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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山二叟
 原来老道白跑了一趟太白谷,没找到一个人;失望之余他去了敬山庄,却一样的看不到半个人影。他满怀感慨的离开敬山庄,不知何去何从?本想先回吕梁一行,半路上变了卦,灵机一动他又去了临安。

 白秀山忍不住嘴,他说:“我和五洲也是要奔临安,不想白石掌镇转了个弯,就遇上了这桩别扭事。”

 老道胡子一捋,道:“我也没走到临安,半路上遇到了楚零。”

 秀才公“啊”了一声,说:“遇到楚零!你没见到咱们萧大哥?”

 “也许是他有意躲避,总之是缘悭一面,没有见着。”

 他和楚零见了面,楚零告诉了他一切。由敬山庄分手说起,直说到目前为止;连萧珂如何进入太白谷,和太白仙姥、太白四女的纠葛关系,都说得清清楚楚。

 最后老道摇头晃脑,洋洋自得的说:“咱们两人跑腿费力,碰钉子惹气,一直受着别人拨弄;可是为了萧大哥,咱不能抱怨。现在咱们也得拨弄拨弄他们了,秀才公,老道我想出了个主意。”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要卖个关子。

 秀才公不吃这一套,他冷冷一笑,从牙里说道:“凭你也能想出好主意?不说也罢。”

 老道料不到酸丁有这一着,居然不愿听,可是他又非说不可。秀才公最初的表情有点冷淡,可是老道趴到他耳边才说了两句话他就听上了瘾。他聚会神的听着,老道滔滔不绝的说着;秀才公时而摇首,时而点头。两人唧唧咕咕的直谈了个把时辰。老道说完,秀才公不住的叫好。但他沉思了一会,又凝视着老道说:“这主意真是你想出来的吗?”

 老道吹胡子瞪眼的反问道:“你认为我老道的智谋就不如你这个酸丁?不是我想出来的又是谁?”

 秀才公慢的说:“也许是楚零。”

 老道有点脸红,说:“我多少采纳了他一点意见。”

 秀才公中了然,他有点担心的说:“问题在红枫姑娘身上,你想她会答应?”

 “楚零说没有问题。”

 “那就好了,现在咱们就开始分头办事。”

 “酸丁你上哪?”

 “敬山庄。”

 “好差事都是你的。”

 “那你去。”

 老道双手一摆,笑道:“算了,老道是劳碌命,我就再跑一趟太白谷吧!”

 “那咱们八月十五夜初更敬山庄再见。”

 “现在就走?”

 “越快越好,不然来不及啦!”

 奚瑞一听两人要走,着了慌,噗通一声跪下了。

 “两位大侠您一走不要紧,等六十寒叟回来,我这条命准完。”

 白秀山一愣,问道:“六十寒叟,谁是六十寒叟?”

 奚瑞有点胆怯,迟迟疑疑的说:“就是萧福。”

 涵龄道长有点不耐烦,他说:“你别我们,要怕萧福,你干脆就跟我走。”

 奚瑞先是一愣,接着面色一喜,连忙膝行向前,对着老道喊道:“师父,弟子给您老人家磕头。”

 涵龄愣了,期期艾艾的问道:“你,你这是干嘛?”

 白秀山忍不住笑着嘴道:“拜师呀!”

 奚瑞只管端端正正的叩了四个响头,仍然跪着不肯起来,他说:“您答应过带我走的。”

 老道急了,黄胡子一甩,大声说道:“不错,我曾说要带你走,可没说要收你当徒弟。”

 “是我自动要认您做师父的。”

 “我不收。”

 奚瑞悲戚的一咬牙,出了刀。“那我只好死在您的面前了。”说着真要往脖子上抹。

 老道料不到奚瑞真要自杀,自己是出家人,更不能见死不救;袍袖一摆,一招“灵猿摘果”夺下了奚瑞的刀。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摇摇头,方才说道:“奚瑞,你是想跟我出家?还是要拉我下水当强盗头儿?”奚瑞龇牙一笑,没接话碴。

 老道转向秀才公白秀山盯了一眼,白秀山在咧着嘴笑。

 “酸丁,难道真教我为了他破例?”

