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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缘绝学
 岁月易逝,人物变换,但江湖恩怨仇杀,却一成不改,九十年来,武林间出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是少林寺威镇中岳的重宝“达摩禅经”下册——“大罗金刚宝录”在第二次武当百年论剑期前五年遽然消失。

 此盖世奇书载有“大罗金刚禅功”、“大罗金刚指”及“大罗金刚剑诀”这三种禅门绝世武学如能习成,虽不能说无敌天下,但争霸武林已易如反掌。

 自宝录遗失后,迄今将近百年,少林派已四易掌门,历代掌门人均立下宏愿,以寻回师门重宝为第一要务。如今,莽莽神州,百年以还,宝录仍是影踪全杳。

 各派高手,及多少归隐魔头,为寻获这本盖世武学,均纷纷重入江湖,期能他称霸武林。

 中原武林道亦太不景气,正当少林遗失重宝苦寻无着之际,无独有偶的另一件大事又震动了神州。

 十年前,第二次百年论剑,蝉联七大剑派(武当、少林、峨嵋、青城、昆仑、天山、崆峒)的剑盟宗主——武当派,在一个月澹星稀的深宵,被人摸上武当山,将剑盟七门的武林令符“神道伏魔令”从三清殿祖师堂中盗走。

 这一件事,骇人听闻,震惊了天下武林,皆因“神道伏魔令”不但是论剑的彩头,亦是七大剑派的武林令符。

 在剑盟七门中,谁执掌了这面令符,即能发号施令,其余六派均应唯命是遵,是以,此令关系着天下的兴衰机运,更关乎着武林前途与武当派的声誉。眼看三次武当百年论剑一年近似一年,如在论剑期前不能寻回此宝,这次论剑,将会因失落神道伏魔令符而宣告产,则武当派将如何向其余六大剑派代,更有何面目见天下武林同道。

 自“神道伏魔令”被盗,武当派即倾出全力到处明察暗访,但十年易逝,此武林至宝仍无可循踪迹发现。

 武当山自至宝被盗后,急煞了现任掌门人灵修道长,道长年逾八旬,为现任剑盟七门的宗主,功力纯,领导天下武林,名满寰宇。掌门弟子妙清道人,名列“武林”两道,俗家弟子一掌震乾坤柳彤,领袖江南武林,关门弟子金梭刘银龙,为“剑林三龙”的“银龙”真是一门三杰,威镇四海,名满武林。

 且说那一掌震乾坤柳彤,与天津卫杨柳青的金鞭华荣,分领南七北六十三省武林道。武林中有:“神州称双雄,武林成统一,北鞭数华荣,南掌推柳彤”之谚。两人乃当世一代豪雄,他们虽是武林中的好手,可是,二人领袖天下群雄所凭据的是德望,不光是过人的功力。

 除开“南掌北鞭”外,目前武林中在技艺上有独到造诣,逐鹿江湖的好手,还有名震遐尔的一些方外高人,如“三僧两道”等。

 在后起之秀中,更是人才辈出,又有所谓“剑林三龙”与年来在中原道上搅得天翻地覆的鸳鸯女玉凤。

 这些武林好手,各有所长,讲功力都在伯仲之间,其中尤以七大剑派以外之关外长白派的高手,名列剑林三龙之首的丧门剑,铁背苍龙古桧,近年来算得上帝都第一把剑手。

 柳彤,世居襄,襄位于汉水之南,背山面水,景绝秀,商旅云集,且为荆北重镇。

 城郊江岸旁的一片翠柏庄院,在翠凝峰麓,依山傍水,好一座高人贤士归隐的绝佳妙境,怎奈柳彤正值叱咤风云的英年,是一位豪气干云的大侠,不是退隐的高人,住在这所静雅的庄院中,有点不甚相称。

 这所气派宏伟的庄院,嵌在黑的一片翠柏中,四周环绕着合抱的参天古柏,背依着高耸入云的翠秀奇峰,悬崖峭壁,面对着滚滚江,好大一片房舍,其间镶着三两栋红墙绿瓦的楼阁,点缀得气派万千。

 宅前通着一条翠柏掩映的青石大道,浓荫蔽天,江风吹来,带起一阵轻微的脆啸,那沁人心脾的柏香,吹得四溢飘扬,清香十里,人行其中,浓荫绕身,幽静异常,的是人间仙境。

 青石道上,车水马龙,今天显得分外的热闹,进出人物,多为三山五岳的赳赳侠士与五湖四海的气壮豪客,庄内正在替柳彤做五十大寿。

 柳彤自幼即得灵修道长真传,数十年功力。湛如钢,弱冠即投入江湖,行道三十年,以四十五式武当镇山掌法——“乾坤掌”饮誉大江南北“一掌震乾坤”武林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乾坤掌既是武当绝技,掌式刚猛奇诡,神奥难测,干掌九式,招式奇猛,利于快攻,坤掌三十六式,变化繁杂,奇诡莫测,宜于奇袭,对敌时,双掌同时施为,相生,奇正相辅,威力无穷,攻守进袭更见灵活。

