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煮豆燃箕现原形
“呱!”
一声悠长的鸟鸣,划破长空!
林三郎仰起脸蛋,用破袖子挥去额上汗珠,拢目一望,忍不住心中一阵狂喜。
“啊!那是一双鹭鸶!有水禽的地方,一定有水!”
水!水!
这时,他多么渴望着能有一滴水!
哪怕是一点,一滴…
至少,也能解解急迫的渴意!
他,不过十五六岁!
却在这
山中蹒跚奔走了两天一夜了!
这是一个燠热万分的下午。
灼人的阳光,像一支支利箭,投
在罗浮山绵延无止的峰峦上。
草间林间,瘴雾
蒙。
整座山,像一个熊熊的火炉。
连鸟儿都躲进树荫丛里,卷翼酣息。
林三郎一身破衣,已被汗渍浸透,左脚上的布鞋,只剩下半截,右脚的一只,却正像他的嘴巴,在张开口
着热气!
焦舌燥,身子里的水份,都快被阳光蒸干了。
腹中雷鸣,一阵阵冒着饥火,浑身通体,满是泥垢污渍。
山路崎岖,无止无境的展开在他面前。
饥渴和疲惫,使得他步履显得分外沉重!
好几次,他停下来
着酸麻的两条腿,长叹一声,又低头赶路。
他委实走不动了。
但——
要是他不赶快走出这片
山,不单会饿死,渴也会把他渴死的!
如今——
这一声鸟鸣,不啻带给他一股油然而生的求生之望。
他凝目看看那翱翔的白色影子!
不错!那正是一只鹭鸶!
忽然!
那鸟儿“呱”地又是一声长鸣,双翅一收“刷”地一声,快得像一只箭矢般掠落到十余丈外一处山壁后…。
林三郎大喜,付道:啊!那边一定便是水源了!
也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一股力量,一个劲儿连爬带跑,向鹭鸶坠落之处奔去。
转过削壁,他险些要欢呼起来…。
可不是吗?山壁后正有一条涓涓小溪,顺着山势,蜿蜒而下。
这小溪虽然小得可怜,但此刻对林三郎来说,何异长江大河,救命恩泉!
他双目发出异样的光辉,瞬也不瞬,注视着那涓细的山泉。
好一会。
他才伸出舌头,
了
燥裂的嘴
,缓缓一步一步,轻轻向它移去!
他不敢落脚稍重,好像些微的脚步声,便会将它惊得振翼飞走。
慢慢地——
他已能清晰地听到那淙淙水声,看到那水底石子,那
动在水边的草尖,以及一片略为平坦的岩边,汇聚而成的小小水塘。
这些这些,像一个个花团锦簇的美梦,那么深深的
惑着他。
突然——
脚下似有件什么东西,将他一绊…。
低头看时,竟是方才那只翱翔天际,引他觅得水源的白色鹭鸶。
不知怎的,这鸟儿竟会死了!
他蹲下身去,捧起死鸟。
它身上未见到血迹或箭矢,只在腿双和尖嘴上,呈现着一片乌黑色。
林三郎反复将它看了半晌,心里十分不解。
但他此时一心只在山泉上,对这只鹭鸶的奇死,并未过份分神,顺手一扔,弃了鸟尸,便向山泉扑了过去。
他恨不得将它喝一个
,喝一个够。
蓦地——
突听身后闷雷也似的响起一声冷叱:
“娃娃,你在找死!”
林三郎双手刚要触摸到水泉,突被这一声喝叱,惊得猛地一跳。
忙扭头——
却见身后右侧一块大石上,竟有个浅浅石
,
中正盘膝坐着
一个浑身污垢的白发老人。
老人一头银发,
如飞蓬,两颊深陷,瘦削异常,穿一件灰色土布大袍,又破又烂,污秽不堪。
显见得,他坐在这石
中,已有一段悠长的日子。
此时——
那老人正用一双冷电暴
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干瘪无
的脸上,挂着一抹阴沉沉的诡笑…
林三郎心头微微一阵凛悸,心想:这老人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又为什么独自坐在这
山荒野之中?
那老人一双眸子,灼灼有神,就像两枚利箭,要穿透他的心
。
他虽然渴得快要死了,却不敢对这老个的话,稍作违拗。
他望了泉水一眼,又望了那老人一眼。
半晌。
才讷讷说道:
“老伯伯…你老人家…你…”老人脸上皱皮轻微
动了一下,冷冷说道:
“这泉水非但不能喝,连碰也不能碰一下。”
林三郎鼓足了最大的勇气,道:
“但是…,老伯伯…我…我已经…渴得…要…死
…了…”
老人冷哼一声,道:
“你即使渴死,这泉水也不能解渴,只怨你自己命苦。”
林三郎见这恐怖的老人虽然神情怪异,语气冷漠,心里微微有些害怕,但转念忖道:我这时渴得要死,这苦味你自然是不知道,管它呢!好歹先喝一个够,就是死,也死得舒服些!
主意一定,两眼注视着那白发老人,脚下向后轻移半步…。
他见那老人端坐
中,并未有什么动作,暗暗估计,彼此相距已有丈许,他就要阻挡,伸手已够不到自己。
刹那间——
他猛一扭身,便向水塘扑了过去。
正当他双手已经
进那冰凉澈骨的溪
,待要狂饮个痛快
蓦地里——
突闻一声暴喝!
