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杨迅这句话几乎又冲口而出。
易竹君看看常护花,再看看杨迅、杜笑天,又叹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了双手。
姚坤握着那副手镣就站在旁边,目光已落在易竹君那双手之上,却没有将手镣锁上易竹君的双手。
杨迅实时一挥手,再声说道:“锁起来!”
这一声已没有前两声那么凶,姚坤应声将易竹君的双手锁上。常护花这一次再没有阻止,只是道:“无论是什么事情,迟早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易竹君凄然一笑。
杨迅想了想又吩咐传标、姚坤道:“你们去准备一座轿子,先送崔夫人回去。”
他不说押而说送,更吩咐准备轿子,似乎也不想易竹君太难堪。
是不是易竹君的态度使得他对这件事重新考虑?
姚坤、传标一声:“是。”
传标第一个举步跨出门外,姚坤却一旁闪开,欠身道:“崔夫人,请!”
易竹君脚步踌躇,倏地又偏头望着杨迅,道:“我能否看看那份记录。”
杨迅道:“那份记录方才我已叫手下送去衙门。”
易竹君苦笑道:“幸好我现在就去衙门。”她苦笑举步,幽灵般走了出去。
常护花目送易竹君的背影消失,不由又沉
起来。
杜笑天这下子已然走下了梯级,他缓步到常护花的身旁,道:“常兄对这件事似乎始终都在怀疑。”
常护花微微颔首,道:“杜兄对于这件事难道就没有怀疑了。”
杜笑天轻叹作答。
常护花道:“如果是她下的手,似乎没有理由将尸体留在这个阁楼。”
杨迅道:“也许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搜查到这里。”
常护花道:“我看她也是一个聪明人,怎会想不到。”
杨迅忽然打了个冷颤道:“也许她以为那些
血蛾早就已将那具尸体吃光。”
他随即又打了一个冷颤,道:“也许她还舍不得那具尸体,还要咬几口…”
常护花截住了杨迅的话,道:“这是说易竹君是一个蛾
,是一只
血蛾的化身了。”
杨迅道:“嗯。”常护花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反而简单得多,最低限度崔北海那份记录之中记载的由三月初一至三月十五这十五
之间他遇见的种种怪事,还有他的神秘失踪,他的尸体在阁楼之内出现等等,根本就不必我们多费心思追查,只需妖
作怪这一个理由,已可以解释清楚。”
杜笑天
口道:“这也得先证明她是一个妖
。”
常护花道:“她若是一个妖
,迟早总会现形的,我们只需等候她现形就是,最怕她不是。”
杨迅不由地摸着脑袋,道:“这就轮到我们头痛了。”
常护花道:“是以我们现在应该作出两个假设,一是易竹君是一个妖
,一是完全没有这回事。”
杨过道:“这是说我们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常护花点头。
杨迅忽问道:“从哪方面调查?”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好象他这样聪明的大捕头,实在没有理由去问常护花,自己应该知道从哪一方继续调查才是。
常护花却没有在意,沉
着道:“无论是哪一个假设,我们现在都要调查一个人。
杨迅道:“谁?”
常护花道:“郭璞!”
杨迅道:“易竹君的表哥?”
常护花点头,道:“从那份记录看来,他岂非也是一个问题人物?”
杨迅击掌道:“你们之中有谁认识这个人?”
四个捕快仍等候在门外,其中的一个应道:“我认识。”
杨迅道:“是干什么的?”
那个捕快道:“是一个大夫,设馆在城南,据讲医术很高明,先后曾经治活过不少人。”
杨迅截口道:“你们四个赶快去找他回来。”
三个捕快齐应一声!“是!”还有一个却问道:“回来这里?”
杨迅轻叱道:“胡涂虫,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捕快一怔道:“聚宝斋。”
杨迅道:“聚宝斋可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不是。”
“什么地方才是。”
“衙门。”
杨迅道:“找到人,押回衙门去!”