 “看来是非破不可了。”

 老道看看直跪在地上的奚瑞,心一动,大喝道:“傻瓜,还不起来。”

 奚瑞知道涵龄答应了,心头大喜,连忙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一个头,说道:“是!师父。”接着一骨碌爬了起来。

 老道当真摆出了师父的架子,又大声喝道:“还不跟我走!”

 奚瑞站着没动,他说:“师父!我还有四十八个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

 老道闻言大惊,不由退后了两步,问道:“你想叫我都收下他们?”

 奚瑞正道:“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福份,可是我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得一齐带走。”

 老道真的作了难,他直急得抓耳挠腮,想不出主意。忽然他灵机一动,目光转到了白秀山。

 “酸丁,别光看笑话,你说说看,我要真带着这些人去了太白谷,别说咱的事办不成,恐怕还得把命一齐送上。”

 秀才公神色自若,答道:“那么,你想怎么办?”

 “这些人让给你。”

 白秀山倒很干脆,他说:“没有问题。”

 原来秀才公正缺人用,有了现成的四十八条好汉,正好派上用场,省得另外再找。于是白秀山、商五洲率领着这批好汉,浩浩直指敬山庄。

 老道和奚瑞还有事做,是秀才公临走时出的主意,放把火烧了白石掌镇,免得被金兵利用。直到冲天大火腾空而起,老道才带着新徒弟奚瑞,兼程赶路,去了太白谷。

 如今再说杨柳村杏花楼上饮酒的萧珂和酒僧。两人走到楼上一坐,跑堂的一看两人去而复回,有点奇怪;但两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而且花银子毫不计较,少不得赶着巴结;连忙先泡上一壶好茶,紧跟着又每人递上一条热腾腾的手巾把子。

 这时不过辰巳之,酒楼上坐客稀少,清静异常。酒和尚张罗着点酒菜,等到两杯下肚,方才有了精神。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带点怀疑的悄声说道:“酒朋友,也许这一次你看走了眼。”

 萧珂耸耸肩道:“瞎子本来没眼。”

 酒和尚知道说错了话,但他并没在意,又说:“我有点怀疑。”

 萧珂没有答话,突然嘴角一歪,向外指了一指。

 酒和尚随着萧珂的指点看去,但见楼梯口此时先后上来了七、八个人,僧、道、俗都有。最扎眼的是两个玄布衣的白胡子老头,两人不但打扮相同,而且相貌、高矮、肥瘦、神情,简直完全一样。最奇的是两人的眉毛又白又长,从眼角上斜斜的垂到嘴角,年龄总在八十开外;但是背不驼,不伛,尤其是一双眼睛,神光四,骨碌碌的转着。

 酒和尚不由倒一口冷气,心想恐怕要糟,怎么这两个魔头不在深山修炼,好端端的又下凡来了?萧珂指头蘸着残酒,在桌上轻轻画了两个字——如何?

 酒和尚虽然佩服萧珂的料事如见,却也不由为他暗暗担心。数十年来,武林中没人敢和天山二叟为敌,难道萧珂他敢?同时他也更加憎恨这两个老鬼,垂死之年,还要干祸民卖国的勾当,做“秦贼”的奴仆,一世威名岂不付诸东

 他俩心照不宣,尽情痛饮。为了掩饰行藏,依然谈笑自若,谈的都是风花雪月,无关痛。两人直吃得醺醺大醉,方才相携下楼,回到后面的客房。

 一进房门,酒和尚就忍不住问道:“你知道那两个老鬼的来历?”

 萧珂冷哼一声,答道:“就算他是那老君爷下界,今天咱既遇着了,也不能身不管。”

 酒和尚有点惭愧,他本是岳元帅部下的大将胡旋风,今天遇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怎能自己先气?但他知道这事的严重,他必须提醒萧珂:“不是不管,是要知己知彼,慎重从事。”

 萧珂忽然显得异常的困顿、疲倦,他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问道:“酒和尚,你困不困?”“和尚只要有酒,可以一月不睡。”

 “那么,要看你的了。关于路线、时间、地点、布置,这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酒和尚点头答道:“当然,你不说我也会办。”

