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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石木血柬
 五月初五端,玉面书生商五洲返归师门,给师父拜叩节安,带来了一个惊栗江湖的消息!这时萧福正和金朗在山折取艾草。

 武林各大门户,江湖各大镖局暨归隐山川的奇客异士,俱皆接到一张银线为边、雪帛做衬、古木为封的请柬,柬上字迹看得出是鲜红的人血所写,千篇一律是:“中秋佳节,敬以黄帝神刀为贺,赠于天下武林最高功力之人。接柬请派贵门户第一高手,于八月十五前,赴约山东古城外敬山庄。过期贵门户若无人赴约时,贵派中人自此不准再在江湖行走!”

 下面所具的名字,尤令武林中人寒栗颤惧,一齐并排着四个人名——敬山庄庄主萧珂、长发鲁达、冰玄老人、六十寒叟。

 白秀山和涵龄闻言,在惊惧中透着诧异。涵龄正要详问商五洲自己所疑心的事,突见萧福牵着金朗回来,他急对商五洲道:“五洲,刚才的话不准再讲,今夜到你师父和我练功的静室来,千万记住!”

 商五洲莫名其妙,正询问,白秀山瞪了他一眼,商五洲只得住口;萧福已捧着大把艾叶进来,看到商五洲一愣。白秀山笑道:“五洲,上前见过萧福萧老伯!”

 商五洲遵命叩拜,萧福慌不及的还礼问道:“白大侠,这是何人?”

 白秀山说道:“这是我的大弟子,祖居太原,是太原的首富,前年才下山行道。谁知竟一病年余,病好之后心里烦闷,就看望我来了!”说着立刻调转话锋对商五洲说道:“你在山上练功的时候,不是见过你大盟伯敬山庄庄主萧震东吗?这位萧老伯就是敬山庄的老总管,珂侄儿和瑾侄女都是他一手抱大的呢!萧老伯才来五天,因为敬山庄不幸遭了回禄之灾,才投到吕梁,你要特别恭敬才是!”玉面书生和师父一样,博学聪慧,立即躬身说是,绝口不再提敬山庄之事!

 是夜,师徒和涵龄静室品茗低语,门窗紧闭。白秀山眉头双锁问商五洲道:“江湖上的朋友们,可有人去过敬山庄?”

 “师父!那萧福所说不实。一年多前,敬山庄果然被焚,但数月前已重建完成,美仑美奂。他才来几天,就算年迈走得慢,从…”

 涵龄止住他的话锋对白秀山道:“萧福言语不实已足证明,当然他所说被掳为奴的事,也不可相信,这些暂时不去管他。我实在想不通,但可断定内中有了极端诈鬼祟的毒谋。酸丁,你仔细替我记着可疑之处:一、冰玄和鲁达已死,如今竟然活了?二、这两个人是死冤家,现在竟一起具名出面?三、萧珂没死?那萧大哥是否也活着?四、萧福虚言来到吕梁,有何企图?以上这四点,我相信找出昔日盗尸之人,就会全部贯通。这人一定是假托鲁达,清明当夜骗我们到墓地傻等的人!不管通不通,酸丁,记好!我疑心此人就是萧福!”

 白秀山忍不住说道:“萧福不会武功?萧福为何盗尸?萧福…”

 “酸丁就会着急,我不是说过吗,这是我自己的想像。不管通不通,你替我记好,然后听你的心得;最后互相把心得归并,可能有点发现。”

 “老道!这还有点道理,你说下去吧!”

 “另外可疑的是——一、萧大哥要是活着,现在何处?为什么不给我们个消息?二、楚零、萧瑾如今安在?这两点我也不管通不通,觉得要问楚零就能知道,可是楚零的下落始终成谜。那还有一条路,找云蒙禅师!我想到的就是这些了,酸丁,其余看你的了!”

 白秀山笑道:“老道,你有多刁,把话全说完了再叫我说,我没有好说的,只有一句话,立即四出探访云蒙禅师的下落才是正经!”

 商五洲一旁却说道:“师父,你和涵龄师伯同是武林七大高手中的人物,为什么没接到萧珂的血柬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白秀山立刻说道:“老道!萧福的来意是为这个吧?”

 老道摇头不答,商五洲却说道:“师父!我看他并不是为这件事来的,可能顺便办这件事罢了!”