一股令人难以抗衡的无形劲力,将他身子一
“呼”地竟然离地飞起。
林三郎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已被重重摔在地上,登时一阵耳鸣眼花,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这时候,却听那老人冷冷笑声,在他耳旁说道:
“我老人家守候了多年,好容易熬到今天,你一死不足可惜,但老夫一番心血,岂不付诸
水?傻东西,你纵然想死,老夫还不肯让你白白死了呢!”
林三郎水未喝到,又被重重摔了一跤,晕头转向,喉咙里似火一般灼烧,不
然大怒,破口骂道:
“老东西,你…”哪知一个“你”字才出口,却倏然住口,低头向自己双手看看。
这一看,登时吓得脸上全变了颜色。
原来他适才伸入溪水中的一双手掌,此时已经一片红肿,阵阵虫蚁嚼般的痛
,钻心入髓,难抓难挨。
这时,他才恍然悟出,这溪水果然是有着剧毒的。
那老人似在幽幽一叹,阴沉地说道:
“傻东西,你双手已被水毒所蚀,不出三
,毒
漫延全身,那时候,嘿嘿!你就和我老人家现在一模一样,咱们两个守在荒山中挨饿,再等那第三个倒楣鬼吧!”
林三郎经过这一吓,倒把渴意暂时撇开,一阵心慌,忙哀声求道:
“老伯伯,请你老人家救救我…”
老人冷笑着摇头道:
“我怎能救得你?这毒泉毒
奇重,天下无药可治!”
说着,用手捞起自己衣服下摆,狞笑着又道:
“喏!你瞧我这腿双,也是被这毒泉所伤,困坐在这石
里,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林三郎凝神看时,果见那老人腿双自小腿以下,直到脚踝,全都又红又肿,赛如两只猪
泡。
看那情形,他那腿双,竟比自己双手,还要严重百倍。
林三郎心里一阵气馁,暗忖道:“这么说,我这双手岂不就此残废了?”
不过,他对这老人尚存有一点怀疑!
照他说既然腿双中毒,困坐在这荒山中三十年,吃什么?喝什么?
那老人好似从他眼神之中,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一笑,道:
“你敢情是不信我老人家所说的话?三十年来,我困坐此地,饥食鸟
,渴饮鸟血,受了许多艰苦和折磨,只盼能有个人影走近,能助我
此危困!”
说到这里,目中神色一黯,颓然叹道:
“想不到苦守三十年,竟遇见你这个不听教诲,奇蠢无比的东西,刚才你如能听从老夫之言,也不会令人希望破灭…”
他似乎尚有许多未尽之言,但仅只说到这儿,便忽然住口,未再说下去。
林三郎满心作悔,举起手来,看子看那越来越肿的手掌,忍不住鼻子一酸,
下泪来,哀声道:
“老伯伯,你不能救救我吗?可怜我爹我娘相继去世,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孤儿,假如双手残废了我即使能走到‘龙门’,不能做工干活,姨父也不会收容我的,老伯伯,你老人家做做好事,救救我!”
那老人冷嗤一声,嘿嘿笑道:
“救你?我要有方法救你,自己又何致困在这里三十年?不过…”
他忽然心念一动,脑中起了一个奇想!
只见他双目陡地一亮,
出两道慑人的光芒,在林三郎身上定睛看了许久。
突然沉声问道:
“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林三郎,本是杨村人,只因爹娘全都罹病去世,剩我一人无依无靠,我娘临终时,叫我去‘龙门’投奔姨父过活…”
老人微微颔首,又道:
“老夫看你
骨甚佳,若任你毒发死去,未免可惜了你一身
骨,如今,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知你肯是不肯?”
林三郎惊喜道:
“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老伯伯能救得我这一双手,我都愿意去做!”
老人笑道:
“这方法,却不能救你的双手,不过,能使你不致因为双手中毒,害了性命,也不致无法做事,变成废人!”
林三郎连忙纳头便拜,求道:
“好伯伯,是什么方法?求你老人家说出来听听。”
那老人却不立即回答,独自沉
半晌,面上神情瞬变,一忽儿喜,一忽儿忧,一会儿阴沉晦黯,一会又
出兴奋之
!
他似有一件极其重大的事,难以决断,是以心神
绥,沉默未语。
许久——
他忽然浑身一震,
目陡明,
森森一阵诡笑,说道:
“我这方法十分简单,那就是,由我骑在你的肩头上,你驼着我离开这地方,今后你用脚,我用手,咱们配合使用,岂不成了一个有用的好人?”
林三郎原以为他有什么绝妙方法,可以医治自己双手,一听竟是这个主意,真是哭笑不得,道:
“老伯伯,你这话说来容易,行起来却太难,你是你,我是我,两个人怎能合成一个人?再说,我也没有办法永远这样背着你老人家…”
老人未等他说完,陡然脸色一沉,道: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既然想得出这方法,便有行得通的主意,你若不信,咱们现在何妨试一试?”
林三郎委实有些不情愿背着这么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头子
跑,因此默然垂首,未肯同意!
谁知那老人
情却是十分暴戾,一眼看出林三郎面有难
,登时不悦,冷哼一声,说道:
“你不要以为这样做,我占了你什么便宜,让你吃了什么亏,实对你说,要在老夫两腿未伤之前,有那比你更强百倍的,跪在我面前三天三夜,想追随老夫,讨教一招半式,老夫还嫌他们罗嗦可厌呢!”