 萧珂勉强振作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头痛,不免暗暗吃惊。心想,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生了病?我竟然会生病?酒和尚似乎也看出有点不对,但萧珂又打了一个呵欠,挥挥手说道:“我是真困了,酒和尚,我要先好好睡一觉。”

 酒和尚刚起身要走,萧珂忽然又说道:“别忘了买个大葫芦。”

 “你很聪明。”酒和尚把萧珂常说的这句话,原样的回敬了过去,两人不免又是一阵大笑。

 萧珂当真睡了觉,而且睡得很,直睡到西沉,方才醒来。酒和尚早已归来,正独自一人喝闷酒,一个又长又的红漆葫芦倚在桌旁,看来至少可盛二十斤酒。萧珂用手摸摸酒葫芦,不由笑道:“这么大的家伙,你背着不嫌费事?”

 酒和尚莞尔笑道:“酒瘾越来越大,又有什么办法。”说着也替萧珂满满的斟上了一杯。

 酒和尚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把话引到了正题:“这事有点不妥,恐怕是他们故意捣鬼。”

 萧珂略一思忖问道:“难道说他们夜经此地?”

 酒和尚把头一点,道:“正是如此。”

 萧珂一时默然不语,显然他正在苦苦寻思,揣摩这事的真相。

 酒和尚徐徐又道:“丞相奉旨出巡,这是件大事。大可正大光明,堂皇而行,反正多的是扈从卫士,为什么要昼伏夜动?如果说是防备刺客猝击,他应该多带兵马?但他却轻车简从,一行不足五十人!”

 萧珂不也有些动容,又听酒和尚说道:“可疑的还不止此,他们乘夜潜行,自应保密,但他们却故事大事宣扬,沿途设站送,弄得已经尽人皆知。早晨天山二叟又故意酒楼现身,酒朋友,你仔细想想,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萧珂耸肩一笑道:“孙子兵法有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他们故意要人以为相出巡是假,而相却是真的出巡。酒和尚,这是诈术。”

 “那他为何不多带兵马?”

 “就算有雄兵十万,又岂能保得住他的头颅?”

 “酒朋友,鬼谷子有云,虚者实之,而又虚之。这是上乘的揣摩术,你安知他们不是故布圈套?”

 “就为了捉拿咱们?”

 酒和尚猛灌下了口酒道:“大闹秦贼相府,驱狼伤人,力毙生死双佛、哭笑二道,这事闹得不够大吗?有我们存在一天,秦贼就一天无法安枕,他怎能不想尽办法对付咱们?”

 萧珂微微叹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良机难再,即使明知是假,也必须冒险一试。”

 酒和尚再次提醒萧珂道:“只是那天山二叟,到时不能轻觑。”

 萧珂冷冷一笑道:“萧某又有何惧哉!”接着他又问道:“你都勘察好了?”

 “杨柳村南八里沟,背山面水,是秦贼必经之处,今夜四更以前必到,要下手只有那是个好地方。”

 “好,今夜三更,我们八里沟预先埋伏。”

 说完他推杯而起,不料一阵气血上涌“脑户’轰的一声,一个踉跄,几乎一跤摔倒。酒和尚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搀扶。只觉他手指冰冷,额头如火,全身缩,气不止。

 酒和尚试探着问道:“酒朋友,你病了?”

 萧珂低头不答,酒和尚一眼看去,见他牙关紧咬,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同时双手紧着腹部“气海”用力按摩。

 酒和尚见多识广,心想恐怕要糟,看样子是内力元气出了毛病,难道是他的寒煞功有了问题?偏偏今夜又要去办这件大事,于是他低缓的说道:“酒朋友,来方长,我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萧珂用力甩了酒和尚的搀扶,怒吼似的说道:“我没有病,凭我怎会有病!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拦阻。”但他立刻又变得软弱起来,忽然带点颤抖的说:“酒和尚,我看今夜你别去了,也许真会发生意外。”

 酒僧双拳紧握,猛地一擂桌子道:“酒朋友,这样说是你瞧不起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胡旋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酒和尚,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该去通知…通知楚零。”

 “要他来帮忙?”

 酒和尚不大感诧异,怎么他说变竟变得这样快,他真的变了?他要跟楚零重修前好?恢复手足情谊?

