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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姑追着问:“那是怎么样?那是人家脑袋自己掉下来的!”

 念碧转了一下眼珠,只好撒谎说:“那是出其不意刺杀的。”

 花姑道:“你的眼睛在告诉我胡说,无敌神僧一身软硬能耐,刀不入,有什么办法刺杀他?老实说崔小翠是你什么人?”

 这当儿念碧心中有两个思想,第一他觉得娶崔小翠为是光荣,值得夸耀,第二看这位柳宝绿分明有点恋恋,必须避免麻烦。

 他决计讲实话,然而也还是红了脸说:“不瞒姊姊,是内子…”

 花姑叫起来:“哟,碧翠辉,鸳鸯福禄,恭喜呀,少爷,她为什么不跟你一道来?”

 念碧道:“她在江西家里。”

 “她一定很良善?”

 “还好。”

 “你刚讲我像两位姊姊,其中有她?”

 念碧不敢说,尽管笑。

 花姑道:“说,我不怪你。”

 念碧只得点头。

 花姑道:“那就不能是你的同窗,我知道她是法明大和尚的得意徒弟,该是胡吹花的师妹,吹花又是你的师父,这怎么说?”

 念碧脸又红了,搭讪着说:“说同窗,其实还是我跟她念书,学剑。”

 花姑不大笑,笑得扔掉单刀,两只棉花团似的手紧握住口说:“这样讲,你称她姊姊还不够恭维…”

 念碧脸上涨得桔子一般红,强嘴说:“我承认她学识比我高明。”

 花姑忽然不笑了,一本正经说:“学问好那是一定的,我还听人讲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请求你务必带我见见她,我也想跟她念书、学剑。你答应我这个请求,我出死力帮你这一次忙,怎么样?”

 念碧笑道:“只要你不嫌她浅陋,我愿意她多跟你亲近。”

 花姑道:“一句话,少爷,你算答应我了。谢谢啦!不过我还得问明白,据你的估计,翠姊姊是不是敌得过青花老尼?”

 念碧道:“她不行,我师父行,还有我一位师伯,绰号无玷玉龙,善使一枝怪兵器,叫八宝铜刘,重八十斤。”

 花姑道:“我知道有这个人,他能来?”

 念碧道:“他刚好在江西,我算他必跟我师父同来。”

 花姑道:“但望挡得住老尼,一切好办。现在我就走,请你到里去,把我的包袱拿来。”

 念碧道:“你是回去虚灵府?”

 花姑道:“请放心,刚才一场拼斗,没有人认出我,我向来不使单刀,也从没炫过纵跳能耐。”

 念碧也不晓得什么道理,他真觉得很不放心,只管怔怔地出神。

 花姑很得意,笑笑说:“那么你就站在这儿等我,别跟来啦!”她一步三跳的往前走去了。

 一会儿以后,花姑由山出来,穿着一身女道士服装,却也背负一枝宝剑,看样子也还是怪讨人欢喜的。

 她边走边笑边说:“瞧,我这一个打扮怎么样?”

 念碧笑道:“很好么,有点飘飘然的神气…”

 花姑道:“要不是想学两手青花剑,谁能愿意穿这捞什子,多难看!”

 念碧道:“难看倒不难看,但你来虚灵府当道姑,实在很不合算,青花剑有什么了不起,天下第一剑应该是大罗剑。”

 花姑惊叫:“大罗剑,…你会使大罗剑?”

