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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朱祁蓉把手搭在朱见琳的手腕上,扫视四周,道:“张庆槐出身将门,与我自小订亲,可是当他遇到殷蕊嫱之后,竟然涎着脸跟我说他想退婚。

 当时我警告他,要是他胆敢变卦另娶,我必将血洗整个神鹰门,可是张庆槐仗恃我兄接掌邵王府在即,他知道我一旦冲动行事,要是落下了什么把柄,那么觊觎邵王府那片王田的朱家子弟大有人在,他们势必会藉故生事,夺爵争采。

 因此张庆槐吃定我投鼠忌器,不敢愤事,偏偏我子一起,天不管,地不管,硬是调遣三十名侍卫高手,将神鹰门上上下下杀个清光。

 而我哥在闻讯之时,已经来不及阻拦这桩血案的发生了。那时候他暴跳如雷,下令把我关起来,我还以为他会杀我请罪,没想到他居然动用你们兄弟二人代我扛罪!

 玄伯伯,菩伯伯,这四十多年来,我一直将你们的恩义放在心上,所以当大哥告诉我,朝廷鉴于殷蕊嫱一哭一闹所动支的江湖白道势刀,几乎凌驾了地方王侯,而我朱家原本就是草莽出身,深知这股势力坐大的严重,于是朝廷暗中示意大哥,设法削弱这股力量,我便当仁不让挑起这项使命。

 首先,我组织‘紫府’用以收江湖绿林帮会做为后盾,当我的根基扎稳之后,我就开始展开行动,专门找白道的麻烦,尤其是当年协助殷蕊嫱在鄱湖畔围袭你们的那班帮凶,我更是不讲情面,一个都不放过。”

 梦机玄嗄声道:“郡主,你这是何苦?”

 朱祁蓉目中神光闪动,.她转过身移向展千帆,仔细地打量那个气宇轩昂的青年,道:

 “如果我早点儿知道你是玄伯伯和菩伯伯的弟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方浩威的计谋得逞。”

 展千帆淡淡的道:“晚生虽然承蒙大爹及二爹的授艺之惠,却没有任何师徒的名份。”

 “我就是要你这句话!”朱祁蓉笑了一笑,她转对殷蕊嫱,神情急转冷峻:

 “四十年前约二凶是被你出来的,当时你初逢惊变,恨火正炽,手段难免酷烈,我可以谅解,可是你今食髓知味,重翻旧调,就只为了逞遂私愤,不惜撤下漫天大谎去诬蔑一个无辜的青年,殷蕊嫱,你这么做,不觉得惭愧,不觉得羞。”

 “住口!”殷蕊嫱怒道:“若非你当年心狠手辣,残忍无情,屠杀神鹰门老少六十馀口,怎么会有后这些夹不清的恩恩怨怨!朱祁蓉,你自个儿两手血腥,一身罪孽,你拿什么脸来诘问他人的功过是非。”

 朱祁蓉沉声道:“咱们之间的恩怨,咱们自个儿了结,然而展二魁君的清白昭雪,却由不得你打马虎眼儿混过去。”

 殷蕊嫱冷嗤一声:“展千帆是你儿子,你这么心疼她。”

 朱祁蓉目光略黯,她轻喟道:“坦白说,二魁君若是我的儿子,我死也瞑目了。”

 此言一出,别说展千帆讶然,即使是殷蕊嫱也大出意表,诧异万分。

 “千帆。”朱祁蓉望着展千帆:“沾两位梦伯伯的光,我托大直呼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

 展千帆推说不敢,心中却暗暗叫苦,他知道这种突来的亲密,意味着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今天我当着众人面前,直承当年的过节,你可明白其故安在?”

