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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灭魂绝音
 仅仅是为了一架千载古琴,四隅子就杀了天山掌门人和四名弟子,也因此而知道天音寺藏有古琴,竟倾西征,又不知将要死伤多少生命。

 武林永远发生纷争——争艺、争名、争宝、争财、争位、争…甚至于争一时之气也要互相残杀不休。

 有力者,要以力撕人;有智者,以智服人;有德者,同样是希望所有的人向他的“德”归顺,于是乎,庄周老人大发“圣儿不死,不不止”之叹。

 赵纯一死于“无辜”?

 不。“庶民无罪,怀璧其罪。”一个穷人骤得多金,怎不引起一场争夺?到了力不足以保自己,那也只有一个“死”字才可以解决。

 谁杀了赵纯一?

 四隅子!

 为什么杀赵纯一?

 因为他带有一架千载古琴,足以引起别人贪心,而他的力又不足以保障自己。“象为齿而焚身,人因贪财而被祸,女因而受辱。”然而他若不是傻瓜,怎会明知力不足,还要接下这一档差事?

 为名?为利?为了争一口气?

 全都不是!他只是忠于李娇娇,要替她把这具古琴送达天音寺的弥迦大喇嘛手中“忠”字卖掉五条宝贵的生命。

 难道连孔圣人发明这“忠”字错了?那又不“忠”字仍然是对的,却不能仅“忠”于李娇娇,以致遇上这个百劫不复的大难——

 李娇麻偷得灵音老君的千载古琴,为什么不亲自送往天音寺,为什么不把它藏在隐秘的处所?天音寺这两具古琴已落江湖二十多年,得回迟和早有什么分别?为什么要急急送还天音寺以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灵音童子抚琴缓行,点点暗忖,但觉心事重重,想不出李娇娇有必要将古琴急送天音寺的理由,不料已经走了一个圈子。

 锦裳八姬忽然叫起一声道:“不对,我们又走回原地来了。”

 灵音童子猛一看,也不住哑然失笑。

 原来这座兴广庭仅有一墙之隔的石室,因被鼓声震撼围在它外全的邻室已经是门墙凋敝,二人循破缺的地方向前走,是以恰又走回原处。

 锦裳八姬娥眉微皱道:“击鼓吏那狗奴想是和我们做‘走马灯’?这样怎能捉得到他。”

 灵音童子道:“隔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逃?”

 锦裳人姬摇头道:“逃不了的,方才你聚会神地抚琴搜寻,我也特别留意是不是另有退路,但见外壁全无裂痕,大概他那鼓音震裂内壁之后已无能为力。再看原有的几条隧道口,仿被铁闸关紧,总枢钮已经破坏,除非毁去闸门或攻破晶壁,已是无处逃生。”

 灵音童子笑道:“如果真的如此,姑娘可守在这里,我去赶鱼投网。”

 锦裳八姬笑起来道:“好吧,我做个守网的,但你得特别当心暗袭啊。”

 灵音童子见她出关切之情,赶忙收敛心神,坦然道:“这个不防,我走了。”

 他自觉那几位纯洁无的少女已经令人头痛,若再引起这位妇动起真情,那更加不可收拾,说罢,对她轻轻点一点头,便即抚响琴弦,徐徐举步。

 几丈方广的石室外面,虽各有机关的邻室拱卫,周围也不过三四十丈长度,灵音童子抚琴而行,琴音充溢在每一处角落,甚致于深入每一处裂,如有人躲藏在近处,音必然受到反震,而被查出藏身所在。

 然而,他继续前行,不觉又看见锦裳八姬的情影,原来又走了一圈。

 锦裳八姬笑脸相道:“可是没有找到?”

 灵音童子苦笑道:“我耳目并用,也曾发现几条纤细如丝的石隙能通出外面,但决不是虫蛇能够进出之路,只怕只有尚未被破坏的秘道。”

 锦裳八姬想一想,忽然面现惊容道:“不好,莫非那狗奴竟由下水道逃了出去?”

 灵音童子诧道:“什么叫做下水道?”

 “那就是一切脏物出去的地方,靡音谷各处都设有机关,闸门,只有下水道是便溺脏物的出口,所以不能设置。”锦裳八姬匆匆说明,接着又道:“我们快查查看。”

 灵音童子跟她走往石室,见她走向一个鼓形白石墩,伸手一提,即将石墩上面揭去,现出一个蛋形的浅,浅不过尺许深,底又积有二寸来深的清水。笑道:“人决不能由这里出去。”

 锦裳八姬一摇石墩,见石墩并无动弹,点点头道:“果然不由这里,也许由别处出去了。”

 灵音童子道:“这到底叫做什么?”

 “马桶。”锦裳八姬笑了一下,牵他走往另一间石室,又揭开另一具白石马桶的盖,仍然没发现什么。

 但二人连走过几间小石室之后,锦裳八姬这次将马桶盖一打开,立即发现这具马桶并无积水,虫蛆而动,臭气冲鼻,急得握紧瑶鼻,叫道:“狗奴果然走了。”

 灵音童子暗忖只有拳大的孔,一个人怎能穿得进去?摇头道:“击鼓吏练成缩骨法么?”

 锦裳八姬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他问的意思,连忙向马桶侧轻轻一点,那白石马桶也就摇晃起来。

 灵音童子“啊”一声道:“我明白了。”

 锦裳八姬颔首道:“移开马桶,便可见一个粪窖。”

 灵音童子知她怕臭,自将马桶一移,即见一个七八寸宽,三尺许长的石里黑黝黝,不知深有几许,正想俯首察看,忽然“呼”一声响,一股逆风由里冲上,惊得一步身,倒退数尺。

 锦裳八姬及时喝一声:“打!”一掌劈去,恰把由里冲来的便溺劈向一旁,厉声道:“狗奴,你敢上来!”

 粪窖里传来击鼓吏得意的笑道:“破烂货,待老汉再教你吃屎。”

 锦裳八姬脸色一变,急道:“灵音相公,快盖回马桶。”

 击鼓吏藏在粪窖深处,大笑道:“何必盖回,先吃屎就是了!”

 话声中,一阵阵“米田共”由粪坑向上冲出,粪水被掌力劈成种水雾布满在石室里面,顿时臭不可闻。

 锦裳八姬恐怕被粪水沾身,早就一步退出室外。

 灵音童子同样站不住脚,退出室外,和锦裳八姬并肩而立,使眼色打过招呼,随即弹出锵锵一阵琴音。

 琴音透入石室,透进粪窖,顿间击鼓吏惊呼道:“不好!老汉没带鼓来,小子你且慢弹琴。”

 灵音童子好笑道:“你这粪窖蛆虫,好生纳命吧!”

 他得回古琴,弹时仍可说话,一曲琴音未歇,却闻击鼓吏在远处笑道:“小子且休得意,半个时辰之后,老汉让你二人合葬此地。”

 灵音童子当时未施煞手,竟被敌人逃出杀人琴音范围之外,不懊丧道:“这狗奴竟然命长,暂且饶他一饶。”

 锦裳八姬叹道:“他这番一走,不尽的麻烦倒是来了,料想老贼不致于循这下水道进来,但必定加紧破隧道闸门的工作。”

 灵音童子道:“除此之外,还有那里的石壁比较薄些?”

 锦裳八姬诧道:“难道想破壁而出?”

 灵音童子点点头道:“我想先以琴音震裂石壁,然后以长凤管吹开一条路来,就像方才由大厅入室一样,理应不是难事。”

 锦裳八姬面作喜道:“你何不就由这里试试看?”

 “有理!”灵音童子毫不犹豫,即运起逆气大法,由雷弦上挑出“咚”一声巨响。

 这虽仅是极短的一声,但雷弦一响,顿见劲见,回声四起,石室里尽是“咚咚”的声音震耳聋。声冲击石壁发出“格格”破裂的声音,顷刻间已出无数裂之纹,而余音仍然缭绕不歇。

 锦裳八姬无限惊异道:“料相不到一架古琴,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威力。”

 灵音童子淡淡一笑道:“小可功力仍有未足之处,如果这琴由天音寺主持弥迦喇嘛弹出,威力更不止此。”

 锦裳八姬笑道:“弥迦那伙喇嘛,也许早就不在人世。”

 灵音童子一想及四隅子各人有一种怪异的乐器,而且率领靡音谷多人进攻天音寺,说不定真把天音寺毁成一片瓦砾,不觉悠长一叹道:“姑娘可肯将‘四隅四子’,那些乐器的来历一说?”

 一提及这事,锦裳八姬不住娥眉紧皱道:“我们赶快出去要紧,若让‘四隅四子’那伙人由天音寺回来,那就想逃跑也不行了。”

 灵音童子泰然道:“我不相信他个个都能抗御得琴音。”

 锦裳八姬叹道:“相公有所不知,四隅四子用的是‘磁风琴’、‘胡笛’、‘胡瑟’和‘磁锯’等四种乐器,各发出低沉、昂、飘忽、绵等四种声音。若是单独演奏,相公这手艺定可获胜!若是四种乐器齐起,那时山崩地裂,江水倒,一琴之音必定难以抵抗了。”

 灵音童子想起和姜薇薇偷听“四隅四子”演奏的情形,当时须结合二人之力,才抗得下那种靡靡之音,情知锦裳八姬的话不假,但那时并无古琴在手,又恐惹出事来,所以连凤管都未吹奏,若以古琴弹出“灭魂消魄”之调,未必就不能抗衡。不过,这并不是逞能争胜的时候,只好颔首道:“将来我若遇上他们四人同行,自会小心。请姑娘再告知夫尊的来历,如何?”“夫尊”二字,直把锦裳八姬羞得脸飞红,狠狠瞪他一眼,恨声道:“千眼老贼不是我的丈夫!”