“是!”那个捕快忙退下,其它三个捕快亦不敢怠慢。
常护花实时说道:“我们不妨也去一趟。”
杨迅道:“不用了,他们四个人都是好手,对付郭璞一个人,已足够有余。”
常护花说道:“不怕郭璞也是一个蛾
…”
杨迅笑截道:“光天化
之下,妖魔鬼怪相信亦无所施其技,否则方才易竹君已够我们瞧的了。”
常护花微笑。
杨迅接道:“何况现在还有一件事情等着我们做。”
常护花道:“哦?”杨迅道:“崔北海既然已证实死亡,他留下的两封遗书应该开拆了。”
常护花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去见见高太守。”
杨迅道:“那两封遗书之上写得很清楚,必须由高大人亲自拆阅。”
常护花点头,这件事他并没有忘记。
杨迅道:“也许在他的遗书之中,我能够得到更多的数据。”
常护花道:“也许。”
三人几乎同时举起了脚步,他们显然都很想尽快知道崔北海在遗书中到底写着些什么。
风未息雨亦未停,仍旧烟雾般飘飞。长街在烟雨中
蒙,一片难言的萧索。
常护花、杜笑天、杨迅心头亦一片萧索。
他们默默地走在长街之上,一脸的落寞之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现在他们就只想尽快赶返衙门,见着高太守,读到崔北海那封遗书。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三人转过了街角,衙门已在望。
三人相继加快了脚步。也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他们后面追上来。
那个人一面追一面嚷:“常大侠!杨大人!杜大人!”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不由地一齐收步回头望去,这一望,三人亦不由地一齐怔在当场。
来人这样叫,当然是认识他们,他们三人对来人却完全陌生。
来人一身儒士装束,年青而英俊。
常护花目光一闪,回对杨迅道:“这个人好象不是你的手下。”
杨迅摇摇头,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常护花转顾杜笑天:“杜兄又认识不认识?”
杜笑天亦是摇头。
常护花道:“这就奇怪了,我们不认识他,他却是认识我们。”
杜笑天道:“我以为是你的朋友。”
常护花道:“这个人我完全陌生。”
杜笑天道:“哦?”说话之间,那个人已然追上来,在杨迅面前收住了脚步,不住地
气。
杨迅瞪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
着气道:“小民郭璞!”
杨迅又一怔。
常护花、杜笑天那一份诧异并不在杨迅之下,一齐打量起这个郭璞来。
这个郭璞看来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杨迅怔怔地瞪着郭璞,倏地
口道:“郭璞?你就是郭璞!”
郭璞道:“是。”
杨迅忽然道:“好本领!”
这次轮到郭璞怔住了。
杨迅接道:“我那四个手下都是好手,想不到这么快就会都被你放倒了。”
郭璞诧声道:“杨大人在说什么?”
杨迅冷笑道:“居然还装做若无其事,好,好小子!”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刀柄,旁边杜笑天一眼瞥见,赶紧将他的手按住。
杨迅反眼瞪着杜笑天,正想喝他放开手,杜笑天已然对郭璞道:“你没有遇上我派去找你的四个捕快?”
郭璞摇头道:“没有。”
杜笑天又问道:“你现在准备去什么地方?”
郭璞道:“衙门。”
杜笑天道:“到衙门干什么?”
杨迅随即
口问一句:“是不是来自首?”
郭璞愕然道:“自首?”
杨迅追问道:“是不是?”
郭璞好象听不懂,依然一脸的诧异之
。
杨迅正待再追问,杜笑天已又将他按住,道:“先听他怎样说话。”
杨迅哼一声,勉强闭上了嘴巴。
杜笑天再对郭璞道:“你到衙门去有什么事?”
郭璞道:“方才易老头到城南我的医馆通知我,说是你们抓了我的表妹去衙门,所以我赶来看究竟。”
杜笑天道:“你是易竹君的表哥?”
郭璞道:“是。”
杜笑天道:“易老头又是易竹君的什么人?”
郭璞道:“他是我表妹的一个远亲,年老无依,我表妹见他可怜,这两年就将他留在家中当一个应门的仆人。”
杜笑天道:“他还告诉你什么?”
郭璞道:“告诉我你们拘捕我表妹的原因。”
杜笑天又问道:“这个易老头,有多老了。”
郭璞道:“六十岁有多了。”
杨迅又
口问道:“六十岁?”
