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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沈谦与神丐奚子彤犹未抵达汴梁,即听传闻古吹台下一夜之间死去少林僧人不少,死状每人俱是一样,两只黑煞钉深嵌入目。

 更令人惊骇的就是那些僧尸中竟有十五具黑煞徒毙命其内,死状与少林群僧并无不同。

 这情形本足令人惊疑纷纭,莫衷其是,黑煞徒怎会自己亦中上黑煞钉,但足资澄清这一天霾的是古吹台壁上留下墨渖淋漓的笔迹。

 云这群少林门下均非清修之僧,为黑煞门中内包藏祸心隐匿在少林寺内,自己既在少林得手“诸天佛法真诠”是以代为歼除略表寸心。

 何况自己亦与黑煞门中有不共戴天之仇。壁上并未落款,只绘下一只巨大黑鹰。

 愈近汴梁,传说愈甚其词,言人人殊,迹近不经。

 神丐奚子彤笑道:“老弟,真是你所说的鹰神徐拜庭所为么?”利,幸遇上太极八掌淳于灵等不甘为恶,经他们暗助终底于成。

 古吹台所为实在是鹰神徐拜庭,他与在下先后起程,依计而行,此事纵有穿附会,夸入其词之处,但决非空来风,我等抵达汴梁时便知详情。”

 两人一劲的奔掠如飞。

 须臾,雄伟高耸的城楼,龙蛇蜿蜒城堞隐隐可见。

 在汴梁风沙特多,郊外偶或点缀有数处葱绿外,余均为一片黄澄澄的沙丘,一阵风刮起,只见黄尘漫漫,人眼目。

 两人鼓风而行,先不入城迳去小南门外古吹台。

 古吹台一片荒凉,台下黄沙滚滚,四无人烟,两人拾级而上,赫然见得壁上字迹果如传言,不相视一笑。

 忽见沈谦面目一变,疾如电扑向壁后,两手拾指带起锐啸风声。

 突从壁后一条身影冲霄而起。

 忽听一声低喝道:“老弟,是我。”似一只巨鹰般泻落于古吹台下。

 沈谦闻言一怔,撤掌回跃,与神丐奚子彤穿空飞起,疾飘落在那人身前。

 那人一张红脸,浓眉豹睛,颔下浓须飘拂,身形极是魁伟。

 只见他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弟,愚兄料定你必然来此,所以在此守候,只苦了愚兄食宿均隐在塔内。”

 说话时,目光不住地打量神丐。

 沈谦笑道:“神丐,在下与你引见二这位就是…”

 说至此,低着嗓子道:“鹰神徐拜庭徐前辈。”

 神丐奚子彤不一愕,抱拳说道:“幸会!”目光如电落在徐拜庭两只手臂上。

 沈谦见状不一笑,道:“徐兄,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邋遢神丐奚子彤。”

 徐拜庭不哦了一声,肃然一揖至地道:“神丐威名当年传诵江湖,在下神仰已久,今得见真是有幸。”

 奚子彤轩眉一笑道:“当着沈老弟面前,你我大可免掉这些繁文俗套,倒是徐兄一点不似传说模样。”

 徐拜庭笑了一笑,道:“神丐不愧神目加电,一丝之微也被察觉,说来话长,徐某先到忝为地主,意作一个小东道,请二位去鼓楼旁马豫兴,一尝名肴烧、童子,还有马豫兴的荷叶青陈酒亦是佳晶,边吃边谈,两位意下如何?”

 奚子彤最是嘴馋,一闻有酒有,喜笑颜开,连声道好不绝。

 于是三人同向汴梁城中驰去。

 鼓楼大街行人络绎不绝,繁华鼎沸,车水马龙。

 马豫兴楼上一间雅室,奚子彤、徐拜庭以及沈谦三人,正在杯酒浅饮聚谈。

 只听徐拜庭微微一笑,道:“神丐,徐某先解开你中疑结,我如今两臂完好如初,是得一位神医之助,先予徐某接一假臂。

 假臂外表虽然真?但使用起来便可看出其伪,最后那位神医研配合一种髓膏有成,截下一只恶人手臂,与徐某续上,为时三,血行髓生,筋连骨合,宛如天生一般。”

 奚子彤神色大惊,道:“此人医术神乎其技,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忽地目珠一转,向沈谦道:“老化子忽想起一事,锁云崖下刖足老人倘能寻获,求此神医接上两足,于我等大有助益。”

 沈谦道:“在下亦是为此而去,但愿能找上他,续上断足毫无问题,就地可以续上双足。”

 奚子彤两眼发楞,呆得一呆,道:“老弟,莫非此位神医就是你么?”

