糊涂!”宫寒冰冷冷轻喝,道:“既知地下密室之开启法,足证吕先生推断得不错,那人断然是‘古家堡’中人,既是本堡人,何人对付不了两个小童?

 我以为由他们口中问不出一点什么。“

 这话不错,只消运指遥点,那两个毫无武功的青衣小童还怕不立刻酣睡如死,人事不省!

 岳凌云顿时哑口无言,做声不得。

 蓦地里,二爷辛天风铁掌猛拍,座椅应掌粉碎,长眉倒剔,凤目暴杀机怒焰,威态怕人,翻身跪倒榻前。“你老人家但请瞑目,天风如不能手刃残凶,报雪此仇,慰您泉下英灵,当在您面前自碎天灵,以谢负恩之罪!”

 三爷燕惕跟着跪下。

 刹那间五位师兄妹先后跪倒,悲愤矢志。

 拜罢起身,五位师兄妹相对垂泪,好不凄惨。

 吕毅看得心中一阵恻然,慰劝节哀后,拱手告辞。

 二爷辛天风一愣说道:“怎么,老弟,你要走?”

 吕毅黯然点头,说道:“吕毅之所以要进堡住下,为的只是老堡主的病,如今老堡主既已仙逝,吕毅不想再…”

 “老弟。”三爷燕惕突然截口,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不为家师的病,彼此就不是朋友了么?别说老弟对我师兄妹有恩,目前情势下,绝不能让老弟这文弱书生一个人处于险境,便是普通朋友,我们也要留老弟多住几天。”

 二爷辛天风接着说道:“老弟,我跟三弟一样地拙于言辞,不会说话,如果老弟还不太讨厌我们这些鲁武夫,‘古家堡’从此就是老弟你的第二个家,以后你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让你走。”

 古兰也说了话,道:“先生怎好再为古兰师兄妹增添不安?

 如先生不肯屈驾,万一因此有了什么差池,古兰师兄妹岂不要抱憾终身?“只有宫寒冰与四爷岳次云,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其实,五师兄妹有三个出面挽留已经够了。

 盛意一片,真诚动人,人家一片好意,吕毅,他哪能过分决绝?

 只得致谢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吕毅只好打扰了!”

 “这才是,老弟。须眉男儿丈夫气,干脆一点,何必学那婆婆妈妈经?”二爷、三爷异口同声,两双铁腕分别抓住目毅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

 古兰,这才似放了心,娇躯不胜久站,默默坐下。

 适时,宫寒冰剑眉微扬,开口说道:“先生,二弟说得对,从此‘古家堡’便是先生第二个家,宫寒冰五师兄妹同此一心,竭诚。但,在此,宫寒冰有个不情之请,要请先生屈谅。先生做什么都行,唯独莫参与侦凶之事,还有,‘古家堡’目前正自多事,近内强敌就会蠢动进犯,宫寒冰师兄妹或有照顾不到之处,先生千万自己多加小心。”

 显然,宫寒冰都为他好。

 吕毅略一思忖,道:“多谢关注,吕毅省得。”

 当晚,书生吕毅就在“古家堡”住下。

 这一住,不知要住上多久。

 古兰与四豪特别为他整理出一坐小楼。

 这座小楼,座落在后堡的庭院之内,收拾得窗明几净、点尘不染,华丽中,不雅致。

 另外,还拨派了一名青衣小童在楼下,听候差遣。

 “古家堡”多年来不留外客,吕毅是破例的第一人。

 受到如此接待,更是找不出前例。

 当然,吕毅对这至为满意,也颇为感激。

 庭院中,美景如画,恍如仙境,没事儿的时候,他可以到处走走,池旁凉亭小坐,朱栏小桥斜倚…

 对那满院萧瑟秋景,发抒所怀。

 对那遍地鹅黄清瘦之金菊,偶尔他还哦感叹一番那带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等佳句。

 走累了,他可以回到小楼中,凭窗独坐,翻翻案头书册。

 “古家堡”武林中书香门第,古兰与四豪皆俱锦心绣口,博学多才,罗渊博,满腹珠现。

 尤其古兰,她是有名的蛾眉队里博士,红粉班中状元。

 大爷宫寒冰文武双绝、傲夸四海。

 所以“古家堡”藏书之丰,那是武林中各门派、请世家难望项背,自惭虚匾的,吕毅他想看什么没有!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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