 念碧话说快了追悔嫌迟,只好笑笑说:“我还不过会一半。”

 花姑凝睇说:“谁全会?要命,不用说又是你那一位好姊姊…成,我死也要见她一面。现在没有空,我们晚上作一夕长谈好不好。

 里可以睡觉,有水也有干粮,你就多受一分委曲啦,我来时再给你带些好吃的。你可千万别偷跑,闹出岔子,我不管…”

 说着话,边打个稽首一溜烟去了。

 念碧兀自站着出神,这当儿他自己也不晓得心头上什么滋味,是喜呢还是忧?是爱呢还是孽?他怔了大半天才望里走。

 这个的确很不错,难得干燥,地下堆一大片晒干的花瓣儿,足有一寸长厚,上面盖着棕荐子,再铺一张毡条儿,以上才是褥和被,也还排个布枕头。

 那边刚燃上一枝香,香头光一闪一闪的发光,借着这微弱的光.念碧约莫把里看出一个谱。

 他慢慢的摸到那特别她铺上坐,只觉得股下软绵绵的蛮舒服,鼻子里香馥馥的怪好受的。

 他料得花姑必是常在里住,脸上无故冒起一阵热,他就不敢躺下去睡,也不敢去碰一下被条儿,摸一下枕头儿。

 他一方面想试试看做一次柳下惠,一方面又认为那实在太危险,终于还是跑到外去才似乎放心,天黑了仍坐在门口发愁。

 二更初山中风飕飕的寒冷刺骨,他竟是不晓得,更不晓得什么时候跟前来了人。

 是花姑的声音在说话:“你看这人有多傻,里头不睡坐在外面打盹…”

 接着膛上让人家轻轻抓了一把,他赶紧站起来,才觉得两条腿有点麻木。

 花姑叫:“进去啦,不愁坏也冻坏啦,谁想得到你这么傻呀…”

 他背后又被人家推了一掌,走进里:蓦她眼前一亮,是花姑敲着了火石给燃上半枝蜡烛。

 她背后还站着一位女人,也是一身轻装,背宝剑,也长得顶美,可是好像年纪稍微大一点。

 花姑举着手中蜡烛照马镖头脸上,那女人微笑着定睛看,看着说:“真不错,宝妹妹,一脸正气么…”

 花姑道:“少爷,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干姊姊叫云姑…”

 念碧急忙拜手。

 云姑还他一个剪拂,笑道:“马镖头,请坐。”

 她拿下胳肢窝里夹着的包袱往后走。

 花姑眼瞅着她铺上说:“怪不怪,你就没进来过?”

 念碧道:“进来过。”

 花姑道:“为什么不睡?”

 念碧道:“我想这是姊姊的铺盖。”

 花姑道:“我的铺盖脏?再不然就是针会扎你。”

 她好像很生气,拿着蜡烛去隙里。

 云姑站在那边叫:“宝妹,你来看,这一袋子干粮没动过么?”

 花姑一伸手说:“我的铺盖不能睡,我的干粮自然也总是不能吃,爱挨饿受冻让他去,活该。”

 云姑笑道:“初次见面么,人家晓得你安着什么心…”

 花姑道:“什么心,我会吃人?”

 云姑道:“小妹妹别淘气,把盘子端去啦,我洗洗手就来。”她叉扎着一双手一直往外走。

 花姑便去那边壁崖头端来一个木盘,里头是一只撕好的大,二十个还带些热气的大馒头。

 连木盘给排她铺上面,人跟着上铺盘起腿儿说:“吃就要快,管保没有毒。你知道我和云姊费了多大劲,请坐啦!”

 念碧这才挨着铺沿坐下。

 花姑道:“不,掉靴子上面坐,这她方留始云姊。”

 念碧当然只好遵办。

 云姑来了她就也上了铺。

 三双筷子夹着下馒头,念碧吃得真香。

 云姑看着笑了出声。

 花姑道:“看样子廿个馒头就够他一人吃。”

 说着她将手中剥开一个刚吃一半,剩一半又给放在盘中了。

 念碧急忙说:“两位姊姊别让我,我有七八个准够。”

 花姑道:“我有三个管了。”

 念碧道:“姊姊才吃一个半。”

 云姑笑着向盘中取出那半个递给花姑说:“你不吃人家也不下,我有两个就好。”

 说着又看着念碧叫:“马镖头,听说你的夫人是法明大和尚的高足,今年芳龄多少?”