 沈谦莫测高深的一笑,道:“到时前辈就知,法不传六耳,且让神丐急上一急,不过在下并非那位华陀圣手。”

 奚子彤笑骂了声,也不再追问。

 徐拜庭笑道:“神丐,你有所不知,我这位沈老弟,就是那位华陀圣手之爱婿,身上带有接骨髓膏。”

 奚子彤又饮了一口酒,瞪目骂道:“老化子才懒得去管你们的闲事,还是先填了五脏庙要紧。”

 说着伸手掣起一只烧鸡腿入口中大声咀嚼。

 沈谦望了奚子彤一眼,移注在徐拜庭身上,低声说道:“黑煞徒尚未放过你,亟需寻觅你的踪迹,听说徐兄叛离之时盗走一物与翠玉如意大有关连…”

 徐拜庭接口道:“那是一颗黯无光-,直径盈寸之蚌珠。”

 说时一笑,又道:“徐某为了侦知黑煞令主来历形象,深入他的内寝,在他头一只藏珍匣内信手拿起此珠,只匆匆看了一眼,不料门外突起了步履声。

 徐某带珠掠出窗外,惊钟大作,徐某仓惶逃离,实在不知这颗宝珠与翠玉如意大有关连,现此珠暂寄于萧姑娘处。”

 沈谦沉忖须臾,道:“在下必将翠玉如意到手,揭开其中奥秘。”

 奚子彤满嘴油污接口道:“未必如此容易,匡瑞生为蒙面女侠约去九宫山,目的就是在翠玉如意。”

 徐拜庭不茫然,追问沈谦。

 沈谦于是将在少室退除三路夹犯强敌的前因后果,连神丐在黄山断魂谷所见所闻,一并说出。

 徐拜庭闻言目光发怔,喃喃自语道:“匡瑞生…蒙面少女。”

 有顷,忽地双手重击了一下,道:“是了,昨晚徐某在繁塔中潜身,四鼓时分风沙漫天,月昏黄,古吹台下鬼魅幢幢疾掠而夹十数身影。

 他们停留约莫半个时辰,随风飘来语声道:‘少令主,九宫十之约决意单独一人前去么?属下猜测这婢心怀叵测,少令主凶险重重,不如属下等也去。’

 一人摇首道:‘武林之事,最是云诡波谲,汝虞我诈,此事我已有安排,她未必不坠入我所算。’

 说罢朗声哈哈一笑,又道:‘目前叛徒形迹已明,‘诸天佛法真诠’也在叛徒手中,如我所料不错,这婢早与叛徒约好在汴梁会面,以便叛徒将‘诸天佛法真诠’与她的手中。她们一干人等尚未离开汴梁,你等立即展开搜索,发现形踪速报我知,打铁要趁热,或可省除九宫一行。’

 一霎那间,十数条人影纷纷作鸟兽敦,向不同方位奔去无踪。

 他们一离去,立即又有七八条人影电疾飘风向古吹台下掠至,其中有一少女,面蒙纱巾,仿佛甚美。

 只听她道:‘他违背口头承诺,我要叫他知道姑娘的厉害。’

 说时,向古吹台四周扫视了一眼,冷笑道:‘这片黄土正好作为他那无恶不作的羽埋身之所,明晚三更管叫他们自行投到。’

 话落,罗袖一拂,七八条人影穿空斜飞而去,去势电疾,瞬眼便杳失身形。”

 徐拜庭说至此处,哈哈笑道:“两拨江湖人物突如其来,又鬼魅离去,搞得个徐某头晕脑,莫明所以,认为是普通江湖恩怨,也不再去思考。

 如今经沈老弟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徐某就是所谓之叛徒,两拨江湖人物亦即为老弟在少室所见。”

 沈谦眼中一亮,道:“在下意今晚三更,独自前往古吹台一行。”

 神丐奚子彤眯着眼一笑,向徐拜庭道:“极妙,我俩就在客店里痛饮美酒,大快朵颐如何?少年男女之事,老不死最好不要参加,免得讨厌。”