 他功力自是算得上武林中的健者,但在双掌同时施为时,因秉赋淳厚,从不以双掌同时击中对方,除万恶不赦者外,均是轻施薄惩,与人留有余地,故博得一掌震乾坤之雅号。

 几十年来,江南武林道,对柳彤相敬服,加之,他侠心仁肠,急公好义,武林中人,畏威怀德,提起一掌震乾坤时,天大的过节,均能揭过,是故,柳彤领袖江南武林,已垂三十年,真说得上是声名显赫,扬播四海。

 另一项使他名满天下的原因,是武当派蝉联两届剑盟宗主,人才辈出,旁人惹不起,敬服柳彤,亦即是尊崇武当门派。

 柳彤长得修伟英,面色红润,清须过,神情豪,祖遗良田千顷,算得上是富甲一方。膝下仅有一子,名柳剑雄,年已十八,长得骨秀神丰,是位翩翩佳公子,年纪虽幼,武功却已超人一等。

 自武当山遗失至宝后,柳彤忧心如焚,特别是近几年来,终闷闷不乐,长吁短叹!皆因他是一位热心江湖的大侠,何况是师门出了这么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倏忽十年,白云冉冉飘过,一如往昔,水淙淙鸣,长年不停,可是,那只足以掀动武林狂涛的巨宝,仍是隐没无闻。

 柳彤常常独个儿忖思:“武林间的虚名,原是似假还真,不能分担一点师门忧患,有什么脸去见天下同道?唉!真愧煞人…为了神道伏魔令,成年累月,常年奔波寻访,可是,天下之大,荒山藏珍,幽涧探秘,茫茫天涯,师门至宝仍似石沉大海…”

 人生有几个五十,天下群雄毕至,哪容得他再心悬师门至宝,还不是强堆下一脸欢笑,周旋在宾朋之间。

 一对如儿臂的寿独,正跳动着尺许舌焰,照耀得寿堂如同白昼,到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这些天下群雄所贺的寿礼,将这座雕梁画栋的大厅点缀得珠光宝气,极是华丽壮观。

 大厅中还摆了十多张红柚木圆桌面,一片热闹景象,贺客中,多是水旱两路有名气的人物,特别是中间首席上坐的一僧一道,怪惹人注目。

 道人年近六十,清须净面,骨秀神清,左首坐了一位年岁相若,长相威猛,虎目红面的高大和尚。

 这僧道两人,大有来道,道人是名列两道的妙清,和尚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三僧中的峨嵋高僧——伏虎禅师。

 武林中有两句话:“三僧伏群魔,两道斗乾坤。”可见这僧道二人在武林之中,名头不小。

 高朋满座,蓬壁生辉,座中高人,除开僧道二人外,还有北方武林盟主华荣的二弟,银鞭华灵,太湖总舵主,金弓三弹秦猛,柳彤的盟兄,少林高手,淮南双侠老大,神拳赵冲,长沙镇远镖局总缥头,小天星陆兆峰,太极门的八卦金刀钟智魁等七八位。

 这几人,都是武林道上一时之雄。

 还有些高矮肥瘦的武林豪客,大约有百来位,其中,亦不乏深藏不的好手,真是天下群雄,济济一堂,盛事、盛宴。

 贺寿拜寿、繁文缛节,一一过去,群雄在主人殷殷相让下,按尊卑席次均先后坐定。

 五十大寿,柳彤壮怀欣慰,一见到天下群雄毕集,还有师兄秒清道人与伏虎禅师的到来,由不得拈须一阵“呵呵”的朗豪笑。

 群雄举杯向柳彤祝贺,一片祝颂之后,掺杂着猜拳行令呼吆喝六之声,嚷得偌大一座寿堂到处喧闹震天。

 稍倾,柳彤自主位立起来,先击掌三声,清脆盈耳,偌大一座闹哄哄的花厅,登时平静得鸦雀无声,齐含笑凝注着主人。

 柳彤满脸笑容的,双手抱拳,先一个环揖,再从侧旁倚立的大徒弟陈岚手中接过酒杯,然后双手捧定,高举过顶…突然一声“慢来!慢来!”语声沉雄,中气充沛,发自右首一席。

 话未落,座中之人,个个用惊诧的眼神,齐向右席上小天星陆兆峰的瘦脸望去。

 柳彤乍闻小天星吭声,陡然心头一震,举起的酒杯双手慢慢的放了下来,仍是满脸含笑,转头向小天星陆兆峰看去,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要出什么花样?”

 小天星陆兆峰脸色为群雄的眼神盯得虽骤然一凛,也只是眨眼即逝,又嘴角充满谄笑,翻了翻那三角眼,向群雄脸上扫视了一遍,再转身向柳彤抱拳一拱,说道:“老哥哥,您今天大喜的日子,以您三十年来的仁风义举,与在武林道的德望来说,谁不赞仰,只要提到老哥您,谁不说一声:够义气、够朋友。您今天要是一席一席的来敬酒,除几位前辈高人外,谁敢当得?依小弟浅见,倒不如您即席干上一杯,以表达您的盛意,这就成啦!另外兄弟有点小要求,请老哥哥您赏个脸,千万不能推辞…兄弟的意思是,在您今天五十大寿的当儿,应该有一点新鲜别致的玩艺祝贺一下才对…”话到此顿停。

 吃镖行这碗饭的人,眼皮子要宽,嘴皮子要滑,陆兆峰这样巧言令的透着一股的亲热劲“老哥哥,老弟弟”的与柳彤套得那么近,诚然是有点浅言深,姓陆的与柳老英雄,可说是原无一面之缘,这次来襄贺寿,纯粹是慕名藉机拉拢。