郭璞道:“确实的年纪倒不清楚。”
杨迅冷笑道:“这个人虽然一大把年纪,耳朵倒
尖的,脚步也够快,我那四个手下未到,他竟然先到了。”
杜笑天接又问道:“他告诉你,我们是为什么拘捕易竹君?”
郭璞道:“听他说,你们拘捕她是因为她杀害了崔北海。”
杜笑天道:“不错!”
他叫了起来:“她怎会是那种人?怎会是一个杀人的凶手?杀夫的凶手?”
杜笑天道:“是不是仍有待证明,目前谁也不能肯定。”
郭璞道:“既然不能够肯定,为什么还要拘捕她?”
杜笑天说道:“因为她的杀人嫌疑最重。”
郭璞道:“你们派人去找我,莫非我也有杀人的嫌疑?”
杜笑天点头。
郭璞道:“这为了什么?”
杜笑天方待回答,杨迅突然又问道:“你怎么认识我们?”
郭璞道:“这里不认识两位大人的人还不多。”
杨迅道:“我可是不认识你。”
郭璞苦笑道:“我是什么人,杨大人当然不认识我。这正如这里的人纵然没有见过高太守高大人的面,也不难知道高大人的名字,相反这里的人,大半连高太守非独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就连名字亦是听都没有听过。”
杨迅听郭璞这样说,心里倒也受用,他
笑未笑,忽然又板起脸庞,道:“常大侠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你也认识了?”
郭璞不慌不忙道:“易老头告诉我崔义找来了一位常大侠!”
杨迅道:“你只是听说,怎么老远一看见,就能够认出,一口叫出来。”
郭璞道:“因为易老头曾对我描述过常大侠的形状相貌。”
杨迅冷笑道:“他还对你说什么?”
郭璞道:“没有了。”
杨迅道:“你那一声常大侠叫的倒也
络。”
郭璞道:“这虽是第一次见面,这之前我却已多次听说过常大侠这个人。”
杨迅道:“谁与你说的?”
郭璞:“是我的病人,我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但找我看病的并不乏江湖中人。”
杨迅道:“哦?”郭璞道:“从他们的口中我早已知道常大侠是怎样的一个人,常大侠出面,这件事一定有一个明白的
代。”
杨迅闷哼道:“这是说如果只是由我们办理,就不明不白的了?”
郭璞道:“我并没有这样说。”
杨迅道:“只是心里有这个意思?”
郭璞道:“岂敢!”
杨迅又问道:“你认为我们抓错人,冤枉了易竹君?”
郭璞道:“是不是冤枉,正如杜大人所说,仍有待事实证明,但站在我个人的立场,则始终认为我这个表妹绝不是那种人!”
杨迅道:“你又是不是?”
郭璞苦笑道:“到现在我们仍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杨迅道:“听你的说话,倒像是真的不知道。”
郭璞道:“本来就是真的。”
杨迅冷笑,只是冷笑。
常护花一直没有开口,这下子突然打破沉默,向郭璞问道:“三月十二的那天,你是否曾到过聚宝斋?”
郭璞道:“嗯。”常护花道:“易竹君找你去的?”
郭璞奇怪道:“你怎会知道?是不是我表妹告诉你?”
常护花不答反问:“易竹君找你到聚宝斋去干什么?”
郭璞道:“是看病。”
常护花道:“看谁的病了”郭璞道:“崔北海。”
常护花道:“这是谁的主意?”
郭璞道:“我表妹。”
常护花道:“这件事崔北海可知?”
郭璞道:“不知道。”
常护花接又问道:“为什么她突然找你去?”
郭璞道:“她说他接连好几天心神仿佛错
,举止失常,尽在说一些奇怪的话,怀疑他有什么病,所以找我去看看他。”
常护花道:“你看出他有什么病?”
郭璞道:“以我看,他什么病也没有。”
常护花转朝杨迅说道:“那份记录岂非这样记载?”
杨迅道:“我早就认为那份记录绝对没有问题。”
郭璞奇怪道:“你们说的,是什么记录?”