 萧珂猛地一擂桌子,吼道:“我会要人帮忙?要楚零帮忙?我是说万一不幸我遇了难,叫楚零来…”

 酒和尚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说了,去叫楚零也得等今夜四更之后。酒朋友,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临阵退缩。”

 萧珂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又调侃的说道:“酒和尚,万一你被人杀了,可别找我索命!”

 “早死早托生,我这辈子和尚早干腻了,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再出家。”

 “那么你去睡,二更天我叫你。”

 八里沟是紧靠官道的一个小村,最多不过二十户人家,背山面水,风光绮丽。

 那夜一如往常,犬无声,似乎不会发生任何事故。但三更过后,官道上忽然“得得”的过去了一个骑马之人,跟着是两个、三两…络绎不绝。总数差不多有二十几人,这一行人越过八里沟,驰出了一里多路,忽然又缓缓的弯了回来,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圆圈。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面官道上方才又来了黑的一簇人;前面四人挑着灯笼,灯笼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相府”两个红字,后面紧跟着一顶四人小轿。果真是轻车简从,轿里坐的大概就是相秦桧了。轿后还跟着一群人,僧、道、俗都有,杏花楼上现身的天山二叟赫然也在其内。

 再注意看的话,抬轿的四个人似乎也不寻常,按说应该是用年轻力壮的汉子,可是这四个抬轿的都是五旬以上的老头,一皂衣,都留着花白胡子,实在有点不伦不类。轿子走得很慢,抬轿的并且不住的回头去看,好像他们在期待什么。

 轿子忽然停住了,两个穿着官服的汉子,分由两边走到轿子门口,恭身肃立的似乎向轿子里低低的讲了几句话,立即又退了回去。

 轿子打住了,但没见有人下来,依然垂着轿帘;随行的各人似都非常严肃,听不见互相谈话声,但却都退到官道两侧去,就地坐了下来。骑马的二十多人,这时也都下了马,就倚在马鞍旁休息,其中两人却在路侧生起了两堆熊熊的烈火。

 这时已将近四更,除了偶尔一两声马嘶之外,就是两个火堆燃烧枯枝所发的劈劈啪啪的爆烈之声,益发有点凄清人。

 原本是清朗的夜空,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飚,盘旋呼啸,夹着飞沙走石,声势惊人。

 这场狂风就在秦贼的轿子前后盘旋不去,除了骑马的二十余人仍站在原地未动外,四名轿夫以及轿后随侍诸人立即团团围在四周;将轿子挡得风雨不透。风势逐渐减小,但却有一股冷冽奇寒之气,渐渐浓重;同时一股白雾般的烟云也越来越浓,将轿子慢慢笼罩,以至变得模糊难辨。

 守卫在轿子四周的二十几人,都被这股寒气侵袭得不住发抖;但他们却像是有恃无恐,毫无慌乱之态。此时各人俱从怀中摸出了一颗樱桃大小的药丸,急忙纳入口中。果然,这颗药丸见了效,尽管寒力不断增加,他们仍然稳稳的站在轿子四周。

 两个长眉白发的老头,此时一迈步离开轿旁,分站在官道两侧。其中一人突然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朋友,有胆量就出来吧!像这等蛇鼠行藏,不怕我两位老人家笑话吗?”

 果然一声厉啸,路侧三丈开外一片墓地之中,应声飘出了一条黑影;未见他双脚移动,身形却如离弦之箭般疾而至。猝然相遇,尤其在深夜之中,如是胆小之人,不被他吓煞才怪!

 只见他黑纱蒙面,双手下垂,更像一个幽灵。身躯落地后冷哼一声道:“你们果然是早有预谋。”来人正是敬山庄少庄主萧珂。

 墓地之中又是一声怒吼,跟踪萧珂随后而至;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挂在背后,手中挥舞着一条丈二的镔铁禅杖,正是酒和尚胡旋风。

 天山二叟早有所料,毫不惊讶,其中之一冷冷说道:“玄寒冰煞功自以为天下无敌,萧珂,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冷冰冰的声音答道:“那么你们两个老鬼是有所恃而来了?”