 “怎见得?”白秀山反问徒弟。

 商五洲道:“徒儿大胆必须假设几件事情,我假设萧大伯父果真活着,假设楚零和萧瑾也在世上,再假设萧珂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而又必须得到确实消息的话,师父,萧珂最先想到的地方,应该是咱们吕梁山了!来吕梁山探查确询,萧福自是最好的人选!”

 老道涵龄拍手说道:“酸丁,五洲比咱们心细,对极了!还记得救辛安一家的那个夜晚吗?你学着萧大哥的口音,要他们到河岩桃林边,他们果然立刻去了。这足以证明他们不知道大哥的下落,也相信大哥没死,更急找到大哥!”

 白秀山深沉的点点头,他由于徒弟的分析,记忆起一段往事,有萧大哥、楚零、萧瑾、自己和老道,只可惜年月长久,想不清楚彼此的对话,否则他几乎已能肯定的说出楚零现下所住的地方!…一幕幕往昔的影子,闪过心头。白秀山蓦地想起了萧瑾的那句话,满面笑容正要开口,窗外陡地“噗通”一声,有人惨哼呼疼,三人相顾失目瞪口呆!三人闻声,立刻飞身外出,窗外早已无人!

 白秀山皱眉对老道涵龄说道:“你可曾听出这呼疼的声音像谁?”

 “像极了萧福!”老道低嗓门,说出“萧福”的名字。

 “怎么会…”白秀山说着在窗下俯身仔细观察,然后悄声又道:“老道快来看,凭咱们的这身功夫,有人在暗中极近的地方窥听,竟然没有发觉,那人功力自是不低,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摔个跟斗。那人施展‘壁虎功’,贴身窗旁墙上,突然内力不支,才跌倒了下来。呼疼的声音很像萧福,可是咱们都知道他丝毫不懂武技。今天事太离奇,老道,萧福那儿你去一趟,我和五洲四下搜索一番。适才我已想起来当年萧瑾所说的那句话,回头咱们还要仔细琢磨一下才行呢!”

 老道点点头,走近白秀山悄声说道:“那人怎么会突然内力不支?怕是另有…”

 “我知道,你去干你的,这里的事有我。”

 老道再次点头,飞身纵步而去。白秀山对商五洲示意,手向左方弧形一指,商五洲会意顿足疾纵而下,白秀山却飞纵向相反的地方。

 移时,涵龄首先归来,白秀山师徒接连而到,彼此互望一眼,摇摇头。走进静室,商五洲一眼看到粉墙上面,钉着一张银线为边,雪帛做衬的古木封柬,他手指此物,对白秀山说道:“师父,那话儿来了!”

 白秀山紧锁双眉,边取木柬,边问涵龄道:“怎么样?”

 老道心知白秀山问的是什么,摇头说道:“他呼声如雷,酣睡正浓。”

 “你中途没干别的事?”白秀山问。

 “毫未停顿!”涵龄回道。

 “这就耐人寻味了”白秀山道。

 “何止耐人寻味,诡谲离使人凛惧!”涵龄道。

 “五洲,你在江湖上见到的请柬,和这封一样?”白秀山转问商五洲道。

 商五洲摇头说道:“颜色式样相同,只是比这封小的多。”

 “莫非其中另有文章?”白秀山疑惑道。

 “酸丁,论文章你不怕哪个,打开来吧!”

 老道迫不及待,紧催白秀山启视木柬。白秀山偏偏就不,反覆仔细的检视着木柬的两边,频频点头;再看那条闪闪发光的银线,然后对涵龄说道:“老道,什么地方出‘火石木’?”

 “酸丁,你又不是不知道,火石木只有太岳山出。”

 “应该说只有太岳山的‘太白谷’出产才对。”

 “酸丁,功名富贵这辈子已和老道绝了缘,你用不着出题目考我,难道这木柬是火石木做的?”

 “你这遭聪明得喜人,果然如此。”

 “怪哉!端地这是…”

 “老道,说话别用我酸丁的语气。”

 商五洲越听越糊涂,怎地恩师和老道盟伯,放着要紧的正经事不谈,说起木头来了?他忍耐不住出言问道:“师父,莫非这两片薄薄的木板还有什么讲究?”

