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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这是一座大庄院。

 这座大庄院座落在这座大山的山坳里,背依着连天峭壁,面前是一弯清澈水,水上有一座桥。

 这座大庄院门头宏伟,围墙丈高,门口挂着两盏大灯,上写斗大的“赵”字,门口分列四名提剑蓝衣人,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这么一座庄院,里头住的人应该不少,也一定是个大户人家,这只看气派跟四个站门的就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可是这座大庄院里外一片寂静,除了风声、树声、鸟鸣、水之外,一点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是么?

 刚才是,现在不是,现在听得见别的声音。

 声音来自远处,那是蹄声跟轮声。

 先还看不见什么,不过很快就看见了,那是一辆大车,赶得相当快,向着这座大庄院驰了过来。

 转眼工夫之后,更近了。

 可以看出来了,大车上装的是一车干柴,赶车的是个庄稼汉打扮的小伙子,头上扣顶草帽,遮了大半张脸。

 大车上桥之前已经慢了,不过,等过了桥,已经全慢下来了,就这样,还是让人说话了。

 一名个儿高的蓝衣人道:“你小子疯了,赶这么快,是不是媳妇儿在家等着呢?”

 小伙子一咧嘴:“是急着回去。”

 那蓝衣人目光一凝:“你不是王二虎?”

 小伙子道:“我表嫂人不合适,我表哥分不开身,叫我替他跑一趟。”

 “你是王二虎的表弟?”

 “是的,各位爷多关照。”

 “瞧不出你还会说话的,去吧,去吧!”

 “我表哥说,柴车得往后头走。”

 那蓝衣人抬手往后一指:“顺着围墙往后走,到后头就看见后门了。”

 小伙子谢了一声,赶着柴车往后去了。

 果然,一到后头就看见了,两扇后门开着,只是没见有人进出。

 从前头看,庄院紧挨着峭壁,到后头看,庄院跟峭壁之间还有着不小的一块空地。

 小伙子把车赶到后门外,然后下车往里探头:“有人在么?”

 只听一个壮话声传了过来:“来了就进来吧!还嚷嚷什么?”

 随着话声,人来了,跟话声一样,壮壮个中年汉,脸上还有几颗麻子,一见小伙子,一怔:“你是…”

 小伙子没说话,脸上先堆笑:“您是六爷吧?”

 壮中年汉又一怔:“六爷?”

 “我表哥说,世家的人都叫您麻六,让我管您叫六爷。”

 “王二虎是你表哥?”

 “是!”“这小子,大伙儿管我叫麻六,是因为我脸上有六个麻坑,叫什么六爷?”

 小伙子也笑了:“我不知道…”

 不知者不罪,何况一声“六爷”也叫得心里舒坦的,麻六一摆手:“没事儿,没事儿,王二虎怎么没来送柴?”

 “我表嫂今儿个有点不舒适,我表哥分不开身。”

 “他媳妇儿不舒适,怎么了?”

 “不知道,早上起来直恶心,吃不下饭…”

 “什么不舒适,别是害喜了吧!”

 “我姨也这么说…”

 麻六笑了:“那准是害喜了,行!这小子真行,年轻轻的就要当爹了。”

 看来麻六跟小伙子的表哥王二虎很,就因为跟表哥,多说了几句之后,跟这个表弟也了。

 小伙子把车赶了进来,麻六还帮小伙子卸车,卸完了车,麻六还给小伙子倒碗水,让小伙子坐下喝水歇歇。

 坐下喝了两口水,又说上了:“我表哥说,才送的柴,这回怎么用这么快?”

 “快?多少人哪!”

 “这柴不是只供内院用么?”

 “老主人来了朋友了,五六口子,住到现在还没走呢!”

 “那难怪了。”

 麻六端起碗来喝了口水。

 “世家老主人的朋友?江湖上的?”

 “谁知道那儿的,说不出那儿蹩扭,总之让人觉得蹩扭就是了。”

 “麻六!”忽听一个冰冷女子话声传了过来。

 循声望,不远处一处廊檐上站着一名‮妇少‬装扮的红衣女子,若桃李,冷若冰霜。

 麻六忙站了起来,陪笑哈:“少!”