 “晚生愚昧。”

 “别跟我生份,千帆,我此刻会站在这儿唠叨这么多话,其实是为了代身后之事,你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应该仁慈一点儿。”

 这回连朱见琳的脸色都娈了:“蓉姑姑!”朱祁蓉挥一挥手,她神情泰然自若。

 “我的身体很差,目前全是靠‮物药‬支撑看,去年年底千帆曾经投帖请见,当时我推托在东林寺礼佛还愿,其实我是在那儿静养。也正因为我的体力不继,所以当谢观宝和黄复其从桐柏山庄到保国公府邸来找我时,我拦不住黄复其到展家船坞踩底,才会凭空又引比一段枝节来。”

 “蓉姑姑,你容光焕发,不要说笑了。”

 “傻孩于,这会儿岂是说笑的好时刻。”

 朱祁蓉走到展千帆的前面:“紫府目前掌握相当的绿林势力,稍有不慎,安置不宜,势必形成江湖祸源,所以它一直是我心上的重石,偏偏我的孩子没有一个争气,而我所器重的勋维,又把绿林当成狐鼠,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谈接掌了,正因为后继无人,使得我始终不能把这个担子出去,千帆,别怪我浅言深,我经过这些目的观察,对你的才华深俱信心,希望你念在我风烛残年,来不多,接受我的请托,接管那个烫手山竽。”

 展千帆脸色肃穆,直盯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一旁的殷蕊嫱却已经按奈不住,讥诮道:“朱祁蓉,你还有没有一点儿骨气。想当初你和传杏联手合整展家船坞的时候,你想的点子又歹又毒,如今展千帆人好好的没受到损伤,你就死皮赖脸想巴结上去,也不怕丢人现眼,折了武家气节。”

 “随你笑吧!”朱祁蓉非但不动怒,而且还发出一声喟息:“对于展家的血债,我一直耿耿于怀。坦白说,方浩威卧底紫府,我何尝不知,我也看出他对展家心怀积怨,然而我却忌讳展家船坞财雄势强,我更眼红他们在长江水道上的威望胜一,所以我明明晓得方浩威居心叵测,却放任他去捣蛋搅局,弄得展家支离破碎,元气大伤,当我得知‘擎天九式’在二魁君的身上重现时,我便惊觉大错铸成,却已经追悔莫及,只能极思补救了。”

 “在亡羊补牢土,你显然做得很完善。”殷蕊嫱的声音充满讽刺之意:“首先你用官方之力下他的海捕公文,当他潜回九江时,你便凑巧有事调传杏到赣南去公干,而这一次的除魔大会上,你授意展千帆坚持在九江举行,好方便你支使官方的力量替他做掩护,甚致连少林,武当这些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也都跟着推翻前议,托称展二魁君侠名在外,不愿手此事,朱祁蓉,你知不知道,你活像一只老母,极尽所能地保护你的小仔儿。”

 “前面那一截,我没话说。”朱祁蓉微笑道:“致于少林,武当他们合议身而退,却不干我的事了。”

 “这件事情我在场,因此我很清楚。”朱见琳接续道:“今年年初,展二魁君造访汉之时,缘机拜会了成王千岁。殷前辈既然结白道英雄,想必十分清楚,成王千岁乃是少林寺善通上人的俗家师弟。当时,成王府邸坐满了朝廷亲贵,文武要员,以及江湖耆宿,而展二魁君但凭一怀磊落的襟,和手中那把三尺青锋,以武见礼,与那些武林前辈,朝中大将,轮番过招,连战八,赢得举座的叹服,不但那些前辈愿意为他声援,甚致连成王千岁也赠送二魁君一块令牌,权做展家船坞的牙帖儿,凡是与成王府有情面的买卖,都可以透过展家船坞去涉,当时二魁君为避完江湖纷争扩大,他婉拒了那些江湖前辈的声援之议,只是请求他们力诚门下子弟介入展家船坞的这场过节之中,否则今的大会上,天鹰盟的境遇将会更难堪。”

 当朱见琳说话时,竺传否一直凝望长江,神情深沉难测。

 不过殷蕊嫱的脸色却迭变不已,所以朱见琳话声一挫,殷蕊嫱立刻转向展千帆,视那张强烈分明的俊容,道:“展千帆,靠别人的嘴捧出来的,不是英雄好汉,你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老人家开一开眼界,看看你是如何折服那些一个比一个傲的前辈高手。”

 展千帆的嘴撇成一条细丝,他还没开口,竺传杏已经走上前。

 “义母,杀脾斗是孩儿的事,请让孩儿来处理。”

 殷蕊嫱目似锐刃,严厉的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场决斗已经不是单纯的雪复仇,你绝不许因为斐云玑昔年的思义,而将天鹰盟的荣辱断送出去!”

