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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血恨斑斑
 毒留神魔金星石的幽灵出现,极是不可思议,人死岂能复生?但是,尤慧庄亲眼目睹,又千真万确。杜芸直觉地认定,是小贼范凤所伪装,并着弟妹提高警惕,以防突袭。几个人屏息静虑,紧张得无以复加,只要小贼回来,绝不再放过他,此獠不除,江湖殆无平静可言。几人全有这个认识,也全有这种决心和抱负,誓不与小贼同一天

 等待复等待,通连机要室的几个门户,一直不见动静,相反的,几处打斗声,却愈发清晰与烈了。灵姑耐不住这种静寂与紧张,悄声道:

 “三姊,小贼也许被别人截住…”“嘘!”适时珠光复现,故杜芸截断了她的话。珠光出现在行功室,进去的是范凤,似乎是去找朱牧助战,但行功室内空无一人,朱牧已不知何往。范凤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显已负伤,微一犹豫,象是要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又改变主意,昂然走入,回手立刻将门从里边关死,一掠到了对面,又把后门堵死。原来他要检查伤势,敷药包扎。

 杜芸并不知道那是行功室,更不知道朱牧被软在那儿,但因室内仅有一个蒲团,且已坐出很深的凹痕,判知那儿必然也是里一个重要的地方,范凤的意向从行动表现得很清楚,慧庄道:

 “小贼莫非还有靠山?”她一直没有离开折光镜,杜芸看到的,她也一件不少,全都看到了,是以有这种想法。杜芸道:

 “看样子很象,难道是金星石?”慧庄道:

 “老魔不是…我明白了,昨天我们救的那个残废老人,匆促之间,金逊可能认错了。”杜芸道:

 “我也这么怀疑过,要不然,为什么后来又把人头偷走?”

 灵姑没看见,自然听不懂,急着问道:

 “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杜芸扼要的告诉了她。灵姑就着折光镜看了一眼,道:

 “瞎猜没有用,这个小贼是不是真的?还大有问题,启哥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实在教人担心。我看再分几个人出去,珠光不要熄,这样各处景象,也就看得清楚了,总比耗在这儿,干着急强。”杜芸道:

 “我又何尝不急,但如人再分散,就怕…你快来看!”灵姑急忙注视折光镜,只见范凤业已包扎完毕,似是发现了什么,正在扭头观察,刹那之后,已有决定。悄悄走近后门,撤去内部管制,迅即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光线顿时隐没,无法知道是他出去,抑或是有人进来?灵姑一赌气,不愿意再看。偏就那么巧,当她目光刚一离开,镜面上就又有人现出了亮光,只听慧庄说道:

 “三师妹和小贼打起来了。还有朱牧!”灵姑忙又看去,只见范凤已抢占门边,堵住退路,就凭一双掌,得李玉珠和朱牧,剑招已施展不开。不怨道:

 “三师妹真糊涂,既然已经觉悟了,为什么不去找我们,小贼显已起了毒念,我…咦!三姊去了?”她只顾注视镜面,替李玉珠着急,身边已经换了人,这时才发现。梅芬道:

 “三姊和向大哥夫妇,还有小莲,赶去接应了。”灵姑道:

 “她跟启哥一样,都是肚子里行事,啊,三师姊挨了一掌,朱牧…唉!咦!小师妹!这剑扎得好!嗳!全让猪油蒙了心都是各干各的,这怎么能成得了事!”她怨天怨地,怪完这个怪那个,话也不完整,但如连贯起来,也不难意会得到,必定全都吃了亏!实际的情形,是李玉珠受不了范凤污言恶语的刺,以致失常失手,首先中掌受了重伤。两个人联手,尚非范凤的对手,剩下朱牧一个人,处境自然更加困难。

 朱牧身当其冲,利害关系自比灵姑娘更清楚,他没有能力杀死范凤,但如把范凤出室外,封死门户,应是自救以及保全李玉珠的唯一途径。从镜中望去,他全力振起一仞剑光,猛向范凤罩去,似乎也正这么做。

 这一招,想是天南金氏武功的华,范凤似也不敢轻易出招,双掌微提,凝功蓄势,脚下却徐徐向后倒退,敏庄好象原就隐身门外,这时看出便宜,悄然现身,一剑刺向范凤命门大。眼看剑将及身,范凤业已警觉。在这种紧急关头就看出小贼的武功成就来了。但见他上身微向左侧,右掌凌虚击朱牧剑华,左掌反挥敏庄,以攻为守,打人而不避剑。他应变虽迟,出手却快,尤其是反击敏庄,更是以攻为守,攻敌所必救,深得技击之髓。耀眼剑华骤敛,朱牧奋尽全力的一招剑法,竟被范凤一掌,遏阻住了,朱牧且被震得连连倒退,如非撞在墙上,可能还得摔倒。

 范凤付出的代价也不轻,右臂软垂,一时似也不能再动。行家眼中,知道这招,是真气与剑罡的较搏,范凤如果不是受了背后的牵制,力量分散了,朱牧吃的亏,恐怕还要大。

 范凤的另一招反击,碰上了不要命的敏庄,挤着受伤,甚至送命,偏就不撤招。敏庄的动作,虽然不及小贼快,但是,她先出的剑。看她那面容愤恨的神情,大概是想一命换一命,要和小贼同归于尽,故这一招,也是两败俱伤。

 范凤上身一扭一,避开了要害,之间,却被划开一道血槽,衣服马上了一大块,显而易见是伤得不轻。敏庄则被范凤强劲的掌风,震摔出去,落在暗影中,情况不明。

 范凤片刻也没停的,就带着伤逃走了。李玉珠萎顿一角,爬不起来。朱牧以剑拄地,看样子也动弹不了,范凤走后,才敢把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包括敌我,全受了伤,所不同的是,范凤还能逃,敏庄生死难料,朱牧和李玉珠,却全不能再动。

 后门就那么敝着,夜明珠滚落一角,仍旧闪耀眼的光辉。灵姑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血淋淋的画面。她并非真怨,而是姊妹情深,过于关心敏庄和李玉珠的缘故,爱之深,不免责之切罢了。梅芬想把镜面移开,找寻杜芸行进的路线,看到镜中情况,只要是敌人,不管是谁去,朱牧和李玉珠,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她心里怎能不急,又怎能不看!灵姑凝视镜面,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公孙启凭仗天慧目,不用夜明珠,依然巨细无隐,全能看得很清楚,对于机关也非全无所知,进展本不应该如此缓慢,事情是坏在李玉珠的身上,也可以说是事前缺乏联系。李玉珠目击种种,寒透了心,把范凤恨得切骨,避过搜查,出去充分地歇息了一阵,也把利害想通了。