 酒和尚此际已大步走到萧珂身前,背后酒葫芦一步一摇,手中禅杖横提着,左手一指,骂道:“天山二叟,武林中大名久传,还以为你们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风烛残年,不在家里等死,竟也卖身投靠,甘做秦贼的走狗!”

 天山二叟并不气恼,平静的答道:“秃驴不要猖狂,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公论,你怎敢骂我们做别人的走狗?”

 酒和尚正想再骂,却见二十几个骑马之人各擎着两支火把,火势熊熊,较平常用的火把最少大了三倍;又复骑在马上穿梭而行,围成了一个圆圈,有如一面圆圆的火墙。在黑漆的夜之中,照耀得有如白昼,煞是好看。

 二十几匹马越跑越快,火势也越来越大。火把是用油脂松香所做,不但火势炽盛,而且有很大的烟。霎时之间,这片烟火就形成了一面大网,将众人团团的困在核心。

 萧珂耸肩冷冷一笑道:“这就是要破我玄寒冰煞的绝招?”

 天山二叟其中之一答道:“这仅是一样小玩艺。”

 萧珂转身问道:“酒和尚,你怎么说?”

 酒和尚禅杖一摆,悄声答道:“先诛秦贼。”

 萧珂点点头,陡然暴喝道:“秦贼欺君卖国,罪大恶极!今天我要杀的是秦贼一人,与尔等无涉。挡我者死,让我者生!”说毕身形微晃,像一缕青烟般直向轿门扑去。天山二叟自非弱者,就在萧珂纵身前扑之时,已先一步拦住了轿门。

 萧珂冷冷问道:“老鬼当真想死?”

 天山二叟之一道:“即使想死,也没人能杀得了我们,连你那套寒煞功恐怕也不行。”

 萧珂闻言大怒,双掌突出,分向两人击去。掌风过处,白雾弥漫,袭人奇寒。两个老头儿这时似乎觉出寒煞功名不虚传。所幸事先服了紫金赤丹,专驱寒,尚能勉强支-持;连忙藉势后退两丈,让开了轿门。

 萧珂双掌退了天山二叟,哈哈一笑,突感一阵心血翻动,几乎栽了下去。

 他所发的功力,不过四成,因他不愿再多杀无辜;但这四成功力的威力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天山二叟被后退,在场诸人奇寒难耐,连二十几个骑马之人,虽在五丈之外,也都瑟缩不已,手中火把顿时黯然无光,摇摇熄。

 萧珂勉强振作了一下,他有点悲哀、震惊,难道所担心的事当真发生了?他已确切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上发生了可怕的变化,这变化假如仍不能制止,他将难逃一死。但此时他已无暇多想,猛提一口丹田真元之气,支持住摇摇倾的身体;左手猛地一扯,拉掉了轿子上面的门帘。

 他不能睁眼去看,只能凭藉意识感觉,他的确知道轿子里有人坐着;但他自身体上突生变化之后,感觉上虽仍然灵敏,却已失去了可靠,否则也不会险些上了大当——轿子里是有人坐着,但不是活人,是布札的傀儡,秦贼的替身。

 萧珂双手把着轿门,神色激动的喝道:“秦贼,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轿子里寂然无声,他想:难道是把他吓昏了?再不就是刚才所发的寒煞功已经使他受了伤。但他仍有些奇怪,他的玄寒冰煞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为了要生杀秦贼,他并未向他下手,何以他竟毫无声息?

 但阵阵浮动的气血,使他头晕目眩,神志。他竭力压制着滚动的内腑,心想:管他是不是秦贼,先杀了再说。然后他必须立刻离开此地,找一处僻静的所在,以“寒禅神功”疗治他突发的“煞髓毒”

 他扬起了右掌,但一个念头转动,他又拔出了黄帝神刀。

 他想黄帝当年斩杀群魔,用的就是这柄神刀,今天秦贼卖国残民,何异一魔?倒不如一试神刀的妙用。就因此一念,才使他离了这一场灾难。

 但见一缕寒芒,直向坐在轿内的假人部刺去。神刀刺入布人,他方才觉出有诈,立闻一声爆响,一团黄烟雾应声四。但他的黄帝神刀此时却发出了妙用,只听这柄短短的神刀忽而发出一阵龙般的啸声,一片黄光如夜月清辉,竟将那团黄烟雾完全罩住,渐渐的消逝于无踪。