 原来是位少

 小伙子也站了起来。

 红衣‮妇少‬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近前,一双杏眼直盯着小伙子打量。

 麻六在一旁道:“他是王二虎的表弟…”

 红衣‮妇少‬霍地转脸过去:“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麻六一怔:“少是说…”

 显然,他还不明白。

 “什么五六口子,什么蹩扭?”

 麻六明白了:“小的这儿跟他闲聊…”

 “怎么不聊你自己的事?”

 麻六陪了笑:“是,是!”“你说他是什么人?”

 好嘛!刚才根本就没听见。

 麻六忙道:“王二虎的表弟。”

 “王二虎又是谁?”

 连王二虎是谁都不知道。

 “给府里送柴的。”

 “送柴的不该是王二虎么?”

 “王二虎他媳妇人不舒适,今儿个不能来。”

 “他是替王二虎来的。”

 “是的。”

 “柴送到了么?”

 “送到了。”

 “卸好了么?”

 “卸好了,都卸好了。”

 “还不让他走。”

 麻六应了两声,忙转望小伙子。

 小伙子没等麻六说话:“我该走了。”

 他拿起草帽,转身要走。

 “站住!”红衣‮妇少‬冷然发话。

 小伙子回过了身:“少…”

 “就这么走了么?”

 小伙子没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麻六忙道:“你没给少施礼。”

 小伙子忙躬身:“给少施礼。”

 红衣‮妇少‬深深一眼:“走吧!”

 小伙子转身要走。

 又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慢着!”

 随着这话声,一阵风,红衣‮妇少‬身边多了个人,是个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人,长得很白净,只是太白净了些,脸上的血少些。

 麻六忙又躬身:“少主!”

 原来是这家的少主人。

 白净年轻人视如不见,听若无闻,一双没什么神的眼盯着小伙子:“你是怕他…”

 “我的事你少管!”‮妇少‬回他的竟是这么一句。

 “这不是你的事,是赵家的事。”

 “怎么样?”

 “你很机警,另两家都出了事,咱们是该小心。”

 “又怎么样?”

 “不难试,你为什么不试?”

 “怎么试?”

 白净年轻人没说话,抬脚就踢向燕翎的两条腿。

 燕翎没动,一动没动。

 麻六大惊失,想拦可又不敢。

 红衣‮妇少‬伸手挡住了:“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又不会武!”

 白净年轻人道:“那你干嘛动疑,不试又怎么知道?”

 一个旋身,又踢向燕翎。

 这回,红衣‮妇少‬似乎没来得及拦。

 燕翎仍然没动。

 砰然一声,踢个正着,挨踢的是燕翎,他纹风没动,踢人的是白净年轻人,他却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抱着他踢人的那条腿龇牙咧嘴,满头是豆大的汗珠,似乎他不是踢在了燕翎的腿上,而是踢在了两铁柱上。

 麻六怔住了,瞪圆了一双眼。

 “你怎么了?”红衣‮妇少‬忙上前探视,一看惊叫:“哎呀!腿断了…”

 燕翎淡然道:“谁叫他不听少的。”

 红衣‮妇少‬霍地站起,一脸寒霜:“说什么是王二虎的表弟…”

 “王二虎的表弟没说不会武,再说,你看见了,是他踢我,不是我踢他,我连动都没动一动。”

 这都是实情。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

 “你冒充王二虎的表弟,混进我赵家来,想干什么?”

 “很简单,我想会会住在这儿的,你赵家那几个朋友。”

 “我明白了,你就是在欧家、南宫家闹事的那些人。”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要告诉你,在欧家闹事的是欧姑娘,在南宫家闹事的是南宫少主,没有外人。”

 “我赵家没有这种不屑子女。”

 红衣‮妇少‬冰冷一句,闪电探掌,向着燕翎面门就抓。

 燕翎可没工夫跟他逗,让过这一抓,拍出一掌,红衣‮妇少‬应掌而倒。

 白净年轻人心胆裂,顾不得自己的腿伤,叫着爬了过去。

 燕翎道:“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她只不过是昏过去了而已。”

 转脸向麻六:“麻烦告诉我,赵家的那些朋友住什么地方?”