 念碧笑道:“她刚是二十岁。”

 “府上还有什么人?”

 “祖母,父亲、母亲。”

 “几位昆仲?”

 念碧笑道:“没有弟兄也没有姊妹,母亲就生我一个人。”

 “你娶亲多久了?”

 “前年嘛!”

 云姑听着点点头,把眼去看着花姑。

 花姑忽然溜下地说:“你们谈,我去烧一壶茶来。”她就不等人家开口,一阵风就卷走了。

 看情形念碧心中多少有点明白,急忙垂下头去吃他的馒头。

 果然,耳听得云姑笑着叫:“少爷,凭良心请你看宝妹妹怎么样?你别瞧不起她,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飘泊天涯,孤苦无依,但还留着清白身体,我想介绍她给你做小。”

 念碧听得一身淌汗,急忙摆手说:“云姊,请你听我说,我念碧并不是大家子弟,父亲不过一个铁匠,我祖母治家谨严,我又是刚娶两年的亲。”

 话说到这儿,里头有人笑起来说:“傻瓜,那样美人儿为什么不要,你不要我要。”

 念碧大惊失,云姑火速拔剑下地。

 这山上作穹形,相当高,钟随意下垂,假使你是练过游龙术的人,上面或可藏身,此外再也没有她方可躲。

 云姑跳下她一口吹灭了蜡烛,扑到口扭翻身一站,合拢眼光,聚会神准备厮杀。

 呼吸间恍惚面飞来一只大蝙蝠影子,悄无声的落到切近。

 云姑三不管急忙挥剑护身,左花右花盖顶撒花,那影子却只在眼前飘忽,心知来了能人,自审不敌,正待施用暗器,蓦她右肩胛着了两个指头,一阵麻透过半边身,手中握不住剑,人被举起来抛到地铺上。

 花姑出外抢进,仗剑奋搠黑影。

 剑进她却更快点着了道儿,腕子让人吊住,闹个金倒折翅,紧跟着股被踹了一脚,飞出去撞跌了马大镖头。

 接着火折子一打闪,那枝在壁上蜡烛又燃着了,火光下看花姑正爬倒念碧怀中,云姑还滚在一旁挣扎。

 念碧来不及去搀扶花姑,他瞪大眼睛叫:“姑妈…师父…您…”

 花姑云姑同时坐起来,同时瞧对面屹立着一位身材小巧的人,男打扮,浑身上下黑虎绒紧身褂,黑虎绒薄底快靴,背宝剑,头戴软巾,形同冬日可爱,神如秋水含情。

 念碧火速滚下她磕头请安,云姑花姑双双拜倒铺沿。

 胡吹花她一跳跳上她铺,去坐在一叠被袱上,笑道:“你们倒舒服,我累也累死了…”

 念碧叫:“姑妈,龙哥鲲哥都平安?”

 “你这家伙混帐,请教阁下有多大能耐,胆敢一个人身闯虎龙潭?不亏她…”伸个指头儿指住花姑。

 念碧低了头。

 花姑却天真她死盯住这天下闻名的奇女子。

 吹花接着说:“你这妮子也可恶,说泡茶去,茶呢?”

 花姑这时候也就垂下了脖子。

 吹花笑了笑又说:“云姑的一枝剑使得不错,别难过,就是老尼碰着我,她也占不了半点便宜。我真不解,你们为什么费那么大劲儿来学青花剑,道异端的学它干么?我收徒弟啦,柳小姐…”

 花姑一听乐得心花怒放,一骨碌爬下碰头。

 吹花道:“别忙,我收徒弟要小孩,你大大了,从头练不行,那也必须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工夫怎么样。刚才你搠我那一剑,够猛不够灵活,我觉得不过瘾。这样,肚子饿了,快给我弄一点好酒来,这不是就在虚灵府崖下吗?翻上去差不多一两千尺,府库房就挂着一个酒葫芦,沉甸甸的装的顶。我这儿拿筷子敲木盘三百下,要你把葫芦偷回见我,不许伤人,要靠真实轻身本领行事,你这就走。”