 萧珂飘身退出丈许,怒声喝道:“老鬼,原来你竟是这种险狡诈的小人,埋伏下‘七绝夺命粉’来害我。不但你一世的英名将尽付水,你们两条老命今天也得给我留下。”

 酒和尚此时已趋至萧珂身旁,低声说道:“酒朋友,今夜要糟,咱们以走为上。”

 原来此时随侍轿后的二十余人,也已在骑马的火墙之内布成了一个圆圈,手中各持着明晃晃的兵刃,天山二叟则正站在两丈之外点首冷笑。

 萧珂冷哼一声道:“酒和尚,你怕死?”

 “死在这里不值。”

 天山二叟已步步紧而来,走到两人身前五尺左右,方才一齐站住。其中之一缓缓说道:“萧珂,我们老哥儿俩归隐已久,本不愿再过问尘寰之事,可是那套歹毒的寒煞门功力,加上你的暴戾凶顽,为害人间太大,我们不能不管。”

 萧珂怒吲,道:“你想怎么管?”

 老头儿冷冷答道:“废去你的玄寒冰煞功,放你一条生路。”

 “不要我的黄帝神刀?老鬼,你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干脆点说,你是不是为了神刀而来?”

 “黄帝神刀是千古神器,自然也不能沦落到你的手里。”

 “那么该给谁?”

 “有德者居之。”

 “你们两个老鬼自认是有德的人?”

 天山二叟有点耳发烫,其中之一忽然又近了一步,厉声说道:“萧珂,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随你选择其一。”

 萧珂不由暴怒,也厉声喝道:“当今之世,没人敢对我如此无礼,萧某不愿太为己甚,已经容让再三,不要我痛施煞手。”

 那老头儿冷凛的一哼,又道:“萧珂!你听明白,我说你有两条路走。第一,献出黄帝神刀,让我们废去你的寒煞功,这是生路。第二,恃强顽抗,必落个尸骨无存,这是死路。两条路任你自择,想死想活,早作决定。”

 萧珂哪里忍受得了这种欺凌,早在老头儿说话之时,已暗下毒手;但他那随心所的奇绝功力,此刻却仿佛已经凝结,竟无法弹出去。他不由大感惊恐,此刻无暇多顾,暴喝一声,猛提体内寒煞真力,双掌凌空虚发,将玄寒冰煞功用足全力迳向天山二叟发出。

 但见十缕寒芒疾而出,一股奇寒的冰雾,冷彻骨髓。天山二叟方才已尝过厉害,虽然仰仗紫金赤丹的功效,加上二叟数十年修为的罡赤焰真力,不致一时就被击溃,但也立即被得后退丈余。然而这十楼银芒甫行出,立刻突然而止,同时但闻一声闷哼,萧珂竟猝然摔倒在地。

 酒和尚见状大惊失,忙向前搀扶时,天山二叟已相继返身奔来。酒和尚顾不得躺在地上的萧珂,禅杖一横,拦在了天山二叟之前。天山二叟阴冷的一笑,其中之一说道:“和尚,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不和你为难,你可以走。”

 “酒僧不是背信无义之辈,我们既然连袂而来,还要相偕而去。”

 “和尚,你不后悔?”

 “义无反顾。”

 天山二叟不再说话,一奔酒僧、一奔萧珂。酒和尚心头一惨,暗道不妙,以天山二叟的功力,自己绝非敌手;但事情到这里,没有选择的余地。当下铁杖疾抡,呼啸生风,划起一片杖影,将萧珂和自己团团围在杖影之内。

 天山二叟陡然一声大喝,道:“和尚,你小心。”酒和尚充耳不闻,依然旋风般挥舞着禅杖,不容天山二叟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支持多久,但支持一时算一时,他必须支持下去。陡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滚滚而来,而且奇热蒸人,灼肤炙骨。天山二叟分由左右两侧,四掌并发,施出了罡赤焰掌。

 酒和尚知道厉害,他横了心,禅杖一紧,挥舞得更急。但滚滚不绝的奇热,愈来愈甚,使他如处鼎釜;逐渐觉得肌肤如裂,五内沸腾,手中禅杖已经有些把持不住。偷眼向萧珂望去,只见他伏地僵卧,似已死去;不由心头一惨,暗道:“完了!”