 麻六吓坏了,那说得出话来,就算他说得出也不敢说。

 燕翎一笑:“有现成的人在,我干嘛问你!”

 一顿,向白净年轻人:“你说!”

 白净年轻人道:“你自己去找。”

 燕翎道:“你以为我不敢,我偏要你说。”

 “我不知道。”

 燕翎双眉一扬:“那么我问她,她一定知道。”

 伸手就抓红衣‮妇少‬。

 白净年轻人急喝:“你想干什么?”

 跟另一声怒喝:“住手!”几乎同时响起。

 燕翎循声望,他看见了,一胖一瘦两名蓝衣老者,带着十几廿名提着刀剑的蓝衣人奔了过来。

 燕翎停住没动。

 两名蓝衣老者带着人转眼奔到,不等招呼,十几廿名蓝衣人立即围住了燕翎跟白净年轻人、红衣‮妇少‬。

 只听白净年轻人叫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蓝衣胖老者躬了身:“救援来迟,少主原谅。”

 白净年轻人道:“好了,不要-嗦了,赶快收拾了。”

 蓝衣胖老者忙恭应。

 燕翎忽然笑了!

 白净年轻人道:“你笑什么?”

 燕翎道:“恐怕你们都忽略了,赵家少主跟少还在我手里。”

 白净年轻人脸色一变:“你究竟想怎么样?”

 蓝衣胖老者冰冷道:“我们没有忘,我们只是不信你能拿我们少主、少怎么样?”

 燕翎道:“是么?咱们试试。”

 他一脚踢昏了白净年轻人,然后一手一个,提起来就走。

 燕翎前面的往后退,燕翎背后的往前进。

 蓝衣胖老者惊叫:“放下,放下,把他们两位放下。”

 燕翎听若无闻,大步往前走。

 “你究竟想干什么?”

 “等我找到你们赵家那几个朋友,我自然会放下他们两个,在此之前,你们手里的家伙尽管往我身上招呼。”

 谁敢?

 燕翎仍往前走,那些蓝衣人仍然是该退的退,该进的进。

 眼看就要到内院门了。

 “站住!”

 一声沉喝传了过来,喝声不大,但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两名蓝衣老者转过去躬下了身:“老主人!”

 燕翎看见了,就在内院门前,一前二后站着三名老者后头两名,是两名打扮跟这两名一样的蓝衣老者,前面一名则是个长髯五绺、白白净净的蓝袍老人。

 蓝袍老人的一双锐利目光如电,直燕翎:“年轻人,你是干什么的?想干什么?”

 燕翎道:“阁下就是赵世家的主人。”

 “不错,老夫就是赵无极。”

 “我是来拜访阁下那几个朋友的。”

 “老夫明白了,若是老夫没有料错,你应该就是那个燕翎。”

 燕翎淡然一笑:“没想到我这个种庄稼的倒出了名了。”

 “老夫若是告诉你,你见不到老夫那几个朋友了,你可相信?”

 “他们走了?”

 “不错。”

 “什么时候?”

 “就在片刻之前。”

 “恐怕不是巧合。”

 “老夫承认,不是。”

 “为什么?”

 “毕竟这是不能见容于世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阁下也知道这是不能见容于世的事。”

 “当然,连三岁孩童都知道。”

 “那阁下为什么还要去做?”

 “人各有志。”

 “祖宗、后代、大义,都不顾了?”

 “这种事一旦做了,有几个还会顾这些的?”

 他倒是老实。

 “如果还有希望,我愿意劝你…”“像我们这些人,要是劝得醒,当初就不会去做了。”

 也干脆。

 “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那么这样,找他们,老夫我已经让他们走了,找老夫,老夫我就在你眼前。”

 “只要能找到他们,我是不会找你们的。”

 “为什么?”

 “你们总还是自己人,再说,这也是釜底薪。”

 蓝袍老人大笑:“老夫很感动,老夫竟有点喜欢你了,年轻人,你应该早一点来见老夫。”

 “怎么?”