 竺传杏表情木然,他恭身道:“孩儿明白。”

 竺传杏转对展千帆,但闻一声剑鸣,锵然作响,施即闪现一抹银弧,划而逝,而竺传杏的长剑已然出鞘,斜放前。

 “上一代的恩怨,这一世的仇嫌,展千帆,我们都是宿命的轮回,任何的语言都收不了既定的命运,你拔剑吧!”

 展千帆星眸如潭,深不可测,他直视竺传杏,细读一颗苍芒的心,他可以体会出竺传杏的苦涩无奈,也知道他在枷锁中挣扎,踯蹭着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道路。

 展千帆的心不断的下沉,严格说来,展家船坞一样是昔时情仇下的牺牲品,然而在这刻荒谬的势态中,展千帆不知道他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紫府的恩仇混成一片模糊,天鹰盟的诘难恍若钉上的确头,而他就是那钉,系合住四十年的岁月,平白引来了千锤百。

 就在这个时候,停泊江岸的“香小”疾窜出一缕厉的琴声,琴声戛然而止,又突兀扬起,音符急串未歇,抑扬错,汤出裂帛般的旋律,直教人心旌动摇,慑魄惊魂。

 展千帆全身暴颤,俊容遽转苍白,他用力咬紧牙关,热泪依旧盈眶浮现这是遭逢家变之后,他第一次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流泪了!

 没有多久“香小”出现全身素白的武香兰,她手捧一管翠玉长箫,缓缓步下画舫,走到展千帆的面前,将玉箫呈上去。

 展千帆接过玉箫,他的手陡起一阵颤抖,武香兰抬目盯着展千帆,绽开一抹诚挚的笑容。

 展千帆做一个深呼吸,然后朝向武香兰感激的点点头,接着他持箫就口,应和画舟的琴韵,逸出一缕幽幽的箫咽。

 琴声越来越低抑,箫音愈来愈悲切,它们相互倾吐着积郁,渲出痛楚,那份默契,那份了解,还有那股苦闷,都转成一连串的音律,飘浮在这片肃杀的江天之中。

 琴声逐渐消逝,终至寂然,随即一道越的诵声,踩着箫曲旋奔腾的”驻马听”之曲调,番出一首慷慨昂扬的唱词:

 “水涌山叠,年夕周郎何处也?

 不觉得灰飞姻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

 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二十年不尽的英虽血!”

 刹时间,这首关汉卿的元曲,渗入每个人的心田深处,唤起热血贲张,而画舟的垂掀开,昂立着玉树苍松般的展千舫。

 在展千舫的身后,则站着清减却不失明的竺掬,以及一名花甲削瘦的青衫客。

 展千帆步下“香小”走向展千帆。

 江风吹掠,波涛呜咽!

 在平台中央,展千帆和展千舫相视而立,他们身颀长,拔俊逸,宛若两座高山,峻伟奇傲,孤特不群,散发出巍峨的气势,坚毅的神采,彼此争辉,难分轩轾。

 只是此刻,历劫重逢,恍若隔世,他们的眼眸里,汤着意,织着悲喜,血从他们的双上消失,激动的情绪绷紧了他们的背脊,兄弟两人都想启口说话,然而嘴嗡抑不已,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僵立半晌之后,展千舫先伸出手,他紧紧的搭住展千帆的双肩,欣喜那肩膀依旧宽阔结实,而那种真实的接触,立刻泛起一阵强烈的震颤,传遍他们的全身,展千帆双臂猛然前,用力握着展千节的手腕,他的心突一阵绞痛,老天,记忆中的坚实肌竟然化成枯瘦的骨骼,这意味着眼前那付削瘦的身躯,曾经承受过多少磨难,多少摧残,展千帆的眼底浮动着泪光,摧肝肠的剧痛,宛似在心版上割裂出一道极深的伤口淌着鲜血,腥了他的喉头,他的心肝半晌,展千帆用刀的迸出一声嘶哑的喊叫:

 “哥!”