 花姑眨眼说:“我可以办到,不过您要慢慢敲盘子,快了我赶不及…”

 吹花笑道:“做了我的徒弟。不怕念碧不娶你,我为你撑…。”

 花姑一张俊脸红得像山茶花,一阵烟冲出口去了。

 花姑去了,云姑显得非常不放心,可是她不便讲话。

 念碧神色间也很不安定,他自然更不敢多说什么。

 吹花手中拿一枝筷子敲着盘沿,看着他又看看她,忽然笑道:“这会见虚灵府被救走了两名俘虏,青花老尼正在云堂上大发雷霆,出动了多少人马飞狗跳。”

 她不响了,筷子仍像雨点似的落在木盘上。

 云姑、念碧吓得面面相觑。

 吹花住手笑笑又说:“念碧愿意接应宝妹妹去么?”

 念碧巴不得有这一句吩咐,赶紧跪起来身上长衣服。

 云姑急忙说:“夫人,马爷路径不,必然出岔,他去不如让我去。”

 吹花道:“你去宝妹妹要失意,她希望去的是碧哥哥么,你真笨。”

 说着又是一连串敲响盘子。

 云姑瞟了念碧一眼笑,念碧红着脸又坐下了。

 吹花扔下筷子笑道:“你们放心,宝儿要是不行,我不会让她冒险。我刚到虚灵府救人,先见着一位水姑,不是她指点我,我就不能找到这儿来,她对我讲过了很多话。”

 云姑喜道:“夫人,她是我的二妹,我们三个人结为异姓手足。夫人,您务必把我们一同救出火坑。”边说边爬倒磕头。

 吹花道:“别客气,我最恨人不痛快…我已经答应水姑带你们回去江西。”

 说到这儿,花姑一阵烟似冲回来了。

 她背上负着一个包袱,跳上她铺便叫:“师父,您老人家等急啦?”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只鹅,一葫芦酒,一包煮的落花生,两三只碗。她尽速拔掉葫芦子,跪下去拿碗给师父倒酒。

 云姑伸手帮忙要去撕那只鹅,吹花叫:“别动它,留给我下山吃。宝儿,怎么样,遇险么?伤人没有?”

 听她叫一声宝儿,花姑乐得浑身松畅,她拿手帕抹干满脸大汗,笑说:“师父,您一共带多少高明人来呀?那位李夫人真了不得,还有一位燕月爷,我进了库房,凑巧一个人也没有,拿到东西包好出来,顶头儿偏偏碰着常道。”

 云姑惊叫:“常道。”

 花姑笑:“常道也还不过标卖首,两个回合,一剑白蛇吐信,恶贼就姥姥家去啦。”

 她拍手大笑。

 吹花道:“这人大概还了得,否则我代过燕姨姨不许闹出人命,她不会的!”

 花姑道:“是,师父,常道要算峨嵋派第一剑客,他是个哑巴,但是我根本不是他的敌手。斗,斗不过,走,走不,我真急得要死。

 李夫人像一尊猫头鹰,一翅膀掠过我面前,剑光烛火,两下子便把恶道前搠个正着,恶道也还没有躺倒,就让燕月爷一把攫走了。

 这时候我二姊赶到为我介绍,李夫人问我几句话,她又上屋去,她说她留着惊扰青花老尼,牵制她不能分身去追赶下山几位爷们,大约一会儿就会来找您。”

 吹花一边喝酒,一边笑道:“燕黛姨姨其实多余,老尼要追干脆让她去追,护送大家下山的是无玷玉龙,他手中那一枝八宝铜刘,恐怕她未必吃得消。要是我和燕姨姨两枝剑从后再来个夹击,老妖妇管保丢尽十八代祖宗…我们无非客气,出来时翠妹妹苦口婆心,一再劝我莫为己甚,所以…”

 念碧问:“姑妈,谁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样救出龙哥哥鲲哥哥?”