 她把握住一个重要的关键,范凤还没有弄清她的心理状况,还有运用的余地,不再怕碰到范凤。所以回来得很早。回以后,朱牧已不在行功室,却使她极感意外。

 她又哪里知道,朱牧也是个颇有心计的人,他怎肯完全听信李玉珠的片面言辞,决定还要亲身实地调查一番。不仅要调查范凤叛师背道的原因与恶行,也要暗中再看一看李玉珠的实际为人。如果李玉珠仅是因为范凤又弄来个女人,打翻了醋罐子,故意加油添酱,夸大事实,那他就得另作打算。

 总之,朱牧不是言从附合容易被人利用的人,但要充分了解目前真实状况,营救葛琳,代义父报仇。因此,他估计公孙兄妹纵然再来,也必定在天黑以后。吃过中饭,料想中爪牙,为了应付公孙兄妹,必也正在休息。于是,他便利用这个空隙,悄然离开行功室,探求他自己所需要的消息,并且,也是有意的,暗中观察李玉珠的行动。

 李玉珠等了很久,迟迟不见朱牧回来,以为是范凤把他找去了,便也离开了行功室,独自展开行动。她颠倒布置,把几处重要汇点割断,里外机关全封死,严重地阻碍了中爪牙的联络与策应。原意是想给范凤增加困难,消弱战力,不料却也使公孙兄妹感到极大的不便。从机要室到囚房,中间只有三道机关和桩卡,但因道已变,机关又已从两面封死,不能直线通行,转来转去,自然难免与伏桩遭遇。

 范凤网罗来的这批亡命徒,很有几个扎手货,以公孙启的身手,还费了不少手脚,才逐一制服。几次搏斗,有两项重大发现。

 一、生擒两个范凤,一个嚼舌自尽,一个矢口不说一事,问什么也不说,倔得上官敏起,一剑刺了个前心通后心。

 二、救了一个受重刑的女子,名叫小翠,是侍候范凤饮食的丫环,敏庄就是她救的,小翠就为救敏庄,被另一个胆小的丫环小喜告了密,才惨受酷刑毒打。

 这个消息对于吕冰非常重要,公孙启也很高兴,代小翠敷药治伤,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找到囚室,上官逸与步月、换斗,果已不在,在目前只能当作业已遇救。小翠伤得很重,从头到脚,体无完肤,不能多说话,自然更不能行动,从她口中,知道敏庄发过誓,杀不死范凤,绝不生离此。朝夕晤对,形影相随,吕冰如何不知子的脾气,外和内刚,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怕敏庄不顾利害,去找范凤拼命,那样岂不是自投虎口,以卵击石?

 吕冰急,公孙启更急,但小翠伤得这么重,怎能丢下不管。

 两个范凤的替身,公孙启费了将近百招,才能得手,而且还不在一处。吕冰想单独去找敏庄,公孙启如何能放心?同样的,他也不能教吕冰上官敏护送伤者回机要室,怎么都不放心,结果,只好一齐出来,还一齐回去。纵然因这片刻耽延,敏庄再发生意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李玉珠截断道,有坏处也有好处,其他道中的爪牙,应缀不过来,是以公孙启回头路上,毫无阻拦,走得很快。同样情形,杜芸畅行无阻,与公孙启臂错过,两下里一去一回,走的是同一条路,却没有碰到。回到机要室,两下里一交谈意见,范凤的替身,先后已发现了三个,没有发现的,是不是还有?范凤本人究竟在何处?晓梅追的是谁?现在回到里来没有?都是问题,都无法解答。

 可喜的事情,敏庄已被金星石发现,送进行功室,虽能仰卧地上,僵直不动,但从金星石还给她服药这点推断,似乎还有救。李玉珠也服过药,正在行功自疗。金星石与朱牧相见,悲喜集,谈了半天话,金星石走了,朱牧关死后门,也在服药疗伤。

 从这种情形看,金星石应该是老魔本人,吕冰虽然还很急,但知杜芸已去,只好暂等消息。折光镜移动了,离开行功室,寻找杜芸的行踪。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始终展现夜明珠,也好让耽在机要室的人,从珠光中,看到她们的位置以及沿路经历,里各处的景象。然而现在,移动了好几处,还没有看到珠光,位置不适当,恰巧看不见?抑或杜芸也出了事?凝神谛听,打斗声已经终止,中一片死寂。大家心里,又揣惴不安起来。

 一尺多厚的青石,金逊挥动钢铁手,纵然贯注全力,也不是一时半会便摄得穿;何况最低限度,也得开出一个容人穿越出去的口,同行六人才能困。因此,等活墙打通,六个人循着原路,追出口,哪里还能见得到紫衣人的踪影,晓梅极不甘心,还要追。姗姗劝阻道:

 “是不是小贼还不一定,三姊料已进,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跟她们取得呼应,先把给毁掉,教小贼不能再用,辽东虽大,看他还能往那里再躲?”葛琳也道:

 “就算走的是小贼,里必然还有他的羽翼,先把这群帮凶除去,剩下小贼一个人,孤掌难鸣,纵不气死,料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晓梅恨恨地说道:

 “你们把小贼看得太简单了,结果让他逃掉,稍假时,仍然可以另闯天下,再兴风作,这群帮凶也可恨,也罢,先跟三妹会合,看启哥是不是也在这儿,再作打算。”于是,返身又进了,活墙已被凿通,失去了阻截效用,匪徒自然不会再用,很快便到了昨夜沈万遇难处。郝肖庄没费什么事,找到枢纽,想把道复原。空欢喜,原来的道已被炸塌,全让碎石堵死了,短时间内清除不了,只好重启机关,再走炸后变更的新道。

 其实,里共有三条干道,有暗门相连,本可灵活运用,李玉珠发现范凤对她变了心,一怒把三条干道的联系切断,使得范凤这批爪牙,彼此不能相顾,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单独应战,胜则生,败必死,逃都办不到。同样的情形,对于公孙兄妹而言,也是必须打硬仗。晓梅走的这条路,是左边的干道,逢关破关,遇贼对战,她对于恶人,本来就很少放生,所以才被黑道上的人,称为“月魄追魂”

 今天盛怒之下,绝情剑又锋利异常,名将其实,剑下绝不留情。道不宽,无法联手,晓梅当先,除了破除机关,郝肖庄还尽了一份力,这一路,就全看晓梅施展了。同行的人,谁也帮不上手,也不需要他们再手。一路深入,势如破竹,剑利招,手下无三合之将,非死即逃。旁侧暗门,已被李玉珠堵死,逃不掉,晓梅追上,又祭了剑。机关不只一处,前边的人吃了亏,后边的人学了乖,敌不住,逃不了,唯一的办法是退,两处乃至三处人力,合在一起,高手在前,差一点的躲在背后放冷箭。

 因此,愈深入,抵抗也愈强。晓梅的阻力,也随着增大。

 她还有一个优点,天慧目展视之下,巨细无隐。贼高手,内功湛的,尽管也能暗中视物,但这不是看东西,而是分生死,稍一失误,便要饮恨。两相对出,贼高手视力不及晓梅,先吃了一层亏,人是活的,有多少事情,在极困难的情形下,往往会创新。