 沈谦听出神丐语中有物,不面上一红,心知越辩越糟,索不理他。

 酒醉饭,三人结帐离座,白无事,三人不避形迹将汴梁名胜古迹、龙亭、铁塔、相国寺游玩了一遍。

 神丐奚子彤着名的老饕,每至一处必尝试本地特产名味,诸如黄河鲤鱼、免、咸牛羊糕,相国寺中的葱油饼。

 口口口口口口

 古吹台,为秋乐正师旷吹律处,又名禹王台。

 上祀大禹,台高二丈余,周约一百二十步,拾级而上,平台之后有一椽两屋,孤悬其处,不胜荒凉。

 二更时分,风沙弥漫中沈谦身影在禹王台祠屋上一晃,迅即一塌,平伏在屋面上凝视守候。

 月昏黄,星光暗淡。

 盈耳一片沙沙声,黄尘在地面上翻卷腾舞,又漫上半空,一阵一阵紧接着,无尽无休。

 远处散植立着十数株桑梓风舞动。

 宛如狰狞恶鬼张牙舞爪,不时传来一声两声低沉悠长的枭鸣狼-,却又似由人喉中而发。

 眼前情景分外显得森恐怖,如存身在鬼域。

 饶是沈谦胆大,也不住泛出几分寒意。

 随风传来汴梁城中鼓楼响起三鼓声音,紧而且密,低沉凄凉,沈谦心内不由自主地一阵紧张。

 突然天外远处飘来一声长啸。

 啸声回播云空,尖锐刺耳,令人手骨悚然。

 只见一条黑影流星电奔般疾掠而来,一至禹王台砖级下猛刹身形停住,两眼在第一层砖级上。

 沈谦暗中窥见,不疑云满腹,暗道:“这人举动使人不可理解,莫非砖级上有什么异徽,引起这人疑窦?”

 但见那人身形蹲下寻视了砖石一眼,猛然仰首上视。

 沈谦见状不一震。

 那人喉中发出一声凄厉惨不忍闻的-叫,仰面翻跌倒地,转眼形销骨化,成为一滩黄水,渗入黄沙中消失不见。

 地面上留下了一身黑衣劲装袜履及一柄带鞘朴刀。

 沈谦瞧得清晰异常,心神陡地猛震。

 他暗忖道:“这人分明受了暗算,但不知施展暗算之人藏身何处,不要是匿隐在那禹王台下吧?”

 心中惊疑不止,知道此事尚在开始,演变到后不知要惨酷至如何田地,死者定是黑煞徒,理该遭报,于是静难事态发展,按捺不动。

 一阵狂风卷起,将死者衣履吹扬上半空,风送飞舞,飘落远处,砖级之下仍是原样,一丝可疑痕迹均未留下,连兵刃均埋没在黄沙之下。

 沈谦不赞叹,心说:“蒙面少女心计之高委实罕见罕闻,天时变化,地形选择,无不落在地周详虑算之中,看来此女亦是个才智非常,学博古今之巾帼红粉…”