 吹花笑道:“昨天你上山我们也上山,你陷入大包围,我们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张罗设网四布埋伏,可惜那只好算计兔子狐狸,我们一群老虎自然没事…”

 花姑再给师父倒酒,吹花举起碗喝个半碗,笑了笑眼看着花姑说:“我在远处望见你冒险杀入重围救走念碧,好像几手单刀使得还不错,纵跳的工夫很到家,我还以为是小绿随后跟来了。

 小绿就是燕月的太太,身体长得跟你一样,后一代姊妹们中算她最出色,晓得她行我乐得不管…”

 说着她再把剩下半碗酒喝干。接下去又说:“晚辈来的是燕月、纪珠、纪侠。进了虚灵府,我带纪珠兄弟负责救人,燕姨姨母子巡风,海皇帝无玷玉龙总接应。那十来丈高的石牢还挡不住我胡吹花,我由绝壁一线天中施展壁虎功下去,拉断铁练,拗折锁头,拿带来的绳子把化龙化鲲吊好,纪珠、纪侠两个在上面提,一人管一个驮起来下山去。

 无玷玉龙专管护送,燕姨姨和燕月断后退敌。我没有事逛到老尼静室,里面只有四个道童,全给我点上睡,搜出一枝淬毒的宝剑。

 这当儿那姓古的水姑进来给我磕头,我们谈了几句话,上屋会见燕姨姨,听见下面老尼一连串咆哮,我们也就分散开了…”

 话讲到这儿,水姑气急败坏抢进报告,说青花率带云堂十道搜山…

 吹花笑了笑说:“宝儿,再给我一碗酒…念碧随云姑水姑抄捷径接应燕姨姨。宝绿跟着我听使唤…走,别管我…”她举起碗从容喝酒。

 念碧反手扯掉长袍马褂不要了,云姑打前头领路,念碧居中,水姑殿后,各手中宝剑冲出外。

 吹花叫:“宝儿拿包袱来包起碧哥哥的衣服,带上这一葫芦酒和鹅…”

 花姑一一照办,背上包袱,一边手拿着鹅,一边手持酒葫芦,她晓得用不着她弄兵器。

 吹花看她一点不慌张,点点头笑道:“你胆气不错…”

 “跟着您走,我还怕什么!”

 “云堂十道是说十个妖道?”

 “死了一个常道,应该只剩九个…”

 吹花笑道:“赏他们九枝铁翎箭那还不容易打发。”

 酒碗摔在崖壁上打灭了蜡烛,师徒立刻离开涧

 青花老尼并没去搜山,偌大的大峨山她又何从搜起?

 当时她先发现静室进去了人,点法点倒四个道童,偷走了费尽手脚弄来的那一枝淬毒宝剑,她倒是吓得做声不得。

 接着偏有人赶来报告,说大石牢里不见了邓家弟兄,这一下老尼老羞成怒,立刻上云堂点兵点将,明说搜山,其实是挑选好手下山追敌。

 那云堂十道男女各半,在道场上职位很高,论身手各不等闲,急切中找不到常道。老尼点云姑补缺,可是云姑也失踪了。

 老尼直气个哇哇怪叫,怒发冲冠,握拳透爪,带五女四男抄下山近路飞云电掣追赶胡吹花。

 她以为偷剑救人的必是胡吹花,算定化龙化鲲身上有病决走不快。果然她这一紧追,却追出无玷玉龙前头,半山兜回拦个正着。

 郭阿带这个人久经大敌,好男儿责任在身,风吹草动也都有个警觉,老尼一行人奔鹿似的穿林越润闯过前面那也还能不知道?