 展千舫颤一下,他卷起衣袖,用袖口拭掉展千帆眼角的痕。

 “你受苦了,千帆。”

 展千舫温和的声音混杂了痛楚,浊入风里。

 展千帆用力的摇摇头。

 “哥。”展千帆咬着牙关:“你瘦得不像话,你瘦得教我心痛。”

 展千舫一口气,他轻声道:“我不瞒你,千帆,我逛了一趟鬼门关,幸亏有舅舅妙手回,他死拉活拉,硬把我拉回世,重新做人,我已很满意了!”

 “舅舅?”展千帆的眼睛忽然睁大。

 展千舫比一下青衫老者:“人呼老猿猴,医术武功堪称双绝,却一向游戏风尘,不显声名,他是娘幼时的玩伴,和娘一块儿长大。”

 展千帆立刻走到袁军河的前面,恭恭敬敬做一个长揖。

 “前辈援兄大德,恩同再造,展千帆没齿不忘。”

 袁军河摆一摆手,他笑笑道:“只要你肯学千舫,叫我一声舅舅,我就心满意足了。”

 展千帆立刻改口道:“舅舅!”

 袁军河亲切的拍一拍展千帆的肩,连连点头称好。

 这时候的展千舫则返身走向殷蕊嫱和朱祁蓉。

 “晚生展千舫,见过两位前辈。”

 “二魁君若是傲世奇才俊郎君,大魁君则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朱祁蓉目光扫掠过展氏兄弟,发出由衷的赞叹,又道:“两位贤昆仲聚天地灵秀于一身,真一时之瑜亮,令人羡煞,也教人妒煞。”

 展千舫彬彬有礼的欠一欠身,他自怀中掏出两张折叠完好的纸,分别递向朱祁蓉和殷蕊嫱。

 “晚生冒昧,请两位前辈过目。”

 朱祁蓉和殷蕊嫱互望一眼,各自摊开各自的纸片,旋即便见朱祁蓉目光疾闪,殷蕊嫱神色大变。

 “紫府盟友的名册。”朱祁蓉盯着展千舫:“显然已经落人大魁君的手里了。”

 展千舫从容一笑,道:“狄可永倦马思返,以此为贽,晚生见猎心喜,毫不客气地收下来了。”

 朱祁蓉双眉微扬,出似笑非笑,莫测高深的表情。

 殷蕊嫱则沉着脸,问追:“你又怎么会拿到我天鹰盟的名册?”

 “一样!”展千舫酒的道:“宋晓江有意重归旧巢,当然不能够空手而回。”

 殷蕊嫱目怒芒:“展千舫,你要是个汉子,就别弯抹角说话。宋晓江被关在金龙帮,除非有人深入金龙帮去救他,否则他休想逃出来。”

 展千舫微哂道:“晚生的确走访了金龙帮,也和殷帮主做了一番长谈,至于带走宋晓江,只是机缘凑巧,因时制宜罢了。”

 “你别得意!”殷蕊嫱寒声道:“倘若淮生有任何不测,我发誓我将血洗你展家船坞。”

 “殷前辈,”展千舫俊容转厉:“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今舍弟赴约江岸,你却安排金龙帮的弟兄伏袭我展家船坞,存心重挫我展家,虽然舍弟动用各方情面,做了防范,然而血战发生,死伤势必难免。念在武林一脉,彼此都是在江上讨生活,中的辛苦大多儿心知肚明,何必以一己之念,连累弟兄们跟着受罪受难,所以我不惜抛开仇隙,亲赴金龙帮,与殷帮主做一夕长谈,力劝他撤离伏袭人手,以保两方之实力。”

 展千舫威态乍,他顿了一下,改以冷静的口吻又道:“幸亏骰帮主处世明埋,通权达变,当他权衡轻重之后,很快就采纳雅言,同意展某之议。”

 “呸!我不相信。”殷蕊嫱怒道:“淮生没那么,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给打发了。”