 以柳彤的性格,本就不愿与保镖护院之为伍,平素对小天星的为人鸷,更早有个耳闻,虽不满其为人,无奈小天星亦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专程来替自己贺寿,再没有情,总算是个宾客,柳彤怎能不理这份碴。

 群雄在小天星话声甫落的一刹那,掀起一片响亮的掌声,齐声附和,赞成陆兆峰所提的意见。

 人没有不喜欢新鲜热闹的,特别是此时此地,明着是凑小天星的趣,骨子里是在捧老英雄的场,那些人头接耳,咬了阵耳朵,心中七上八下的猜测,到底那姓陆的要出个什么点子?情急躁点的,已在连声催他快说。

 柳老英雄为小天星的话弄得满腹惊疑,但神态间仍是笑意盈面,慢慢的掉转头向盟兄赵冲看去。

 嘿!土老儿赵冲一副悠闲神情,右手斜捏着一小杯酒,左手一抹颔下几花白疏落的短须,挂落一丝神秘诡笑,眯着眼,向柳彤轻点了两下头。

 柳彤登时心中泰然,一生中他非常信赖这位盟兄,皆因赵冲一肚子的鬼,小天星再坏,休想逃过赵冲的眼神。

 “好好好,陆爷,恭敬不如从命,柳彤这就照办。”老英雄向身后一探,陈岚双手捧定适才的那满杯酒,递到师父手中。

 老英雄将酒捧定,又高举过顶,顺热划了个半圆,堆满一脸豪笑,朗声说道:“柳彤今天辰,辱蒙诸兄高临为兄弟祝贺,难当诸位高谊隆情,惟有刻骨铭心,深藏臆,不敢言谢,水酒一杯,不成敬意,以此聊表柳某寸心。”一扬杯,仰脖喝干,向大家亮了下杯子。

 群雄在柳彤敬酒之顷刻,均纷纷举杯,陪着干了一杯。

 柳彤顺手递过空杯,抱拳躬身一个环揖,谢过贺客,旋身向陆兆峰笑说道:“陆爷的别致何题,请吩咐,兄弟能力所及…”说此略停,笑摇了下头,倏又接道:“今天这份荣宠,柳彤己愧受难当,如说再出什么新鲜事儿吗?怕不要折煞在下,陆爷可否准免!”

 谁会高兴这份透着亲热的人物,柳彤深知小天星为人城府极深,机诈狡桧,江湖闻名,是以,生怕这家伙要出新奇花样,自己身为主人,一个处理不当,怕掀起无穷风波,倒有些惹厌。

 土老儿赵冲是乐在心头,一扯土布大褂,不管柳彤沉推阻,接说道:“三弟,陆镖头讲的真对了我的胃口啦!这场合,不找出点别致的事儿应应景,那多乏味。”

 略停,眯眨了两下细眼,环扫贺客一周,才问小天星:“陆老弟,你说说看,是什么新鲜题儿?”

 贺客齐瞪定了一双光灼灼的眼睛,迫切期待的神情,凝神静待小天星说下去,只听他嘿嘿两声干笑,向柳彤说道:“喏喏喏,老哥哥万安,这新奇的事么?就应在令郎的头上。”

 此言一出,贺客互望了一眼,显得有点怀疑,甚少有人知道柳彤有位公子。

 柳彤为这句话怦怦心动,一想拉着小孩的事总好办,随将心头那一缕不安的思绪化尽。

 小天星又接说道:“江湖上传闻,令郎是当今武林中第一位奇人灵真老前辈的衣钵传人,一身惊人绝学,尽得老道长真传,道长在四十年前就以轻功第一见称武林,老前辈的独门惊世绝艺——《飞龙九式》轻功,听说令郎更是青出于蓝。老哥哥,您估量着点,座中如许高人,都想眼福,一窥令郎英姿。”

 话声未落,满堂震天价响的掌声,夹杂看阵阵叫好的吼声,酿成一片喧闹的旋律,几乎是全体宾客,都赞同这意见,更有人在迫不及待的催促柳彤。

 聪明的人懂得群众心理,会走群众路线,拍马的,投人所好,拍到节骨眼上,使感受者由心的深处大为舒泰受用。

 柳彤父子,同生在豪侠之家,技出名门,老英雄当有望子成龙之心,如今,这场合,老英雄确属心动,他相信儿子是一代英才,面对天下群雄,哪能放弃这个使爱子成名脸的机会。

 老英雄虽是有心人,不能不谦逊几句,登时一拱双手,微笑说道:“各位这般抬爱,柳某铭感五内,只是…犬子生顽鲁,虽蒙家师怕亲为训诲,无奈本门技艺,他仅仅学点皮,倒辜负他老人家一片怜爱的深心,似这等浅薄技艺,难登大雅之堂,岂不贻笑方家…”说至此,显得有点沉

 一旁可恼了伏虎禅师,老和尚生耿直,自诩轻功为此中翘楚,暗自忖思:“我不信这十八岁的头孩子,敢说轻功能好到哪里去。”他巴不得急于一看究竟。登时一瞪虎目,低哼了一声,显得威严至极,沉声说道:“柳大胡子,怎么婆婆妈妈的?难道说孩子们肚子里的一点东西你都要藏私不成?”话中显得有点轻蔑。