 灵音童子惊得一跳,急道:“那人竟是千眼叟?”

 锦裳八姬道:“你也知那老魔昔日的名头?”

 灵音童子曾听姜红薇说过灵音老君的头一位师父就是千眼叟,不料竟是和姜红薇在东崖的老人,不由得暗替姜红薇着急,赶忙道:“我们出去要紧!”

 他知道千眼叟被葱岭鸳侣削去一臂,可说和姜家结有三江四海之仇,姜红薇正是葱岭鸳侣的女儿,遇上哪能幸免?是以急着出去,好设法接引她逃生,匆忙举起凤管,对准一块破裂的石壁猛吹。

 “轰”一声响处石壁被凤管吹破,灵音童子已迫不及待跳了进去。

 锦裳八姬跟后进去一看,惊道:“这是通前隧道的石室,赶快不要吹了。”

 灵音童子为了争取救人的时间,那还管什么前隧道后隧道?摇一摇头,又弹起一曲琴音,摧毁四壁。

 千载古琴,音如惊涛汹涌,一连摧毁十几座石壁。二人联袂急进,已不知置身何地。

 忽然,石壁另一面传来哈哈的笑声道:“小子,我以为你死在里面,原来仍要自投罗网。”

 锦裳八姬惊道:“妙仙翁就在外面,我们得另选一条出路才是。”

 灵音童子自知武艺比不上那老魔,惟一可以凭仗的是千载古琴一出“灭魂消魄绝音”纵令不能把强敌当场杀死,也未必不能将他逐走。是以豪笑一声道:“妙魔翁,你要不要灵音某弹琴助兴?”

 妙仙翁大笑道:“本仙翁求之不得,可惜那七位美人不在这里,只好请你将小瑶香相让了。”锦裳八姬面色突然一变,急忙阻止灵音童子道:“相公,我求求你不要弹琴吧!”

 灵音童子见她脸色惊得苍白,忿然道:“你怎地这样怕他?”

 锦裳八姬搂紧他的双手,哀哀道:“我一落他的手就会死啊!”灵音童子好笑道:“你我走在一路,你死,我也不见得活。”

 锦裳八姬脸微红道:“相公,告诉你吧,我在十五岁时,虽被千眼贼抢来,但时历六年,他还无法近我身子,而他也不让别人碰我一下。妙老贼屡次想动我脑筋,总因千眼贼步步提防,我也躲避得巧妙,才不遭老魔厮辱,如果这时落他手里,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灵音童子听她说的娓娓动听,急得眼眶都红了,也不大感为难起来,沉道:“难道老魔能抗御我的琴音?”

 锦裳八姬微怔道:“妙仙翁的功力和千眼贼在伯仲之间,千眼贼不怕靡音谷里的乐音,妙仙翁同样不怕,至于你的琴音,那就不知道了。”

 灵音童子道:“我不妨试试看。”

 锦裳八姬轻叹一声道:“也罢,算我骆瑶香命薄,能和相公一道死,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愿你千万莫离开我,令我独自受辱。”

 灵音童子微微一惊,心忖只要是女人,全有几分古怪,自己有哪一点好处,值得她们如此痴情?

 但念及若非锦裳八姬舍命救援,敢已死在妙仙翁掌下,不但不给对方一点温情,淡淡地笑道:“姑娘请放心,灵音某决不让你单独覆险。”

 这句话说得锦裳八姬眼睛大亮,甜甜地笑道:“相公若让妾跟随,妾死也值得了。”

 灵音童子恐怕发展下去不可收拾,不敢答话,立即定神凝气,弹出纤细如缕的琴音。

 “噫嘻!”墙外的妙仙翁忽然嘲笑道:“好啊,果然是鸾凤和鸣,还有几分欣赏价值。”

 灵音童子冷笑道:“老魔准备躺尸罢,专逞口舌怎地?”

 他虽发话反嘲,指尖也不曾闲着,在一阵按、扳、挑、抚之下,那缕琴音如飞瀑泉,淙淙不绝,隐含凄楚呜咽,令人不忍卒听。

 锦裳八姬虽练成“腹语术”不怕被琴音反伤肺腑,但灵音童子这曲“与君同消成古愁”却是一曲绝妙乐章,旨在消磨敌人豪气,而达控制心智的目的,是以琴音入耳,她立即感到身世凄凉,不觉已凄然泪下。

 墙外的妙仙翁也无限惊奇道:“你这小子却也古怪,倒会弹唱娘儿腔。”

 灵音童子暗忖这老魔不知厉害,蚀心三曲戏是要由娘儿腔里令你消魂蚀骨。

 琴音仍是原调进行,但哀怨之情越发凄,直如巫峡狷啼孤孀夜哭。妙仙翁想已大感不耐冷喝一声:“你越哭,本仙翁就越要打!”

 话声一落,随即“隆”一声响,对着妙仙翁那面石壁立即震得弹动起来。

 锦裳八姬情知对方以掌力攻壁,若被攻破壁,二人都没了性命,自己才捡得生命的光辉,那肯一死了结,急娇声叱道:“老魔,你若不嫌命长,就赶快替我滚出去!”

 妙仙翁哈哈笑道:“小瑶香你说错了,本仙翁正要命短!”

 说罢又猛发一掌,震得四壁摇摇坠。

 灵音童子本来可弹出“雷弦”之音,以“灭魂消魄绝音”加上凤管吹奏,攻破石壁而出;但老魔掌劲如此宏厚,反令他担心起来,厉声道:“再听灵音某一曲!”

 这一曲琴音一转,和方才大不相同——但闻幽幽细诉,好像一对情人在枕上倾谈,又像是‮夜午‬一引丝丝诉怨。

 不知妙仙翁是否被琴音所,良久不闻他发掌,也不再听到他的声音。

 灵音童子愕然道:“老魔难道走了?”

 蓦地,有人阴冷地笑道:“好一个仙翁,竟然有暇来此听音乐。”

 妙仙翁干笑一声道:“千眼贼,你也来了,尊夫人就和野小子在间壁奏乐,你若不甘愿带一顶有的帽子,本仙翁可帮你打进去捉双。”

 “胡说!”千眼叟怨声道:“我家的事谁要你管?”

 锦裳八姬心头暗喜,向灵音童子妖媚地笑道:“相公,最好是他二人打了起来,我们便有困的路好走了。”

 但妙的是仙翁却哈哈笑,道:“千眼贼,别专以话挤我,你那小妾正在壁后和小子弹琴,难道还是假的。”

 千眼叟怨声道:“妙物老鬼,你若再不出去,老夫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妙仙翁打了干哈哈道:“好说,谁不知妙物数十年情如兄如弟,不客气又有如何,本仙翁一片好意帮你的忙,在不见那对野鸳鸯俯首听命之前岂肯就走?”

 二人和老魔相隔一座晶壁,看不见对方表情。但闻千眼的口气忽又缓了下来,冷冷道:“妙老物儿走开,待老夫破毁这座晶壁,再向你算帐。”

 妙仙翁嘿嘿笑道:“本仙翁自可省点力气,但你不打算擒人了么?”

 千眼叟似极不耐烦,重重地哼了一声,音竟震得晶壁嗡嗡作响。

 灵音童子暗惊此魔功力深厚,情知晶壁一破。二魔齐来,若对方不怕琴音,自己和锦裳八姬难逃一命。这时的最好方法,就是以琴音相抗,消耗敌人攻力,使无法把晶壁攻破,才可能安一时,再则施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以待姜红薇过来相助。

 他不敢弹奏出可以破殿晶壁的七八级琴音,只提六成真气,弹奏“蚀心三曲”与千眼叟的掌劲相抗。

 峥峥,琮琮…

 轰轰,隆隆…石室的琴音,如珠走玉盘,如鹤唳长空,冲击向晶壁,也均匀透壁而过,进入晶壁对面的双魔之耳。

 千眼叟一阵掌劲冲向晶壁,打击山隆隆之音,只因晶壁另一面有琴音起的罡气垫来,竟是纹风不动,屹立如山。

 妙仙翁又哈哈大笑道:“千眼老鬼,你这掌力怎恁般不齐起来,要不要本仙翁助你一臂。”

 千眼叟怨声道:“谁要你相助,快替我走开。”

 锦裳八姬见千眼叟不要人助,一时又攻不破石壁,心中略宽,冷笑道:“老贼若能攻开石壁,包管你立刻肝肠进裂。”

 千眼叟冷哼一声道:“妇,你居然吃里扒外,老夫还没好好地整你。”

 锦裳八姬娇笑道:“我已在这里服侍灵音郎,也用不着你整,姑念你六年来互不侵犯,我愿再提醒你,晶壁一破,你必身亡。”

 “胡说!”千眼叟怒吼道:“我练成金钢不坏之身,谁能伤我?”

 锦裳八姬冷笑道:“好一个金钢不坏之身,你别在这里糊涂,自己想想看,若要攻破石壁,需要耗损多少功力,还能抵御妙老贼一击么?”