 展千舫淡然一笑,低音量:“当时晚生一手执剑,直此殷帮主的咽喉,而殷帮主年仅三岁的独子又抱在宋晓江的怀里,殷前辈,在那种情势之下,你认为殷帮主该不该变得十分的理智,十分的聪明。”

 殷蕊嫱容包丕变。

 展千舫又恢复原有的确,道:“殷前辈,你之所以打击展家船坞,不外乎是担心展家为紫府所用,以及为了扩张金龙帮在江湖的势力罢了。然而展家船坞虽说是武林一支,骨子里则是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我们一向讲究和气生财,也主张同存共处,毕竟天下之大,我展家船坞吃不了整个江南水运的买卖,况且金龙帮真有那份本事拉走展家船坞的生意,那表示展家子孙无能,保不住先业,守不住江山,丝毫也恕不得别人。展某这么说,绝不是恃狂卖骄,故作姿态。殷前辈,你何妨深入一想,倘使金龙帮与展家船坞坚持意气之争,非分出高下,拼个死居不可,那么几扬格斗下来,婆方精英殆画,元气大伤,弄得舟楫琴落,客气却步,凭白便宜了一旁观斗的渔翁,那又何苦来哉?”

 殷蕊嫱怒容逐渐消褪,她目光灼灼审视展千舫,道:“展大魁君辩才若寅,辟理透,而且言简意赅,针针见血,能折人于无形,屈人于谈笑,的确高明。”

 “不敢展千舫神容微肃他发现沉着之后的殷蕊嫱,威仪自显,令人望之惕然:

 “事实上,晚生已经与殷帮主取得共识,我们两方同意化解成见,捐弃前嫌,以开放的怀换取江上武林的祥和,避儿血腥杀戮,防止无谓的悲剧。

 当然了,晚生也明白,天鹰盟对于金龙帮俱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而舍弟与紫府之间的关系叉十分微妙,我们若想彻底的弥平彼此的歧见,必须仰仗殷前辈和朱前辈大力成全,因此晚生不揣冒昧,挟蕴以求,还望两位前辈本着天心仁厚,体恤好生之德,周全江湖末学的一片赤诚,同为武林太平共弭仇怼。”

 殷蕊嫱的神情闪变不定,朱祁蓉则望天寻思。

 展千舫转向展千帆,歉然道:“千帆,这件事情我擅自作主了。”

 “别这么说,哥。”展千帆真挚的道:“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展千舫感激的一笑。

 这时候,朱祁蓉开声说道:“展大魁君,我想紫府的名册,你不妨迳二魁君去处置,致于本座将以私人的立场,殷蕊嫱周旋这四十年来的恩怨,所以紫府这方面只要有二魁君的一句话,便可尘唉落定,毋须多谈了。”

 展千帆蹙顿逭:“太夫人难道不认为这么决定太仓促了?”

 “对一个薄西山的老人而言,”朱祁蓉怡然一笑:“任何决定都不嫌仓促,二魁君,请你勉为其难吧。”

 展千帆心事重重:“展某与竺盟主的战局未定…。”展千舫连忙道:“你们两人千万打不得。”

 展千帆和竺传杏不同感诧异。

 展千舫却转向殷蕊嫱,拱手执礼。

 “晚生已经代舍弟作芏,替他订下了掬姑娘之亲,以结两家秦晋之好,这桩亲事,还望殷前辈首肯支持。”

 殷蕊嫱及竺传杏为之一愕。

 却听展千帆变疾喝:“哥,你不能!”

 竺掬花容顿时惨然,她咬着下,低俯螓苜。

 展千舫瞪着展千帆,双眉高扬。

 “你方才怎么说来着?”

 “那不同。”展千帆觑了竺掬一眼:“我曾经答应掬姑娘,一旦此间恩仇了却,我目会负荆请罪,任杀任剐,这项承诺,嫂嫂,翔青和丝藕都很清楚。

 “展千舫淡淡一笑:“既然命都能豁出去了,人还有什么话说?”