 这一路,共有四道机关,最后一处,贼人仅剩下两个最后的高手,都是范凤的替身,武功高,思虑,便在这最后一处机关,固守起来。这处机关的后边,是行功室,故这处机关也是两面装置,将贼人关死里边的机括,郝肖庄再能干,也是有的难施。两个替身只消通过行功室,便可以逃生,他们也曾试过了,无奈叫不开门。郝肖庄智竭力穷,破不了这最后一道门户,换上金逊,故技重施,用他那个笨主意,抡动钢铁手狠力的砸。

 两个替身着了慌,也想加法泡制,但他们用的是戟,顶头是尖,两边是月牙,平着敲不易着力,角度大了,尖又碍事。仅管困难,生死关头,他们仍不放松努力。金逊隔着石门,看不见那边的情况,惟恐二贼之中,就许有一个是范凤,怕他再逃走,恨不得一下子把石门击碎,用的力量特大,一下接连一下,抡动也特别快。硬碰硬,反震的力量也一样的大,铁手是金钢打造,无损分毫,掌、五指、腕和臂,却有点吃不消。

 齐云鹏看出他吃力的样子,接过铁手换班,不管是谁敲,同一时间。都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戟虽然不得力,两个贼人却同时在动,并且,彼起彼落,力量也集中在一点。无形之中,双方反展开另一种形式的竞赛,比较起来,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但好机会只有一个,谁先得手,就是谁的。金逊这边先得手,二贼便非死战求活不可,但是,这个希望很渺茫。否则,他们就不必急着想逃了。反之,二贼如先得手,行功室内重伤的三个人,就要活遭殃,最低限度,也将变成了人质。这个竞赛,这个机会。双方不约而同?都在竭尽全力争取。杜芸带着向准夫妇和小莲,虽然是专门来接应敏庄、朱牧与李玉珠,可惜她们被截断在中间干道内。尤慧庄找到了门户,所遭遇的困难,与郝肖庄一样,只能开启自己这一边机括,却无法排除门后的障碍。

 有力难施,打不开门,过不去。她心里明白,这是李玉珠作的怪,她埋怨这个业已省悟的叛师之徒吗?不,一点也不,她只是焦急与悲痛。从敏庄的被劫,尤慧庄联想到李玉珠的遭遇,料想也必差不多。一则,范凤的恶迹,当时还不显著,起码她们师姊妹,还不清楚。再就是,性格与年龄,李玉珠和敏庄也不一样。

 尤慧庄自己,就曾对于师父把她们师姊妹关在地下,而不替她们终身打算,起过极大的反感。李玉珠和自己同年都比敏庄大五岁,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怎能没有求婚之想?落到范凤的魔掌,委屈求全,实在也不足怪责,现在认清小贼真面目,蓦省回头,更是难能可贵。

 在尤慧庄的内心中,是同情李玉珠的,再看到敏庄和她在一起,更认为敏庄是李玉珠所救,足见同门情义仍极浓厚。如果救援不能及时,两个师妹便要同遭毒手,尤慧庄怎么能不急。杜芸见暗门打不开,道:

 “大概跟卧室的情形一样,那边被关死了,门也许不厚,如果别无通路,干脆,毁掉这个门。”凝足掌力,往门上一按,震碎一层石屑。向准道:

 “三姊让开,由我来。”他带的也是一对钢铁手,待杜芸让开“砰砰”就是两下子。尤慧庄讶道:

 “那边好象也有人这么做,也许是二姊他们,位置大概不错。”于是,凿门的又多了一个逐鹿者。

 从折光镜中,公孙启已早发现杜芸的位置,向准的动作,更显示出她们的意图。

 不过,他看得很清楚,向准敲凿的位置,在行功室右后方,凿通以后,仍旧进不了行功室。晓梅与二贼两处,都没用夜明珠,故从折光镜中,是看不到的。

 因此,公孙启仍然是乐观的,向准凿通石门,如果进不了行功室,敌人不也是一样的进不去?他的乐观,就是建立在这个观点上。但不旋踵,又使他起了极大的怀疑。李玉珠何以突然扶伤站了起来,先瞥望敏庄和朱牧一眼,手横宝剑,凝注着前边的门?

 难道有人在叫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念头刚转到这个问题,前门倏的崩碎了一块,进来半个戟头。公孙启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外。这是独特的标帜,此时此地,只有范凤和他的替身手里有,如果被他们破门而入,后果岂堪设想?

 灵姑和吕冰,脸色全变了,急看向准,门还没打通。杜芸近在咫尺,都有缓不济急之感,纵是公孙启,此刻也没有办法赶得到。

 忙把镜头移回行功室,前门崩裂处更加扩大了,室内珠光,从裂口透传门外,清晰看到两个紫衣人,正在加紧施为,两把戟寒光闪闪,此起彼落,运转如飞,一篷一篷的碎石,随着起落的戟势,不住的往行功室崩,重伤的李玉珠,不住碎石的打击,已经躲到门边去了。看样子,她还不肯束手待毙,只要紫衣人打不开整扇的门,要从裂口往里钻,还不大容易呢。

 公孙启道:

 “芬妹守住这儿,我得赶去。”即使远水救不了近渴,他也必须赶去,一尽人事,冲出机要室,急急赶去。吕冰一言未发,紧紧的跟了去。灵姑和上官敏也要去,却被梅芬唤住了。

 公孙启和吕冰刚走,折光镜中忽又展现出奇迹,不知什么缘故,紫衣人竟然离开门边,停止了行动,裂口透出来的光束,已经照不到他们的影踪了。他们肯自动放弃这个机吗?梅芬和灵姑,全想不出道理来。猜测、纳罕,时间在无形中流逝。

 公孙启居然赶到了,并且叫开了行功室的后门。跟着他一起进去的,只有杜芸和慧庄。见到尤慧庄。李玉珠勉强提聚起来的一口真气,立刻溃散了,只凄恻的喊了一声:

 “二师姊!”便热泪泉涌,萎顿在地上。尤慧庄迅速把她移开门边,一面劝慰,一面替她服药治伤。同一时间,杜芸也把敏庄,移到李玉珠一处,朱牧行功正值紧要关头,似受干扰,额上汗出如浆,呼吸亦甚急促,事急从权,杜芸急以右掌,按在朱牧的天台上,注入真气,协助他引血归经,疏通一脉。向准、小莲守住后门。这原是一瞬间的快速运作。公孙启见室内已经腾出一片空隙,伤者也已有保护,这才把前门打开。

 原来金逊和齐云鹏,轮番破门,开出来的,已有径尺大小,二贼忖料如不及时阻拦,自己逃路尚未打通,强敌自先突破第四道门户,仍非背城一战不可。这种发展,对于他们自极不利,故立即变计,悄然掠回,隔暗器,原也只是想阻延一时是一时,再想别的主意。