常护花回答道:“崔北海留下来的,记载着由三月初一至十五
之内他的遭遇。”
郭璞道:“三月十二那天的事情都记载在里面?”
常护花点点头,道:“记载得非常详细。”
郭璞道:“哦?”常护花道:“看过病之后,崔北海是不是留你在家中用膳。”
郭璞道:“是。”
常护花道:“易竹君是不是亲自下厨弄了一碟水晶
酿虾球?”
郭璞颔首道:“她弄得最好的就是这样小菜。”
常护花道:“崔北海吃那些虾球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郭璞道:“这件事他也写了下来?”
常护花道:“是。”
郭璞道:“这件事的确非常奇怪,他挟了一个虾球入口,才一口咬下就吐了出来,然后不停地作呕,说那并不是虾球,是
血蛾球。”
常护花道:“事实是不是?”
郭璞微喟道:“怎会是?我本来相信自已的诊断,但看见那种情形,亦不能不有所怀疑。”
常护花道:“你怀疑什么?”
郭璞道:“怀疑他的脑袋有毛病,我虽然在脉理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毛病若是出自脑袋,却不是那么容易诊断出来,那之前我的诊断未必就没有错误。”
常护花道:“既然有这种怀疑,怎么你不仔细再替他看看?”
郭璞苦笑道:“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是那会子,他简直就将我们当做妖怪一样,喝止我们接近他,旋即就逃了出去。”
杨迅盯着郭璞道:“他正是将你们当作妖怪。”
郭璞愕然说道:“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杨迅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郭璞又一声苦笑,道:“我就是不明白。”
杨迅道:“你装得倒像。”
郭璞叹了一口气,忽问道:“崔北海真的死了?”
杨迅道:“怎么你还未能肯定他已经死亡?”
郭璞叹息道:“杨大人何以如此肯定崔北海的死亡与我们两人有关系?”
杨迅道:“两个原因。”
郭璞道:“请说。”
杨迅道:“一、崔北海那份记录中,一再提及你们两个企图杀害他!”
郭璞道:“这…”杨迅不容他分辩,继续道:“二、崔北海的尸体在他们夫妇的寝室后面的一个小室内发现,要到那个室,必须先进入寝室,在发现崔北海的尸体的同时,我们更发现了
血蛾。”
郭璞道:“
血蛾?”
“千百只
血蛾在
尸体的血,噬尸体的
。”
郭璞打了一个寒噤,道:“有这种事情?”
看样子,他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常护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郭璞的脸庞,一直留意着郭璞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内,不由暗忖道:“这件事莫非真的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杨迅实时又道:“除了他们夫妇两个,我绝不相信还有人能够将尸体以及那么多的
血蛾收藏在那间小室内,不为人察觉。”
郭璞沉
道:“我也不相信。”
杨迅道:“受害者却是他们夫妇两人中的一人,剩下来的一人,岂非就嫌疑最重?”
郭璞不能不点头,道:“就是这两个原因,所以你拘捕我们?”
杨迅道:“这两个原因,是不是已足够?”
郭璞点头道:“不错,已足够。”
杨迅道:“那还说什么,跟我回衙门去。”他的左手一探,随即就抓向郭璞的肩膀。
郭璞不等他抓到,一个身子已往后一缩。
杨迅立时就嚷了起来:“好小子,你竟敢拒捕?”
郭璞摇手道:“我不是拒捕,只是还有话要说。”
杨迅道:“有话到衙门再说。”
郭璞道:“到时说只怕太迟了。”
杨迅道:“你这样拖延时间,并没有任何用处。”
常护花一旁突然
口道:“且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杨迅望一眼常护花,无可奈何地道:“也好。”
郭璞吁了一口气,道:“无论杨大人是否相信,有句话我必须先说清楚。”
杨迅不耐烦地道:“要说快说。”
郭璞道:“我并没有杀害崔北海。”
杨迅道:“你没有,那是易竹君下手的了。”
郭璞道:“这件事与我那表妹相信亦没有关系。”
杨迅冷笑道:“哦?”郭璞道:“人如果是我们杀害的,怎会不毁尸灭迹,若说是个人所为,我没有理由,亦不可能将尸体放进那个小室内,我那个表妹亦没有理由,在杀人之后,仍然将尸体留下来。”
杨迅道:“这方面,你不必替我们担心,我们已经有很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些事。”
郭璞道:“我知道,不过相信都只是出于推测。”
杨迅并没有否认。
郭璞随即就问道:“只不知杨大人有没有怀疑到那也许是别人移尸嫁祸?”