 “你要是早一点来见老夫,说不定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如今晚了么?”

 “晚了,老夫两只脚都已经踩进去了。”

 “又如何?”

 “年轻人,不要白费舌了。”

 “好吧…”

 “如今你要找谁?”

 “你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年轻人,眼前的你不找。”

 “我还没有绝望。”

 “年轻人,原来你是个死心眼儿,你要是信得过老夫,出我大门,一直走。”

 “阁下会出卖朋友?”

 “一句话,老夫有把握你追不上,找不到他们。”

 “阁下,你跟欧、南宫都不同。”

 “老夫认为你说的是好话,谢谢!”

 “本不是坏话。”

 “年轻人,老夫听说你的修为不错,看情形传闻无误,只是,老夫遗憾。”

 “怎么说?”

 “因为小儿夫妇,老夫得送你出去。”

 姜还是老的辣。

 燕翎一笑:“赵老,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派人把令郎、令媳接过去。”

 他微弯,放下了白净年轻人跟红衣‮妇少‬。

 蓝袍老人道:“你跟老夫见过的年轻人也不同。”

 “我也谢谢赵老。”

 蓝袍老人一抬手,四名提剑蓝衣人到燕翎身边架走了白净年轻人跟红衣‮妇少‬。

 蓝衣胖老者道:“禀老主人,少主一条腿断了。”

 蓝袍老人双眉微扬:“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断一条腿算得了什么,多嘴!”

 蓝衣胖老者微躬身:“是!”蓝袍老人转望燕翎:“年轻人,老夫眼前这些人,只作一击领教。”

 燕翎微扬眉:“赵老这是打算杀我?”

 真是,这么多人作一击,虽是一击,必然全力施为,雷霆万钧,不是存心杀人是什么?

 蓝袍老者淡然一笑:“刀无眼,险是在所难免,但是老夫不以为杀得了你,你要是这么想,那就算了,来,来,来!老夫送你出去!”

 他抬手往前让。

 这,有点的意味。

 燕翎不会听不出,但他毕竟艺高人胆大,淡然一笑:“千万不要,我愿意试试赵家这雷霆一击。”

 蓝袍老人两眼芒一闪:“年轻人,你可想好了?”

 “赵老放心,我已然三思。”

 “好,那老夫就要下令了!”

 “赵老只管下令!”

 蓝袍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表情,他扬起了手。

 燕翎道:“赵老不会看不见,我还没有兵刃。”

 蓝袍老人手停在半空:“是老夫疏忽,你要刀还是要剑?”

 他跟欧、南宫两家的主人是不同,他比他们更、更坏。

 燕翎一笑:“赵老有这意思就行了,请只管下令,要什么,稍待我自会选择。”

 蓝袍老人两眼芒暴闪,道:“好!”手一挥。

 四名蓝衣老者没动,所有的蓝衣人齐腾身跃起,人在半空,刀剑出鞘,然后头下脚上,一起扑向燕翎,像一面大网,刀剑组成的大网。

 当那些蓝衣人凌空下击时,就看不见燕翎了,因为他被一片刀光剑影罩住了,紧接着,那片刀光剑影往下一落。

 以往,赵家这阵式有过不少次,十回有十回都是血光崩现,敌人的尸体成一滩烂泥。

 而这回…

 倏听一声短啸,一道白光上冲,冲破了那片刀光剑影,那片刀光剑影不见了,所有的蓝衣人都落回原处,除了一名蓝衣人之外,刀剑都在他们手里,但,也除了那名蓝衣人之外,每个蓝衣人的蓝衣,近心口处都破了一个,每个拳头大小。

 燕翎仍站在原处,手里多了一把剑,只见他望着剑身,另一只手抚摸剑身:“赵家铸的剑,还是不错的。”

 众蓝衣人呆若木,他们知道,他们算是死过一回了。

 蓝袍老人面无血,只听他道:“年轻人,传闻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请吧!”