 白秀山看看徒弟,对涵龄说道:“老道,年轻时候的丢人事,你说比我说好些。”“酸丁,你糊涂,五洲问的是木头,说当年干什么?”

 白秀山一笑,老道脸上泛红。商五洲虽然觉得恩师和盟伯,当年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却不敢追问。

 老道久久之后,才对商五洲说道:“太岳山中最险峻但也最幽美的地方,是太白谷。太白谷中有一种奇特的树木名叫火石木,质重如铁,坚似钢,入水即沉,却极耐火烧,所结‘石果’功效很大,用处也很多…”白秀山不容他说完,接口问道:“石果功效很大,老道,是怎样的大法?”

 “酸丁,你找麻烦,那由你对五洲说好了。”白秀山再次微笑,接口替涵龄说道:“火石木能刻成各种兵刃暗器,用处大极,石果却更是可遇难求。当年我和老道为救一人,曾经去过太白谷。岂料谷中已有主人,数经极大波折,才求得石果而归,却也惹上一身麻烦。原来…”

 老道似怕白秀山口没遮拦,此时突然接上话锋道:“你酸丁师父越说越远,再说就要离题十万八千里了。总之这火石木,已是有主的东西,江湖上除太白谷中主人门下外,哪家也没有这种木制的物件,如今萧珂所下的血柬,竟是用火石木做的封面,因此令人诧异。”

 白秀山这时已揭开信柬,竟然惊咦一声!老道和商五洲立刻凑上前去。只见雪帛上面,所写并非像商五洲说的那些话语,字却仍用鲜血写成,乃是——“八月中秋,敬山庄众侠集会,恭请驾临。世侄萧珂谨拜。”

 “酸丁,这小子对你我和别人两样!”

 “老道你可当心,别人或只剥皮,你我定被筋!”

 “还有三个多月,酸丁,我听听你的对策。”

 “明天咱们分道扬镳,十月十五初更,敬山庄外的刘家墓地相会。记住!其间千万别跟接到血柬的朋友打交道。”

 “那里不好约会,单挑个坟场,说吧!叫我干啥?”

 “太白谷…”

 “我不去!”

 “非去不可。”

 “酸丁你去哪里?”

 “当年在敬山庄,萧大哥服下毒丸之后,要你我将楚零、萧瑾带到吕梁;楚零当时问我,哪里是最清静的地方,我们正在追问楚零的用意,萧瑾却说她懂楚零的意思,是要带她到个最高冷的山顶…”

 “酸丁,咱们两个换换,你去太白谷,我上大雪山。”

 “老道!三个月的时间,西藏来回,还要找到萧瑾、楚零和大哥,事关紧要必须办好,你自问能够胜任?”

 老道看着白秀山,摇摇头反问说道:“酸丁,你能办到?”

 “当然,岂能空口说白话。”

 “算我输给你了。酸丁,刘家墓地我要看不见萧大哥,用不着萧珂费事,我先不会放你过门!”

 商五洲却恭敬地对白秀山道:“师父,我随您去大雪山。”

 “你有更要紧的事办,明晨我打发萧福上路之后,你从后岭下山,送珍娘和金朗到太原你家中。”

 “这事容易,师父…”

 白秀山面色一寒,沉声训叱道:“事端诡谲,变化难测,你竟敢说容易,准能妥善办好吗?”

 商五洲不敢再说,唯唯而退。

 次天亮,白秀山喊来萧福,故意将木柬给萧福看过,然后命商五洲取出二十两银子,才对萧福说道:“天下事就有这么巧,大概你刚离开敬山庄,萧珂就回去了。按木柬上写的字看来,他不但要重建昔日的家园,并有献身武林、一争长短的大志,我代老友高兴,虎父无犬子,确是不虚。你是萧家的老人,此时萧珂也许正想念你得紧,我既接请柬,到日子一定要去,故此有好多事要现在办完它。现已决定和老友涵龄今就动身,何时归来尚不可知。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当做路费,回敬山庄去吧!”

 这时珍娘和金朗恰正来到,萧福指着他们姐弟俩说道:“萧福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见到过有像他们姐弟这么懂事惹人爱怜的孩子。萧福就要走了,虽然有十成的心意,希望这两个孩子过的快乐,可惜力难从心。白大侠,您恕我多言,今后对他们姐弟要加倍的照拂才好呢!”