 “师弟,你就叫雄儿出来应应景吧!反正好坏是另一回事,难得天下英雄与这么多武林名家齐在,正是孩子请领教益的大好机会。”

 伏虎禅师顶了柳彤几句后,老英雄正感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知将何以置答的当儿,幸好妙清道人转寰了几句,得使老英雄下台。

 柳彤也就藉机趁风转舵,毅然说道:“既是诸位盛意,非要小儿献丑不可,又有禅师及师兄的令谕,柳某只得敬遵谕命,…可是,孩子年轻,平时兄弟又疏于教导,如有不是之处,尚祈各位海涵,同时更请诸兄不吝指教,则在下感激之至。”

 话落,老英雄躬身一个环揖,转头低嘱陈岚去叫柳剑雄出来。

 柳剑雄没有出来以前,先将这孩子简略的待一番。

 这孩子在八岁的时候,已出落的粉妆玉琢,赛过瑶池金童,读书已能背经诵赋,学武自六岁开始,老英雄就教他做奠基的功夫,虽只两年,武功已略具端倪。

 就在他八岁的这一年,武当山遗失武林至尊神道伏魔令,连学究天人,功参造化的武当派硕果仅存的名宿,掌门人灵修道长的师兄,灵真道长亦已沉不住气,悄然离开武当后山灵霞观清修之所,重入江湖,查探神道伏魔令下落。

 道长白费了半年时光,毫无所获,颓然而返。

 上武当山的前夕,道长顺道来到襄府的翠柏山庄,看看师侄一掌震乾坤柳彤,恰好老英雄三前亦刚自外查寻至宝踪迹归来。

 道长一到,柳彤倒履恭,叩候师伯金安,禀述了一阵半年来查至宝经过后,命人将公子领出叩见师伯祖。

 孩子才一出来,灵真道长陡然两道炯炯神光闪,慈眉一阵耸扬,一声不吭,一把将孩子揽入怀内,仔细端详一番,看出孩子骨、资质、禀赋之佳,为道长生平所仅见,实为一习武的上选奇才。

 道长功力通玄,再一仔细揣摸孩子貌像,发觉此子福缘深厚,惜乎,这孩子又与自己缘份不太深厚,心想将来或者会另有遇合,似是为自己惋惜,亦像是感慨万端的怅然一声。

 说不出为什么,道长总觉得特别喜爱这孩子,心中拿不定应该怎办?忖思:“眼前相遇一场,总算有缘,该给他点东西。”思念及此,道长对师侄说明,携雄儿上山五年,授与本身绝学。

 试想这种世外高人,千载难逢,求都求不到,柳彤还不喜得跪下去替孩子叩谢师伯恩典。

 道长此一念,成全了柳剑雄,替武林造就了百年来的一位武林奇才。

 灵真道长,情孤僻,为近五十年来震动海内外的武林三大奇人中的第一位,三十年前,不愿接掌武当掌门,退出江湖,息影后山清修,再未履尘寰一步,一身玄奥武功,高不可测,如今年逾九旬,尚未得一衣钵传人,要有,那就算是柳剑雄了!

 五年,道长确实爱极了这孩子,又多留了一年,这六年中倾囊相授,连他当年江湖赖以成名的箱底绝招——“飞龙九式轻功”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柳剑雄。另外被武林中人誉为玄门正宗的“武当内功心法”柳剑雄也学会了个丝毫不漏。

 武当是玄门正宗的一大门派,以练气为主,柳剑雄小小年纪就领悟得此玄门内功法髓,一代奇才,天资灵慧,领悟力又高,实出道长意料之外,试想他功力进之速,何啻怒驹奔腾,真是一千里。

 六年时虽短促,但柳剑雄在道长谆谆不倦的训诲熏陶之下,伐洗髓,变化气质,内功上已有了相当基础。

 剑术上,武当派雄霸剑林两百年的七十二手“回环飘风剑法”亦也获得道长真传。只有“乾坤掌”道长含有深意的未教一试。

 道长太偏爱这孩子,最后竟将新近研创而成,就连灵修道长也未得一见的“九龙连环步法”一并悉心传授给了这徒孙。

 这种步法,是一门极玄奥博的武学。

 岁月易逝,四年前他即在武当山拜辞师伯祖返回翠柏山庄,勤奋不懈的夜苦练,内功、剑法、轻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闲时每天更从老夫人习文。

 老夫人为荆楚名媛,满腹珠矶,早年有女才子之称。

 四年以还,柳剑雄更将柳彤的一套“乾坤掌”练得出神入化,柳彤既是以乾坤掌驰名武林,可见在这门绝学上,有独到的造诣,也是老道长未授他一式的原因。

 柳剑雄目下已成一位翩翩佳公子,文才武功均已出人头地,内功深具火候,七窍虽未能冲破,但也能练到隐含不之境。除具有湛功力的高手外,极难看得出他是个内家好手。

 大厅中正当众人翘首等候之际,瞬间如彩虹罩落,群雄陡然一震,一位貌比子都,星眉朗目,气深神清的书生,步履从容的步进寿堂来。

 这位少年美公子,显得仪态安详,透着一股华贵的气质与儒雅的气度。更像中天的的皓月,闪耀在疏落的群星中,显得皎莹辉丽,说不出他那种令人不可仰视的风仪,明清丽,这正是群雄渴一见的柳剑雄。