 燕翎一扬手,那把剑飞过去在那个空着手的蓝衣人面前,他向蓝袍老人拱手:“至盼赵老朋友的事,能到此为止,告辞!”

 他走了,仍从后门出去。

 走后门,走前门,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能长长的吁一口气,很舒服!

 如今,只剩下一家了。

 蓝袍老人说他追不上,他还是要追追看,尽管赵家门前不只这么一条路。

 燕翎的身法够快,可是如今他没有办法往前追了。

 因为他眼前横着一条河,是条河,是条大河。

 非有渡船不能过,人在对岸小了一半,这么宽的河面,没有渡船那行?

 偏偏这时候渡船在对岸,船上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摆渡的人那儿去了?

 如果渡船是刚过河不久,摆渡的人这时候恐怕已不知道被冲到了下游那儿去了。

 过河,没指望了,至少目前没指望了,在这儿没指望了。

 燕翎打算上别处去,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来了人,骑着马的人,不是走路的人,至少有十几个,飞快!

 也是来坐船的?

 运气也够瞧的!

 燕翎不打算理,打算走。

 “喂,站住!”

 骤雨般的蹄声中,传出了一声吆喝!

 这是干什么?

 燕翎不知道,但是他站住没走。

 快马到了,扬起了一大片尘头。

 尘头很快让风刮走了,快马呈现在眼前,燕翎没听错,真的十几匹,十一匹,一前十后,后头十匹快马上,是十名黑衣壮汉,前头一匹快马上,是名满脸历练、满脸精明的黑衣老者,十一名骑鞍旁,都挂着单刀。

 燕翎看十一骑。

 十一骑打量燕翎。

 燕翎道:“叫我么?”

 黑衣老者不答反问:“你叫燕翎?

 “不错。”

 你往那儿来?”

 “四大世家之一的赵家。”

 “在赵家之前呢?”

 “你是说…”

 “去过‘大名府’没有?”

 燕翎心头一跳:“去过!”

 “在那儿干过什么事没有?”

 “你何指?”

 “我指杀人!”

 “没杀过人。”

 “是实话么?”

 “杀过臣贼子。”

 “那就对了,你案发了。”

 “你们是…”

 “我是‘大名府’总捕,姓关。”

 “关总捕!”

 “不错。”

 “你们怎么知道追我?”

 “我们不知道是你,追的也不是你。”

 “那…”

 “我们往四下里追,到处打听可疑人物,有人告诉我们,可能是你,因为你专管这种事。”

 “那我明白了,就是赵家。”

 “我没告诉你。”

 “我早该想到了。”

 “没错,你断了人家儿子一条腿。”

 燕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道:“你们打算怎么样?”

 “你多此一问。”

 黑衣老者一抬手,十骑黑衣壮汉驰马过来,围住燕翎。

 燕翎道:“你们打算捉拿我?”

 “你知道杀官是什么罪?”

 “我没有罪。”

 “怎么说?”

 “我杀的不是官。”

 “你还敢…”

 “你们没有看见他们自供的罪状?”

 “自供的罪状!”

 “不错。”

 “没有,我们不知道什么自供的罪状,只知道你杀官。”

 “你们要是不知道什么自供罪状,又怎么知道我专管这种事?”

 黑衣老者一时没答上话来。

 “为什么你们隐瞒真像?”

 “谁说我们隐瞒真像?”

 “你们自己。”

 “你敢胡说!”

 事实上的确是黑衣老者说的话前后矛盾,不打自招。

 黑衣老者话锋一顿之后跟着挥手:“拿下?”

 那十骑黑衣壮汉轰雷般一声答应,就要动。

 燕翎一抬手:“慢着。”

 十骑黑衣壮汉勒缰控马。

 黑衣老者道:“难不成你还敢拒捕?”

 燕翎道:“关总捕,你要是不让我有官官相护的想法,我就只有兴起另一种想法。”

 “帅府师爷亲笔所写的自供罪状,被帅府的人收了去。”

 “这话怎么说?”

 “关总捕是‘大名府’的总捕,帅府出了如此重大事故,府衙一定是派关总捕前往处理。”

 “如此重大事故,何止派我,我们大人亲自带着我去的。”

 “关总捕是位老公事了,可会看出现场动过没有?”