 妙仙翁嘿嘿干笑道:“这妇竟然施用离间之计。”

 千眼叟冷冷道:“今世人心不古,任何至亲好友不托子,这事不可不妨,你若要避免嫌疑,请即退出外。”

 妙仙翁嘿嘿连声道:“好呀,我就走…”

 千眼叟待这位虎视眈眈的朋友离开,又猛向晶壁劈下一掌“轰——”的一声巨响,石壁受这一掌之力,竟然动摇起来。

 锦裳八姬大骇,却佯作镇静,娇笑道:“千眼贼,你若攻破壁晶,仍难逃一死。”

 千眼叟冷笑道:“美人儿,你以为老夫怕死?”

 锦裳八姬娇声道:“我知你并不怕死,但不愿你死于我灵音郎的琴音之下,而将这片基业和姬妾让与妙老魔,你若不肯相信,可先出看看,也许他们正在纠着哩。”

 这话可说中老魔心事,壁外忽然静寂。

 “难道老贼走了?”灵音童子微微一怔,轻抚古琴,剑眉微皱道:“骆姑娘,你不该叫什么‘灵音郎’,小可消受不起而且又那样难听。”

 锦裳八姬眉宇透出几分幽急,轻叹道:“妾自明知蒲之姿不足以侍君子,无奈一点疾心,早随君去,应让我说说也不要紧。”

 “原来是自己安慰自己。”灵音童子又像明白,又像糊涂,暗忖这姑娘也是可怜,就由她喊去吧,悄俏道:“姑娘该知道这是假的。”

 锦裳八姬妖媚地笑道:“当然是假的,在老贼这伙面人前,我唤你‘灵音郎’,在别人面前,唤你为‘相公’,你直唤我名字,使得不使得?”

 灵音童子暗忖这也无伤大雅,只得轻轻点头。

 锦裳八姬喜得心花怒放,娇媚地一笑,正启芳,却闻千眼叟冷哼一声道:“老夫总不能看你二人在眼下成为夫妇,先杀那小子再说。”

 灵音童子悚然一惊,情知老魔立即发掌,急提出六七成罡气拨动琴弦,果在对方说话声中,晶壁已被震得“洪洪”作响,护身罡气也起了撼动。

 锦裳八姬紧依灵音童子身侧,在他的护身罡气笼罩之下,也同样起了反应,失声娇呼道:“老贼居然未走?”

 “嘿嘿…”千眼叟冷笑道:“你想骗我走开,没那样容易的事。”

 话声中,又是一连几掌,晶壁也起了一阵阵急剧地波动。

 锦裳八姬深情地向灵音童子注视,原要讲些什么,却因他在神情紧张,琴弦上的十指突然加急,恐怕说话令他分心,是以言又止。

 晶壁受到掌劲推动,弹向石室,又被琴音抗拒而弹了回去。

 轧轧…

 格格…

 晶壁经过不停地摇撼,已经起了破裂的声响,只要晶壁一倒,双方一朝了相,立刻要判生死。

 然而,在这紧张关头忽然有人娇呼道:“老爷子,大事不好,那鬼丫头走了。”

 千眼叟怒吼道:“我把她交给你们看管,还点了她的软麻,怎能够走。”

 那人赶忙接口道:“是七丫头把她解了道,两人一同往外冲出,谁都挡不住她,王老五还被鬼丫头一掌劈伤,若不是妙仙翁把她二人惊走,妾也身不得。”

 千眼叟急道:“她们往那里走?”

 那人道:“进了北崖。”

 “妙物老儿呢?”千眼叟对于妙仙翁的行径了如指掌,是以急忙询问,那人轻轻一声道:“老鬼拦着几个丫头在里笑哩。”

 “气死我也,先追那婢回来再说!”

 藏在石室的二人全听出那女的是黄裳首姬蓝小蝶,猜想姜红薇先被千眼叟擒获交给诸姬看管,便即赶过西崖与妙仙翁联手,不料姜红薇获得紫裳七姬牛侯之助,竟掌伤五姬王笑鸾,突围而出,复被妙仙翁惊走,也许形势危急,只好走进北崖暂避一时。

 千眼叟和葱岭鸳侣有旧怨宿仇,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姜红薇比灵音童子重要得多,何况妙仙翁又在外面和他妾调笑?

 室内二人听到壁外的声音,不相对微微一笑。

 灵音童子停止弹琴,想起姜红薇就藏在北崖,急道:“骆姑娘,我们能否打通北崖?”

 锦裳八姬峨眉紧皱道:“由西崖隧道通往北崖,相隔有好几里路远,我们先把总枢破坏,牛七姐深明隧道各处埋伏,进之后,为防老贼追赶,一定也封殿去机关,只怕再想过去,该是难上加难。”

 灵音童子毅然道:“不论如何,我们也像方才一样,逐段摧毁石壁,打开一条通路过去。”

 锦裳八姬才点点头,忽又一皱眉头道:“这可又糟了。东西南北都分辩不清。”

 灵音童子向她注视良久,才轻喟声道:“骆姑娘,你难道一点不辩不出来?”

 “相公!”锦裳八姬微带怅然的神情,接着道:“你可疑妾不可指认?”

 灵音童子脸微红,急分辩道:“灵音某怎敢相疑,但姑娘可静静想看,能不能找出一条通往北崖的路。”

 锦裳八姬想了半晌,忽然面道:“除非走这条路,再也无法可想。”

 一说有路能通北崖与姜红薇会合,灵音童子便即着急摧促。

 锦裳八姬微笑道:“我们得先走回广厅。”

 灵音童子顿悟她的意思,要回广厅,才可由机关的方位辩认往北崖的方向,虽要多费一点时间,除此别无良策,只得表示同意。

 二人循着原路回到广厅,锦裳八姬立即指向一面晶壁道:“由此可通北崖,仍得逐段破壁而走,只怕耽搁不少时间。”

 “不妨!”灵音童子一心要会合姜红薇,岂在乎时间久不久?回答过后,立即凝气行动,挑弦发调。

 一座接一座的晶壁在古琴、凤管的妙音之下,被震开一道通路,敢情已有很长一段路了。然而,就在灵音童子挑琴奏乐的时候,忽由喉咙里发出“吭”的一声,全身一颤,立即仰着躺下。

 “你怎么了?”

 锦裳八姬见事起突然,惊叫声中,急把他扶起,那知一触及他的身子,顿觉灼热如火,人已昏,不哀声唤道:“灵音郎,你丢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如何是好?”

 原来灵音童子中过一枚“子母钉”虽服过姜红薇的雪参丸,无奈余毒未除,一到午时就要发冷,一到子时就要发热;二人在西崖里折腾几个时辰,不觉已到子时,灵音童子立即热得晕了过去,锦裳八姬怎知有此曲折?

 但觉灵音童子血脉肿,肌肤灼火,人又晕,只急得她幽幽细诉,哀哀啜泣。一双玉掌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扶摸,思以寒之气,替他解除一部分热涨的痛苦。

 忽然,她指尖骤遇电击般缩了一下,不芳心猛跳,肌烘热起来。

 “冤家…也罢…这样总该清凉了吧。…”

 她虽觉十分羞惭,但已以身相许,一看石室无人,恰又有锦衾罗枕,急将灵音童子抱上沁人心脾的玉上,藏好古琴,然后登

 不知经过多少时光,她自己身心俱疲,不觉沉沉入寐。

 …

 靡音谷的石室密如蜂巢。

 另一间小小的石室,正有一条紫衣纤影握着一柄小剑凿那滑不留手的晶壁,小剑长不到一尺,却是锋利无比,然而一剑下去,立即凿下厚厚的一块晶石。

 另一道紫衣纤影在旁边束手旁观,轻笑道:“牛姑娘千万别凿太大,让我来好了。”

 凿壁者摇头道:“姜姑娘你已凿过二三十座晶壁,也该轮到我来代劳,这一剑下去,敢情就可凿通了。”

 旁视者笑道:“到底是物各有主,我凿了几十座石壁,也不像你这样费事。”

 “刷——”一声响,剑尖一直透壁而过,凿壁的紫衣女郎一时力,上躯猛向前冲,恰碰在石壁上,忍不住轻呼一声“唷!”

 旁视的紫衣女一皱瑶鼻,轻笑道:“真是废物,这一点儿工作都做不好。”

 原来这位旁观的紫衣女正是姜红薇,她和紫裳七姬逃脱绿袍老人——千眼叟——的掌握,便即逃进北崖,也像灵音童子一样,要凿开石壁过来会合,但人终究是血之躯凿得二三十座石壁之后,也觉有点疲乏,才将小剑交给紫裳七姬牛侯代劳,那知牛侯才凿穿石壁,却碰得额上肿了一个疙瘩,气得她一把夺过小剑“哼”一声道:“你看我的好了。”

 但见她近手一剑,反腕一剜一勾,再向被剜离的晶石一推,即将那块尺许见方的晶石推落,并即爬过墙去。

 这时,一对赤的身影已映进她的眼帘,又羞又急地“呸”了一声,即想一剑斩去。紫裳七姬随后跟进石壁,见她作势要斩,急道:“姑娘见了什么?”

 “妖!”姜红薇叱了一声。

 这一声尖叱,才把锦裳七姬由沉梦中惊醒,猛见一条紫衣背影站在前,赶忙跃起身躯叫道:“你们过来了!”

 紫裳七姬见锦裳八姬得像个玉人,也颇觉意外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上的人是谁?”