 宾客的眼睛,像被一块强劲的磁石住,在他现身的一刹那,被他这种绝世风度慑住,齐均屏神凝气,连大气都不敢一口,生像怕把这怯生生的美少年惊坏似的。

 这当儿,群情,不约而同的泛起了同一个念头,似乎是聚会神的在欣赏一件稀世奇珍,暗中都喝了一声采。

 柳剑雄目不斜视,星目中闪烁着一份严谨的光辉,俊脸盈笑,神态自若的冉冉来到柳彤面前,一步拜了下去。

 “我这侄儿,生就是一副敦厚性格…”磕头中土老儿神拳赵冲,掀了下短须,出一个得的微笑,环视群雄,以自豪的口吻,像是自语,又似是在告诉旁人,柳剑雄这孩子多么谦恭有礼。

 美公子拜罢起来,垂手在老英雄身侧待立,一端面容,恭敬的垂下眼皮,问道:“爹,叫雄儿出来有何训诲?”

 奇怪!今天是柳彤的五十大寿,美公子为什么不出来拜寿,再则是柳彤唯一的宝贝独子,在这样的场合下,柳剑雄今天应该身负招待宾客的重责,这种大忙的日子,为什么躲在后面,像闺阁千金。

 不少贺客均有这种想法,大家都茫茫然。

 的确,这一件小事超出了常情,这里边藏着土老儿赵冲的一肚子鬼,也是柳彤望子成龙的一番苦心。

 凌晨一早,美公子就已向老英雄拜过寿,因赵冲爱护这位侄儿,较柳彤有过之而无不及,柳剑雄自小就在土老儿膝头上长大,他诚心要藉盟弟拜寿的机会,使侄儿脸,因此,他强自主张,要柳剑雄非到适当时候不出来,为的使大家特别注目,柳彤拗不过这位诡计多端的盟兄,只得由他调度。

 赵冲安排了这条锦囊妙计,今早与小天星乍见之下,就撺掇他,一再的谈到柳剑雄,恰好小天星此来别有用心,他怎不抓紧这一线拍马机会,提出要美公子表演轻功的这档事来,为的是要讨好柳彤。

 饶你小天星狡如玄狐,仍不免坠入土老儿赵冲的圈套之中。

 这当儿,柳彤一拂长髯,捻须微笑说道:“雄儿,快拜见师伯及众位伯父。”

 柳剑雄不待父亲话落,先给妙清请了安,又给群雄见过礼,再退身侧立在柳彤一旁。

 柳彤这才一脸慈祥的说道:“是伯父们爱护你,趁此机会,向伯父们讨领教益,你就把师伯祖教给你的飞龙九式轻功练习一番,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也好请各位伯父指点你。”

 美公子心窍玲珑,聪慧绝顶,闻言已知老父深意,躬身答道:“雄儿遵命。”再又转身向群雄一拜,说道:“侄儿天鲁钝,雕虫小技,难入各位伯父慧眼,今奉严命献丑,请诸位伯父教诲。”

 这一份谦恭的礼数,与敦厚的神态,暗中又博得一阵喝彩。

 淮南老大、土老儿赵冲,迫不及待的一眯眼,细睇了美公子一眼,说道:“小酸丁,怎么个表演法,你说说看,要不要把耍猴儿戏的全套行头都搬了来?”

 此言一出,堂上群雄,顿时一阵哄然大笑。众人都深知赵老儿玩世不恭,滑稽惯了,均不以为忤。

 美公子剑眉一轩,略为思索,朗声恭答:“院中有两天斗旗杆,侄儿就爬爬这杆子吧!”

 此言一出,座中群雄,脸色晴不定,甚感失望,只有首席上的僧道二人含笑不语,将头微点。

 那七八位名家亦以茫然不解的眼神,扫了主人及首席上的两位高人一眼,毕竟他们不失为超人一等的武林好手,才一捉住别人的面色及笑意,已是泰然,心想:这不会是一件单纯的事。

 土老儿一看众人脸色神色不一,忙喝道:“小酸丁!走啊!到外头看看你耍什么把戏?”土老儿话声甫落,举步前导,向外院走去,宾客亦随定土老儿鱼贯而出,来到外院。

 好大一个院落,怕不有三四亩地大小,靠门不远,笔直的竖了两高约四丈的天斗旗杆。(按大户人家,或官衙府第,院中均竖有两旗杆,遇节日庆典时,间用以悬挂旗幡,夜晚悬吊灯号)。

 旗杆如水桶,在高约三丈处,每边安了一张红漆描金的雕花天斗,怕不要比市斗大上四倍。

 在这顷刻间,天下群雄都面对旗杆,自动的站围成了个半圆形。

 每人都抬头将旗杆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土老儿一龇牙嚷道:“小酸丁,开场锣早打过啦!为什么还不出戏?猴儿要是不愿出场,那我老人家只好让狗儿来过关啦!”他是一面说,一面比手划脚,一副滑稽相,一双细眯眼可向小天星陆兆峰瞟了过去。

 小天星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待发作,又没有那个胆,只好自个儿憋了一肚子气,心中暗骂:“混帐!陆太爷岂不变成狗啦!”