杨迅冷笑一声,说道:“谁移尸嫁祸你们?”
郭璞道:“也许就是史双河。”
“史双河?”杨迅皱起了眉头。“这名字我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杜笑天道:“史双河就是聚宝斋本来的主人。”
杨迅给杜笑天这一提,似乎也想起了这个人,
口道:“就是他!”
杜笑天转顾常护花道:“常兄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常护花颔首,说道:“史双河的一柄铁剑,三枚飞环,在江湖上并不是全无份量。”
杜笑天道:“据我所知,他那个外号就是叫做飞环铁剑。”
常护花道:“近年来已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杜笑天道:“常兄认为,他这个人如何?”
常护花答道:“我与他素未谋面,人如何,又岂会清楚,但据讲,也是一个侠客。”
杜笑天道:“相信这是事实。”
常护花道:“你与他并无交往?”
杜笑天摇头,道:“只是碰巧在路上见过几次面。”
常护花道:“他与崔北海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郭璞立时道:“我那个表妹如果不是崔北海,早已成为他的
子。”
常护花道:“他们是情敌?”
郭璞道:“可以这样说。”
常护花道:“这就奇怪了。”
杨迅
口问道:“你奇怪什么?”
常护花道:“史双河竟然肯将聚宝斋卖给自己的情敌。”
杨迅沉
道:“我也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
郭璞解释道:“史双河在将聚宝斋卖给崔北海之时,并不知道崔北海是他的情敌,他那间聚宝斋事实也并不是卖给崔北海的。”
常护花道:“不是卖难道是送?”
郭璞摇头道:“也不是送,是输。”
常护花道:“你是说那间聚宝斋是崔北海从史观河的手中赢过来的?”
郭璞道:“事实是如此。”
杜笑天道:“这件事我也知道一二,那间聚宝斋的确是史双河输给崔北海的。”
常护花道:“他的出手倒也惊人。”
杜笑天道:“这个人本来就是嗜赌如命,但一注就将那么大的庄院输掉,实在是惊人之举。”
常护花道:“想不到崔北海也赌得这么凶。”
杜笑天道:“这点,亦是在我意料之外。”
郭璞道:“他当时却是存心与史双河狠狠地赌一赌!”
常护花诧异道:“何以他有这样的打算?”
郭璞道:“因为他老早就已看中那间聚宝斋,一心想据为己有。”
常护花道:“聚宝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郭璞接说道:“在那件事之前他已先后几次着人与史双河接头,打算买下那间聚宝斋。”
常护花道:“史双河不肯卖?”
郭璞道:“不肯。”
常护花道:“拥有那么大的一间庄院的人,相信也不会穷到哪里去,他本身有钱,自然不肯出卖了。”
郭璞道:“当时他已不怎么有钱了。”
常护花道:“哦?”郭璞道:“聚宝斋本来就是一间珠宝店子,可是在当时,生意已几乎完全结束了。”
一顿他又道:“史双河嗜赌如命,又不善经营,早在那之前,所谓聚宝斋差不多已一宝不剩。”
常护花道:“既然是这样,史双河为什么不肯将之出卖?”
郭璞道:“只为了那是他家祖传的产业。”
常护花道:“如此何以他又肯将之孤注一掷?”
郭璞道:“因为那会子他喝了不少酒,一个人醉酒之下,往往都不顾后果。”
常护花道:“是崔北海叫他以聚宝斋下注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郭璞道:“他们本来是赌钱,所下的赌注都足以将聚宝斋买下来。”
常护花道:“史双河当时有没有那么多的钱?”
郭璞道:“没有。”
常护花道:“酒醉也有三分醒,他既然知道自己没有怎么还要赌?”