顿了一顿,又道:
“况且,你双手所中奇毒,转眼透遍全身,天下无药可治,除了老夫以独门手法,替你闭住
道,你这小命,再也熬不过三天,嘿嘿!细论起来,正是你鸿运当头,才有这种旷世难逢的际遇,肯不肯由你一言为定,老夫绝不相强,三十年都等过了,又何妨再守几年…”
林三郎听了,心里果然害怕起来,忙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这条命也是老伯伯救回来的,还有什么可畏?我只怕自己太笨,不能胜任老伯伯的意旨,反惹你老人家生气。”
老人仰天哈哈一阵大笑,道:
“好一张巧辩的利口,既然你愿意,何须多费
舌,咱们姑且试试,你过来一些,老夫先替你制住手上
道!”
林三郎无可奈何,只好畏畏怯怯走到那老人面前…。
老人探手一把,快拟电闪,扣住了他左手曲肘之间的
道。
林三郎但觉有一股灼人热力,从老人手上,传来自己臂部…。
他痛得失声惊呼,本能地想挣扎着后退。
但——
老人五指犹如五个钢箍,紧紧扣着,使他费尽气力,竞丝毫也挣扎不开!
片刻之后。
那股热力缓缓向下冲击,左手肿痛渐渐消除…。
不多久。
他手臂上的痛楚,已
退到手腕以下。
那中毒后的手掌麻瘅万分,毫无知觉,毒
被
退到掌上,红肿更甚,但已不似先前痛楚。
老人神情凝重,就这样握住他的曲肘,足足过了顿饭之久,方才举手闪电点了他腕间
道。
他长吁一口气,松了左手,又在林三郎右手上如法泡制一番。
这一阵举动,看起来并不费力,但那老人额上却热气真冒!
两手
道点过,他仿佛疲惫不堪,嘘嘘
息半晌,方才说道:
“你臂上之毒,已全部
回手腕以下,暂时不致漫延攻心,性命算是保全了,只是,老夫也无法替你驱退毒
,这只好看咱们将来福缘如何?能遇奇迹,才能使咱们所中的毒,全部痊愈”
林三郎痛楚全失,心里对这老人不由得感激万分,屈腿跪下,道:
“老伯伯,谢谢你…”那老人展颜一笑,拦住他的话头,抢着道:
“先别谢,咱们还得试试互助的方法呢!”
林三郎道:
“老伯伯救我一命,我还不知道你老人家怎样称呼?”
老人嘿嘿笑道:
“老夫之名,太过招摇,本不
对你说,但今后你我二人一体,却是不该瞒你,你记住我姓苗名森,原是个臭名远播的老头子便够了!”
林三郎谢过。
苗森令他转过身去,拿桩站好,轻喝一声:“仔细了!”双掌猛的一按地面,整个身体,平空腾起,不歪不斜,正骑在林三郎肩上。
林三郎只觉苗森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轻似鸿
,骑在肩上,并无多大份量。
他心中大奇,正要发问…。
却听苗森低喝道:
“快向前走!”
林三郎举步,才行了两步,终因饥渴过分,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脚下一虚,忽然向左一踉跄,栽了过去。
苗森格格大笑,左手一挥,虚虚地向地上一按,林三郎身子居然如得支柱,立时稳住——
林三郎心中诧异,忙又举步…。
果然,他向右倾斜,苗森右手挥掌拍地,他向左倾斜,苗森便左手挥掌,如此双手
替,居然使林三郎保持得平平稳稳,不再东倒西歪。
林三郎倒被他引起兴趣来,鼓足气力,在当地兜了一个圈子。
那苗森骑在他身上,扭
摆身,指使林三郎前进或转变,练习了一会,倒是配合得极好,只是林三郎小小年纪,已被累得气
不休。
苗森仰天哈哈大笑,得意之状,溢于言表,口中喃喃说道:
“苗森,苗森!三十年之困,又算得了什么,今后有了这伶俐伙伴,天下何处不可去?”
他只顾欣喜,呓语不休,一时忘了林三郎饮渴
迫,忍耐不住,两腿一软,忽然一
股坐倒在地上。
苗森忙低头问道:
“怎么了?可是觉得老夫太重?”
林三郎
着气道:
“你倒是并不重,可惜我肚子饿,口里渴得厉害,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苗森吃吃而笑,伸手一按林三郎的后脑,身轻若燕,从肩上飘落地面,从他原先困坐的石
里,摸出半只肥大的兔
来,递到他嘴边,道:
“你把它吃了吧!”
林三郎实在饥火难耐,见了这半只肥兔,馋水都
出来了,顾不得是生是
,就在苗森手中,狼
虎咽,吃下肚去。
苗森又从
中摸出一只石制的水碗,碗中盛着半碗兔血,喂给林三郎喝了!
再歇了片刻。
林三郎力气渐渐恢复!
他一纵身,又骑到肩上,
一
,道:
“好啦!咱们走吧!”
林三郎问道:
“老伯伯,咱们要到哪里去?”
苗森道:
“咱们上南岳衡山去玩玩!”
“但是,老伯伯,我得先去龙门一趟,找找我姨父才行!”
“去龙门干什么?你听我的话,照我的意思做,保管这一辈子食穿不尽,何必再去找什么鬼姨父?”
“但,我爹娘去世的时候,原叫我去投靠姨父,如今我也应当去将爹娘去世消息,告诉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苗森好像十分不耐,
鲁地抢着道:
“住口!住口!你爹娘不过人海里一粒小砂,连蚂蚁虫子也不及,死上千二八百,又算得什么大事,哪还用东奔西告?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林三郎听了这话,心里老大不高兴!