 白秀山适才话中带刺,如今萧福言中有物;酸秀才皱眉不言,老道涵龄却难忍耐,一声佛号,虔诚地说道:“俗话说‘人老心如赤子’,贫道愿上天佑你!”

 萧福缓缓眨动双眼,长叹一声道:“世事难以预料,谁又敢说未来?多谢两位老侠收留我的大德,容我后补报吧!两位可有什么话带给小主人?”

 白秀山笑着说道:“好在中秋要见面了,有话到那一天再说吧!”

 “是!萧福向您告别啦!”说着他抬头盯注了大伙儿一眼,含着令人很难理解的神色,慢慢地转过身去,一步步往外走下。

 白秀山立刻正对商五洲道:“你都准备好了?”

 商五洲道:“是,一切都安排妥善啦!”

 白秀山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说道:“立即从后岭下山,自‘则’转‘古’,送珍娘姐弟到白家庄,信予庄主白云鹏,然后快马到长安见我。”

 “师父昨夜不是说送…”“送到太原的话,是怕隔墙有耳。”

 商五洲不再多言,珍娘姐弟早晨已经商五洲说明原因,遂拜别了白秀山和老道涵龄,由后山而去。老道此时正对白秀山说道:“酸丁,太白谷随时可去,我想…”

 白秀山笑着说道:“任凭阁下,小心那老狐狸,别忘了八月十五!”

 “我真不信昨夜那人是他。”

 “我秀才公不敢赞同。”

 “那又是谁把他打下来的?”

 “他自己!”

 “酸丁,你可有证据?”

 “咱们的话他全已听清,知道楚零、萧瑾和大哥的下落我们也不晓得,留已无益;但请柬的事还没办好,他才故作害遭暗算,出声呼疼。引我们离开静室,他却乘机施展手脚,然后回去装睡。”

 “酸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乎?”

 “老道,看来我这‘酸丁’的名字,要奉送给尊驾用了,你这以矛攻盾的譬喻,是从何处有感而发?”“昨夜突闻呼疼之声,你问我声音像谁,我说像是萧福,你回答我‘怎么会’,如今你却改了说法,岂非矛盾?”

 “老道,这方面你就差了,自商五洲说敬山庄遍撒木柬之后,我就留了心。曾暗中间过珍儿,萧福背着你我,毫无老迈神态。晨起采艾归来,那时五洲已到,是故我特别注意萧福,珍儿和金朗双足泥泞,鞋袜尽,可是萧福的粉履,除足尖地方微沾水泥外,仍然洁白无尘。因此当夜窗外传来呼疼声音,我已断定必然是他,‘怎么会’这句话,是有心点醒你罢了!后来我催你去探视萧福,并随即和五洲也离开当地,就是要给萧福个空,让他把木柬放下,他果然上当了。由此我才断定,萧福虽有一身出众的功力,但却毫无江湖经验;假作摔跌和乘机留柬,在在显示阅历不足。”

 “酸丁,算你比我聪明,为什么不留下他?”

 “萧福表面上毫无过失,这人生鲁愚,萧大哥若是尚在人世,有他一言,萧福必仍恭顺听命。何况目下尚难预测他的功力深浅,万一数年来他也学成‘玄寒冰煞功’,你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老道越想越恨,这算那门子功力,你我苦练一生,竟敌不过人家几年进修的新手,难道这种功就无法抵制?”

 “老道,你那道德经大概是念到和尚肚子里了,是谁告诉你玄寒冰煞功无法抵制?谁又说过咱们敌不过萧福?快去办你应该办的事情吧!八月十五咱们再相会的时候,我自有抵制这种恶毒功的办法!”