郭璞道:“这是由于崔北海出言相
,又示意他可以用聚宝斋来抵押。”
常护花道:“他这就更加应该审慎考虑。”
郭璞道:“可惜他已经醉酒在先,本
又好胜,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怕给人瞧低了,说他输不起,何况他还认为自己一定不会输,一定可以赢。”
常护花明白这种心理。这岂非也就是一般赌徒的心理?
郭璞接道:“却不知,除非他不赌,否则就一定输给崔北海。”
常护花道:“崔北海在赌方面以我所知并不怎样高明。”
郭璞道:“史双河也是一样,何况他当时已醉得差不多了,何况崔北海有足够的金钱来跟他赌下去。”
常护花说道:“这倒是胜负最大的关键。”
郭璞道:“是以除非他的运气特别好,一直赢下去,使崔北海不能不罢手。”
常护花点头道:“这是因为崔北海可以输给他很多次,他却只是输给崔北海一次。”
郭璞道:“他的运气却糟透了,一开始就输给崔北海。”
常护花道:“这一来,赌局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郭璞道:“除了聚宝斋之外,他已没有其它可以抵押的东西。”
常护花道:“事情表面上看来似乎也相当公平!”
郭璞道:“史双河的醉酒以至赌局的组成却全都是出于崔北海的安排,是一个圈套。”
常护花道:“史双河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郭璞道:“当时他却并未说任何话,拱手将聚宝斋送给了崔北海,他毕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常护花道:“聚宝斋也没有了,易竹君那方面他当然更抢不过崔北海。”
郭璞道:“他那才光火起来。”
常护花道:“两件事的发生相隔有多久?”
郭璞道:“前后相隔不到两月,所以史双河才认为崔北海的一切都是有计划的行动,目的在得到我那个表妹。”
常护花道:“史双河采取什么行动报复?”
郭璞道:“他没有报复,在我那个表妹下嫁崔北海的当
,就收拾一切悄然离开。”
常护花道:“何去何从?”
郭璞道:“他没有透
,也没有人再去理会他。”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常护花并不难想象,说道:“这个人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杜笑天闷到现在,终于忍不住
口问道:“他既然已经离开这里,
血蛾这件事他又怎会扯上关系?”
郭璞道:“在三个月之前,他已经回来。”
杜笑天一怔。
郭璞道:“这一次回来,他目的就在找崔北海算账。”
杜笑天道:“如果要找崔北海算账,早就应该找的了。”
郭璞道:“三年前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崔北海的敌手。”
杜笑天道:“这三年以来,莫非他已练成了什么惊人绝技?”
郭璞道:“关于这方面,我不大清楚,也许是练成了什么惊人的绝技,也许找到了什么旁门左道,总之听他的说话,已随时可以置崔北海于死地。”
常护花忽笑道:“这个人倒有些君子作风。”
郭璞道:“嘎?”
常护花道:“所谓君子复仇,三年不晚。”
郭璞莞而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常护花却随即收起了笑脸,瞪着郭璞道:“他的事你何以知道得这样清楚。”
杜笑天相继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为什么他竟会告诉你那些事?”
杨迅亦
口问上一句:“他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三个人一齐发问,郭璞一时间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才是。
他叹了一口气,自顾道:“史双河曾经是我的病人。”
杨迅忍不住又问道:“他是什么病找你?”
郭璞道:“那次他是一时不小心,着了凉,服过一帖药,休息片刻就好了。”
杨迅道:“何以你如此肯定?”
郭璞道:“那帖药就是在我那里煎服。”
他想想又道:“一发现自己已没有事,他就一定要我陪他去喝几杯,对着这种不知自爱的病人,当时我实在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杨迅道:“结果你有没有陪他去?”
郭璞道:“不去也不成。”
杨迅道:“为什么?”
郭璞道:“我的力气没有他的大,再说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杨迅道:“他就是在那会子告诉你那些事?”
郭璞道:“那会子他已经有好几分酒意,所以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杨迅道:“他是否告诉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就在报复?”
郭璞点头。
杨迅又问道:“他有没有对你提及
血蛾那种东西?”
郭璞道:“这个倒没有。”
杨迅道:“你又有没有将他那些话告诉别人?”