 展千帆如黄莲,苦在心中,却碍于人前,不忍让竺掬过于难堪,只好将一怀苦衷隐忍不提。

 殷蕊嫱神情有些怅惘,她对展千舫道:“从小,掬的事就一直由传杏在安排,时至今,我更没有口的必要了,这件婚事,大魁君还是直接找传杏去谈吧!”

 展千舫头刚点,一声苍劲的威喝便划空传来。

 “姓展的小贼,收了你的如意算盘。”

 顷刻间,一道黄髟奔掠而至,挟带一抹疾光,扫向展千舫。

 展千舫星眸转厉,手臂一振,旋即便听得一声剑啸,唤起一道青虹,同四周漫撤逸汤出汹泅煞气,彷佛要将黄影噬软绝,而同时间,梦氏父子也如奔雷急窜,引动三圆闪电,化做层层金幕,向黄影,那股气魄,直教人魂魄俱飞,心胆皆骇。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展千帆和袁军河齐声厉吼:

 “住手!”

 话落之际,展千帆人若神龙,飞冲而起,他闯入剑影当中,以未出鞘的长铗,硬生生地难开绵密不绝的银光冷芒,将展千舫及梦氏父子,强至一旁。

 另外,袁军河也纵身上前,他素手无器,拦截黄影的攻势。

 那黄影是一名年逾八勺的老妇,虽然她皮鹤发,可是她的动作矫捷如兔,猛烈如雷,手中那柄青蜂呼啸着炙肤恨火,宛若把天地变成一片焦土。

 袁军河目光悲栗,他咬一咬牙,不惜以身喂虎,让森森冷剑划过左胁,凝窒住那股狂暴威刀,顺势扯住老妇的持剑右腕。

 那老妇双目赤红,她眼见一旁的展千帆前大空门,未做丝毫的防备,她拼着臼,挥掌出招,猛袭展千帆。

 “小心,千帆。”展千舫大叫!

 但闻“澎”的一声,展千帆闷哼斜身,身躯跄踉后退,扑倒在展千舫的身上,张口出血箭。

 展千舫扶住展千帆,焦急地喊道:“千帆!”

 展千帆的俊容遽转灰白,他用力抓紧展千舫的手,强撑着颤栗的身躯,嘶哑的道:

 “哥,别为难桐柏山庄的林老夫人。”

 “桐柏山庄?”展千舫脸色大变。

 展千帆的身暴颤,大量的鲜血再度涌吐,不但殷红了自己的衣裳,也溅污了展千舫的脸和手。

 展千舫心胆俱裂,他对武香兰疾喝道:“快去请玉郎叔来。”

 展千帆抬目望着展千舫,他吃力的道:“抱歉…哥…。”

 展千舫泪光浮现,悲痛逾恒:“一定要撑下去,千帆。”

 展千帆用力了一口气,全身簌簌战栗,血迹延着下颔滴落,在模糊中,他听到袁军河叫出一声:“娘!”

 展千帆身躯蓦地一,他想直上身,奈何已经力不从心,眼前的黑雾愈来愈浓。

 “不要让我抱憾!”展千舫狂地呐喊:“千帆,千万不要让我抱憾!”

 展千帆嘴嗡动,他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惨杂块的淤皿之外,他无法吐出任何声音,展千舫拼命用衣袖擦拭展千帆的血迹,然而展千帆却闭上了双目,他的头缓缓垂倒下去,不再动弹了。

 当展千帆再次转醒时,他发现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卧房里,而展千舫正守在他的榻旁,拧着一条巾,揩他赤膊的身子。

 展千帆伸手拉住展千舫的胳臂,展千舫猛然抬头,展千帆不一口气。

 此刻的展千舫,两眼通红,胡髭未理,那付憔悴的模样,刺痛了展千帆的眼睛,也割裂了他的心。

 展千帆强打笑容,沙哑的道:“我昏睡多久?”

 “老天!”展千舫故意扳起脸孔:“你自个儿说,我该不该痛揍你一顿。”

 “该!”展千帆双手枕在头下,敞开脯:“敬领责罚,恭聆教诲!”

 展千舫用巾轻轻的在展千帆的腹部:“你知不知道你身系多少人的关怀和期盼?”