 老道涵龄瞪了白秀山一眼,拂袖而起郑重地说道:“酸丁,我去了,记得八月十五!”说着已出了室门。白秀山接口一句道:“老道放心,保你那天见到萧大哥就是。”

 “言之过早,中秋再会!”老道说着已出去了十丈。白秀山摇摇头,抓起早就预备好了的钱囊,就将各处门户锁上,远离吕梁而去。

 商五洲带着珍娘、金朗走下吕梁山,可也为了难。珍娘十七岁了,说大不大,说小可不算小啦!虽然练了近一年的功夫,却仍是娇弱得很,三寸金莲,怎耐久行?商五洲没了主意。沿路非山即水,盗匪出没无常,商五洲不由万分焦急。

 第一天只走了二十里路,照这样走到白家庄,少说要十天才行。

 住店之后,商五洲告诉店家,明天替他雇辆车,要两匹牲口的,为着赶路快些。店家出一面孔的笑,迭声答应着。商五洲不怦然心动,他这才发觉,店伙不像善良的正经商人。他白担了一夜的心,谁知平安无事,店家已经替他雇好了马车。车把式生得相当凶恶,一张黑漆脸皮,满腮髯,头发蓬松,身材高大。商五洲皱了皱眉,说明要到“晋源”他存了个心眼,没敢说上白家庄。车把式要的价吓他一跳,三两银子,并不算多,是少的吓人。事已至此,商五洲只笑了一笑。

 商五洲坐于车把式旁边的辕座上,他另有用意。珍娘姐弟坐在车里。起程的时候,又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英俊汉子,二十多岁,从车里扶出来一位老者,和一位貌美无双的绝佳人。那汉子大声的叫店家赶紧泡茶,要了二十个大馒头、五斤酱牛,包好带走,说喝了茶要赶路,到“古

 商五洲雇的那辆马车,车把式已然扬鞭要走,这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来,放下鞭子,跳下车来进了店!直到另外那辆车上的老者和佳人,喝完茶上了车,那凶恶的车把式才从里面出来;正赶上那汉子打开一个鼓凸凸的厚牛皮袋,付茶饭钱。白花花的银子,装满袋中,少说也有两三百两。

 车把式瞥了那汉子一眼,冷冷的一笑,不怀好意。商五洲看在眼内,一言不发,他料定前途难免是非。那车把式大概是高兴的过了火,懒得迈步,竟然飘身纵上车辕。商五洲暗中冷笑,度德量力,他从车把式的轻功中下了判断,深信自己对付此人还不费手脚,故作未觉,也不催他起程。

 待那英俊汉子已经上了车辕,商五洲这辆车上的把式,却猛甩长鞭“叭叭”暴出两声脆响,抢先走下。从后传来辚辚车声,商五洲回顾那汉子的马车,果然紧跟在自己的车后;暗中叹息江湖险诈,今朝若非适巧遇上自己,后面那辆车必在遭难无疑。

 前行一片荒凉,晌午时候,后面马车靠着一片密林停了下来;商五洲那辆车上的车把式,竟也停车休息。商五洲不由怒极,暗骂这个凶恶的车把式忒也过份,停车竟然不跟自己商量一下,立刻沉声说道:“喂!哪个叫你在这里停车?”车把式翻了翻眼皮,冷冷地说道;“老客,牲口走不动了,只好停车歇歇。”

 “我看这两匹骡子满有精神的嘛!”

 “老客你懂得牲口?哼!”说着他冷哼了一声,跳下车辕,干脆解开肚带和缰绳,牵出两匹骡子溜起大圈儿来了。商五洲暗自冷笑。他慢地下了辕座,掀开车帘,悄声对珍娘姐弟说道:“这个赶车的大汉来路不正,等会儿也许要出事,姑娘到时候别慌,别跑,守好金朗,万事有我。”

 珍娘娇柔地点着头说道:“师兄放心对付面前,我不怕!”

 金朗也接口说道:“师兄,打得起来不?”商五洲暗忖真是小孩子的心,只好笑笑,没回答他。

 这时来路上有两骑快马,飞驰近前。马上人猛地紧拉缰绳,两马长嘶一声八蹄儿倏地停下,动都不动。马上原来是两位背着宝剑的姑娘,一身白,白衫白白鞋白带;白纱遮着那张隐约看来美无伦的粉脸,襟前一朵红花。双双飘身下马,姿态妙绝,翩翩若玉蝶临花;遮脸的雪纱随风扬起,出了黑白分明的一双星眸,和粉颊上的两个梨涡,娇媚俏美难以描画。说什么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这两位姑娘只消瞟你一眼,那种含蕴着无法形容的热力,何止勾魂摄魄,足能蚀骨酥筋,令人心甘情愿的无所不予。