郭璞道:“没有。”
杨迅道:“也没有告诉崔北海?”
郭璞道:“我与他之间,一直都没有来往。”
杨迅道:“你也一直都没有到过聚宝斋?”
郭璞道:“就只是三月十二
,我那个表妹着人来找我去替他看病,到过了一次。”
杨迅道:“当时你大可以跟他说。”
郭璞道:“我一时却没有想起,到我想起之际,他已经将我视如鬼怪!走避都犹恐不及,又怎会再与我说什么,听我说什么?”
杨迅道:“哦?”他一脸怀疑之
。
杜笑天旋即问道:“那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史双河?”
郭璞点头道:“再见过一次。”
杜笑天道:“又是找你看病。”
郭璞道:“是,就是看病,不过是着人来请我到他的住所去。”
杜笑天道:“无疑是他?”
郭璞道:“是。”
杜笑天道:“这一次又是什么病。”
郭璞道:“与前次一样,只是重了一些。”
杨迅忽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郭璞道:“城东郊的一间客栈,那间客栈据讲是他的产业。”
杨迅追问道:“那间客栈,叫什么名字?”
郭璞道:“云来。”
杨迅回顾常护花,道:“我们走一趟云来客栈如何?”
常护花并无异议。
杨迅道:“也许在那里,我们又有所发现。”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郭璞的脸上,道:“你也去,给我们带路。”
郭璞淡笑道:“我不去行吗?”
杨迅道:“当然不能够,由现在开始,未得我许可,你休想离开半步。”
郭璞轻叹道:“杨大人尽管放心,事情未解决之前,我不会擅自离开。”
杨迅道:“这样最好,彼此也省得麻烦。”
郭璞无言,举起脚步,神态从容而镇定。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都看在眼内,不由都起了一个念头。
这件事难道真的与他没有关系?是史双河在作怪?
他们随即跟上去。
无论是与否,只要找到史双河,就会有一个解答,他们只希望史双河仍然在云来客栈。
不错,云来客栈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只可惜在城东郊。
城东郊的道路并不好走。这间客栈所在的村子离城虽不近,却也并不远,脚步快一些的人,纵然入黑时来到,仍可以来得及赶入城。
所以云来客栈并不是客似云来。这个村子,也根本就是一个贫穷的村子。
整个村子只有一条石板街道。云来客栈当然就在街道的一旁。
街道上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嬉戏,客栈的门前更加冷落。
常护花他们走近去,才发觉客栈的两扇门紧紧地闭上,其中的一扇门之上更贴着一张写着“休业”两个字的通告。
纸已残,字亦已褪
,这间云来客栈通告休业显然已不少时候,常护花三人不约而同望了一眼郭璞。
郭璞道:“这间客栈早在六个月之前据讲就已停止营业。”
他连随两步上前,抓起了一个门环,用力在门上叩了几下。
一个声音旋即在门内传出:“谁?”
郭璞应声道:“是我,郭璞!”
那个声音立时变得尖锐起来:“原来是郭兄!”
脚步声跟着响起。很奇怪的脚步声,仿佛走路的那个人站都已不能站稳。
脚步声在门后停下,门却是并没有立即就打开,门一会才打开。
一股强烈的酒气,立即扑上四人的面门。四人亦同时看到了开门的那个人。
那个人扶着一扇门户,一个身子犹自在摇摇
坠。
他的有手捏着一只酒杯,杯中酒仍满,一身蓝布衫之上亦满是酒渍。
他一头
发,胡子亦
七八糟,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梳洗。
门内没有灯,所有的窗口全然关闭,
森森一片,人简直就像幽冥中出来。
事实上他的面色正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群鬼一样,没有丝毫的血
,青白的恐怖,但一双眼珠却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要滴血。
突然看见这样的一个人,谁都难免大吃一惊。
幸好现在还是大白天,他们的胆子现在又已大了不少。
经过聚宝斋那个阁楼的那番遭遇,一般的事情已很难令他们吃惊的。
所以真正吃惊的只有郭璞一个人。郭璞似乎第一次看见那个人,怔在当场。
常护花目光一转,落在杜笑天面上,道:“这个人是不是史双河。”
杜笑天道:“不错就是他。”
常护花问道:“以前,他也是这个样子?”