须知他虽然穷困潦倒,贫困无依,但对父母那份崇爱之心,却与常人无异,苗森武功固然令他佩服,但如今竞出言辱及自己父母,不由便有些生气!
但他尚未来得及开口,那苗森又抢着说道:
“从今以后,你和我两人一体,行程去处,你须听我吩咐,由不得你自己。”
林三郎忖道:这么说,这老头几何曾拿我当人?简直就把我当作他的坐骑使唤了。
心念及此。
他不
然大怒,一倾肩膀,便想将苗森从肩头上抛下来。
哪知——
事情却不如他所想的简单。
这出其不意的一倾,竟没有将那苗老头抛下地来!
苗森腿双虽然中毒红肿,膝盖以上仍能活动,只觉他两腿一紧,夹着林三郎的颈脖,就如同生了
的一样!
任从林三郎左倾右摆,他只随势摇晃,反在肩上哈哈大笑起来,拍手叫道:
“好玩!好玩!再多摇一会,我老人家三十年没有这么活动筋骨了,摇起来真是好玩得很,你再用力多摇一会!”
林三郎吼道:
“你下来,咱们分伙了吧!我也不怕残废,你也自己想自己的办法,咱们各走各的路!”
苗森笑声一敛,诧道:
“好小子,敢情你是兔
吃
了?兔血喝足了?存心在我老人面前骗吃骗喝的?如今话已讲好,不兑现可不行!”
林三郎道:
“你给我吃喝,我自然感激,这份恩情,将来自会报答!”
苗森把头摇得“泼
鼓”似的一叠声道:
“不行!不行!要报答就得听我的主意,何况我老人家不但给你吃喝,还及时阻止你饮用毒泉,救你一命,这份恩德,真比天高地厚,你这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也是报答不完,这笔债,算到下一辈子,也不知能不能还完。”
林三郎本是怒火冲天,但听了苗森这番话,转念一想,又觉果然是实情。
自己
饮毒泉的时候,若非这老人两次相救,早巳命丧荒山,救命之恩,又焉能不予报答?
于是——
林三郎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吧!为了酬谢你活命之恩,我愿意听你吩咐,但你却不能侮辱我的父母,并且,咱们得先去龙门姨父家一趟,以后我就算卖给你了,随你怎么安排,再无二话可说。”
苗森在肩上
森森一笑,道:
“你一定要去,我老人家就算倒楣,跟你去一趟龙门,但有两件事,你得依我…”
林三郎忙道:
“是什么事?你说吧!”
苗森道:
“第一,此去只可夜间进城,白昼不能行动。”
林三郎心里不解,暗忖:莫非你是小偷,白天怕见人?
但是——
林三郎仍点头道:
“好吧!我依你就是!”“第二,你必须绝对听我吩咐,要是有什么意外,那时你可不能怨我!”
林三郎一惊,道:
“既然夜晚才进城,会有什么意外?”
苗森冷冷道:
“事未发生,说也无益,你如能依我这两件,咱们就走吧!”
林三郎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他背着苗森,迈步直奔龙门县。
一路上,林三郎驼着苗森赶路,苗森喂他饮食,看起来,真成了他的牲口坐骑。
苗森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尽量白昼休息,夜间上路,临睡之前,必先点了林三郎的
道,才肯离开肩头,对他防备得极严。
这一天黄昏,到了龙门城外。
林三郎依着苗森指示,在城外一片密林中直等到初更以后。
林三郎总觉驼了这么一个人去姨父家,多少有些不便,对苗森道:
“老伯伯,你老人家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待我去过姨父家,再来接你!”
谁知——
苗森却
一笑,道:
“不行,你我已经不能分离,无论哪儿,总要一同去!”
林三郎不耐道:
“我只去替爹娘报个丧讯,耽误不了多久时间,要是背着你,成什么样子?”
苗森嘿嘿冷笑,道:
“人心隔肚皮,你要是一去不返,岂不害了我?”
林三郎微愠正
道:
“你把我当作什么?我既然答应要报答你救命恩德,又怎能做出这种无
的事情来!”
苗森执意不从,摇头道:
“你已答应听我吩咐,不用多说,要去,你就得背了我一起去!”
林三郎一赌气,再也不言语,背着他直奔城边。
两人来到城边,那城门已经闭了!
林三郎着急道:
“都是你一定要夜晚进城,瞧!城门已经关了,怎么进去?”
苗森嘿嘿笑道:
“这有什么难处,你瞧我的!”
说着,双掌忽地一抖,两股掌风,猛拍地面。
轻喝一声:
“起!”
林三郎只觉身子被他挟着“嗖”地一声,凌空拔起!
他大吃一惊,刚要叫“救命”…。
陡地——
眼前一花,自己已轻轻飘飘落在城头上。
他吓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苗森低声道:
“少胡说,你不是要去找你姨父吗?还不快走!”
林三郎此时心胆俱裂,对这怪老头早巳害怕得五体投地,哪敢不听,连忙放开大步,奔下城去…。
然而——
他除了五岁曾随着父母来过一趟姨父家,这十余年,从未进过龙门县城,这时又在黑夜,匆匆找了几个圈,却始终无法找到姨父的住处!
他心急如焚,背着苗森又兜了几个圈,已到夜半!
苗森早巳不耐,冷冷叱道:
“你在干什么?夜半更深,带着我老人家逛马路吗?”