 群雄被土老儿逗得一阵哈哈,捧腹大笑。

 “雄儿,你就练上一趟吧!”妙清一颔首,向美公子说了一声。

 柳剑雄躬身应道:“侄儿遵命。”倏又抄转身向群雄一礼,告了声罪,举步向旗杆走去,意态悠闲之极。

 这当儿,正当中,是江南三月春天,风和月丽,真是一片好时光。

 美公子仰头细将旗杆打量了一下,伸手一长袍下摆,右手中食二指一并,亮开飞龙九式门户,接着运动行功,力透足尖,倏顿地面,不见任何作势,一式“潜龙升天”身形向上笔直电,快速已极。

 除僧道二人外,没有人看得清小哥儿如何动作,群雄都只落得瞪大两眼的份儿,一眨不眨的跟定那一溜上拔的身影挪移。

 平地涌高三丈,身形姿态很是模糊,令人无法看得真切。

 美公子身形在超过天斗后,随即探身绕着旗杆,以无比曼妙的姿势,用“玉龙盘空”一式,运足一口真气,曲身绕旗杆,徐徐升,恰似龙盘玉柱,姿态美妙,一如仙姬起舞。

 “玉龙盘空”是飞龙九式中的妙着,施为的人在升时,身躯离杆半尺,完全凭了一口真气,与玄奥的独门诀窍,这可是最难练的一式,如非美公子武学造诣超人一等,哪能在短短几年中竟练就如许身手。

 这一式,最难,难到毫巅。

 正值群雄既惊且叹之时,柳剑雄已升到杆顶。蓦地,只见他蜷腿舒臂,左足尖轻点杆顶,右臂倏探,以“神龙掠波”一式,向对面杆顶疾如电闪的扑去,就在身临两杆中间的一刹那,右掌向后一划,身形急又抬高尺半,仍是一股猛劲的向对杆扑

 翘首围观之人,僧道二人陡然一震,瞬又一脸惘神色,似在沉思、探索、参不透何以悬空之人在两杆中间右手一划,竟能抬高身形。

 此中妙谛,连这种享誉武林的好手都疑虑丛丛,勿论那些被惊痴呆了的观众。妙清道人怀了一肚子的鬼,他清楚师侄没有到达这份功力,明明看到他右手向后一划藉力,可是,这藉力之物呢?他深信师侄不会练到凌空虚渡这种境域,心中暗自忖道:“待会非弄清楚不可。”在人们的直觉中,公子的身形,疾如弦急驽,向对面旗杆上的天斗到,倏然间又换式,盘空升。

 须臾之间,人已升到杆顶,一式“飞龙在天”凭空拔高至杆顶上方三丈,再曲探臂,猛蹬腿,以“金龙戏水”一式,人在空中,灵如巧燕穿帘。斜斜的向原先杆顶落下。距杆顶差距不到三尺时,双臂向上连抖,煞住下落身形,趁机化势为平沙落雁,人已如玉树临风,单足轻点,渊停岳峙的秀立杆顶。

 微风吹过,衣袂飘飘,太美了,姿态怎的恁般潇洒。

 美公子面不红,气不,双拳一抱,低头向下说道:“侄儿献丑了!”话落,一式“龙跃在渊”纵落在柳彤身侧,轻如飞絮,点尘不扬。

 这种轻功绝技,在武林中可称得上罕见,真能惊世骇俗。

 一片掌声与喝彩声直冲云霄,恰恰一排雁阵自顶间掠过,为之惊散“呱呱”悠鸣,它们怎知惊由何来。

 柳剑雄把一身轻功绝技尽量施展,震得天下群雄惊叹不已,连轻功自诩的伏虎禅师也自叹弗如。

 妙清暗叹了一声:“英雄少年,后生可畏。”

 美公子听到那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心里非常受用,别提有多高兴。

 “啊!大胡子,今天老衲可开了眼啦!小施主这一份身手、仪态,美极啦!活像一条玉龙飞在天上,老衲痴长六十余岁,阅人万千,自诩眼界极高,从未赞许一人,凭小施主这份才情,可说是人间麟凤,天地间的灵气,都集聚在他一人身上。”老和尚在一阵莫名感慨之后,说出了这番话,话落,随着是一阵嘘…

 禅师话末说完时,又掀起一片响彻云霄的掌声与吼声:“好啊!玉龙飞天,飞天玉龙…”人群在疯狂中叫嚷不停。

 “飞天玉龙”出于天下群雄之口,从这往后,渐渐传遍了武林。

 伏虎禅师名列武林“三僧”生平以“七十二手伏虎掌法”及八十四路“降魔杖法”威镇武林。

 黑道人物闻名丧胆,几十年未逢过敌手,就算是列入三僧二道的另外几个人,也得让他三分。

 老和尚一降魔宝杖,重逾六七十斤,抡动时因膂力惊人,怕不有千斤之重,生平服过谁来,今天赞赏于人,可说还是破例第一次。

 这其间,喜坏了土老儿赵冲,就看他那份德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柳世兄如天际神龙,名下不虚,飞天玉龙当之无愧,这种轻功神技,举手投足,均是惊世骇俗的妙着,美妙身手,今后侧身江湖,可说得上声睥视武林。”陆兆峰趁热附依,也赞颂了一番。