 锦裳八姬偷向姜红薇一看,见她满面怒容,急忙双膝点地,哀声道:“灵音相公不知得了什么病,忽然僵卧如死,浑身炽热如火,婢子不懂得如何医治,只好以纯之气施救,希望他获得清凉,实非有意。…”

 姜红薇见她跪地求饶,婉转说明经过,已经明白灵音童子的老毛病又发,怒气稍息,徐徐收剑入袖,娥眉一挑,叱道:“看你那该死的样子,不快穿起衣服…”

 锦裳八姬急叩一个响头!起身登

 姜红薇狠狠瞪她一眼,不料目光触及灵音童子那付“雅相”直是面红耳赤“呸”一声道:“快替他把衣服穿上,不许对他说起这事,知道没有?”

 “知道!”

 “是!”锦裳八姬匆匆替他穿回衣服,自居妾地位,问道:“小姐你知相公发的什么痛?”

 姜红薇道:“他中过一枚‘子母钉’…”

 “啊!”二姬齐声尖呼。紫裳七姬沉道:“这种独门暗器正是千眼老贼所有,可惜不知他的解药放在那里,不然还可以偷他一点。”

 姜红薇好笑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当初我一听说老贼和我家有仇,首先就想到一个贼秃,但这老贼不秃,我立刻又想到千眼贼身上,才故意跑进东崖翻他的家当。果然在一间石室看到‘子母钉’和使用的解药,已经顺手牵羊,一古脑把它带来。”

 紫裳七姬口赞道:“小姐你好聪明!”

 灵音童子忽然坐了起来,笑道:“薇妹你好聪明!”

 石室里没有滴漏的铜壶,谁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刻,姜红薇不料他忽然转醒,还疑方才的话全被偷听了去,忆起那付“雅相”不恨声道:“你怎不多躺一会!”

 灵音童子喜孜孜道:“我原是要多躺一会的,只因听说有了解药,赶忙起来向西王母乞灵…”忽然,他发觉姜红薇和锦裳八姬的脸孔红得像两片晚霞,忽又改口道:“我说西王母是说错了,该是葱岭圣女好了。”

 姜红薇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的脸皮真也够厚,拿药去服吧,也许还有凶事哩。”

 灵音童子接过解药,依法服用,微感突然道:“薇妹什么时候来的,谁把我弄到上?”

 姜红薇由他这话,情知重要的谈话未被听去,略觉安心,星眸跃向锦裳八姬,要她回答。

 锦裳八姬脸微红道:“小姐才来没多久,相公是晕倒之后,由妾扶上的。”

 灵音童子情知又一次受人恩惠,着急道:“什么相公妾,这妾不好的称呼一概收起,我称你为姐姐好了。”

 “使不得。”锦裳八姬抢先道:“我等是小姐的侍婢名份已定。”

 灵音童子不知她们几时定了主仆名份,悯地望着姜红薇,暗忖这二位‮妇少‬比薇妹年纪大得多,称呼起来,岂不是尴尬?想了一想。不觉口道:“薇妹,你比你哥还会胡闹!”

 姜红薇一瑶鼻,轻笑道:“你该自己运功迫毒了,我们替你在室外防护,用不着你担心。”

 话落,向二姬招招手,退出室外。

 独门特制的解药,解毒不需太久时间,但灵音童子中毒已久,蕴毒深入血脉筋骨,竟需半个时辰,才将黄黑腥臭的毒由已结痴无损的伤口迫出,至此,但觉气机畅,舒适异常,立即跃身下地。

 锦裳八姬与姜红薇商议之后,又已回来守在破壁的外面,一听室里响动,便急忙进去,含笑道:“相公你全好了?”

 “全好了。”灵音童子接着道:“人家有结拜姐妹,你们是几时结为主仆?”

 锦裳八姬含笑摇头道:“你问小姐好了,我们做下人的不便说。”

 “怪哉,我的琴哩?”

 “藏着哩。”锦裳八姬取出古琴,带他走往邻室,但见那一尘不染的石室中央,已摆设有一席丰盛的酒菜。

 灵音童子闹了整半夜,肚子确也饿了!但见酒菜丰盛,不免大惑道:“你们那找来这些东西?”

 原来大群魔男魔女,聚居在地下石室里,人各有私,暗藏有不少食物,却教姜红薇命紫裳七姬搜了出来。

 经过一次生死相依,虽不致恍如隔世之感,但已变得无话不谈;灵音童子但知二姬景仰葱岭鸳侣,愿为姜红薇的侍婢,好遨游西陲,振羽高飞,不力赞对方奔暗投明,却惹来阵阵娇笑。

 他当然不知一女二姬笑得真正意义,侃侃而谈,议定困的方法。

 移时,摆宴。一女二姬共处一室闭目养神,灵音童子悄然坐在室外,调息运功。

 石室里不知时刻,尤其一女二姬心劳力疲,这一闭目,竟已人人入寝,而灵音童子却听到极轻微的响声。

 “格格…轧轧…”

 声音虽然十分轻微,也可辨认出是机械的响动。

 灵音童子悚然一惊,暗叫一声:“不妙,莫非老魔已经设法修复各处机关,大举进攻隧道?”

 他伤势尽痊,蕴毒尽拔,能打能弹,对于二老魔率众进攻,已减少很多顾虑,但是,一女二姬全在梦中,如果以弹琴音御敌,只怕强敌未去,自己人先已受害!没奈何,走进石室,见三女和衣而眠,娇婆慷散,竟不知先把谁叫醒好。

 照说七姬、八姬名份上是姜红薇的侍婢,先把她二人叫醒并无不合,但发声呼唤,恐会被敌人察知藏身之所,如果动手摇撼,怎知不被视为轻薄?

 “好吧,薇妹是自己人,这倒不妨。”他踌躇半晌,才想出一个“差强己意”的方法,移向姜红薇身侧,轻轻一拍她肩,唤一声:“薇妹!…”

 那知“薇妹”二字刚叫出口,姜红薇忽然身子一翻,粉臂一张,恰就搂在他的颈上,轻轻“嗯”一声道:“灵音哥哥,你果然来了。”

 灵音童子大为尴尬,急定睛一看,却见她眼皮仍然紧闭,分明是在做梦,自己轻轻一拍,才一发她潜在的动机,不暗叹这位小妹痴情,又加重一拍,道:“薇妹醒来!”

 “嗯!”姜红薇打开星眸,见自己一臂勾在灵音哥哥的脖子上,对方的脸孔几乎贴在脸上,不俏脸通红,急放开手臂,轻“呸”一声道:“你怎地突然进来了?”

 灵音童子俊脸也红了,赶忙摇手悄声道:“薇妹请休大声,敌人已扳动机关。”

 “真的?”姜红薇吃惊地坐了起来,向二姬各推一掌,把她们也推醒过来,接着又道:“他们修好了机关?”

 灵音童子道:“我们听听看。”

 一寂下来,不但姜红薇能听到“格轧,格轧”的微响,连锦裳八姬也听到了。见她满面惊疑道:“这响动的机关,好像不是进出通路所用。”

 姜红薇诧道:“难道另有陷人的机关?”

 锦裳八姬点点头道:“婢子听来,该是水机了。”

 “水?”姜红薇吃惊道:“我倒不怕水,但这么冷的天气,可不要冰死人?”

 灵音童子苦笑道:“我不诸水性,看来只有变成秤锤了。”

 姜红薇好笑道:“设法出去正经,秤锤让别人去做。我记得由北崖凿壁进来,当时也没将所有机关破去,比较容易出困些!”

 紫裳七姬沉道:“只怕老魔在口等候。”

 姜红薇神态悠然道:“怕他么?看看相公的拿手好戏了。”

 灵音童子听她也学二姬叫起“相公”俊脸不免一红,苦笑道:“薇妹别挖苦我,我这张古琴既比不上‘九音孙子’的令兄,更比不上‘十音姑娘’的薇妹,你若能弹出‘十音’、‘九音’,愚兄愿以此琴相借。”

 姜红薇摇摇头笑道:“我连琴音都听不进耳,还说什么弹琴?走吧,休耽搁时间。…噢,水来了。”

 敢情室内地势较高,只有极少的水由门渗进,但一走出室外,水已经没踝,而且奇寒透骨。

 姜红薇虽说怕水冷得冰死人,但她长年居住在葱岭、天山等冰雪之地,几时又怕过冷来?这时让二姬带路,自挽灵音童子涉水而过,还要格格笑道:“灵音哥哥,你如果怕冷,就让我背你。”

 本来一个少女极难具有两种以上的性格,但她偏就有时豪迈,有时温柔,有时十分拘谨,有时又十分放纵。灵音童子是个拘谨之人,对于这位薇妹显然是无法奈何,只好苦笑摇头作罢。

 为了恐被水淹,各人行动十分迅速,不须多少时候,已走尽西、北两崖的隧道,进入北崖的大庭。

 这一座大庭的阵设,与西崖的魔庭几乎相同,只因姜红薇和紫裳七姬牛侯进庭之后,不曾遭过拦击,所以一切完整无缺,连那总机钮都未曾破坏。

 紫裳七姬不弄开庭门,停步回眸道:“小姐是要大开中门,还是破门出去?”

 姜红薇沉道:“把所有的闸门打开,单留下关闭口的门,可行?”

 紫裳七姬点头道:“那是可以的,是不是现在就开?”