林三郎只得驻足叹道:
“唉!我记不起姨父家的方向,黑夜里,又没人可问…”
苗森怒叱道: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话未说完,却倏忽住口,侧耳倾听片刻,沉声又道:
“有人来了,快躲!”
林三郎张目四顾,道:
“真的有人么?咱们正好问问他…”
才说到这里,苗森低叱一声:“蠢物”!右掌一挥,虚拍地面,挟着林三郎,掠身巳隐入一处屋檐阴影之下。
不过片刻——
只听一阵清晰的衣袂飘风之声,由远而近。
林三郎正在诧讶,蓦地——
一条快速绝伦的黑影,似箭一般,从一栋高楼上飞掠而下!
那人影身形一顿,立在斜对面房瓦上,凝神侧耳,不住地倾听着。
林三郎细细一看,只见那人大约有四旬左右年纪,但却生得面白似粉,剑眉入鬓,穿一件深
儒衫,肩上斜
一支闪闪发光的银笛!
他这一生,何曾见过这种夜行人物,登时两腿发抖,背上冷汗直冒,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好在那中年书生仅只略作停留,身形一旋,儒衫飘处,宛如穿云燕子一般,纵身一掠,便隐入夜
之中。
林三郎一颗心“卟卟”
跳,暗忖道:原来是个强盗,我幸好没有问他!
心念之间。
却听苗森在肩上轻轻一叹,喃喃道:
“唔!原来是他!”
林三郎忙低声问道:
“老伯柏,你认识这个人么?”
苗森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道:
“自然认识,看来他英姿依旧,不减当年,可惜人也老了!”
林三郎讶道:
“啊!那么他是谁?”
苗森却未再回答他的问话,自顾沉
片刻。
忽然恨恨地道:
“他夤夜在此出现,必有图谋,走!咱们去办一件大事!”
林三郎茫然地道:
“什么大事?到哪里去办?”
苗森阴沉沉一笑,道:
“你且别问,先出城再说。”
林三郎方才举步,苗森又道:
“你仔细看清这地方的位置,尤其那高楼,务必要记住!”
林三郎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但知道这怪老头言行古怪,他既不说,问也无益,只好牢牢将左近形势记了一遍,背着苗森,奔出城去!
两人仍用进城的方法,掠出城外,回到那片密林之中。
苗森一言不发,才进密林,竟一反常态,不但未点林三郎
道,而且轻转一按他肩头,自己飘身落地,靠在一株大树前,盘膝坐下,道:
“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在你肩上,你必定睡得不舒服!”
林三郎被他这种反常的举动,倒弄得不安起来。
他讷讷地道:
“老伯伯,你不怕我逃走吗?”
苗森冷目一瞬,凝视了林三郎一眼。
始笑着反问道:
“你会逃走么?”
林三郎一愣,道:
“我…”
但他仅说一个“我”字,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讷讷地住了口。
他心里反复自问:我会逃走么?他拿我作牛作马,平时像防盗似的戒备,今天突然给我个机会,我真该离开他才对!
想到这里。
他不
偷偷望了苗森一眼
呀!那老头子正含着微笑,也凝望自己。
他忽然觉得他的眼光,竟是那么柔和,他的笑容,也变得那么慈祥。
这一刹那间。
他又想到老头子两次救命,行功
毒,赐饮赐食…种种好处来。
瞧!他两腿都残废了,如果自己离弃了他,难免又让他孤独可怜的在这密林中苦守那漫长岁月。
他是自己救命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他而去。
瞬息间——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纷歧万分的一阵疾转。
忽然——
他下了最大的决心,坚决的说道:
“老伯伯,你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逃走呢!”
苗森欣慰地点点头,道:
“你和我同病相怜,正该相依为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决不会偷偷离开我的,你快睡吧,天亮以后,还得去替我办一件事!”
林三郎心中一畅,倒在一堆枯叶上,含笑阖眼睡去。
这一觉,竟睡得分外香甜。
第二天醒来,阳光已经穿透树叶,洒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他一骨碌爬起来,却见苗森手里托着一锭银子,含笑对他说道:
“你立刻进城,到昨夜所见那栋高楼附近,打听那家人家姓什么?主人在不在家?近
发生过什么大事?不要耽误,快去快回。”
林三郎怯生生说道:
“我可以再去找找姨父家么?”
苗森笑道
“你最好先去找你姨父,然后扮作叫化子,替我打听那件事,回来的时候,趁便买两件衣服,让咱们换换身上这件破衣,午刻之前,务必要赶回来。”
林三郎应了,用红肿的手接过银两,捧着奔出密林。
他急急进城,先赶到模糊记忆中姨父的住处,寻人一问,才知他姨父早在三年之前,就合家搬离龙门,久已不在原处居住了。
他失望地伤感了一阵,便蹒跚着来到昨夜所见高楼门前。
抬头一看,这栋高楼院落甚大,朱红的天门,黄铜
口,门前站着两个锦衣佩剑的大汉,气派甚是惊人!
林三郎暗忖:这儿看来必是有钱的富豪人家,难道苗老头子起了盗心,要下手偷窃财物?
他一面思忖,一面缓缓向那门前行去,心里暗暗盘算着打听的方法!
才到近处,那门前一个锦衣大汉,早怒目瞪了他一眼,
声喝道:
“瞎了眼吗?讨饭也不选个地方?去!去!”