 想至此处,突见一条黑影,在昏月淡星,黄尘漫漫中现出,由远至近,如飞疾奔而来。

 这人竟审慎异常,先不至禹王台下,只环台四周远近巡视了遍,见毫无异状,双肩一振,疾跃在禹王台砖级下低目垂视。

 只见他摇了摇首,身形缓缓蹲下。

 仍与前面死者一模一样,仰视之际张嘴发出一声狂-,倒地形销骨化,衣履狂风卷出老远,积沙掩埋无迹…

 四鼓方过,十数黑煞徒悉数自行投到送命。

 沈谦直瞧得骨悚然,禹王台下更显得风惨惨,宛如黄沙地狱。

 四更二点,一条身形疾逾飘风般落在禹王台上,正是那绿衫少年,黑煞令主之爱子匡瑞生。

 匡瑞生疾掠在庙柱下目注廊柱,忽然面目疾变,飞跃在禹王台下,迅出一掌打向台下黄沙。

 掌力推劲无比,卷起一大片黄尘。

 沙中积埋十数死者的兵刃带飞而出,落地铿然有声。

 匡瑞生目力锐利,一眼即瞧出正是随身死的兵刃。

 不脸上涌起了一片悲愤之,怨毒的目光慑人心神,钢牙猛锉后,仰首发出愤极狂厉的笑。

 突闻这夙夜风飘来一阵银铃悦耳的娇笑。

 匡瑞生呆得一呆,猛地身形疾而出,循声扑去。

 沈谦这时也一跃而起,凌空泻落,一沾又起,奔雷弹追向匡瑞生身后。

 西月昏黄下,只见一条娇小婀娜身形在前划空电闪奔去。

 愈追愈见荒凉,在一处丘陵斜坡上现出一座孤零的道观。

 道观之外,散植着多株合抱耸干,散枝浓叶的桑树,风瑟瑟摇舞作响。

 婀娜身形只晃得一晃,便失去踪影,匡瑞生哼得一声,箭矢离弦般迳向道观之前掠过去。

 突闻银铃语声传来道:“你的胆勇豪气真是令人钦佩,如依得我就不会跟来!”

 匡瑞生不一怔,迅疾停步。

 抬目望去,只见蒙面白衣少女立在道观门首,衣裙飘飘,轻抬皓腕掠理着吹了的云发。

 那种神态,简直不似心如蛇蝎的女罗刹,自然而然地出娴婉温静女的柔媚。

 匡瑞生先前一股悲愤怨气瞬眼之间全都消,不看得怔怔出神。

 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匡瑞生似由梦中回醒,一阵燥热飞上双颊。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留言宣召,在下怎敢不来?”

 少女轻笑一声道:“你倒很听话!”笑声中隐含澈骨冰寒。

 匡瑞生紧接着问道:“姑娘为何将在下的属下悉数屠戮?”

 少女冷冷说道:“这是你违背了在少林寺前既定的承诺,轻易,姑娘为了灭口不得不尔,过失尽在于你岂能怨我。”

 匡瑞生不一怔,倏而发出朗笑道:“看来姑娘还比我黑煞门中更要厉害毒辣,本门凡心存异心或走漏机密者一律处死不赦,姑娘是否有意争-武林,处处表现却较我黑煞门中远胜一筹。”

 少女冷冷说道:“己所不,勿施于人,你知道就好了。”

 匡瑞生眼珠一转,微笑道:“这事过错既属于在下,多谈无益,江湖是非,强存弱亡,乃为天经地义的事,怨不得姑娘心狠手辣,换了在下也是一般,不过在下想要问明一点,本门叛徒是否投效姑娘麾下?”

 少女答道:“你是说鹰神徐拜庭么?不错,他是投在我门下效力,像他如此心不稳,见异思迁之人,终必离叛,目前对于我已失去利用价值。”

 匡瑞生朗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准定去九宫山铁云崖了,姑娘,武林中不容双雄并存,后姑娘恐会后悔莫及。

 叛徒与姑娘连续屠戮我黑煞门中多人,纵然在下有心宽恕,但家父未必能够放得过姑娘

 !”

 少女格格-声娇笑道:“姑娘若惧你黑煞门,怎敢面江湖互争-局,目前武林群雄迭崛兴,宛如雨后笋,你我未必即可如意。

 你们黑煞门二次出世,已呈强弩之末,斜傍西,好景已经不常,你还自说自夸做什么

 ?”

 匡瑞生不嘿然变,半晌,强作微笑道:“凡事不可逆料,在下亦不好强辩,来方长,究竟武林是谁的天下但愿你我尚可得见。”

 说时,抱拳一揖道:“九宫山再拜谒芳颜,恕在下告辞了。”

 话落飕地一鹤冲天拔起六七丈高下,半空中疾挫卷身,猛然四肢一舒,凌空电落在十数丈外,垫步耸一沾而起。

 几个起落,已消失在风沙漫漫中…

 蒙面少女皓腕徐抬慢理云鬓,徐徐仰起螓首望着一株桑树之上,吐出银铃语声道:“都让你听见了,你还躲在树上做什么?”

 浓翳密叶中突飘出一声清朗哈哈笑声,一条身影倏地掠出,疾如鹰隼落在蒙面少女的身前。

 来人正是沈谦,脸上现出人的微笑,一对星目视在少女蒙面纱巾上,道:“姑娘,别来无恙?”

 蒙面少女不知怎地,一见上沈谦,由不住小鹿撞,怦怦跳跃。

 只见她娇靥霞生,佯嗔着道:“你隐在暗处窥探姑娘隐秘,可是想与姑娘为敌么?”