 “不。”姜红薇摇摇头,转向灵音童子笑道:“又要看你的了,我猜想两个老魔必定各守一座口,但由西崖到北崖约有三里之遥,谁也不能一步赶到。所以,我想和你就在口的闸门后面埋伏,口一开立刻冲出,任他老魔艺业高绝,仍然无法阻挡,任我们冲了出去。”

 “小姐,不行。”锦裳八姬接口道:“口闸门将开的时候,会起‘轧轧’怪声,老魔必定警觉。”

 姜红薇“哦”一声道:“要是…唔…确也不好设策,两名老魔功力绝高,任何一人封着口,我们就休打算出去。”

 这并不是她过份怯敌,只因。千眼叟是灵音老君的头一位师父,当年由她爷爷婆婆二人协力,不过斩得这位老魔一条手臂!她被老魔追进东崖不久,便即被擒,苦非老魔急找灵音童子,将她交给姬妾看管,而紫裳七姬又因八姬叛逃,起了向外之心,解开她的道一同逃走,此时怎知是辱?是死?

 灵音童子也因强敌中一位是八音天魔的首任师父。一位是玉箫郎君的援艺师尊而暗自惊心,但一见姜红薇拿不定主意,反而发大丈夫的气概,昂然道:“薇妹,我倒有个好主意。”

 “说呀!”姜红薇眼睛为之一亮。

 灵音童子略为整理思路,从容道:“我们逐段打开闸门出去,到了最后一道闸门,由你以宝剑将铁划了一个大门框,只留薄菏一层和闸门相连,然后一掌把它击飞,同时冲出,我也同时弹‘雷弦’,老魔一时不作防备,说不定真能把他吓跑。”

 姜红薇喜得笑起来道:“好哇,你有这样的好主意,偏是留在肚子里发霉,好听我的笑话,今后我就专听你的。走!就这么着!”

 灵音童子本也极端聪明,只因天友爱,所以处处让姜氏“兄妹”占先,自己反而显得有些木讷,这时一鸣惊人,谦逊声中,紫裳七姬已按动机括,打开庭外的闸门。

 靡音谷——

 阳光普照,遍地白雪如银。

 几十条人影分成四队,在空旷的谷地往还追逐。乐声,笑声,响成一片。

 西崖口,一位绿袍老人在五名妇围绕之下,面向口而立。这位老人正是灵音老君的首任师父,因他使用“子母钉”百发百中,加上满脸黑麻豆疤,是以得个“千眼叟”之名。

 他不时凝观口的门,低声和姬说笑,显然未把将要发生的事故放在心上。

 北崖,相距口十丈之地,设有一个锦墩,一个身着黄衫的胖老者,端坐在锦墩上面,面向口,左侧侍立着一位面目俊秀,身着黄衣,少了一条右臂的中年人,身后也环立四名彩衣姬,这胖老者就是玉箫郎君的师父,曾将灵音童子和锦掌八姬追进西崖的妙物仙翁。因为他身怀“妙物”但那“物”字听来不雅,所以被诸姬铲去,虽然仅仅有个“妙”字,反而能够包括“物”和“技”显得虎虎大有生气。

 这一位妙仙翁因爱徒丧失一臂,自己也未能从心所,是以满面怒容,恶狠狠瞪视北崖口。

 蓦地,北崖口里“隆”的一声巨响,一扇巨大的门向外飞出丈余,一紫一白两道身影跟着门飞出,随即闪电一般向两侧一分。

 妙仙翁艺臻化境,闻声跃起,一掌已向门劈去。

 一股如烟似雾的气劲应掌而起,把地上积雪卷成一道白龙冲向门;二者相距还有七八丈远,但那白龙一冲上门,竟把它冲得倒飞回头,碰上崖壁,然后“隆”的一声,跌落地面。

 在这刹那间——

 “轰…隆!…轰隆…”一阵怪异的声音,由锦衣身影站着的方位响起,一阵无形罡气也随声涌卷。

 那根本不是琴音,而是一阵迅雷行空的巨响。

 积雪翻飞,狂风骤卷,无光。

 一切靡靡之音全被得悄然无声,几十名彩衣女惊呼,尖叫争先向南崖奔去。

 “毋忘念咒!”玉箫郎君提起嗓子高呼,却又闷哼一声,倒在雪地上,口角沁出一缕鲜血。

 “小子!”妙仙翁眼见方才治好臂伤的爱徒,又在这阵雷声之下送命,不住暴吼一声。然而,刚喝得二字出口,猛觉一股罡气涌来,顿时气血翻涌,惊得急忙念起那两句咒语。

 原来灵音童子知道二魔艺业通玄,决非自己和姜红薇能够抵挡,所以一离口,立即跃上山崖手按雷弦,弹出七级琴音。

 魔谷的积雪被“八音无形罡气”得漫空飞舞,相距丈许却看不见人影。

 然而,这时又有一紫一白两道纤影循音爬上山崖,那正是新降的二位姬,依照预定计策魔在侧,避开仙翁的致命一掌,然后利用飞雪障蔽,登崖寻去。

 锦掌八姬练成“腹语术”自有抗拒西天佛之能,紫裳七姬虽不通“腹语术”却经姜红薇告知“辟音神咒”同样能够抗拒西天佛

 但这二姬一接近灵音童子四五丈,姜红薇立即一惊,急悄悄道:“灵音哥哥,我们快走!”

 灵音童子微愕道:“又有什么警兆?”

 姜红薇正道:“如果二位老魔暗念咒语,悄悄靠近身来发掌,那就大事不好。”

 灵音童子是一点即悟,点点头道:“你们先上崖接应,我待几句就走。”

 “不。”姜红薇峨眉一皱道:“要走就一道走,不能留你自己冒险。”

 “嗯。”灵音童子立即扬声道:“千眼叟老儿妙物,你二人若再作孽,下次再来定以灵音之音劈你。”

 那知话声甫罢,一股猛烈无比的掌风已由西首卷到。

 灵音童子自知一弹古琴,即可觉察三十丈内的动静,纵使对方能够化实为虚,消除罡气,也只能接近十丈左右、方才原是略松气劲,让二姬接近,这时闻风知警,一把挟起红薇到达侧面,厉喝一声:“是谁?”

 风雪中看不见人,又见一道雪龙急奔身侧。

 这当然是那人从念咒语,不肯开腔回答。

 姜红薇也及时将身侧的锦掌八姬带退数丈,见灵音童子还在询问是谁,着急道:“千眼老贼,还不快走!”

 若非千眼叟或妙仙翁,谁有这股远及十丈的掌劲?

 “小劫奇劲”弹起琴音,由琴音发的“八音无形罡气”汹涌如涛,只能迟滞老魔前进的速度,并不能阻止他的行动。

 灵音童子感到敌人第二掌比第一掌沉猛得多,若不是敌人加强掌力,则必定是已经欺近,急将紫裳七姬带退几步,悄悄道:“你快念咒语,跟姜姑娘先去。”

 在这刹那,猛闻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喝出:“尺工乙…”随即气劲汹涌,由正面冲来。

 另一侧也有人以阴冷刺耳的声音叫着:“六尺乙…”掌劲也如海涛冲到。

 姜薇薇当初传出两句咒语,目的在令武林人能够自卫。使灵音老君琴音失效,使天音寺不能居功而迫人为僧,那知同样传到强敌耳中,反用以对付灵音童子,令他陷于险地。

 但看正侧两面冲来的掌劲,竟然突破“八音无形罡气”直身前,分明是二位老魔已经联手合击。

 灵音童子心头一凛,面目骤寒,将紫裳七姬再带退数丈,立即将她放开,十指齐按“雷弦”厉声喝道:“看我‘灭魂消魄绝音’!”

 “尺工乙尺六…”刺刺的声音震耳。

 “六尺乙工尺…”洪钟似的声音狂吼。漫宁漫谷,全在联唱“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左尺…”

 北崖顶上,风雪狂卷,掌劲如涛,琴音如雷。

 姜红薇眼见紫裳七姬已奔到身侧,二名老魔接近灵音童子不满十丈,急得尖声高呼道:“灵音哥哥快走!”

 “好!你们先退!”灵音童子并非逞能,但知自己一退,二魔必定循声追赶,那时纵不四人同时送命,也彼此难以相顾,所以催促姜红薇带二姬先退,随又厉道:“千眼老魔,你当真要别人陪死?”

 千眼叟已使出十成掌劲,也只能将“八音无形罡气”卷起的飞雪冲开一道通路,将灵音童子步步退,偏是不能停口不念“咒语”对于灵音童子的喝问也无从回答,大喝道:“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工…”

 话声中,又猛力连劈几掌。

 “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工尺…”妙仙翁声响如钟,也从正面挥掌猛劈。

 灵音童子十指轮番挑动雷弦,但怕“天魂消魄绝音”一响,顿时山崩地裂,数里之间生物尽死,这个未必能震老魔,而屠杀无辜生命的琴音,始终不敢施展,只是以七级琴音和蚀心三曲应付,见二魔步步进,在苍茫飞雪中隐约看出身影,情无法挽回,赶忙又大喝道:“二位老魔止步!”

 “尺工乙尺六!…”

 二魔齐声喝出二句咒语“六”字未落,两股足够移山撼岳的掌劲已由正侧两面涌上,两道身影也同时腾空而起,冲破“八音无形罡气”向灵音童子猛扑。

 “快走!”姜红薇惊急得叫了起来,却由灵音童子的身后反向前冲。

 “霹雳!霹雳!霹雳!…”

 灭魂消魄绝音由“雷弦”响起,猛烈绝伦的罡风反向外方卷去!

 琴音?雷击?

 听到“灭魂消魄绝音”的人,在幻觉上但见电光闪闪,雷行天威,惊骇的呆若木

 三道身影还没扑到灵音童子的头顶,立被震得翻滚回头。

 灵音童子忍无可忍,竟然施用最后一招!

 “霹雳!”