林三郎连忙止步,陪笑说道:
“老爷,可怜我寻亲不遇,
落异乡,求你行行好事,打发几个铜钱…”
那大汉不待他说完,早怒声叱道:
“叫你快滚,你听见没有?大爷们这两天烦还烦不过来,谁还周济穷人,别恼得太爷
起,一顿拳脚,先折了你这穷骨头。”
林三郎心中一动,越发赖着不走,那大汉捋袖子就要动手,却被另外一个佩剑大汉拦住。
那人走了过来,细细向林三郎打量一阵,冷冷一笑,道:
“昨天夜里才出事,师叔的至宝险些失窃,今天就有化子上门,伙计,你看这小子别是来踩线的吧?咱们搜他一搜!”
林三郎一听,吓了一跳,心道:不好,他要是搜出我身上那块银子,岂不当真落一个盗名?
想到这里。
他正要转身开溜…
却听先前那一个不屑的笑道:
“吴师兄,你也未免太胆小了,冲着堂堂‘岭南双剑’这份名头,黑道朋友,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你没见这小化子一双手都全肿了,就让他进去,他还能偷摸什么东西?”
这姓吴的冷笑道:
“如今江湖中花样太多,我倒不信,要试试他的真假!”
说着说着。
他肩头一晃,竟欺身闪到林三郎左侧…。
林三郎骇然大惊,大叫:
“老爷,我走…”
“走”字才出。
那人嘿嘿一笑,右腕疾探,早一把扣住了他那红肿不堪的左手。
林三郎只觉他那手指握住伤处,用力一捏,一阵锥心刺骨剧痛,忍不住失声大叫,脸上登时变
,雨点般的汗珠,从额上直滚了下来,哀声道:
“老爷,求你快放手,饶了我吧!”
那人嘿嘿一阵笑,手上一松,忽然抬起右腿,一脚踢在林三郎
股上,道:
“他妈的,想不到这小子手伤倒是真的,滚吧!”
林三郎拿桩不稳,直被他踢了三个筋斗。
脊骨
断,又触动手上伤处,可怜林三郎痛得惨叫一声,一连几个翻滚,竟当场昏了过去。
那大汉冷眼斜视一会,大踏步走了过来,叱道:
“小王八蛋,还装死呢!”
说着,又是一脚,直将林三郎踢飞到一丈以外,这才拍拍手,弹弹灰,仍旧踱回到大门前。
足足过了顿饭之久。
林三郎才悠悠从昏
中醒来!
他含着满眶眼泪,用怨毒的目光,狠狠看了大汉一眼,强忍痛楚,一步一拐,离开了那扇红漆大门!
匆匆买了两件衣服,便赶出城外,来寻苗森。
谁知——
他急急奔进密林,却忽然发觉苗森已经影踪俱渺了。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迈步绕林寻了一遍,仍未见到苗森。
他不
骇然暗忖:他腿双已坏,无法行动,怎会忽然从林中消失?便放声大叫道:
“老伯伯,苗老伯伯…”
才喊了两声,忽听一个声音,发自头顶,冷叱道:
“傻东西,嚷什么!我在这儿。”
林三郎猛一抬头,却见苗森高居在一株大树的横干上。
林三郎好似遽然见到亲人,心里一阵酸,扑跌倒地,叫了一声“老伯伯”便呜咽咽哭了起来。
苗森轻“噫”一声,纵身落在他身边,问道:
“哭什么?莫非你姨父也死了?”
林三郎摇摇头。
苗森又道:
“那么,是你姨父不肯认你?”
林三郎又摇摇头。
苗森嘿嘿一笑,道:
“这么说,敢情你是受了谁的欺负啦?”
林三郎忍不住泪如滂沱,一面点头,一面呜咽,道:
“他…他们…打…我…”
苗森恍然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
“是谁欺侮了你,快对老伯伯说,大丈夫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哭!算什么大丈夫男子汉?”
林三郎听了这话,刹时一股怒火,发自心头,果然收泪抬起头来,恨恨道:
“对!老伯伯,我要报仇,他们打我,我也要打他们…”
苗森微笑颔首,又道:
“只要你有这份心,跟着我,我自有方法教你出人头地,让你打遍天下,无人能敌,那时候,谁还敢欺侮你呢?”
林三郎泪痕未干,却破颜笑道:
“我不要欺侮人家,但也不让人家欺侮我,老伯伯,你教我武功,好吗?”
苗森点头笑道:
“你我原是一体,自然要教你的,现在你先把打听的事,对我说说。”
林三郎道:
“我就为了去打听消息,才被那一家人门前一个佩剑的大汉打了一顿,用脚踢我,还用手狠狠捏我的伤处…”
说到这里。
他鼻头一酸,险些又掉下泪来。
苗森微微动容,沉声道:
“你问出那一家姓什么了吗?”
林三郎想了想,答道:
“虽没有问出他们姓什么,但那人自称他们是‘岭南双剑’。”
苗森一听“岭南双剑”四个字,登时浑身一震,眼中
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失声讶异道:
“啊!果然是他们弟兄…”
但话到此处,却忽然一顿,脸上泛出一抹
森森的狞笑。
随即沉声又问道:
“他们近
之内,可曾发生过什么意外大事?”
林三郎道:
“听说他们昨天夜里,闹了贼,差一些失去一件至宝…”
苗森陡地目
光,探手一把,竟将林三郎手臂握住,急声追问道:
“那东西丢掉了没有?丢掉了没有?”