杜笑天摇头道:“他以前非常着重衣饰。”
常护花道:“一个人的衣饰可以一
数易,相貌却不会三年就尽变。”
杜笑天道:“所以他虽然不修边幅,我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杨迅接口道:“我也认出他来了。”
常护花道:“他看来比崔北海要大得多。”
杜笑天道:“这点我倒不大清楚。”
杨迅道:“就现在看来,他最少已经有五十岁。”
杜笑天道:“这点我倒不大清楚。”
史双河那边实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来真的这么老了?”
三人的说话史双河似乎都听在耳内。
杨迅转问道:“你今年实际多大?”
史双河道:“再过一个月,才足三十九。”
杨迅道:“你四十岁都没有?”
史双河道:“我又不是女人,没有隐瞒年龄的需要。”
杨迅道:“但表面看来,你的确只像五十,不像三十九。”
史双河搔首道:“三年前却有人说我表面看来最多只有三十。”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才不过三年,我怎么看来竟老了二十岁?”
杨迅道:“你自己没有察觉。”
史双河道:“我只是察觉一件事。”
杨迅道:“什么事?”
史双河叹息道:“我的心,已快将老死。”
杨迅道:“你还惦记着三年前的那件事?”
史双河点头。
杨迅不由亦叹息一声。
史双河接道:“我已经尽量想办法忘记那件事了。”
杨迅道:“你喝酒莫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史双河点头,道:“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可惜近来已不大有效。”
杨迅道:“哦?”史双河道:“因为我酒量一
比一
好,近来已不易醉倒。”
杨迅问道:“怎么不见你对崔北海采取报复。”
史双河忽然笑了起来,道:“因为那之后不久,我就已经完全想通了。”
杨迅奇怪道:“想通了什么?”
史双河道:“那件事虽然是出于崔北海的刻意安排,倘若我不好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那间聚宝斋根本就不会落到他手上,一切其实都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
他稍歇又道:“也不怕直说,以当时我的嗜赌如命,聚宝斋就不在那一次输掉,始终都不免输掉,不过是迟早问题。”
杨迅瞪着史双河,神色更显得奇怪。
史双河接着道:“再讲那一次的赌相当公平,自己的运气不好,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杨迅道:“易竹君那方面又如何?”
史双河面容一黯,道:“即使聚宝斋还在我的手中,在易竹君那方面,我一样不是他的对手。”
杨迅道:“你并不像那种自甘失败的人。”
史双河道:“事实放在眼前,不由人不低头。”
他一声叹息道:“在当时,我余下的田产加起来,最多不过是一间聚宝斋的价值,是否能够与崔北海较量,大概已不必多说,也根本就无法
足易大妈的需索。”
杨迅道:“是以你只有罢手?”
史双河道:“非罢手不可。”
杨迅说道:“你看来,似乎并没有喝醉。”
史双河格格笑道:“我现在虽然感觉到有些头重脚轻,神智还清醒。”
杨迅接着又问道:“你说的都是真话了?”
史双河笑道:“我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已然是公开的秘密,根本就不必讳忌什么?”
杨迅道:“对于任何陌生人,也是一样?”
史观河点头道:“你在我来说并不陌生。”
杨迅问道:“莫非你已知道了我是谁?”
史双河笑道:“鼎鼎大名的杨总捕头,这地方不认识的人还不多。”
杨迅失笑道:“怪不得你有问必答,完全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样子。”
史双河目光转向杜笑天,道:“如果我记忆没有错误,这位想必就是杜副捕头了。”
杜笑天道:“正是杜某。”
他转顾常护花道:“这位史兄可知是谁?”
史双河-起一双醉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常护花几遍,摇头道:“面生得很,未知…”
杜笑天道:“常护花常大侠。”
史双河一怔,旋即破声大笑道:“原来是常兄!”
杨迅道:“怎么现在又认识他了?”
史双河笑道:“我只是认识常兄的名字,江湖上。不认识这个名字的人只怕万中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