 “轰降!”无可抗拒的“灭魅消魄绝音”像巨风扫过长空,妙仙翁、千眼叟功力再高,也只能以“咒语”辟那琴音震,而不能辟因琴音发的罡气。但见他二人在猛扑当中,凭空一个仰脸筋斗,倒翻出十几丈外。

 十音姑娘姜红薇久练绝艺,不须念咒也可避免琴音震伤,而且能冲破罡气直入;但她这时身子凌空,被那巨风似的是气一扫,同样被吹开五丈才飘落地面。

 灵音童子面向敌方只见二老魔狼狈翻滚,不觉停手大笑道:“老魔死了没有?”

 妙仙翁由北崖正面攻上,经罡气一冲已滚下百丈高崖。千眼叟原和灵音童子同在崖顶,虽被罡气震飞,仍然落在崖上,眼见姜红薇和二姬同被震退,竟把握琴音稍止的刹那,猛向一妇二姬扑去。

 这确是“斧底薪”之着,如果姜红薇再度被擒,如果不立刻送命,也被借为挟制灵音童子的人质。

 然而,他快,灵音童子也不慢——就在他行将扑近一女二姬的瞬间,一声“霹雳”扫空而来,随见风涛翻卷,阻在他的前面。

 姜红薇也趁机将二姬一掷,竟然掷向灵音童子,而灵音童子也随琴扑去,恰又挡在一女二姬和千眼叟的中间,嗔目大喝道:“千眼老魔,你还不肯死去这条心眼?”

 千眼叟见他十指按在琴弦上面,随时可以拨发“行雷”般的绝音,气得须眉飘动,喃喃念咒,徐徐上前。

 姜红薇急的叫起来道:“灵音哥哥,我们快走呀!”

 灵音童子心知一走,二魔必定步步跟随,急道:“薇妹你带她二人先走,我把老魔引向空谷,以迅雷轰顶之音,活活把他烧死。”

 在“灭魂消魄之音”之外,是不是还有“迅雷轰顶之音”不但千眼叟不知,连姜红薇也觉得十分突然,瑶鼻一皱,笑道:“你别骗我!”

 “我几时骗过薇妹?”灵音童子微笑着回答。

 其实,他真的骗了这位薇妹了,天音寺最高的琴艺,就是“灭魂消魄绝音”一弹奏起来,就如雷电下劈,石焦金,那还有什么“迅雷轰顶之音”?

 但他行骗却是好意,希望一妇二姬先走,自己也可放手去干,将老二魔引往无人之谷,不怕株连无辜,料到老魔功力虽强,未免就能长期在琴音之下被消被损。只要二魔一死,灵音老君则少了二名极强的靠山,人类也少了二位公敌。

 姜红薇不料他忽然会说假话,竟欣然笑道:“灵音哥哥,我们真的走啦!”

 “好!”灵音童子注视千眼叟的动静,连头都不能回,接着又吩咐道:“回我们来时的地方!”

 “好!”姜红薇深情地瞧他背影,带着二姬像三朵轻云飘向风雪之下,眨眨眼已悄然而逝。

 千眼叟听说“迅雷轰顶之音”不知是真是假,只好提足功劲戒备,将罡气护定周身,步步踏实,向前挪移,那知一女二姬说走就走,急喝一声“尺工乙尺六…”

 即猛向前冲。

 灵音童子挡在他的前面,怎肯让他冲过?十指一挑,一声“霹雳”响起,立将他震得一停,笑道:“阁下只懂得尺工乙六么?”

 千眼叟被那一声雷鸣,几乎将护身罡气震散,惊急之下,眼睛蹬大得像两个铜铃,闪电般绕走几个弧形,仍要追赶一女二姬。

 灵音童子瞥见他身法如电,一眨眼已到达自己阻挡的线上,急连拨雷弦,飞身倒跃,厉声道:“老魔休想越我七音池一步,若再纠不休,只怕你那六位姬妾全已送给别人了。”

 千眼叟楞了一楞,忽然一个转身,直向山下奔去。

 灵音童子想起这位不可一世的老魔。竟是“情有所钟”恐怕姬妾落于他人之手!既觉可怜,又觉可笑,当下轻抚八弦,弹出一曲细乐。向弥漫的峰壑寻找一女二姬。暗估她三人离去未久。理应相隔不远,而且自己和姜红薇因听到琴音,拴马追来,最多也只和靡音谷距离十里八里,不该寻不着来路;那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是飞雪苍茫,天地昏暗,鸟兽绝迹,连方向都辨认不出来。

 这时,他猛觉当时同行的是姜薇薇,姜红薇并不在场,教她往何处寻找马匹?方才过份匆忙而只说“回我们来时的地方”莫菲她竟带了二姬走回前一夜的小镇?然而,不论姜红薇走什么地方,自己也该先回拴放马匹行李之处看看,但为何走了这么久,山形地势竟然完全不像?

 他来时的经路,虽仍几座雪谷,几座山崖,但地面上有极厚的积雪,是以表面光滑如银,并无崎岖凸凹,这时所经的路,尽是崎岖、泥泞、怪石,怎不教他十分骇异?

 “灭魂消魄绝音”足以令山崩地裂,地形变易,他一向没有机会施展,这次施展起来,连自己也不知威力到此地步。

 他发觉地形不对,又茫茫焉略偏一个方向,那知越走就越觉得不对,也不知走到何方。

 天色越来越黑,敢情已走在丛山雪岭有几个时辰之久,不焦燥起来。

 “不行,这场大风雪不知几时才歇,若不先找个安身之处,到夜里可要冻僵了。”他眼见大雪不止,地形不同,方向难辩,情知在短时间里寻找同伴无望,眼下又饿又疲,只有找一个能蔽风雪的歇息。

 为了避免引敌人,他停止弹奏,信步而行。

 峥峥…

 琮琮…

 奇怪?谁在弹奏“灭魂消魄绝音”?

 那人弹出的琴音十分低沉、森,绝不像“灭魂消魄绝音”那样雷厉风行,天地变!但曲调一传进灵音童子的耳内,立即知道确是“灭魂消魄绝音”的乐章,只因以“宫弦”轻轻弹奏,才没有那种肃杀万物的气像。

 将近天音寺的地面!居然怪事叠出——早先为了听一曲琴音,引出“四隅子”和艺臻化境的两位老魔,并知“四隅子”进攻天音寺的消息。在这风雪荒山,竟又有人弹奏“灭魂消魄”之调,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停步倾听多时,见那人翻来复去,把“灭魂消魄”绝调弹了一遍又一遍,由那极不纯的指法听来,应是初学不久,但一个学琴不久之人,怎会学到天音寺不传之秘,且又是足以毁灭万物的绝调?

 天音寺的绝调,决不轻易教人。灵音童子为了学这套琴艺好对抗灵音老君,经历多少危难,还得在佛前立誓当喇嘛,才获得最高的传授,而且还要在寺里学成之后,才允许出寺下山;而这人竟在荒山暗练绝调,若是凶魔恶煞,将来岂不又替武林人物带来一番浩劫?

 他觉得这事非弄个明白不可,细辩琴音来自一座幽谷,略为端详地势,施开轻功疾掠而去。

 这是一座长达五六里的峡谷!四面本是无路可通。两崖高树,被雪封冰挂,化成玉树银枝琳琅满目。一道小蜿蜒出谷,也是冻结成冰,成为一条通谷之路。

 灵音童子一到谷口,心想主人不知是善是恶,不应一到来就显出敌意,是以运起轻功,由冰冻的小直往上行,不觉已到达一座冰崖。

 峥琼的琴音正由冰崖后面传出,却看不见口的所在;仰脸一观,原来这座冰崖乃千尺飞瀑化成,像一张水晶帘子把后面的崖霹完全遮蔽。

 以灵音童子目下的功力,不难震坍冰崖,直进那隐秘的山;但那样一来,无疑地显得自己对主人不敬,只得在崖壁下来回踱步。

 天色已经暗淡无光。

 琴音永无休止。

 一阵寒风由谷口吹进,被冰崖阻挡,立即化成一阵极冷的旋风,卷得他衣袖飘起,不住机伶伶打个冷战,暗忖那人弹的起劲,万一弹到天明,难道自己也学别人“程门立雪”站到天亮不成?

 他想到虽不便扬声大叫,以琴挑逗总该可以。

 于是,他找一处高石,拂去浮水,坐在上面,轻轻抹动琴弦。

 “锵——”

 一声琴响,峡谷里类似琴音,历久不绝,冰崖也摇摇倒。

 灵音童子吃了一惊,心忖仅是轻抹“宫弦”那来这么大的音量?

 然而,在这刹那,冰崖后琴音忽变。

 “峥峥…轰隆…”居然变成极其洪亮的肃杀之音,充分表现出的极浓敌意。

 糟糕,这个误会更大。灵音童子赶忙止弹扬声道:“是何方高人隐上,小可只是以琴会友,并非有意寻衅。”

 冰崖后琴音忽止,接着是一个阴冷的语声道:“本人无暇会友,你要会,就往别处会去罢。”

 世上竟有这种不近情理的人物,灵音童子颇觉竟外,但是由对方口音听出是个年轻人,认为故意戏弄,反而好笑道:“荒山薄幕,何处有友可会。小可幸遇知音,想兄台不致拒于门外吧?”

 那人还未答话,忽然有个少女的急促声音道:“快放那人进来。”

 灵音童子怔了一下,暗忖那女的可不就是郎香琴!…

 在他听来,确是郎香琴的声音,但郎香琴追逐陈含英而去,为什么藏在这山区绝地,与年轻的男人同居一室?