他这时神情十分激动,手上不知不觉,多用了几分力,痛得林三郎叫了起来。
“老伯伯,你快放手…”
苗森一震,连忙松了手,笑道:
“你快告诉我,他们所说的东西,已经被人偷去了没有?”
林三郎一面活动肩臂,一面摇头道:
“没有!他们正因闹贼,才疑心我也是小偷,狠狠打了我一顿!”
苗森长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心里一块石头,安然落地,脸上遍布诡笑,口中喃喃自语道:
“天意在我,姓方的你虽然来得早,又有什么用…”
蓦地——
他神情一动,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腿,一口钢牙,竞咬得格格作响,正
向林三郎说道:
“孩子,你要我教你武功,可是诚心真意?”
林三郎惊喜道
“自然是诚心,老伯伯,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拜你做师父。”
说着说着。
他立即跪倒,向苗森拜了三拜。
苗森端然正坐,受了三拜,正容说道: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衣钵传人,我腿双已残,誓必要将你调教得出类拔萃,天下无敌,你愿意吗?”
林三郎连连点头,道:
“师父,我自然愿意!”
苗森道:
“不过,武功一道,难以速成,现在我先教你几种临敌的步法,以你腿双,辅我残缺,我们师徒好好在江湖中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然后,师父带你遍求天下名医,治好你的双手,再传授你手上功夫,那时候,傻小子,你就是当今天下无人能敌的高手了!”
林三郎听他娓娓而道,不觉眉飞
舞,怡然神驰,霍地跃了起来,道:
“师父,我现在就学…”
然而——
当他一眼望见苗森那两条又红又肿的小腿时,不
一股欣喜全都
尽,颓然道:
“师父,你不能站起来,怎能教给我步法?”
苗森笑道:
“由我口授,你演练给我看,不对的地方,教你再改!”
片刻——
他忽然满脸肃穆地又道:
“孩子!我这套身法步法,乃是三十年来困坐山
中,潜心钻研出来,盼望有一天腿双治愈,一举震惊江湖,现在将口诀授你,你仔细听着。”
林三郎虔诚下跪,却听苗森缓缓
道:那“太极步”法口诀是:
闪跃似飞絮,游走如
丝。
进三横一步,踏干必望离。
坎异随意念,艮兑务紧密。
左飘试离震,左闪踏坤一。
前三必后四,换步总在七。
少
少
位,须向太
欺。
敌退我紧蹑,敌进我侧避。
左划右为准,右划左勿移。
晃身无先后,落脚有高低。
牢记太极步,临敌休迟疑。
林三郎默念三遍,已将“太极步”口诀记牢,但其中许多地方,不甚明了,苗森细细为他解释,又叫他当场演练,错误之处,一一指正。
林三郎悟性甚高,演练几遍兴味盎然,便不肯辍止,从己时开始,直戍末亥初,时已夜静,半
之内,竟将步法记得烂
!
二人用了干粮,略作歇息,苗森道:
“现在你太极步已经纯
,咱们进城去报仇去,可好?”
林三郎道:
“但我只会步法,不会武功,怎么报仇呢?”
苗森笑道:
“你只管驼着我去,对敌之际,放心按步法使用,那报仇出气的事,就交给师父吧!”
林三郎大喜,两人
去旧衣,换上新衣,结束一番,准备进城。
苗森双掌一按地面,腾身而起,依旧骑在林三郎肩上,顺手折断一段七尺长短的树枝,剔去树叶,当作兵器,一
,道:
“走吧,临敌之际,休要惊怕,听我吩咐行事。”
林三郎迈开大步,驼着苗森如飞进城。
不多久。
他们便来到“岭南双剑”大门外。
这时候。
朱红大门已闭上,门前冷清清地,没有一丝声息。
苗森一双
目灼灼扫视四周一遍,手中树枝猛地一撑地面,挟着林三郎,轻巧地越墙而过,落在庭院中。
林三郎虽然穷困,但像这样夜半偷进人家内宅,平生还是第一次,不
心里“怦怦”
跳,轻声道:
“师父,怎么不见人…”
苗森低叱一声“噤声”!
动
肢,催他向里走!
奔了几步,来到一栋房前,苗森突然又将树枝一点,竟带着林三郎,嗖地跃登房顶…。
林三郎何曾登房越脊过,脚下踏着瓦片,不由心惊
跳,低声又道:
“师父,这里不能走,要掉下去!”
苗森不耐地叱道:
“不要出声,放大胆向前走吧!”
可怜林三郎毫不会武,才一举步“卡嚓”一声响,脚下屋瓦,碎了好几片。
他越发心慌,蹑足竟不敢移步,哭丧着脸道:
“不行,师父,咱们出去吧!”
苗森低骂一声“蠢才”举起树枝,正要再次腾身。
蓦地——
陡听风声飒然,人影闪晃,两名提剑大权,已循声扑了过来,沉声叱道:
“什么人?站住!”
林三郎一阵心慌,一个不留神,又踏碎了几片屋瓦!
那两名大汉提剑掠到,昏夜中还以为是个大个子贼人,及至近前,才看出竟是两个人重叠骑着,不
吓了一跳,叱道:
“好大胆的东西,装神弄鬼,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所在吗?”
苗森扫目一瞥,见那两人不过才三十来岁,身法轻功,均极平常,不屑地笑道:
“这儿可就是岭南双剑欧
兄弟的住处?”
那两人一惊,道:
“你既然知道岭南双剑的大名,还敢到此地撒野?”