 天山二叟见酒僧已经不支,哈哈一笑,收住赤焰掌力,方趋前生擒和尚,蓦闻一声轻呼:“且慢!”像幽灵出现般,眼前忽然又飘来了一条人影。

 来人悄寂无声,但却捷如飞鸟,竟从五丈之外越过两重包围飘了进来;使成名武林多年的天山二叟不也相顾愕然,大惊失

 来人略一瞻顾,冷凛的向二叟喝问道:“巧布陷阱,乘人之危,这是你们的成名之道?”

 二叟讶异的向来人端相了一眼,反问道:“你是谁?”

 来人并不答话,俯身向萧珂检视了一下,就抱负而去。

 二叟大怒,同时由相反的方向,轻舒猿臂,凌厉无匹的向来人就抓。

 来人冷冷一笑,左臂搀扶起昏不醒的萧珂,右臂左右摆动;一推一挥,一股强劲刚猛的掌力,竟将世无敌手的天山二叟各自震退了一丈余远近。

 酒和尚眼见即将被天山二叟所擒,忽然之间来了帮手,心头大喜;转头向来人看去,更觉安心,连忙扯过背上葫芦,乘机喝了两口。

 来人挥手之间,击退了天山二叟,双手抱起萧珂,只听他带点歉疚地低声说道:“大哥,我来晚了一步。”原来他是楚零。

 天山二叟被楚零一掌震退,大感惊异,不料归隐二十余年,武林中奇事迭出。眼前这个年轻娃儿又是何人,竟然具有这样深厚的功力?

 但他们两人却没敢向楚零出手,只呆呆的在原地愣着。

 楚零抱着萧珂,转头向酒和尚看了一眼,问道:“胡将军,您没受伤?”

 酒僧两口酒入肚,精神大振,铁禅杖一摆,答道:“您来得恰是时候,我得先谢您相救之恩。”

 “是我应该谢您,您救了我大哥。”

 “那是酒僧份内之事。”

 “胡将军,咱们走。”

 楚零说罢,当先大步而行,酒和尚横提着禅杖,随后紧随;但此际天山二叟率领着围在内圈的二十多个江湖高手,已一窝蜂般扑到了楚零面前。

 天山二叟何曾受过此等折辱,为对付萧珂的寒煞功,费了一番心机布下了天罗地网,已觉得有点失身分;不料功败垂成,半路里又杀出了这么个少年,随手一挥,就将两人击出丈余远近,难道江湖上当真就让给了这般晚生后辈去横行不成?

 二叟杀机陡起,率领着二十余高手联攻齐上,宛如一片刀林剑海。天山二叟每人手中各持着一条长长的竹筒般的东西,厉声喝道:“我这追魂箭,见血封喉,中人必死!赶紧放下萧珂,饶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老头儿否则两字刚刚说完,楚零忽的出了右手。天山二叟见状一惊,方准备施放手中震慑江湖的成名暗器追魂箭;不料楚零出手太快,没容二叟拨动筒内弹簧,一股劲力过处,已将两筒追魂箭卷了出去,不知飞向何处。

 楚零冷冷一笑,问道:“还有什么绝招?”

 天山二叟做梦也没料到世上竟有功力如此深厚之人!不由惊得又倒退了数步。回顾拥来的二十余个高手,此时却个个都如木雕石塑一般,成了庙里站班的小鬼;手中兵刃兀自高高举着,模样儿煞是滑稽。二叟倒一口冷气,此时方才死了心。来人小小年纪,不但功力高得惊人,而且分明竟有武林中仅只传闻,无人眼见的隔空点之能。当今之世,此人已万难遇到敌手,不由嗒然若丧,痴痴发呆。

 楚零点头一笑,向二叟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还是回山修炼去吧!”说罢和酒僧一打招呼,仍然双手抱着萧珂,昂头不顾而去,瞬息即消逝于夜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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