 在小天星说来,这是一篇阿谀之词,如果柳剑雄功力火候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时,那真会被小天星言中。

 飞天玉龙柳剑雄是喜在心头,在眉梢。

 以夫贵,父以子荣,群雄争着向柳彤道贺。金弓三弹秦猛与小天星陆兆峰二人,对柳氏父子特别巴结。人逢喜事精神,老英雄对二人的恶感,亦随着冲淡不少。这一顿酒,从午时直吃到夕阳西斜,吃得杯盘狼藉,群雄方尽醉辞去。土老儿未走,五年来,与柳彤天各一方,今天难得一见,哪能就走?两人均是为美公子这档事闹得老怀欣慰,在群雄走后,两老带着八分醉意,畅叙阔别,大杯大杯的又喝了起来,到掌灯时分,都喝得一般的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妙清此来是专为传达师门玉牒而来,顺便为师弟祝寿,他在离去之前,一挽师侄,问清心中那的疑念,原来是,两旗杆间宽若五丈,轻功高绝之人,或可跃扑得过,加以这般平身法硬行横越,放眼武林之中,除武林三大奇人有这种身手外,再有,亦凤麟角。

 柳剑雄虽是一代奇才,得灵真道长青睐,大不了才十八岁,功力火候究竟尚差,哪有这等身手?

 也是他聪慧绝伦,在向第二旗杆扑去之刹那间,左足尖刚点杆顶,在右手一扬同时,袖中一柄巧的折骨香妃扇,已自由下向上,斜向两杆中间用内力成掷物线形甩出。出手之迅疾巧快,与拿捏时间之准,妙到毫巅,在身躯已临两杆之瞬间,恰与扇柄相遇,扇子由下向上直冲,力道正疾,他一按扇柄,巧妙将成弧形下坠的身形一借力,又已抬高尺半。

 这当儿,扇子向上的劲道已被一按之势消失,趁机手掌向后一划,那柄巧的折扇又已安放袖筒内。

 这一连串动作,做得干净俐落,连伏虎禅师都被瞒过,勿论那一群惊得痴呆了的豪侠,他们都认为美公子轻功通神啦!

 妙清着实的夸赞了师侄一阵,更为他的灵慧欣慰十分。

 小天星陆兆峰不忘记与柳剑雄套近,正因为他一再的捧美公子,是以,美公子暗中着实高兴这位不算好的人物。

 庄院间,像往时般的静雅。不久之后,庄内已入梦境,一片沉寂。

 柳剑雄为心头的一份喜悦所冲,睡意顿消,伫立荷池旁,沉思群雄送给他的响亮名号“飞天玉龙”倏又低念着小天星的那篇赞词。心里不但受用,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轻了许多,有点飘飘若仙的感觉。

 按下美公子不说,且说这荆楚地面近间来了一位功力极高、任妄为的绝姑娘,长得美若天仙。也是那些来替柳彤祝寿的贺客无德,灌了四两黄汤之后,回返襄客店之中,海阔天空的胡吹一阵。一吹就转到今天飞天玉龙的话题上去了!吹得柳剑雄天上少有,地下无的奇才,功夫如何俊,人品又如何秀。

 隔墙有耳,巧不巧比邻就住了这位娇如水仙的妞儿。少女心情,素常眼界极高,轻功也是武林少见,在听得飞天玉龙其人后。

 心中冷哼了一声,极尽鄙薄之意,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好胜心,暗中已决定要找机会去斗斗他。再又听说这美少年俊得像瑶池仙品,不由‮女处‬的心扉中泛上来一缕少女仅有的绮念,漾飘摇,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怂恿着她非要立刻去见识一下不可,倏忽,一阵娇羞涌上眉梢,登时俏脸生,姑娘悄声的啐了一口。那个姐儿不爱俏,在爱俏与好胜双重心作祟下,少女悄然翻出客店,一路的向翠柏山庄飘去。好在那些贺客在闲谈中已隐隐道出翠柏山庄坐落的地段,倒免却了她一番找寻。就在相差一盏热茶工夫不道,姑娘已顺着城东大道飞驰,扑进浓荫道上,发现这所气势雄伟的庄院,俏目闪波,眼光到处,楼台亭榭,星罗棋布,四围古柏参天,林空寂寂,庄院外一座青石小桥,水泉漏瀑,自桥下滑过。一旁红涛柳绿轻拂,中天银色泻满一地,水光云影,漾江心,庄内黑沉沉已无一星灯火。

 这当儿的景,真是江涛波心漾,穹苍冷月无声。

 姑娘为这醉人的夜景所吸引,俏立桥头欣赏一阵寂静的江头月夜。

 翠柳、冷月、古柏,还有那小桥、水、人家…这种绮丽月夜是姑娘有生以来初次体会到,一颗少女的心为之深远,不觉浑浑然,忘却了此来的目的,将那股争强好胜的斗志,化成淡泊宁静,纤尘不杂…