 因为有此一疑,竟令他不敢出声招呼,只听那人冷冷道:“为什么要放他进来?你说!”

 女的恨声道:“叫你放进来,就放进来。不然我再不理你。”

 男的打个干干哈哈道:“看你忽然发起慈悲来,莫非那人是你情…”

 “你敢!”女的一声娇叱把男的话头打断,随即冷冷一哼道:“我就是他的人,你又打算怎的?”

 男的冷笑道:“郎香琴,你可别忘了我由蟒口中救你出来,而且…”

 果然是郎香琴,灵音童子微微一震,知道这姑娘对己一往情深,见面总免不了一番尴尬,但那男的竟是藉恩要挟,说不定要“强人所难”怎能就此缄默?

 郎香琴一听那人说到“而且”二字,立即舌绽雷,娇叱一声“而且什么?你不打开门我开门好了…嗷!…”

 灵音童子但听到“嗷”的一声便无下文,想是郎香琴被点道,也顾不得主人是何等人物,欺近崖壁,对准传出声音的部位猛劈一掌。

 “小劫奇功”掌力何异寻常?但闻“轰隆”一声,那原达数寸的冰帘立被震裂。

 他再不犹豫,一连几掌下去,顿将冰帘击破,显出一个门形。

 “小子你敢!”后一声厉喝传来,一股奇寒侵骨的掌风已由帘破涌而出。

 灵音童子及时跳过一旁,回头一看,即见一位面目俊秀,神态傲慢,年约二十五六岁,身着皮袄的少年当门而立,只因对方欺侮一个少女,也不须他客气,剑眉一扬,喝道:“你把郎姑娘怎样了?”

 那少年一只俊目直瞪在灵音童子脸上,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灵音童子漠然道:“看阁下这付面目还有几道分人样,行事却没点人气。”

 那少年瞪眼,两道人的光芒出,向灵音童子身上打了几转,这才冷笑道:“本人还有几分人样,你小子连半分也没有,你与本人的未婚如何认识,从实招认,也许可饶你一命。”

 郎香琴竟是这人的未婚,灵音童子大感突然。

 他当然希望郎香琴获得金婿,省得向自己纠,即以眼前这少年的堂堂一表,也不至于配郎香琴不上。

 但那少年将郎香琴点了道,这时一声不响,若真正是那少年的未婚,何须下这手段?

 灵音童子一想到这里,顿对方不是好人,俊目中放出两道寒芒,直对方的视线,凛然道:“郎香琴是你的未婚?放她过来我问明白。”

 那少年“嗤”的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灵音童子欺上一步,昂然道:“你再不应放人,本人就要教训你了!”

 “凭你也配?”那少年冷笑道:“本少爷正要治你擅闯本谷,毁坏晶帘之罪,快报姓名上来,好让本少爷送你上路!”

 蓦地,有人在里一声尖呼道:“少爷你怎么了,为什么把香姐点倒?”

 那少年回头淡淡笑道:“金荷不由你管!”

 被称为金荷的女人忽然娇声娇气地笑起来道:“少爷这种开硬弓的癖气,怎能怜香惜玉…”话到这里,那少年身侧已出现一条州

 金荷一只妙目恰在这时飘向灵音童子,却“噗”的一声笑道:“金荷只见过少爷掳人,若有人能掳少爷的人倒是十分新鲜,我们全可大开眼界了。”

 话落,诸女齐声哄笑。那少年似不为,反而十分得意地微笑道:“我不过教你当心罢了,谁能在我眼底掳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好狂的贼!”灵音童子心里在骂,但对那少年敢于口出狂言,估量该有几分真才实学,也不敢过分大意,微微一笑道:“灵音某只要阁下将郎姑娘放了出来,一切就作罢休。”

 那少年冷笑道:“你这灵音某何不先照照镜子?”

 灵音童子被对方一再轻视,本已怒极,无奈郎香琴落在敌家手上,一时无方解救,只好暂隐不发,待诸女出,主意已定,扬脸向天道:“专逞口舌,灵音某恕不领情,灵音某由十倒数到一,若再不放人,就要得罪了。”

 “你能怎样?”那少年冷冷回答。

 “十!”灵音童子知道对方不可理喻,重重吐出头一个字,俊目凝神,注视那少年脸上,随即喝一声:“九!”

 那少年狂傲得出奇,转向横列在外的彩衣女笑道:“你们看是哪里来的狗吠?”

 “八!”灵音童子重重地喝一声。

 “七!”

 “…”“二!”

 那少年到这时后,才回头转向灵音童子,但满脸仍是傲慢之,好像并未把这位独战少林三长老,以“灭魂消魄绝音”变易十里地形的灵音童子放在心上。

 灵音童子眼见对方那不可方物的傲气,但已暗里提防,猛然大喝一声:“一!”

 随着这字音一落,人也疾欺到那少年面前,怒掌一翻“小劫奇功”凝聚的沉猛掌劲即卷起一股狂风,向那少年冲去。

 “好家伙!”那少年眼见灵音童子发劲如掌,仍然面含诡笑,徐徐举掌。

 灵音童子暗忖自己这一掌之力,纵不能推山撼岳,也该可碎石断碑,这少年有何自恃,胆敢这般胆大?

 这念头像电火闪过脑门,立即留神到对方诡笑未必无因,趁招式尚未用老,硬生生改劈为扫,同时飞起一脚。

 就在招式甫变之际,那少年忽然冷哼一声,双臂也猛然伸直。

 但见两粒寒星由他腕底出,只一闪,已将灵音童子腋下的衣服穿两个小

 好险!灵音童子若非中途变招,一待四掌贴实,对方的两粒寒星暗器可不沿膺而上,把腋筋个对穿?

 那少年一心算计别人,却未留意自己,被灵音童子横扫一脚,恰扫在脚骨上面,反而一连踉跄几步。

 灵音童子心在救人,不想硬挤硬打,一脚踢开那少年,脚尖一点地面,斜身腾空,带着一股疾风扑向口。

 那伙彩衣女因来人一个照面,就把平崇奉的“少爷”踢开,直惊得面面相觑,再见身影飞来,以为当真要来掳人一声惊喊,急向两旁奔散。

 “真正是银样脑头!”灵音童子料不到这般轻易将对方驱散,连纵两步,冲进中,俊目迅速一扫,立即看见一条身影仰躺在一张上,那还不是郎香琴还是谁?

 由这情形看来,郎香琴不仅被点哑,可能连软、麻,一齐被点。

 灵音童子情知时机急迫,一步跃到前,伸手一拍她“软”、“麻”二

 照说这一拍之下,郎香琴应能一跃而起;然而,她仍纹风不动,一声不响地躺着。

 “小子!”随着这声吆喝,一缕寒风同时到。

 灵音童子无暇看是什么东西,将郎香琴一拖离,横跨一步,猛觉一股寒气掠过耳边“嚓”的一声一柄匕首已进石壁。

 回头一看,那少年已满面杀气奔了上来。

 灵音童子急闪过一边,喝一声:“且慢!”

 “哼!”那少年连攻几掌,厉声道:“快把人放下!”

 灵音童子挟着郎香琴,被对方连攻几掌,得在石室里绕走闪避,不觉已到口,虽见口外面彩影幢幢,但除了出并无路逃生,大喝一声:“赶快让开!”

 话声未落,已如天马行空飞越诸女头上。

 “打!”那少年一声暴喝,双臂一挥,六点寒星一齐向灵音童子后背。

 这时,灵音童子身体悬空,右臂又挟有郎香琴,怎能躲避?

 “当当…”

 一阵脆响,六种暗器完全在他的背上,却把他得前冲丈余,脚尖一着地面,便拔步奔进树林。

 原来他背着的千年乌金石玄铁古琴恰替他挡了一场灾难,六种暗器全在古琴上面是以分毫无损。但那少年自知尽力发过暗器,决可穿钢裂石,不料反送对方一程,不愣了一愣,及至人去无踪,这才怒喝一声:“追!”

 金荷“呀”的一声叫道:“我们快拿兵刃!”

 那少年怒道:“死人,不要拿了!”

 金荷娇笑道:“少爷也不替人家想想,你号称‘苗香公子’,八角金环可以穿金裂石,还打不进那小子身上,教我们空手打虎,莫要多送几个进人虎口?”

 苗香公子被她说得俊脸变得铁青,但她说的又是实情,只好“哼”了一声道:“你们跟后来,我先追那小子。”

 金荷又赶忙叫道:“要不要留人看门户?”

 苗香公子将走进树林,闻言顿了一顿,恨声道:“留下两人够了!”

 灵音童子挟起郎香琴奔进树林,知道对方定要追赶,是以进林之后,不奔向谷口,反而施展轻功,履冰走雪,这回接近口的树林边缘,听苗香公子和金荷对答,又见他疾奔谷口,诸彩衣女则蜂涌回,不心下暗笑。

 这时,如果下手擒捕诸女为人质,勒令那什么“苗香公子”解开郎香琴道,未必不能做到,但他觉得这一种手段,只表现自己无能——连一外道都不会解。是以毅然放弃这良好机会。

 他恐怕郎香琴放落地上受凉,只好坐了下来,将她放在膝上,查看被点的道,轻轻一拍,已解了她的哑,却查不出由何处点中软麻

 然而,郎香琴哑一解,便已能够开腔说话,轻轻呻道:“灵音哥哥,你把我点了死也罢!”

 灵音童子惊道:“琴妹何出此言?”