 等到老尼兜抄回来,他已经有了缜密准备,化龙化鲲给藏在山里,外纪珠纪侠守定岗位各保一人。

 无玷玉龙报名请战老尼,怀抱兵器骈足屹立,从容应对,目若无人。

 老尼依然很骄傲,自己不动手,指挥男女九人向前围攻。

 阿带久不临阵,见猎心喜,使发八宝铜刘,恍惚天神下降,一刹时风动雷鸣,金光四彻,还不过喝一杯茶时光,九位道爷道姑便被迫得手忙脚,团团旋转。

 老尼看了半晌,忽然怒不可遏,猛可里喝一声:“你们退下…”

 人像一只灰色的大仙鹤,冲霄而起白虹饮涧,剑临阿带头上。

 老尼的剑术自然了不起,阿带却也未敢轻敌,两雄相遇,各献中所学。

 阿带一味想磕飞老尼宝剑,老尼宝剑着着不离阿带身上要害,彼此功力悉敌,结果还不过各莫奈何。

 然而阿带使的是重兵器这可实在占了不少便宜。

 使重兵器的人容易战久力乏,老尼就注意这一点上取胜,却不料无玷玉龙天生神勇,而且耐战工夫特别擅长。

 酣门五十回合,蓦地燕黛、燕月双双赶到,那九位男女道士火速向前包围,紧接着吹花和花姑也就来了。

 她们师徒先去虚灵府去接应燕黛母子,那知那儿什么事都没有,火速掉头抄捷径下山,恰好望见燕黛燕月被围。

 花姑跳在一边扬声大叫:“千手准提在此,青花门下放下兵器免死…”

 那些泼男女一听反而分出一半抢扑过来,嗟咄间花姑躲过两把柳叶飞刀,两只毒镖。

 吹花才向镖囊里摸出几枝铁翎箭,手起处四个贼道左眼各中一箭,摔在她下打滚。

 吹花叫:“同罪异罚要不得,兀那五位女道友走不得。”声到、人到、箭到,五位女道友同时中箭躺下。

 这会儿恰好云姑水姑念碧也赶到,一看地下爬滚着九个人,那边老尼和无玷玉龙也不过斗个平手。

 云姑为人十分慈善,晓得老尼必败无疑,心中忽然不忍。她拉了水姑一把,抢两步老远处拜倒地下,哭声儿叫:“师父,快走…”

 她们姊妹刚向前迈步,吹花飞速反手背后出俭来的淬毒宝剑。

 她们叫声未绝,老尼果然斜刺里一跳七八丈,老雕倒侧翅,剑降云姑头上。老尼快,吹花更快。老尼健跳,吹花飞腾,她们差不多同时动作。

 老尼剑下,吹花剑起,她倒是手下留情,扁着剑叶、猛一下拍在老尼肩背上。

 老尼的剑离云姑脑门子只差两三分滑出去,人连打了两三个踉舱,提口气鹞子翻身翻上半空,阿带的八宝铜刘也只差个两三分光景掠过她一双脚底。骇得云姑水姑一叠声尖叫,老尼阿带却又搭上了狠斗。

 吹花喊:“带哥哥退,燕姊姊上,今天要不让老妖战个力而死?她也不了解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大家当心中了贼妖道的暗器,燕月、念碧、云姑、水姑,速找纪侠、纪珠护送化龙化鲲下山。”

 喊声里,燕黛翩翩舞剑而出,阿带从容收住八宝铜刘退到一边。

 吹花叫:“哥哥,来,我们喝酒啦,给你介绍小徒柳宝绿。”

 最后一句话叫得特别响,花姑立刻跪倒给大师伯磕头。

 阿带大笑道:“好,好,你倒带来了好东西。”

 他接过花姑左手并拿的酒葫芦和鹅,花姑急放下肩上包袱,探手摸出两个茶碗。

 吹花笑:“妙。你呀够聪明么,把茶碗也带来了。”

 她抢过一只碗,阿带仍拿还花姑,拔去葫芦子光给吹花斟半碗酒,他自己却倒个一满碗。

 花姑已把鹅两只腿撕下来,每人给奉上一只,师兄妹就这样坐下喝酒观战。

 那边青花老尼自然也是气炸了肺,然而有什么办法呢?