 “当然动了,任何人都看得出。”

 “那一定是帅府的人动的,是不是?”

 “那是当然。”

 “两名死者的罪行,越少人知道越好,帅府的人焉会不收起那张自供罪状。”

 “这都是你说的。”

 “怎么说?”

 “我没有看见什么自供罪状,怎么见得不是你意图罪之词?”

 “我不能不承认关总捕说的是理,只是确有自供罪状在,关总捕只管跟帅府要就是了。”

 “要是帅府已经把这张自供罪状毁了呢!”

 “那也一定有人看见,看见的人就是人证。”

 “然后呢,又怎么样?”

 “然后‘大名府’就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两个,也知道我杀的是臣贼子而不是官了。”

 “你想说的是你根本没罪。”

 “不但没罪,反而有功。”

 “一派胡言,你罪该灭门抄家,拿下!”

 十骑黑衣壮汉又要动。

 燕翎扬眉抬手:“关总捕!”

 黑衣老者冷然道:“除非你敢拒捕,否则你就什么也不要再说。”

 “我不能不说,我不服。”

 “你不服?犯了灭门抄家的罪,你已经供认不讳,还不服?”

 “你‘大名府’受‘安抚司’管辖,官官相护也好,不能秉公办案也好,我都可以谅解。”

 黑衣老者惊怒道:“你敢又胡说…”

 “关总捕,人都有良心,我是不是胡说,关总捕你心里明白。”

 黑衣老者怒:“你…”“一句‘你专管这种事’,不啻明说你已经知道案情,知道我为什么杀人?要是没见过那张自供罪状,你绝不可能知道案情,知道我为什么杀人,既然见过为什么不承认,无非为加我杀官的罪名,关总捕,你叫我如何能服?”

 黑衣老者大叫:“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人,拿下,拿下!”

 十骑黑衣壮汉纵马冲向燕翎。

 燕翎道:“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要拒捕了。”

 他向着一匹马曲指弹了出去。

 那匹马昂首长嘶,失了前蹄,往下一跪,马上的黑衣壮汉立即栽了下来,他虽然一个翻身跃起,没有怎么样,可却使得另九骑连忙停住。

 黑衣老者厉喝:“好大胆,你竟真敢…”

 燕翎道:“关总捕,我无意拒捕。”

 “你还说无意拒捕,你明明出了手…”

 “帅爷跟师爷我都杀了,我无须在意拒捕,就是再杀人又怎么样?”

 这倒是实情。

 “那你就再杀杀看。”

 “关总捕,你是个老公事了,不必也不该动意气,这件事一定惊动京师了,是不是?”

 “这么重大的案子,怎么会不惊动京师?”

 “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查,我要听听朝廷来人怎么说?”

 “朝廷已经派下人来了,也在四处缉凶。”

 “怎么说?朝廷已经派下人来了?”

 “不错。”

 “那最好不过,麻烦关总捕带我见见他们。”

 “只有我拿你交给他们…”

 “我跟你关总捕走,那又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

 “那是关总捕你我拒捕,你关总捕有把握拿下我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有刚才那曲指一弹,再加上赵世家的少主断了一条腿,这就够了。

 黑衣老者的确是个老公事,他迟疑了一下,点了头:“好吧!我带你去,让一匹马给他。”

 还没人动,燕翎已然道:“不必,你们骑你们的马,我走我的路,怎么走,随你们。”

 黑衣老者抬眼轻喝:“五骑在前,五骑殿后!”

 五骑黑衣壮汉立即催马前行,黑衣老者探怀摸出一物,往空中一扔,那东西像烟火似的,冲上高空,然后砰然爆裂,一蓬五彩火花冉冉飘落。

 显然,这不是报信就是连络。

 黑衣老者又向燕翎:“你走!”

 燕翎毫不在意,跟在那五骑之后行去,黑衣老者带着另五骑跟在最后。

 这是防燕翎。

 其实何必,燕翎要是真想干什么,他防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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