 由郎香琴的眼睛里,可看出这位姑娘十分凄惶,但见她眼角噙泪,叹道:“琴妹有生以来,今天最乐,请你点我死,让我在哥哥的怀里含笑而死。”

 灵音童子真不明白这位姑娘为何起这古怪的念头,正道:“好死不如歹活,琴妹你有烁烂的生命,怎能这样子做,赶快说被点在那一部位,也好着手解救。”

 郎香琴软麻被点,四肢动弹不得,听灵音童子说她有“烁烂的生命”不觉下泪来,嘴角却泛起无限笑意道:“灵音哥哥,你肯给我你烁烂的生命么?”

 灵音童子不知她什么意思,一心只想替她解,急道:“我替你把道解了,你自有烁烂的生命。”

 郎香琴神情一黯,叹一声道:“我只有悲哀的生命!”

 灵音童子似若有所悟,正道:“那苗香公子把你怎样了?”

 郎香琴眼皮一闭,脸颊上飞起两朵红晕,凄然道:“还不怎么样,你可放心了。”

 灵音童子忙道:“那就快说被点的部位呀?”

 郎香琴忽然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不容灵音童子仔细考虑,情知若不说喜欢,她决要耍赖不说被点的部位,眼见苗香公子一伙带人搜寻,总不能让她再落回对方手中,只好轻轻点头。

 郎香琴闭着眼睛,没有见她点头,又道:“说呀,你怎么不说话?”

 “喜欢的!”灵音童子轻轻地回答。

 “噢——”灵音童子透了一口气,打开眼皮,眼睛泛着喜悦的神采羞涩地笑道:“那坏家伙点的是中枢之下。”

 灵音童子一惊,暗恨苗香公子手段太劣,但已答应替郎香琴解,怎能说了不算?坦然道:“琴妹你担待些,愚兄立即下手。”

 说罢,不敢多想,轻轻在她中枢丹田之间一按,郎香琴“嗯”的一声,浑身血脉一震而通,红霞满面,恨声道:“灵音哥哥,你替我杀死那坏蛋!”

 灵音童子道:“你怎会被他擒获的?”

 郎香琴恨声道:“你可记得那天我追姓陈的丫头?”

 灵音童子点头说一声:“记得。”

 郎香琴道:“我见她哭哭啼啼,怕她寻死,暗里跟了一程,然后现身相助,随即把话说开,结了姐妹…”

 灵音童子笑道:“你们姐妹真多,起来吧,别把我的腿坐疲了。”

 郎香琴红着脸,站了起来,撅嘴轻嗔道:“让人家多坐一会就不肯,真像人家的哥哥。”

 灵音童子惊奇道:“你真的有哥哥?”

 “怎么没有?”郎香琴绷起脸孔,煞有介事地回答,却又“噗”一声笑道:“我的哥哥就是你!”

 “顽皮!不知你跟谁学来的!”

 “跟姜妹妹学的。”

 “可是姜红薇?”

 郎香琴愣了一愣诧道:“姜红薇是谁?”

 灵音童子笑道:“她绰号‘十音姑娘’,是‘九音童子’的妹妹。”

 郎香琴摇头道:“你别来骗人,姜薇薇就是妹妹,她那有什么妹妹?”

 灵音童子好笑道:“这就是你错了,姜薇薇是哥哥,姜红薇是妹妹,他兄妹是孪生,所以形貌完全相同。”

 郎香琴听得连晃螓首道:“你要扯谎也得有个谱儿,九音童子姜薇薇,分明是少女乔装,她要去横菊山庄寻你,我愣就在路上遇上陈姐姐那一带巡察,她和我结姐妹后才分手寻你,几时听说过她有妹妹。”

 灵音童子正道:“薇薇,红薇,确实是兄妹,我骗你干什么?”

 郎香琴娇嗔道:“世上只有姜薇薇,没有什么姜红薇,要嘛,二人全是女的。”

 灵音童子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姜薇薇本来就是哥哥,你追上的莫非是姜红薇盲充她哥哥把你耍了?”

 郎香琴不仅和姜薇薇结为姐妹,而且密谈时多,但因灵音童子一口咬定另有一个姜红薇,竟也把她弄得有点迷糊,蹙起娥眉道:“你不相信,将来问他去!”

 “好,一定是我赢!”灵音童子自以为十分有把握,接着又道:“后来你和陈含英又怎么分手了?”

 “啊!”郎香琴猛然一惊,急道:“跟我去救她!”

 “在那里?”

 “地里!”

 灵音童子一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郎香琴道:“我们遇上几个和尚,说是要灵音老君组成什么僧军,想起学会两句咒语,不怕魔琴之音,正好和陈姐姐联手斗他一斗,所以一路跟来,不料误入绝谷,遇上大蟒,陈姐姐受了蟒伤,我也斗那大蟒不过,偏遇那恶公子以‘八角金环’打死了大蟒,陈姐姐在中养伤,我只得夜陪伴着她。”

 灵音童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那公子对你们有恩,倒不可恩将仇报。”

 郎香琴“哼”一声道:“什么恩?那毒蟒就是他家养的,故意放出来害人,若对方是男人,就让毒蟒把人吃了,若是女人,就驱蟒救人。他本来舍不得杀那条毒蟒,还是我逗那毒蟒发了凶,连主人也不认,这才被暗器打死。再说他本有治蟒毒之药,偏不肯专心治疗陈姐姐,让陈姐姐担了多受几天苦,好向我纠,还有方才…不说了,快走,快走!”

 灵音童子听出苗香公子如此居心,确也过分,急和郎香琴飞步出林。

 口依然敝开,里一片漆黑。

 静悄悄不闻人声。

 灵音童子着手解救郎香琴之前,曾听苗香公子吩咐金荷留二人看守门户,但看门的人又在何方?

 陈含笑受伤未愈,救人定须费一番之脚,灵音童子不敢迟疑,将背上的囊一推,琴拙囊:“叮叮…”落下六粒寒星。

 郎香琴捡起六粒指环大小,每粒各有八枚短凌的暗器,惊奇道:“你那来的一架古琴?”

 灵音童子叹息道:“这架琴原是天魔的,送琴往天音寺的赵纯一前辈被人杀死夺琴,今又落到我手上,你赶快念咒我要弹琴了。”

 郎香琴喜道:“幸有这架琴替你挡灾,否则这‘八角金环’随便中上一粒也会废命。啊,你弹琴干什么?”

 灵音童子道:“查看里有没有人看守?”

 郎香琴道:“陈姐姐卧病在,莫要被你惊死。”

 灵音童子没考虑到这事,急忙收琴入囊,道:“琴妹你当心右侧,我们一道进去。”

 “嗯!”两道身影一进,除了衣袂带起风声飒飒之外,另无半点声息。

 郎香琴大惑道:“方才还听说留人看守,怎地半个也不见?”

 灵音童子也觉这事奇怪,急道:“我们不必推敲,先救了陈姑娘再说。”

 “跟我来!”郎香琴老马识途,领头先走,经过几处转角,眼前忽然一亮,原来是高烧着几柜巨烛,把甬道照得纤毫毕现。然而,一走到甬道尽头、向侧面的小石室看去,不,又叫一声道:“不好!”这石室方广仅有丈许并无门户,靠壁间设有一张大上铺有锦褥,苏下垂及地,郎香琴上前揭起锦褥,底也空无一物。

 灵音童子明白几分,仍免不下问道:“这里可是陈姑娘养伤之所?”

 郎香琴蹙着秀眉道:“她和我占用这张已经二天,只能在上呻,能够走往那里?”

 灵音童子向四面看看,沉道:“莫非看守的人怕你我入救人,索把她藏了起来,这里还有隐秘的地方没有?”

 郎香琴想了一想道:“有几个丫头住在石室。”

 然而,她带了灵音童子寻遍所有的石室,连到煮食的地方也翻了过来,仍然看不见陈含英和看守人的影迹。

 灵音童子诧道:“难道看守人竟带同陈姑娘逃走了?”

 郎香琴还未答话,已有人冷笑一声道:“好一人小辈,居然到我家来了。”

 灵音童子回头一看,见是一位浓眉竖目的中年大汉,带有两名风姿绰约的丽人,站在自己进入后的甬道上,这样一来,退路已被封断,微微一惊,拱手道:“阁下是谁,这府怎又成了府上?”

 中年大汉冷笑道:“谁不知道‘弥衡别府’是我‘熊伟’的家。小子是什么人,好好说来。”

 “小可姓灵音,字童子。”灵音童子觉得这位大汉长相虽不雅观,口气并不太恶,也许真正是这石室的主人,在敌友未分之前,不愿多惹纠纷。据实回答,接着又道:“请问阁下与苗香公子作何称呼?”

 自称为熊伟的中年大汉微显诧异道:“什么苗香公子,我不知道。”

 郎香琴奇道:“难道是那恶人占用你的府?”

 熊伟虎目一瞪,出两道冷芒,怨声道:“何物苗香,敢占…”

 “敢骂本少爷!”这一声冷笑由甬道传来,熊伟猛然一挥身子,风一般向外疾冲。

 灵音童子急扬声叫道:“当心暗器!”

 右首那名红衣丽人轻轻额首道:“你倒是一片好心,但他也不要紧。”

 那知话声方落,甬道已传来熊伟一声惊呼,两名丽人俏脸顿时变,娇呼一声,联袂奔去。

 郎香琴急道:“灵音哥哥,要不要帮他们?”

 “帮!”灵音童子抢先一步,向甬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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