 燕黛使的是大罗剑,她一生谨慎,大敌当前明知怠慢不得,自审工夫不如阿带吹花,她的剑守多于攻,一味耐战,老尼一时也就赢不了她。

 吹花阿带虽然饮酒谈笑,尽管刁皮淘气,两对犀利的眼光片刻不离燕黛身上。

 眼见她斗了三十个回合,吹花正要起身接战,却不想燕月并没走,蓦地一声长啸起自林中,一阵黑旋风卷出一只大燕子,穿帘掠波,剑化万道银蛇,窜进圈中,接连七八手狠招,竞将老尼迫得倒退七八步。

 吹花阿带同时起立,同时暴雷似的叫出一连串好儿,定睛看,看燕月一枝剑端的了不得,刺、剪、劈、砍、、挑、错、冲,招招老练,身、眼、步、手、心、意、法,处处都到家。

 阿带看了半晌,回头说:“妹妹,我们真该休息了,这孩子太可爱。”

 吹花急忙给师兄请安,笑道:“哥哥,你好福气么,招得好女婿。”

 阿带乐得呵呵大笑。

 燕黛笑她走过来叫:“少爷,你看孩子还过得去?”她老了也还是称阿带一声少爷呢!

 阿带道:“难得你怎么教出来的!”

 燕黛笑道:“他还肯练。”

 话就说到这儿,眼见树林里又翻出一个人接下了燕月。

 阿带问:“谁?”

 燕黛叫:“念碧,念碧。”

 吹花道:“我刚在山上讲他两句,他大约总是不服气。”

 阿带笑:“不错呀,他使的也是大罗剑,千手准提的徒儿毕竟不凡!”

 吹花道:“二十合以内或能支持。”

 看念碧果然斗到二十合即走,再出来的是纪珠,酣斗五十回合忽然便退。~阿带笑道:“好算计么,小弟兄准备车轮战取胜,这是纪侠么?怎么搞的,大家都使大罗剑!”

 吹花笑道:“家里来了师妹崔小翠,自然谁也都学会了,可是纪侠恐怕不行。”

 燕黛叫:“瞧,我们二爷又在捣鬼啦,一口气变了几种剑法呀?奇门、八仙,这是第四种,大龙门剑。”

 阿带大笑道:“老太婆让他闹慌啦。”

 吹花叫:“不行,不行,怎么好使起青花剑,还不是班门弄斧。”

 话声未绝,猛听得一声响,侠二爷宝剑手落地。

 风扫落叶老尼连环进招,剑奔二爷左肋,千钧一发,瞥见二爷左手疾出,又是一声响,老尼剑断半截,二爷一飞脚没踢开老尼。

 老尼左手两个指头却点着了二爷右肩胛。二爷火速扑地打滚,滚绣球似的滚活了被点闭的死脉。

 燕月、念碧、纪珠三枝剑同时并出,老尼蓦然使个大旋风,卷上半空,跳下悬崖消逝了。

 念碧立刻回头来看侠兄弟!

 纪侠叫:“放心,没事,没事。”

 他扭翻身慢条条的往这边走来,向着阿带请个安说:“陛下请赐奴才一碗酒!”

 阿带大笑,拿碗问花姑倒个一满碗,亲自来敬他。

 二爷接酒称谢,立饮不拜。

 阿带道:“人都说你不行,我看你还不错。”

 二爷笑道:“陛下明昭月,说我不行的人,自己就未必行!”

 阿带道:“你妈就看你不起么?”

 二爷道:“老人家有偏心,我不会巴结她。”

 阿带又大笑。

 吹花道:“这家伙多可恶,拿什么东西把人家的宝剑削断啦?”