 展千帆抓住腹上的巾,他盯着展千舫,由榻上坐起来。

 “靠近我,哥!”

 展千帆走过去,坐在缘。

 展千帆敞开展千舫的衣襟,他凝视那付瘦骨嶙峋的,一遍又一遍扫掠过前满怖的斑斑疤痕,然后他伸手轻抚那道最长最深也最醒目的刀疤。

 展千舫感觉到那只手发出强烈的颤抖,他推开那只手,将衣裳拉称。

 “蓉姑姑目前正住在咱们家,她每天都来垂询你的情况。”

 展千帆神色一凛:“蓉姑姑?”

 展千舫杷巾卷入掌心。

 “蓉姑姑由于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让真气反震自个儿的心脉,现在她命如悬丝,随时都可能驾返瑶台,可是她为了确定你的安危,拼着在展家过世,也不肯回去,魏少君扭不过她,只好陪着她留在咱们展家大宅里,以应不测。”

 “殷前辈那儿呢?”

 “殷前辈已经把天鹰盟交给传杏全权负责,她自个儿则领着一些子弟回去了。

 “就这么简单?”

 “殷前辈眼看蓉姑姑命如风烛,她也跟着豁然大悟了,毕竟她们都上了年纪,火气不似当年旺盛,再说殷前辈曾经经历神鹰门的毁门之痛,她不希望再将天鹰盟断送出去,又一次尝受流离椎心的惨淡生涯,另外…。”

 这时候响起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展千舫的话题。

 “大魁君,鏖双请见。”

 展千舫以目徵询展千帆的意思。

 展千帆微微颔首,迳自朝门口发声:

 “进来吧,鏖双。”

 看见谷鏖双推门而入,展千帆的心再度打了一个结,他注意到谷鏖双约两眼布满红丝*

 那付憔悴的漠样一如展千舫。

 当谷鏖双正想向展千帆见礼时,展千帆忽地上的一张薄巾,笔直地甩向谷鏖双,挡遏他的低俯之势。

 “别来那一套,鏖双,你知道我的脾气。”

 展千帆手臂陡抖,那片薄巾立刻倒而掠,飘回榻,覆盖在展千帆的腿上。

 “二魁君,您教属下情何以堪?”

 展千帆打量谷鏖双,皱起双眉:“鏖双,瞧你的模样如丧…。”

 “孝”字还在展千帆的舌尖打转,一抹伤痛之,同时闪过在展千舫和展千帆的眼底。

 展千帆一下嘴,改口问道:“你和庄姑娘,是否能圆鸳梦?”

 谷鏖双嘎的道:“属下有二魁君以命相护,而林前辈也认祖归宗,愿为敏思作主,属下和敏思,就等二魁君‮体玉‬康复,做我们二人的大媒人了。”

 展千帆笑道:“这是喜事,瞧你说得这么愁眉苦脸,若是遇到不知情的,还当作你是赴刑台哩!”

 “二魁君为了我们,付出的代价太高了。”

 “胡扯!”展千帆挥手道:“一样是赢得佳人为偶,你看看见琳得意的神采,鏖双,你该惭愧。”

 谷鏖双撇着,道:“安千岁这些天也笑不出来了,二魁君,大多儿都为您揪足了心。”

 展千帆不一窒,他沉默顿时,然后转向展千舫。

 “舅舅就是投崖末死的林连生前辈?”

 “不错!”袁军河在燕盼归的陪同之下,跨入卧房:“我就是当年那个没有骨气的不肖子。”

 展千舫站起身,让出位置。

 “千帆,我们同受舅舅的救命之恩,在你受伤的那天,舅舅忍着伤躯,先来救你,当你的情况稳定之后,舅舅才让王郎叔去裹伤。”

 展千帆满心不安:“舅舅,千帆生受了。”

 “谁教你们是云玑的孩子!”林连生亲切一笑,他先替展千帆把脉探息,然后又审视他的眼睛及指尖,最后林运生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这付体魄,娶生子绝对不成问题了!”