 沈谦微笑道:“在下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并不是有意与姑娘为难,姑娘留连汴梁,还不是为了要侦知鹰神徐拜庭的下落,在下亦是如此,但是彼此的目的又各不相同…”

 蒙面少女似怔得一怔,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谦不置即答,只注目在少女蒙面纱巾上。

 须臾,微笑了笑,道:“姑娘,你必须要蒙面么?在下心想彼此风萍相聚,总算有缘,何必相对索然无味?”

 少女忽地一声格格娇笑,徐抬皓腕,纤指一收将纱巾缓缓揭下,出明眸皓齿,风华绝代的面庞,眸中秋水隐泛情意。

 只见少女又嫣然一笑,吐声莺啭道:“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你也不例外。”

 沈谦忽地心神一震,摇首笑道:“爱美出于天,在下也是凡夫俗子,何能例外,难道姑娘习惯于孤芳自赏么?”

 少女凝眸深深望了沈谦一眼,只觉怦然惆怅有感,孤芳自赏,在她来说是最适宜恰当不过了。

 她有生以来从未动过真情,如有也是惺惺做假,她不知为何会让沈谦翩翩秀逸丰神所吸引,自嵩山-匆一别,沈谦音容笑貌却深印心坎上,拂拭不去。

 于今再度觌面相对,更是芳心难以自己。

 她低喟了一声,柔声答道:“既属风萍偶聚,这些话都是无关宏旨。”说时面色一正,又道:“你是急需访觅黑煞门中叛徒徐拜庭,目的何在?”

 沈谦道:“事关血海大仇,在叛徒身上找出杀父仇人踪迹。”

 少女目光一愕,点点头道:“大概令尊之死也与黑煞门中有关,我不瞒你,鹰神徐拜庭我并不知其人行踪,但愿我的心意不要落空,在短短时内可侦出徐拜庭下落,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谦暗暗心笑,庄容答道:“但愿如此,在下当永铭五内。”

 少女忽展颜一笑道:“我料你必去九宫山锁云崖一行。”

 沈谦心神不由猛震,大感惊骇,道:“姑娘你据何而知?”

 少女笑道:“我计匡瑞生俱为你侦知,好奇心动你万难不去窥探,你不去还好,若遇凶危恕我爱莫能助。”

 说时人已飘空而起,盘落身形已翻越道观杳然。

 沈谦本认为她已经知道自己去锁云崖下寻觅刖足老叟之事,头惊疑暗骇,此时听她如此说,心才一落。

 见她离去,眼珠一转,疾然潜龙升天而起,电越道观屋脊。

 凌空目光四巡,风沙苍茫中那有少女身影?

 疾沉落地,不一怔,暗道:“那有这么快的身法?自己与她前后拔起之差不过一瞬,不信她能在转瞬间远出逃过我眼目之下。”

 他脑中思念电转,此女之去突然无踪是何等离奇之事?

 一刹那间,他已求得解答。

 但见他长叹一声,目凝莽莽无休风沙远处,负手卓立低道:

 “粉明,

 秋水盈,

 柳样织柔花样轻,笑前双靥生。

 寒江平,

 江橹鸣,

 谁道沟非远行,回头千里情。”

 这阕“长相思”的是寄情佳作,歌来绵悱恻。

 沈谦歌罢,一脸黯然神伤之,缓缓转过身形行云水般飘然走去。

 蒙面少女虽美,但沈谦却非爱之徒,他歌词寄情半为此行责艰任重。

 少女显然不是寻常人物,与整个纷武林息息相关,故在她身上找出真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知少女并未离去,只在暗中窥察自己,攻城撄坚不如攻心为上,故低声咏这阕长相思,直似一腔情衷无处排遗。

 其实,他心中苦思鸣凤山庄诸女,尤其是思念分手之际,那哭得直似泪入的银儿。

 且说沈谦这一飘然慢步离去,走出不过数十丈,到得丘陵之下,那蒙面少女忽从观侧墙后闪出。

 她目送沈谦喟然低叹,神秀的眸中满是泪水浸润。

 她为何突然拔离又潜匿着?