 二爷伸手里摸出一枝五六寸长烂银似的匕首递给妈妈,吹花拿在手中摆一摆笑道:“好利器,那儿弄来的?”

 二爷道:“诸葛亮先生的法宝嘛!那年我在福建武夷山斗人熊用过一次。好是好总不如翠姊姊裙带上系的那个好,一拍飞起来化作一条白练。今天呀,今天要是有那好东西,青花老尼管保变个血花老尼。”

 吹花笑道:“你就会哗啦哗啦叫,不看三位哥哥多么规矩。”

 二爷道:“碧哥哥会做人,月哥哥天生哑巴,大哥哥么,我不讲…”他回头就要走开了!

 花姑叫:“少爷,请您把碗留下…”她走来伸手要碗。

 纪侠并不将碗给人,反而把人家浑身上下打量一遍,慢条条说:“姊姊,你好像我们家小绿…你也是青花门下?你投降了?”

 花姑看这位爷长得跟女孩子一样,刚喝了一碗酒,脸上染上胭脂一般红,眉梢儿眼角又是那么样姣好,偏偏讲话毫无礼貌…

 她生气了,猛一下子将碗夺了过去,扭转头便走。

 吹花叫:“宝儿,他是你纪侠二哥。”

 花姑只好回来给二爷请个安。

 二爷笑嘻嘻问:“你叫什么宝?”

 花姑道:“我叫宝绿…”

 二爷叫:“好名字,人也长得好。”

 吹花叫:“别罗罗嗦嗦,咱们该走了,念碧,云姑、水姑呢?”

 念碧道:“她们在看着龙哥鲲哥…”

 纪侠叫:“碧哥哥,我不管驮人啦,你想办法。”

 念碧笑笑便去约了燕月,找到山背起化龙化鲲打前头下山。

 燕黛纪珠云姑水姑走了第二批,阿带吹花纪侠花姑随后,带着晓风残月动身,到山下天就亮了。

 旅店里盥洗更衣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仍由燕月念碧管着化龙化鲲,离开峨嵋县竟奔嘉兴府。

 快到城门下,大家便望见镇远镖行总镖头赵振纲,冠柯带履全身打扮,倚着马站在路旁发呆,左右还围着好些衙门师爷们。

 吹花第一个驱马进城,振纲一看喜得跳起来叫:“大妹大妹…”

 那些师爷们急忙拦着马头跪下磕头。

 吹花笑:“不敢当,各位老爷,请起。”

 她就有那么天真,马背上伸手让振纲握了一把说:“岂有此理…你倒清闲…”

 振纲大笑道:“偏劳…偏劳…怎么样?人都平安?”

 吹花笑道:“我去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老妖怪丢尽了面子…”

 边说边笑个花枝招展。

 背后燕黛大白马也驶来了,师爷们又着向李夫人打躬儿请安。

 燕黛可不像吹花那样,不仅客气,飞速滚鞍下马还人家一个万福。

 振纲上前讲了两句话,他又赶往接阿带,再扑向驮轿里慰问化龙化鲲。

 他算心满意足了,这才去牵起念碧一只手,笑道:“孩子,你太冒险了…还好,还好…”说着便来招呼纪珠纪侠,并让云姑水姑花姑近前拜见。

 城门下弄成了他的天下,顷刻断绝了交通。

 阿带叫:“振纲,这样不太好,我们应该找个她方…”

 振纲赶紧说:“有…是个大客店,府尊大人定下给我们用的,府太太还在那儿陪着我们的诸葛亮先生…”

 燕黛笑:“她也来啦,我们找她啦。”她上马。

 阿带皱着眉头说:“我带燕月纪珠纪侠上酒楼,你们走你们的。”他立刻催马进城,纪珠纪珠燕月各自认镫跨上鞍桥。

 振纲叫:“我陪你啦,带哥哥…”

 阿带笑:“你是忙人么…”一迳磕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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