 展千帆的隐忧再度起,他瞥了兄长一眼。

 “千帆,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存有许多不解之处。”林运生似乎误解了展千帆的眼神:

 “当年我在九宫山投崖时,被一位医术湛的江湖异人所救,他不但治愈我的伤势,重造我的伤容,更将一身的医术倾囊相授。七年之后,先师弃世,我又守庐三年,才重蹈红麈。起初我以走方郎中的身份寻访家母,而我遇见家母之时,她却在我的衣冠冢前焚香祭扫。说来荒唐,我就站在她的身旁,她也看了我许多眼,可是她已经认不出改头换面的我了。当时我挣扎了很久,然而眼看自己的潦倒,再看看家母的富裕,我实在鼓不起勇气前去相认。”

 展千帆不以为然,却不便置喙。

 “当我母亲离开之后,云玑和展毅臣也相继出现,当时我很震惊,心中百味杂陈,我没有想到展毅臣居然会陪云玑来祭坎,我更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云玑,情愿躲避我母亲我想你们或许不知道当年展毅臣曾经拜访家母,表示他会排除万难,娶云玑,那时候我母亲极尽所能地羞辱他…算了,这段尘封往事何必踉你们两个孩子提,不过,也就是从那一眼起,我发现纵使历经了那么多年,我对云玑的思慕仍旧有增无减,同时我也很欣慰云玑过得很美满,很幸福。”

 展千舫和展千帆分别欠身以表谢意。

 “不怕你们见笑,我曾选择九江定居,完全是为了云玑,而我接近铭恩木材行,也是想探知你们母子的生活情况。没有想到,就因为这层关系,让我收了两个好传人。千帆,这段际遇说起来,还是拜你所赐呢!”

 “不敢!那是舅舅福气好。”

 林运生呵呵一笑,他的双手分别搭在展千帆的左肩及展千舫的右肩。

 “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外头还有许多人正急着听好消息,别人还不打紧,那位老郡主的用心良苦,倒不能辜负了。”

 “是的,舅舅。”

 “我也要回去打点我的家务事,另外草药重新开张也有得忙,短时间我或许不会来看你们了。”

 “舅舅何不把草药铺收了,大多儿住进来也好照应。”

 “不了,那草铺子正好让我奉养老娘,再说展家船坞毕竟是你爹遗下的产业,我虽然无法忘情云玑,可是我与家母对展毅臣却一样不能释怀。”

 展千舫和展千帆彼此相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林运生自嘲一笑,打开僵局。

 “玉郎兄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兄弟俩,我还是再唠叨一次千帆在这两个月之内不可妄动真气;至于千舫,你务必牢记,在这一年里,绝不许操劳过度,绝不许吹箫玩笙,当然。更不许强提真力,免得新肌复伤,形成病。”

 “我知道,舅舅。”展千舫连连点头:“您的代,我早已经背得滚瓜烂,可以倒背如了。”

 “别不耐烦。”林运生用指节轻叩展千舫的鼻梁:“打从我放你出谷之后,你扪心自问,你尽做些什么事,千舫,我虽然解你护弟心切,情非得已,可是反过来说,你儿就是把我的叮咛当成!”

 展千舫双目陡芒,矍视展千舫。

 展千舫轻咳一声,转对燕盼归,道:“吩附忠儿及信儿去准备两套乾净的衣裳来,我和千帆打点一下,出去会客。”

 林运生微微一笑,他知道千叮咛万代,也比不上他们兄弟彼此督管来得有效。

 当展千帆和展千舫正在梳理时,武景却慌慌张张的奔进来。

 “二哥,大事不妙了,连姑娘和陆大侠留了一封信,不告而别。”

 展千帆神色丕变,他看也没看信的内容,疾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方才,我凑巧看见他们牵马,却赶不及拦住他们。”

 展千舫讶然道:“他们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展千帆咬着牙,道:“是为了掬姑娘。”

 “掬?”展千舫脸色微变:“莫非你和连姑娘也有了婚诺?”

 “没有,所以这才糟糕。”展千帆痛楚的道:“哥,我一定要娶丝藕,天涯海角我也要将她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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