苗森
恻恻一阵冷笑,说道:
“错非是他们的家,我老人家还不肯来哩!识相的给我闪开!”
话声一落,手中树枝一记横扫,挥了过去。
其中一个冷叱一声,长剑疾闪,便来削他的树枝。
那知——
苗森力透枝端,振腕轻轻的一抖“当”地一声响,竞用手中树枝与他的长剑一招硬接。
那人但觉虎口一阵奇痛,闷哼了一声,长剑
手飞出,直翻到十丈以外,低头看时,右手虎口已被震裂,正汩汩出血。
他心头大骇,忙不迭晃身暴退。
苗森嘿嘿笑道:
“你既识了老夫面目,今天却留你不得!”
左腕一翻“呼”地卷出一股劲风,向那人当
掠去。
只听——
一声惨叫,那名大汉已被苗森一掌震碎内腑,翻身跌落房下。
林三郎一见杀了人,两条腿不觉发软,失声惊叫道:
“不得了,出了人命了!”
另一名大眼看着同伴一招不到,已伤在这老人手中,大喝一声,挥动长剑,也扑了上来。
苗森冷笑道:
“粒米之珠,也放光彩,老夫一并成全了你!”
他突地一摆
,林三郎向侧一滑,那人长剑递了个空,被苗森反手一掌,拍中了
口:…
那大汉“哇”地张口吐了一口鲜血,腿一软“哗啦”一阵响,连人带剑,一齐滚落屋下。
苗森举手之间,连死了两人,似乎意犹未尽,
,道:
“徒弟,向里走!”
林三郎浑身发抖,道:
“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出手就杀人?”
苗森笑道:
“你不是被他欺侮吗,杀他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林三郎道:
“我只想也打那人一顿,出了气便算了,何必杀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苗森突然脸色一沉,叱道:
“不能杀人盈野,怎能扬名天下,不许多说,照我的话去做!”
说着说着。
手中树枝一点瓦面,挟着林三郎凌空拔起,掠到另一栋房上。
眨眼间。
他们已抵达那栋高楼楼下。
苗森忽然喝令林三郎停步,侧耳听了片刻,神色陡地一变,沉声道:
“快到那边暗影处躲一躲。”
林三郎背着他匆匆奔到楼侧暗影中,不片刻,一阵衣袂飘风声中,似飞一般驰来两个高大人影。
那两个高大夜行人,显然是从后院越墙进来,到了楼前,一齐停步!
林三郎偷眼望去,但见那两人一般身材,年纪都在五旬以上,劲装疾服,肩后斜
长剑!
前面的一个剑柄飘着白色剑穗,后面一人却飘扬蓝色穗丝。
他们略一眺望,那飘蓝穗的一个说道:
“大哥,你看他们今夜还会再来么?”
前面一个沉
片刻,道:
“他们昨夜未能得手,今夜必定会再来,咱们小心些为妙!”
飘蓝穗的剑眉一皱,冷哼道:
“我只恨昨夜发觉的太迟,竟让那狗贼
身逃去,连他面目也未看清。”
顿了顿。
接着又道:
“不过,我看那人身形有些不像姓罗的。”
飘白穗的冷冷一笑,道:
“管他是谁?反正我们已跟他们闹翻,衡山门下,谁不起意窥夺那两件东西?老二,你去前面巡查一趟,我守在这里,敬候他们光临吧!”
那一个应了一声,腾身而起,一阵风声,快拟电掣般向前院而去!
林三郎听得心头狂跳,暗想:这样看来,今夜只怕不易
身,少不得要经过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他侧仰起头来,看看苗森,却见他面
诡笑,向自己扮了个“噤声”的手式。
负剑老人游目向四周打量-眼。
忽然——
他一长身,向二人藏身的暗影处扑来…
林三郎以为他已经发现自己,骇然大惊,正要拔步,却被苗森迅捷地一按肩头,示意止住!
果然,那人身形才起,突听前院一声惊呼:
“大哥快来!”
那人闻声似乎一惊,半空中一扭身
,沉气落地,脚尖才站着地面,竟然“嗖”地一声冲天又起,飞一般窜向前院。
林三郎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这就是岭南双剑吗?”
苗森轻轻“唔”了一声道:
“他们本是孪生兄弟,大的名叫欧
怀古,老二叫欧
怀今,一身剑术,都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了!”
林三郎有些害怕,怯生生道:
“师父,咱们趁这时候快走吧,别让他们发觉人是我们杀的,
不了身。”
苗森冷冷笑道:
“如今要走也来不及了,今夜定有好戏可看,不过此地不很安全,咱们换一处地方,干脆…”
哪知——
他话未完,突然住口,未再往下说!
话声才住。
只见一条黑影,兔起鹘落,疾掠而到。
这人身着一件簇新锦衣,形容瘦削,手里拿着一柄铁骨折扇,两眼灼灼发着阴沉沉的光芒,却用一片黑布,将双眼以下蒙住。
苗森一见,身上似乎微微一动,低声喃喃说道:
“好小子,你也来了?”
锦衣人立身在一株花树树梢,扭头四望一眼,突然一长身形“嗖”地一声,凌空而起,人在空中轻轻折
换式,快捷无比的穿进一扇楼窗中。
不到片刻。
楼上突然暴起一阵呼喝之声…
紧接着——
两声凄厉绝伦的惨叫,划破夜空。
林三郎听得浑身汗
竖立起来…
蓦地——
楼窗开处,那锦衣人倒拿折扇,掠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