 她深深知道感情一经进发,就宛如长江大河般,渲千里不可遏阻,此时此地万不容她触动感情,分别苦难相见更难。

 只觉千言万语不可倾吐,两者之间难以抉择,终于她硬着心肠疾然掠离。

 但她在半空中却升起一念,暗道:“他是否对我亦有情,如有他必追来。”

 心念一定疾沉而下,掩在墙角。

 果然沈谦追来观后,不见自己,一脸神伤之,并出长相思词。

 想不到沈谦竟是才具文武,不芳心一阵激动,几度出声相唤,终以少女矜持羞于启齿,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芳心中惆怅无似,伤别何堪远临,说相思,多情人不知…

 口口口口口口

 第三午刻时分。

 万里长空一碧如洗,中天映令人有暖融融的感觉。

 鄂南咸宁通山狭窄,驿道上只见黄尘滚滚漫空,蹄声如雷由远至近,隐隐现出三骑快马风驰电掣奔来。

 骑上人几乎是平伏马背,紧握着缰绳,口中不停地喝叱出声,三骑骏马片纯黑,油光鬣亮,一眼即知是万中选一千里乌锥。

 此条驿道已处幕山脉中,冈陵绵密,愈行愈窄。

 为首的骑上人突长鞭挥空啪啪两声脆响,长长地“啊哎”一声,三骑猛然竖起前蹄,扬了两扬,登时纹风不劲。

 骑上人忽回面朗声道:“神丐、徐兄,通山县城谅已不远,在下方才一路忖思,心想不如孤身前往,二位就在通山城中暂候。”

 神丐奚子彤尚未作答,忽闻左侧茂郁树林中突生“咔喳”断枝声响,三人不一惊投目望去。

 只见林中打出一颗白色球状之物,电疾星投向沈谦飞来。

 沈谦剑眉一扬,冷笑一声,偏身疾伸右臂,一把将飞来之物抓住,舒开手掌,只见是一团白纸,不怔得一怔。

 神丐奚子彤及鹰神徐拜庭拨骑聚向一处。

 沈谦扯开纸团,只见赭石草书寥寥数字:“通山六如客店相见有话-商,太极淳于。”

 沈谦匆勿一览后,相视而笑,双手合掌一

 但见淡淡青烟升起,掌中白纸已成灰烬。

 神丐奚子彤见沈谦出这一手“聚力成火”绝世功力,不暗赞这位老弟委实秀出群伦,旷代才华。

 沈谦“走”字出口,三骑奔电扬尘驰去。

 奔出五里之遥,已进入一条陡高山道上,西侧丛林葱翠,翳蔽天,三骑足力虽健,到此亦须缓缓攀跃而上。

 蓦地,林中突飘出一声阴冷断。

 喝声中,两侧林内入影疾掠而出,一列横身相阻。

 沈谦、奚子彤、徐拜庭几乎是同一动作,三人退蹬离鞍箭而出,落在这帮相阻江湖人物前五尺,有若飞絮坠地悄无声息。

 只见一个黑须及腹玄衣老者跨出一步,沉声道:“三位可是黑煞门下么?”

 沈谦不剑眉一轩,柔声朗笑道:“尊驾等还不配寄迹江湖,事先须探明来人底细,才可横身相阻,误认讹指,必遭杀身之祸。

 尊驾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黑煞门下,大概是让黑煞门下吓破了胆,两目昏花,人鬼难分!”

 玄衣老者闻言不面上一红,目中陡涌怒光,冷笑道:“老朽只不过问问,阁下如果不是黑煞门下那有相阻之理,但阁下竟出口伤人,老朽倒要试试三位有何过人艺业,敢出此狂号口。”

 奚子彤冷笑道:“你是何人?”

 玄衣老者望了奚子彤一眼,冷冷说道:“老朽怀玉山耿星明。”

 奚子彤呵呵大笑道:“原来是单掌十二拐无敌追魂叟耿星明,你不在怀玉山,却来到这幕山现眼为何?”

 耿星明不一怔。

 只见神丐奚子彤蓬头发,一身邋遢得出奇,他乃老于江湖之人,料出奚子彤必是个极难惹难的人。

 但想不出武林高手中有这么一个穿着打扮的,由不得双眉微聚。

 奚子彤哈哈笑道:“你不要搜索枯肠了,老化子是武林中不见经传之辈,你如果不敢动手,快散开恭送我们三人过山。

 我老化子不像我这位老弟年少气盛的,有道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腹中好撑船。”说罢又是一阵宏亮大笑。

 只笑得耿星明面红耳赤,身后匪个个然变

 耿星明怒火上涌,冷笑一声道:“三位就是当今绝世高人,耿某也得动手较量较量一番

 !”