 由于二贼是计定而行,手里已经准备好暗器,行动又快,等到姗姗从口发现他们的形踪,出声示警,无奈道太窄,猝不及防,金逊和齐云鹏,还是受到了暗算。二贼发的那是蝎尾螫极毒,命中处其痛无比,必须立刻救治。这样一来,晓梅更是怒发如狂,一面让葛琳和郝肖庄,带下金、齐二人施救,一面便和二贼对打起来。隔着一个尺大口,二贼过不来,晓梅过不去,二贼用蝎尾螯,晓梅用碎石块,便投暇抵隙,互相击。

 公孙兄妹这一边,除了印天蓝与杜芸,大多都不用暗器,但也有一个倒外,那就是姗姗。她年轻、好学、好动,小嘴又甜,逗人喜爱,一年多来,她跟印天蓝和杜芸,天天在一起,把两个人的暗器手法,都学了去,但那也只是限于好奇、好玩,不曾想到实用,所以身上什么暗器都没有。

 今天,就是这个时候,见猎心喜,不觉技。她选了几块成片的碎石,握在手中,等待机会。天地间相辅相成,相生相克,道理非常微妙,往往不能用言语表达,但可意会得到,有时利之所在,害亦随之隐伏。眼前就有两个极好的实例:

 譬如钢铁手,每支六十斤,其重无比,对付刀剑一类的轻兵器,有如摧枯拉朽,人莫敢撄其锋。但这种重兵器,利于宽阔场所,开合愈大,威力愈大,倘如用来封闭象蝎尾螫这样一类细小的暗器,却相形见拙,不如刀剑灵巧,金逊和齐云鹏,就是因为这种缘故,而受的伤。

 又如蝎尾螫,体形细小,犹如绣花针,发出无声,可以伤人于无形,但其缺点,纵是贯注内力,也不远,十丈以外,便难奏效。晓梅不会暗器,自难取准,可是她的内力足,碎石从她手中发出,不亚蒺藜钢弹,破风声摄魄勾魂。二贼明已看出她的手法拙劣,却不敢掉以轻心,不加理会。从这第四道机关,到行功室前门,相距三十丈,其间无曲折,如容晓梅欺近口,碎石威力可达。一旦到了这种地步,二贼将无躲闪余地,晓梅手法纵再拙劣,只要瞎猫碰死耗子,碰上了一颗,就得受伤,那时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二贼久历江湖,深悉个中利害,怕被晓梅占据有利位置,不敢离开口,否则,岂不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再去凿门,晓梅亦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暗器手法不佳,打不着贼人,只是因为怒气难伸,藉此求得发罢了,因她站得远,二贼要想暗算她,也是办不到。晓梅不肯退,二贼不敢退,于是,就形成了僵局。僵持给了公孙启足够的时间,及时赶到,把受伤的三个人,置于安全保护之下,并从门上斑脆,看清门外形势。

 他虽然还不知道,两个贼人阻拒的是谁,但从二贼不敢出去应战,已能约略判知,如非晓梅,便是金星石;人寰五老还不足使紫衣人,望而生畏。眼前的李玉珠,使他不联想到印天蓝、葛琳,尤其是敏庄,先后被蹂躏,再也无法按捺陡涌的杀机。他愤怒的开启室门,徐步走了出去。开门声,以及暴涌的珠光,立使二贼惊惶回顾,分出一个人了过来。远处立刻传来姗姗甜脆的关注声:

 “大哥留神,匹夫手里有暗器!”近距十丈,贼人业已看清公孙启的面貌,嘿嘿笑道:

 “刘冲,你好大的狗胆,本山主正要找你,难得你会自己投到,还不自裁谢罪!”公孙启恍悟面具还没摘下,也不置辩,道:

 “报尔的真实姓名。”两个人都没止步,距离更为接近了。

 紫衣人似觉话声不对,微一打量,道:

 “几月不见,狗胆居然生了,也罢,本山主倒要伸量伸量你,进多少,看打!”短戟抡圆,猛砸而下,呼呼劲风,威势的确不同凡响,公孙启道:

 “何必急着找死!”奇光倏现忽隐,双方已经换了一招。

 紫衣人退后两步,急视手中兵器,月牙已被削去一角,骇然问道:

 “你到底是谁?”公孙启道:

 “如是替身,火速报名,以免自误。”紫衣人道:

 “休仗利剑吓人,看打!”再次进招,拍、销、崩、扎,快速而稳健。公孙启掌剑挥,架而上,道:

 “事不过三,报尔姓名免死。”紫衣人道:

 “强存弱亡,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招式骤紧,变化亦奇,就是不肯通名报信。公孙启已有两次经验,知道范凤这些替身,个个武功也都不弱,封、拦、拆、解,谨慎异常。眨眼就是二十多招,紫衣人愈战愈勇。招式变化,也愈奇愈快,刁、销、崩、磕,吃一次亏,再不肯上当,对付兵器,远比对付人,还要细心而专注。

 公孙启看出贼人,存心掳夺宝剑,毁损宝剑,如在外,宁愿弃剑用掌,然而现是在里,招式身法,俱为道形势所限,不能充分发挥,空手入白刃,不易施展,起码在精神上,用剑远比用掌,给予贼人的威胁大。现在既已窥破贼人企图,他的对策,护剑重于防身,甚至进一步,虚招多于实招,以剑为饵,吸引贼人的注意,奏功寄托在掌指之间。

 决策虽定,贼人亦非弱者,机会难得。

 道之中,在夜明珠毫光映照下,但见两种兵器,翻飞闪晃,吐撤放,快同掣电,挪移进退,始终于数丈距离内拉锯。

 另一紫衣人,仍然守在口近旁,阻拒晓梅,但因背后已出现敌人,不时偷觑一眼,以防不虞。吕冰早已赶来了,探视过子,虽已护住心脉,但伤势极重,一息奄奄,至今未醒。想到半年来,并肩携手,笑语如珠,两情惬的亲昵情况,一颗心宛如刀扎。

 他恨自己昨夜贪功,疏于保护,以致造成意外的祸变,更恨范凤卑鄙下,禽兽不如。

 他看到了口另外那个紫衣人,他多么想过去,把那贼人砸烂,奈何中间被另外一场打斗所隔断,他不敢教公孙启分心,过不去。朱牧几乎走火入魔,已经杜芸输功导引,真气运转,恢复了正常。他曾睁眼看了一下救他的人,是个不曾见过的端庄美女,感激地点了一下头,也曾游目瞥望了一眼室内情况,李玉珠和敏庄,也都有人照顾了,尽管照顾她们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仍旧非常放心。

 前后门都已打开,也都有人防守,尤其是防守前门的,是个虎虎生威,比他还要年轻的青年,与那青年并肩站在一起,展望门外的,就是救他的那个美女。咦,他看清楚了,原来是小莲!今天何以对我如此冷漠?现在,朱牧完全放心了,暗暗的对自己说:

 “还是赶快医好伤势要紧,范凤这个叛徒,非要亲手给予惩罚不可。”正当他决心疗伤,刚把眼睛闭上。门外打斗,已生剧变。

 公孙启搏战紫衣人,已满一百招,不知足否有意,依然未能取胜。

 就他自己的感觉,这个紫衣人,是比不久以前所杀的那两个范凤替身,的确要高明一筹。但在别人眼中,观感就不相同了。

 晓梅直觉地认为公孙启,能胜而不胜,过于地珍视宝剑,是一个原因。菩萨心肠作崇,妇人之心,不愿意多所诛连,是另外一个原因。杜芸客观而冷静,获益良多。在她的意识中,范凤是唯一的死敌。范凤现在所用的兵器,就是这种短戟,紫衣人如是替身,戟招必得自范凤。是则,将来要想战胜范凤,今天就应该从紫衣人的招式上,注意其微变化。

 她的精神,大部分贯注在短戟的运用,胜负问题,反而显得模糊了。她发觉短戟,似乎只有三十几招,紫衣人并不整套使用,而是拆解之后,频频加以变化。同是一招,每次变化都不相同,自然,她也注意到了公孙启的封拦格拒。场中,二人动作都快,杜芸的眼睛跟着转来转去,忙得不亦乐乎,有时上招还没看清,下招又已展出。因而,她的印象,也是模糊不清,她也不懊恼。理由是,她的武功虽然还谈不到登峰造极,但是,确已升堂入室,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深知技击之道,临敌贵能活用,能有这种概括的印象,将来对付范凤,已经大有用处了。

 吕冰的肚子里,完全被悲愤所充,唯一的希望,公孙启快点胜,让出路来,好教他过去杀个痛快。姗姗手里握着小石片,一心一意在打鬼主意,她想一手,用发龙鳞甲的回旋手法,把守在口的那个紫衣人打翻。由于初次实用,没有太大的把握,又不道那个紫衣人隐藏的确实位置,深恐一击不中,反教紫衣人加了提防,是以前又怯,极是犹豫。能够看到公孙启和紫衣人搏斗的,就只这四个,各人的想法,又全不相同,缔合起来,只有姗姗的想法,积极而有助于当前的情况。又过了片刻,姗姗看了一眼手里的碎石片,微微一点黔首,好象已经下了决心,蓦地扬声说道:

 “大哥,怎还不快点?这儿有人中了毒药暗器,急待救治,我来帮你。”话声中向前跑去,故意用力,使脚下发出很大的声响。晓梅不知姗姗用计,紧步赶上,把她拉住,悄声埋怨道:

 “你疯了!”口紫衣人更不知是计,抖手发出一篷蝎尾螫,然后才微半面,凝眸观察。姗姗的用意,就是要紫衣人显身形,以便测定他的位置。紫衣人不察,果然中计,尽管他微一观察,又马上隐去,但行功室的前门是开着的,强烈的珠光从背后映照过来,把他的半面侧影,衬托得异常清楚。

 姗姗右手一扬,两块碎石片已随势发出。紫衣人刚刚把头缩回,碎石片已如影随形,跟踪到。两块碎石片虽是同时发出,劲力,手法,却不相同,稍前的一块,挟无比劲风,从紫衣人面前飞过,照直向前击去,极似晓梅先前投掷的石块,落了空。

 紫衣人也是以为和先前的石块一样,自不在意,心里上顿时呈现松懈与疏失。哪知姗姗所发的第二块石片会拐弯,恰巧又当紫衣人心神微呈松懈之际,正好打在他的上嘴上,虽然不致于要命,却也破见血,火辣辣的生痛。这还是因为姗姗初次施展,经验不够,部位没算准,她没想到紫衣人探头窥视的时候,上身微俯,缩回头去,直,高低差了五六寸,否则,打在额头或打在鼻梁上,当时就得重伤。

 这种手法,江湖上已不多见。紫衣人内心的惊恐,比所受微伤,可厉害得多了,强敌之中竟有此种暗器名家,口已隐藏不住,形势所迫,顿生拚命之心,立以最快速度,返身回奔,打算以二敌一,双战公孙启。这是目前唯一逃生的机会,胜得了公孙启,便可夺路突围;并且,还得速战速决,如容晓梅、姗姗破门而入,从背后掩杀过来,那就更不乐观了。

 主意打得很如意,不料还没跑上两步,姗姗所发第一块石片,竟似具有灵,又已旋飞而回。

 这已在紫衣人意料之中,他既知道这种手法,自然懂得破解,是以这块石片,对他已无威胁,觑准来路,扬戟点落。他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了,点落石片,身形再起,不过一刹。但这一刹,已使晓梅和姗姗,足够到达口。姗姗一招得手,信心陡增,再扬娇喝:

 “打!”这次她只是虚张声势,手都没有动,原因是合用的石片不多,一共只选中了四块,已经用去了两块,翘剥下的两块,没有较大把握,她是不肯随便出手的。晓梅窥破紫衣人的意图,怎肯教他如愿,双战公孙启,配合姗姗的恫赫,发出一把碎石块。紫衣人听到石块破空声,转身献戟,一阵抢拍,虽把石块击飞拍落,却也不暗暗叫苦。

 形势变了,口有利位置,已被晓梅、姗姗所占据,紫衣人暴在不足五丈处,而石块又是取用不竭,除了倒退着走,连转身都不敢了。晓梅哪里会让他缓手,碎石块随取随发,五丈远近,纵是普通人,也不会差得太离谱,何况晓梅,腕强力足,打着就不得了。

 姗姗也没闲着。合用的石片不易找,只是杜芸教她的回旋手法不能用,但印天蓝教给她的取准手法,却一样的可以施展。晓梅论把发,一出手就是三四块、五六块不等;姗姗则是点,专门取准打。晓梅打上盘,姗姗就打下盘。紫衣人的一把短戟,挥舞如轮,上遮下拦,脚下还不停的向后移动,但听:

 “叮叮!当当!”碎石溅飞四。在如此严密的配合下,紫衣人哪里还有侥幸可言,一个疏失,膝盖下的麻,被姗姗一石打中,腿上一软,几乎摔倒,短戟自然也慢了,头脸和前又被晓梅一把碎石打中。

 重伤之下,暗忖落在月魄追魂手中,势必问口供,活罪更加难受,回手一戟,自碎天灵而死。情况发展,如此重大,与公孙启力搏的紫衣人,立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心慌,手,招式再难沉稳。公孙启觑准时机,绝情剑一招顺水推舟,削断他右手半截手掌,闪电进身,左掌骤起暴落,拍中对手晕眩

 原来他煞费苦心,是想捉一个活口。紫衣人着掌栽倒,鲜血却从嘴角溢出来,敢情他已先一刹,嚼舌自尽了。公孙启发现对手已死,顿足恨道:

 “早知如此,何必多费力气!”口,始知金逊和齐云鹏,确实中了蝎尾螫,已经葛、郝二女,及时代为解毒敷裹。吕冰已经赶了过来,挥动钢铁手,刹那即将口扩大,把晓梅、姗姗等人,了进来。三路人聚在一起,互相一对证,始知今夜出现在里的范凤,竟有六个之多,两个已逃,四具死尸中,到底有没有范凤本人在内?急须查探明白。里显然还有未曾到过的地方,也须继续搜。

 连同小翠,负伤的共有六个人,尤其是敏庄,奄奄一息,必须即刻救治。几个人一商量,无论检验尸身,或继续搜,均须李玉珠协助,尤其是搜,非她不可,只有她熟悉中形势与设置,但是她不宜多劳神,更不能行动。敏庄的伤势,不能再耽误。其他几个受伤的,也须静养,里不适宜,还得派人保护。

 还有公孙启那一组人,两夜一天,没有好吃好睡,也不能不顾虑。有这三个重大的原因,一致认为回山口镇,为最适宜。晓梅虽不愿意,也不愿独持异议。会齐梅芬,携死扶伤,回了山口镇。还算好,镇里今夜平安无事。化装已无用,纷纷恢复了本来面目。

 朱牧的伤势,本已稳住,当会到葛琳,听到葛氏别业的一段伤心事,又气得吐了几口血。敏庄的不幸,也反映出李玉珠的不幸,庄门七姊妹,恨不得把范凤活剥,才趁心如愿。在李玉珠的口述下,灵姑绘出了一幅里设计详图,再经李玉珠翔实核对与校正后,复制了五幅,除李玉珠和敏庄外,五姊妹人各一份,看了又看记心中。

 公孙启吃歇足,思前想后,把一年多来的经过与得失,从来辽东到现在,彻底地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过失,才使范凤凶威盛,得以逍遥到现在,这个过失,就是过份地限制了弟妹的活动,反而使得弟妹的聪明才智,不能作充分的发挥,相形之下,也就愈发显得范凤的猖撅而可怖了。

 当然,他怕弟妹们对付不了范凤,吃亏上当,以长兄般的爱护和照顾,不敢放任弟妹单独行动,出发点绝对是善意的。譬如姗姗,他就一直把她看成尚未成小妹妹,处处需要照顾,不敢教她离开身边,然而今天,姗姗收拾那个紫衣人表现就有多优异!又如杜丹,始终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就不应该了,他决定人力的调配,应作适宜的修正,有力量不敢用,或是说,不作充分利用,才是大大的失策。通之后,立刻把大家召集到一处,坦承自己处置的不当,以及适才静中的思想,沉痛地说道:

 “范凤的确狡诈可怕,但如把他估计过高,瞻前顾后,反而自缚手脚,给他造成有利的空隙。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歼除他以及他所网罗的一群帮凶,过去就因为顾虑太多,没有完整的计划,他才能饶幸占得上风,这是我的错,现在我们受伤的人太多,不宜再在此处逗留,所以今夜务必把蝎子沟平,也许范凤已经走了,除非逃进关去,我想不出,辽东地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使他安身,经营一个窝巢,不是短时间就能够成得了功。先把蝎子沟,给他彻底破坏,教他无法再用,跟踪追击,也不再给他息的机会,使他必须现身,跟我们进行一次生死存亡的决斗。”

 于是,先听取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就自己的构想,综合作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吃过晚饭,立付实施。

 夜幕初张,公孙兄妹满怀愤怒,大举出动。带回去的四具尸首,检查过了,全是替身。公孙兄妹,既愤怒,又心惊,更不能不惋惜范凤的才华与能干,实在想不出,范凤用的是什么方法,会使这几个亡命之徒,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

 那套微绵密,威力甚强的戟法,又是怎么练成的?除去化装,面孔都很陌生,向准也不认识,自非四个金刚八大怪中人物,足证范凤,现在还拥有相当实力。这次出动共分四路,公孙启和杜芸,各带一路,清。晓梅与杜丹,各带一路攻对崖,寿星峰山口镇委托老英雄秦牧负总责,统率伤势略见好转的人。保护完全不能动的重伤人。

 公孙启预料范凤,可能已弃逃走,故除姗姗、灵姑、刘冲以外,还带着小菊、小梅,以便毁之后,立即支援攻击寿星峰的杜丹,是以特别带了小菊,好作引导。他这一路,是从顶密道进去的,事先且就详图,研究过中形势,不再是盲人瞎马,到处闯。不仅已有一定的目标和路线,且与杜芸有密切的配合。

 杜芸是从北口进去的,她这一路有梅芬和向准、彭化两对夫妇,纵然遇上范凤,亦可单独应战。李玉珠重伤不能来,却把折光镜,交给了尤慧庄,以便必要时,可以和公孙启取得联系。公孙启进以后,搜查的是昨夜未曾搜过的南道,以机要室为终点。果然不出所料,范凤业已弃逃走,连一个爪牙也没有留下。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公孙启这次已下决心,岂能还给范凤留着,教小贼将来还能利用,绝对不能!是以经过一处机关,破除一处机关,他有削铁如泥的利刃,破坏得非常彻底,就连活门转纽,也没有留下一个完整的。杜芸从北口进来,搜的是北道,这条道,前、昨两夜全走过,所有的机关,全都破坏过了,照理说,进展应该很迅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原因是,这两天所破坏的,只是机关上的装置,如像毒针,弩箭一类的东西,全被触发、尽,但机关本身,丝毫无损。如果重新再装一套,马上又成了障碍。因此,仍须费上一番手脚。杜芸左锟吾,右天龙,虽然也是两件稀有的宝物,锋利的程度,却不及公孙启的绝情剑,她怕万一把兵器伤损了,那将是无比的憾事,是以不敢冒这个险。

 幸而同行有慧庄,而慧庄又是个大行家,只消把机关脆弱的部份毁损掉,效果完全一样。公孙启一路斩关破阻,到达机要室,略一顾盼,室中各物,仍和昨夜一样的零,范凤似乎没有回来过。灵姑却按预计,取出折光镜和夜明珠,立刻闪动了三次,没有见到预期的反应,不惶惑道:

 “三姊应该比我们快,怎么还没到?”这是预定的联络信号,杜芸的终点是行功室,谁先到,谁先显示夜明珠,取一次联系,行功室没有预期的反应,灵姑怀疑北路上又有了波折,故而发问。

 公孙启道:

 “不管有没有事,我们过去好了。”他觉得走法不是错,两边进展,可能有快有慢,反正预定在中议事厅聚齐,就多过去几步,不也一样,于是,下了机要室,循着中往前去。幸亏他脑筋活动了一下,刚穿过卫星室,走了没几步,身后一声轰天巨响,机要室炸毁了。中受到波及。震动得非常厉害,碎石尘土,簌簌下落,视线已模糊不清。公孙启电疾回顾,四个女孩子已涌到身边,看不清刘冲,道:

 “刘兄…”刘冲已经会意,截口道:

 “我没事,匹夫好毒,大概是药线长了一点,我们离开又快,三姊…”话犹未完,接连又起了两次爆炸。一向镇静的公孙启,也有点心慌了,焦虑地说道:

 “议事厅也炸了,前路已断,另一处必是行功室,快找左壁活门。”姗姗颤声道:

 “我看不见,如按详图判断,恐怕还要往前走几步。”公孙启道:

 “从现在起,别亮夜明珠,话声也要轻,里还有敌人,姗妹记忆不错,我来找。”待尘土稍见稀薄,凑近左壁,徐徐往前找去。弥漫的尘土,呛得四个女孩子,忍不住要咳嗽,又怕惊动潜伏的匪徒,只好拼命咽唾沫,强加压制。

 接连三次爆炸,吓坏了晓梅与杜丹。晓梅那一路,是从寿星头底下的密道进去,穿过蝎子沟,还得走上几里路,比较远,故进不深。爆炸声起,魂都吓掉了。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因过去两夜,自对崖炸倒之后,就没再爆炸,以为火药已全用完,大家全都忽略了。谁会料到还有,更有谁会料到,范凤会留到这个时候用!吕冰痛泪交流,道:

 “毒蛇反噬,时间、位置,匹夫算得必定极准,大哥三姊他们…”他说不下去了。刘信道:

 “二姊,我们应该回去,匹夫必不肯以身相殉,我料他下手之后,必有退路,我们此刻回去,还能截得住他。”晓梅惊魂乍定,道:

 “这是危险的事情,小贼怎肯自己去办?”这“小贼”的“贼”

 字,她是咬着牙用力说的,足见内心恨到极点。吕冰道:

 “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武功、胆识差的也办不好,纵非小贼本人,也是替身一类的高手,不能饶他们。”晓梅道:

 “你们既然都打算去,就赶去吧!”她也认为公孙启,活着的机会不大,浑身虚飘飘的,仿佛有力的感觉。她们这一路,进不深,回去的也快,除了已知五个人,还有一个是梅芬。杜丹那一路,是从两峰峡峙的山口进去的,路最近,都已经到了出口,穆洪急着嚷回去,并且说了就兑现,转身就走。

 他们这一路,都是夫妇档,另外一对是上官敏和小莲,全都没异议。哪知转身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出口处,陡然扬起一声厉喝:

 “范凤你这个畜牲…”话没说完,就传来劲疾的掌见。

 打起来了。话声苍老,上官敏听着耳,止步说道:

 “好象是我五叔,他不是范凤的对手。”梅葳道:

 “三哥,这是小贼本人!一定是在峰顶看风凉,被人寰五老钉上了梢,我们先把罪魁祸首拿住要紧。”穆洪觉得有理,又往回走。这一下一上,耽误了不过盏茶时间,等到他们现身峰头,打斗已经移往峰西,并且还传来惨呼声。六个人飞速赶了过去,首先发现五老吕通的尸首,前中毒掌致命,鲜血还冒着热气。

 再往前看,不足百丈,又一人中掌摔倒,这时,上弦月已经升出地平,峰顶更无遮拦,是以看得很清楚,倒下去的是五老之首上官逸。上官敏厉呼道:

 “小贼休走,还我父亲的命来。”掌伤上官逸的,又是个紫衣人,似因追来的人多,飞遁而去。上官逸还没死,见六小临近,促声道:

 “快追,这个畜牲是范凤…”话未说完,人已仰面倒下。上官敏赶到近前,检视老父尚有呼吸,怎么能弃置不顾。

 杜丹挨过一次毒打,穆洪受骗被掳,囚三个多月,折磨得死去活来,这口怨气,始终未出。梅葳想到蜈蚣背上往事,二姊梅芬如非遇到四不先生,几死荒山,大姊梅苓前受伤,迄今犹不能行动,自是恨满心头。灵姑想到师姊妹失身受辱,尤其羞愤难当。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岂能轻轻放过,但上官逸生死难知,又不容不问,是以不免极感踌躇。上官敏睹状,道:

 “家父尚无生命危险,四位请快追去。”就这一霎耽误,范凤已在百丈开外,四人起步再追,竟是愈追距离愈远地形又不及范凤,终于把人追丢了。恨恨回到原处,上官逸虽已苏醒,只是左臂已折,内腑也受了剧烈震,脸色苍白,甚是难看,见了杜丹,含愧说道:

 “场主不念旧恶,收容犬子,翼护有加。老朽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报。”杜丹道:

 “前辈快别这么说,敏弟亦情中人,得附末,正故丹之幸。此处不宜久留,先离开为是。”上官逸道:

 “场主说得极是,范凤网罗穷凶极恶之徒,共二十八人,其中以十二替身为最。适听犬子说,场主兄弟已诛除其五,可喜可贺。适才中爆炸,不知公孙少侠情况如何,老朽尚能行动,有子媳护恃足够,场主兄妹速往探视要紧。”

 语毕,示意爱子扶着站了起来,但那忍痛吃力情形,却瞒不了明眼人。杜丹看在眼中,道:

 “勉强行事,有害无益,敏弟速将伯父背起。先离开此处再说。”上官敏也看出老父咬牙皱眉情况,急忙俯身把父亲背了起来,急步往口走去。几步外,小莲亦将五老吕通扶了起来。

 晓梅刚出口,倏又退了回去,悄声道:

 “匹夫得手之后,往这边来了,大概要走这条路,我们也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捉个活的。”口不足四尺,须俯身进出,由下上望,恰被突岩遮住,故不易发觉,丈许外方能直,崖高四百余丈,曲折上升,亦多凹凸不平,似最多年雨雪冲刷而成,其中石级以及过于狭长部份,显系经由人工开扩,是以随处皆可隐藏身形,埋伏暗算,尤其易于见功。

 晓梅姊弟藏好身形不久,即已听到步履声,由远而近,晓梅隐身入口不远,更清晰地听到提气上纵时所带起来的轻微衣袂风声,确知恶徒是往这条密道来了,心中不狂喜,愈加屏息静气,蓄势以待,刹那之后,即见一紫衣人,矮身而入。口虽在山北,但因岭势至此,已斜向东南曲折,大半圆的月亮又已升出地面,外光线甚强,故紫衣人由外而内,看不清里情况,里人由内外望,藉背景衬托?看得十分真。紫衣人塌跨过低矮的部份,直身形,似有所恃,竟毫不迟疑,疾行而进,越过晓梅隐身处,犹无所觉,但当到达一个蛮曲处,忽然停步用力地嗅了一嗅,诧疑道:

 “山主亲自守在峰头,何以隐隐有脂粉香?”声音虽极隐微,藏身最近的晓梅和吕冰,仍旧听到了,知道这个紫衣人,仍是替身,范凤此刻正在峰顶。不热血沸腾。吕冰就在转角处,钢铁手握在掌中,真气功力俱已蓄足,只要紫衣人一头,便猝起发难。晓梅此刻距离紫衣人背后,已有五丈,如在外,一掠而到,但在内,纵不起来,只有提气轻身,悄悄掩袭过去。她到底出身名门,师训时刻谨记心头,故紫衣人擦身而过瞬间,明可一举成擒,却因微一犹豫,未曾出手。

 适时隐隐传下吕通惨号,紫衣人立知范凤峰顶遇敌,道中已不安全,如电摘下一戟,伸手入怀,犹待掏取暗器。道狭窄,兵器犹难展布,闪避尤难,晓梅容他摘戟,却不容他掏取暗器,立刻剑前冲,娇声喝道:

 “敢取暗器,立即处死!”声到、人到、剑到!剑尖已抵住命门,透衣贴肤,森寒慑人。吕冰闻声,微一窥望亦即现身,平握钢铁手,指尖罩住紫衣人前。紫衣人背腹受敌,左掌虽然握着短戟,右手却在怀中,还没有撤出来,他心里很明白,右手只要稍稍一动,背后的剑,立刻就会刺进命门,嘿嘿两声,道:

 “终生打雁,却没料到今天被雁啄瞎了眼,不含糊,能够暗算老子,没被老子发觉,料非无名之辈。背后谁人?”他不惧吕冰,估量左掌的戟,足够格拒吕冰的钢铁手,只要背后人的人稍弱,仍有可能以极快动作,来败中求胜,故此问道。晓梅冷冷答道:

 “你不妄动,姑娘不能这样杀你。”紫衣人道:

 “不错,你是月魄追魂,老子死在你的剑下不冤,动手罢!”他料断背后之人,确是晓梅,诡计难逞,心已凉了半截,又明知晓梅不会这样杀他,却叫晓梅动手,意在争取时间,期待后援。晓梅道:

 “向准已和我们生死论,太行双煞亦已归隐纳摄,人只能活一次,为什么想不开?”紫衣人道:

 “好意心领,用不着替我担心,老子与他们不同。”晓梅道:

 “莫非有人质在小贼手中?各种情况我都替你想到了。

 范凤叛师卖友,荼毒发,人泯灭,禽兽不如!向准被困遭擒,八怪之首,不但不肯救他,反乘机暗算,意图灭口。像这样的主子,这样的朋友,究竟有哪一点可取?你倒说说看?”

 紫衣人估量时间,同伴在里燃放火药的,早该到了,惧却至今没消息,料已凶多吉少。峰顶的范凤,何以也不见下来?他又怎知范凤的想法,以为把口敌人引走,就算是为了便宜他们上去。以小贼的狡猾,岂肯轻身涉险,入此难于旋展的窄,来救他们?一时想不开,以为两头全都绝了望,暗暗一叹,道:

 “如果公孙启就是老子炸死的,你…”骤听惊人噩耗,晓梅手上不觉一颤,绝情剑有多锋利,金钢都能削折,何况血之躯?这一颤,剑尖就刺进了

 紫衣人以为她要下毒手,又不肯一剑刺死他,深怕再受攫罪,索往后一,命门又是致命大,利剑透穿此,哪里还能再活!底下的话,也就自然中断了。晓梅惊觉已迟,急忙撤剑,尸身已经倒了下来,幸亏她躲得快,要不然还得溅上一身血,不恨恨说道:

 “我原想从他嘴里,探问小贼动向,饶他一条狗命,不解他竟畏罪自杀了!赶快上去,别再教小贼跑掉!”于是,躲藏在后边的人,便成了领头的人。将近出口,晓梅已经抢到了前边,并听到脚步声。不知来的是谁,立刻示意后边的人止步,隐身窥看起来。首先探头窥望的是杜丹,原来他也听到里的动静。晓梅见是杜丹,急忙现身问道:

 “刚才是谁受伤?”杜丹道:

 “人寰五老一死一伤,我们都没事,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晓梅道:

 “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刚才截住一个替死鬼,知道小贼就在峰顶,见着了没有?”杜丹道:

 “见到了,匹夫腿快,被他逃脱了。”晓梅道:

 “五老哪位还在?”随声已经跃出口,见上官逸俯在乃子背上,脸色苍白,胡子和上衣血渍殷然,又道:

 “前辈伤在何处?”上官逸道:

 “多承垂注,已经服过药了,料无大碍。公孙少侠那边情况堪虞,请速前往接应。老朽也要过去看看。”晓梅道:

 “前辈伤势急需静养,追诛小贼还须大力相助,请不必客气,丹弟护送先回山石镇,蝎子沟那边我去看看就成了。”语毕转身入,刹那杳失芳踪。杜丹虽也关心胞妹和公孙启,但觉人寰五老,过去与小贼关系至为密切,上官逸料能知其动向,不容再生意外,确有加以保护的必要,遂从原路折返山石镇。

 里虽有南、北、中三条干道,并非并行,其间的间隔,有宽有窄,暗门就设在间隔最窄的部份,还是就着道的形势,稍加人工与装置,就能修筑成功的。另外一种,原是就天然生就的支道,而将两头堵死,装设活门,这种装置是有两个门户的。

 哪里是活门,哪里是活门,玉珠所给的形势图中,都注记得很清楚。公孙启运用天慧目,暗中摸索的,就是属于后者,这头活门与那头活门之间,还有一截弯曲的道,究有多么长?李玉珠也许认为无关重要,就没有注记出来,知道概略的位置,找起来自然就容易得多了。公孙启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

 这两处活门,一在中,一在北,李玉珠仅仅把两个从外边关死。也就是说,公孙启只消把李玉珠卡死的机关打开,就可以很从容地把门打开,不须再费什么手脚。而所要破坏的,是那头的那个门。当他把李玉珠卡死的机关打开以后,用掌一推,居然没推动,脑子里马上浮起来两个疑问:

 一、三次剧烈爆炸,把机关震毁了;二、又有人从门里作了手脚。如是前者,那好办,教刘冲费点力气,用钢铁手把门凿通,纵然惊动潜伏里的强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再说,也顾虑不了这么多。因为除了这么干,就没办法出得去。但如是后者,问题就多了。

 谁卡死的,什么时候卡死的?微一沉思,马上得到了解答,公孙启料定是伏桩干的,时间就是爆炸以前,甚至门里还埋伏着人!这里如此,别的地方也必一样,纵然没把自己炸死,也要把自己活活地憋死、饿死在中。他立刻把自己的想法,悄声告诉刘冲与四女。刘冲道:

 “既是这样,我们就从此处打出去,也许范凤就在那边,正好跟匹夫,作个彻底的了断。”扬起钢铁手,就待往活门上砸去,姗姗急道:

 “且慢!我有一个不同的想法。”姗姗究竟又想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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