 商五洲摸不清这两位姑娘的来路,却知道不是好相遇。貌相凶恶的车把式早已停步,直勾着一双贼眼,失魂落魄般地看着两位白衣姑娘。这时,两位姑娘已缓移莲步向商五洲这辆马车走来。幽兰香气袭人,风远远送到。这时,那旁边一辆车上驾辕的英俊汉子不知是对谁说道:“咱们走吧!这儿要出事了。”

 两位白衣姑娘闻声停步,回头看了那汉子一眼,倏地转身向他走去。到了近前,左边那位姑娘说道:“你在跟谁说话?这儿要出什么事呀?”声音美妙如奏仙乐,若黄莺出谷,似银铃震鸣,确是好听得紧。那汉子却连眼反都不抬,回头对马车里面说道:“就要起程了,大妹你可坐稳些。”

 “慢着些儿,我就不信。”另外那位白衣姑娘,气恼地说出这句话来,身法好快,已经掀开了轿帘子。里面适巧有人探头张望,原来是位绝美人,粉面凝脂,秀发堆云,双瞳剪水,弯月成眉,檀口贝齿,端庄娴雅,令人不敢仰视。

 两位白衣姑娘美绝俗,适才不忿那汉子对自己的盖世容颜视若无睹,如今一见轿中人儿的体态模样,觉得有些自愧弗如了。绝美女嫣然一笑道:“两位姊姊刚刚说是不信,能告诉我是不信什么吗?”

 白衣姑娘羞红玉颊,车内老者却开朗笑着说道:“你二哥又犯了牛脾气,没回两位姑娘的话,惹恼了人家。”

 两位白衣姑娘隔着纱巾,瞟了车辕上那个英俊汉子一眼,蓦地双双心头一凛,那汉子并不算极俊,但却人!两位姑娘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觉得那汉子和别人不同,情不自的又瞟了一眼,心头怦怦颤动。

 这时,那位绝美人轻启撄说道:“二哥哥天不大喜欢多说话,两位姊姊担待些个。”

 “没什么,其实也难怪令兄,是我姐妹鲁莽了些。”

 车辕上的汉子此时却含笑说道:“大妹,咱们该走了。”

 美人儿点点头,两位白衣姑娘却突然说道:“使不得,还是等会儿走吧!”

 那汉子皱眉看了看左边的白衣姑娘,姑娘接着道:“你看什么?前面有些极恶的强盗。”

 那汉子微微一笑,另一位白衣姑娘又道:“你说你不怕,可是别忘了轿子上的这位姊姊。”

 那汉子左眉一挑,眨了眨眼,右边的姑娘接着说道:“你别只顾使气,小心些总是好的。”

 左边那位白衣姑娘又说道:“信不信由你,那旁马车上的车把式,就是…”

 那位绝美人儿这时又开口说道:“两位姊姊,我二哥哥什么时候有说过不信你们的话来着?”

 两位白衣姑娘并未思索,立刻回道:“他说过,他的眼睛会说话…”

 那汉子闻言呆得一呆,绝美人不娇笑连声,马车内的老者也止不住开朗的扬声长笑起来。白衣姑娘羞得转身就跑。蓦地马蹄声震响,面驰来八骑快马扬起漫天尘雾,刹那到达近旁勒缰停蹄。马上人一杏黄衣衫,紫红带,个个凶悍得怕人。

 商五洲不由暗中叫苦,他从这些人的衣着上,认出是横行豫、晋、秦三地的“紫带”帮匪!两位白衣姑娘毫不惊慌,一位退到那英俊汉子的马车旁,另一位若无其事的走近商五洲的车后。

 此时那个貌相凶恶的车把式,飞奔跑近八骑马旁,恭敬的对马上人指着商五洲和两位姑娘,禀说不已,半晌方止。马上人点着头,一挥手,车把式退到一边。八骑骏马缓缓移动,但都远隔数丈,弧形包围着两辆马车,不下马,不说话,虎视眈眈!

 移时,远处电掣般驰来一匹黑漆乌骊,马上人银衫紫带,格外显目;金鞍下衫猩红毡毯,毯垂杏黄丝,华丽至极!

 乌骊在数十丈外,已放慢蹄步;商五洲逐渐看清马上这人的模样,惨白的一张丧门脸,吊客残眉;血红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细,双耳轮俱残缺;无须,黑发,手如箕,指似钩。他不打了个寒颤!