 手臂往后一伸,由一人手中接过一柄铸铁打造,光雪亮沉重异常的护手拐。

 此时此时,沈谦三人身后来路,忽然起了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只见五条迅快的身影电疾飞掠而上。

 来人却是太极八掌淳于灵及太行四剑。

 淳于灵望了沈谦三人一眼,向耿星明道:“这三人不是我们所要的点子,耿兄为何与他们起了争端?”

 耿星明老脸一红,望了奚子彤一眼。

 奚子彤冷笑道:“还须多此一问么?这就叫做有目无珠,妄自生事罢了。”

 沈谦佯作不认识淳于灵及太行四剑,仰脸望向天空飘浮的一片淡淡白云。

 淳于灵面色一沉,厉声道:“尊驾勿须咄咄人,谅必耿兄也是忙中有错故而冒犯,又非存心生事,三位请吧!”

 奚子彤望着沈谦哈哈大笑道:“老弟,我等就饶过他们这一遭吧!”

 沈谦点点头,三人回身上马鞍,策骑攀步缓缓登上,匪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面上怒容犹自未敛。

 耿星明目中满蕴怨毒之,投在远去三骑之后。

 淳于灵微笑道:“耿兄,你也太过冒失了,点子尚在七百里外,贸然现身不怕走漏风声么?若点子闻知,只怕韩姑娘心计顿成梦幻泡影了。”

 耿星明一脸涨红,道:“点子行踪昨我等得自飞鸽传书,便在七百里外,依他们行程此刻巳然抵此,耿某不见淳于兄五位返转,心疑是遭了毒手。

 是以现身相阻,才发生此误会,如淳于兄不来,耿某尚未必相信他们不是匡瑞生,匡瑞生风闻相传也是一个英俊少年。”

 淳于灵微笑道:“耿兄为友热心,淳于灵等铭感于心,但耿兄未免忙中有错,方才所过少年不过年方弱冠,而匡瑞生年在二旬七八,且身穿墨绿长衫,两目煞气甚浓,彼此显有差异…”

 说时又是一笑,接道:“一场误会就此揭过,多言无益,淳于灵等久久未返转之故,凡经凶险探明匡瑞生尚在蛇山分堂,暗中调遣能手多人大举前夹九宫。

 听说调遣能手中竟有极具心计,深明奇门术数而又身负卓绝武功之两人随护,但等人手调齐必兼程赶来。”

 耿星明闻言呆得一呆,道:“匡瑞生不是对韩姑娘承诺独自前来的么?”

 淳于灵微笑道:“匡瑞生是何等人物,他怎会自投罗网,料定韩姑娘不是易与人物,韩姑娘判断匡瑞生必不会孤身前来,双方各逞诈术,胜负之分那就要看谁棋高一着了。

 为此信鸽已让淳于灵带信速报韩姑娘知道,不想竟累及耿兄心焦,淳于灵等深感歉疚难安。”

 耿星明道:“自己人淳兄何必如此多礼自责,只是…”

 说时眉-一聚,目中迸出怒光道:“方才相遇的三人分明可疑,不像是什么好路道,说不定就是黑煞门。”

 淳于灵神色忖思了须臾,答道:“耿兄所测,未必没有道理,只是打草惊蛇有嫌冒失,待淳于灵追蹑其后查看。

 我料他们必去通山略事歇息进用酒食,探出他们来历再作计议,否则不可横生枝节,无故多树强敌,韩姑娘怪罪下来我等难逃刑责。”

 耿星明默然无语,一脸幸幸难平之

 淳于灵见状心念一动,突趋前一步附耳低道:“耿兄,我与你当年都是一方之豪,颐指气使已惯怎可容人奚落,于今形势大不相同,需受人驱策,一有不到之处即获咎待罪,耿兄,寄人篱下自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万宜忍耐些。”

 这些话字字句句如利锥穿,耿星明面色青红数变,比杀死他还难过,英推岁月逐水东,篱寄供驱老境堪怜,不么然长叹一声。

 淳于灵知计已售,至少耿星明将不会死心场地与韩广耀效命,为他策反减除一分障碍。

 此刻,淳于灵轻拍耿星昌肩上两下,道:“我去去就来。”人已往陡斜山道之上拔去。

 太行四剑与耿星明纷纷掠隐两侧蔽翳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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