 蹄声终止,先前那八匹骏马上的骑者,一式儿飘身离鞍,恭诚敬畏的深施一礼,然后肃立一旁!乌骊马上的这个人,冷峻地用一对鹰眼扫视了商五洲等一遍,目光停在那两位白衣姑娘的身上。吊客残眉挑了两挑,丧门脸上挤出来一丝鬼气森的凛笑,嘴角自然下垂,冷哼了一声!缓缓抬起右手,那形似鹰钩的食指,向两辆马车的软帘一指,然后往上一挑,轻轻地但却极具威严的说道:“打开!”另外八名凶悍的大汉,轰雷也似的答应一声,分出来两个人,大踏步地走向两辆马车而来。

 商五洲认出乌骊马上这人是谁,深知自己的功力差人多多;但身为武林弟子,舍生取义宁死不辱,霍地自车辕上站起,扬声说道:“紫带帮的朋友们停步,我有话说!”那两名大汉理也不理,仍然大步走来。

 商五洲一边暗自准备,一边又扬声说道:“‘鬼狐’车旋,我要你答话!”

 “尔等停步!”鬼狐车旋一声吩咐,两名大汉立时停步,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车旋冷冷地说道:“报上你的姓名,然后说你要说的话,快!”

 那两位白衣姑娘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车旋盯了她俩一眼,嘴角泛起冷酷恶毒的无言笑意!

 商五洲咬咬牙,拱手为礼说道:“在下商五洲,吕梁山门下弟子,奉恩师谕令,护送师弟、师妹到‘晋源’,望紫带帮中朋友…”

 “白秀山何在?”

 “他老人家有事长安!”

 “车旋和他没有情,姑念你乃晚生后辈,留下你那师弟、师妹,去给白秀山送信,一个月之内,着他到‘白石掌’要人!”

 商五洲不由大怒,还没接话,车旋已再次对那两名大汉说道:“话已说完,尔等仍按前令行事!”两名大汉高应一声,迈动脚步走来。

 商五洲不再多说,注视大汉不懈,两名大汉于是分扑两辆马车。两车相距不远,转瞬大汉已然走近;商五洲正待等他行近的时候,倏地出手制住这人,岂料两位姑娘竟然姗姗了上去。大汉冷笑一声,仍然高视阔步朝前直走,眼看着要和姑娘撞到一块,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身法,其疾无比,倏地闪到姑娘身后。那料想两位姑娘比他们还快,往回一飘,恰好又挡在大汉身前。

 两名大汉不由一楞,霍地身形再变,又转到了姑娘身后。

 怎知姑娘身法特异,晃晃眼还是拦在大汉的身前!大汉已然着恼,相距马车又近,本应出手对付姑娘,不知何故却一心想要先掀开两辆马车的门帘?

 他俩身法再变,倏然飘起,两位姑娘高拔直追,这次却上了当,大汉竟然互易车辆。这招出人意外,两位姑娘不羞怒,紧随着飞纵赶到;可是大汉的右手已然探出,距离车帘不足两寸,阻拦不及了。

 恰在此时,怪事突生!那两名大汉因为帮规所限,必须贯彻了先前的命令,才能放手对付两位姑娘;又看出姑娘身手极高,万难之下,仗着素默契,蓦然互易对象,果然如愿。大喜之下,手已伸出,自觉必能成功,谁知“七坎”重一麻,竟然不能言动!各自空伸着右手,状至滑稽;头上冷汗直,颈间青筋暴,像极了泥塑的小鬼,只是带些人气。两位姑娘适时追到,本已发出煞手,却很快的收回。她俩个互望一眼,换了个谅解的神色,仍然回到原处。

 车旋不知另有奇变,他在远处,看到白衣姑娘飘忽诡异的身法,曾经皱眉;后来手下巧出妙计,眼见功成正在高兴,突然看,到白衣姑娘凌空,双伸玉腕,自己座下的两名高手,竟然立被制住,不由凛悚!羞怒之下,凶顿发,自认功力深渊,天下无敌,只要小心应敌,必不致败北,立即扬声喝问道:“婢报名!”说着他飘身下马,因为他料到座下其他高手,皆难敌过对方。

 两位白衣姑娘冷笑一声说道:“丑鬼听着,姑娘是太岳山太白谷‘太白仙姥’门下,‘太白四女’中的华音莺、华飞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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