 蓦地,一条淡淡身影,自庄中电扑来,好快!似是飘风,宛如轻烟,又像星丸坠空。

 姑娘芳心登时为之骤然惊骇,陡自痴的沉醉中醒来,尚不及思考,已经挫纤,闪入道旁一棵参天古柏后面。几乎是刚隐好身形,那缕轻烟已自来到了面前,一闪而过,疾如电掣。

 虽是那么如电闪的一刹那,姑娘俏目凝神,已然看清是一位少年书生,身法快极,不由由衷的暗赞了声:“好快啊!”登时芳心猛动,一念陡生,暗中自个儿忖道:“莫非书生就是那飞天玉龙不成?快追。”

 姑娘身随意动,提气拧身随书生身后急跃猛进。才追出四五十丈外,书生已立在绿草如茵的小岗上。

 她星眼一转,发觉书生身后五丈之处,一可合抱苍松,虬枝横撑如盖,疾闪身隐于松后。

 姑娘秀目凝神,自树侧瞄去!只见他正仰首眺月,潇洒出尘,韶秀四照,好俊的人品,确是人间美丈夫。

 姑娘芳心怦怦撞,一股怪念涌聚,放眼一扫四周,泻地银光,使大地添上了一层神秘。

 月光下,翠柳旁,夜风中,…秀立着一位绝世风仪的书生,如此诗情画意,平添多少‮趣情‬。

 美公子人美如画,背着双手,面对江头柔细柳绿,陡然沉声低

 “饮散离亭西去,浮生长恨飘蓬。回头烟柳渐重重。淡云孤雁远,寒暮天红。

 今夜画船何处?平淮月朦胧。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轻五更风。”

 词情凄冷,声惋恻,听得姑娘秀目微蹩,心中疑思重重,暗问自己一声:“他何事忧伤?”吹皱一池水,干卿何事?姑娘说不出为的什么?一见到他心摇神驰,暗中特别对他生了一种怜念。

 银光碎拆,蓦地美公子俊脸上挂落两颗闪光晶莹泪珠,姑娘登时芳心一惊,疾探手自腋下出一条粉红香巾,运劲扬腕,抖手掷去。姑娘芳心受书生一种莫名的感染惊扰,跟着一阵酸楚,看到书生流泪,才不期然地巾掷去,跟着一声脆笑。她下意识的看到意中人流泪就应该掏手绢给人家,及至香巾出手后,才发觉这算那门子,自己是一个姑娘家,怎能将手帕丢给一个毫不相识的男人,一阵热臊,红晕布满双颊,不由嘤声失笑。再则是笑自己为什么会跟人家难过。匆忙间,又想到书生身手不弱,抛巾、发笑,如被人家发现,多难为情,忙借树干遮掩,飘身向身后麦田跃去。夜风中,麦起伏,起千层细波,旷野无人,黑只有一片昏暗。快!疾如电闪的一刹那,那秀立的美公子陡然伸手接巾,连忙揣入怀内,跟着举掌护,跃落树下,搜遍每片枝叶,似感失感,继又向麦田中张望了一阵。姑娘隐伏着连大气都不敢一口,幸好那美书生未下小岗到麦田中来搜索。书生一阵惊疑后,似是坠入沉思中。蓦地,头顶“呱”的一声刺耳枭鸣,书生似是从沉疑中惊醒,倏伸手自怀内掏出了那张香巾,翻着看了一阵,脸色突变,似又沉思了一会,才拔步回庄。

 姑娘人不由主的亦疾探身跃出麦田,紧蹑着美书生身后向庄内纵去。

 书生那种俊朗的仪表,华贵的气度,使姑娘为之心折,这当儿,心湖泛上来阵阵涟漪,自始至终,耳鸣心跳,心神不克自恃,在她沉静冰冷的心坎上,已深深烙上了美书生的影子。她不觉暗问自己:“难道说这就是一见倾心?”

 美书生展开身形,宛如大鸟盘空,沿着庄院旋了两匝,到处细察了一遍,似是毫无所获,颓然扫兴地向一处雅院落纵去!只见他推开一处花窗,扑进去剔亮灯火,先扫视了屋内一遍,才探手入怀,自怀中掏出了那块香巾。

 好别致的一方手绢,一角绣着一只碧玉翠凤儿,栩栩如生,振翅飞,美书生双眼神光闪闪的将香巾看了又看,倏又一脸茫然不解的神色,呆想顷刻,突的一掌拍在桌上,猛咬牙,恨声说道:“柳剑雄啊!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身,铁铮铮的飞天玉龙,今晚被一个黄丫头戏侮,那今后还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话才落,狠命的抖手将那方香巾向桌上摔去,翩然转身发掌扇灭灯火,倒身上,和衣睡去。

 姑娘原本是蹑踪跟来,隐在窗外向里屋偷瞄,看到窗内的人影眼神话语,心底又泛起一股怨愁,幽幽一声细如蚊鸣的轻叹,一副凄惋绝的堪怜样儿,像是受到了万分的委屈,两只俏眼隐含了满眶泪水,摇摇坠。

 少女心情难得捉摸,乍然又强忍情泪,猛一咬牙,气得她鼓起香腮,宛若一缕淡雾,返身向庄外飞奔。

 心中一再警告自己:“这书生坏死啦!不理他。”

 一路飞驰,心情有点激动,脑中一片浑噩,美书生的音容面貌,幻现万千,跑着,跑着,好像一颗心已掉落庄中,非去拾回不可,想到那书生的可恨处,狠狠的一咬牙,将疾奔的势子猛然煞住。身才停,莲足猛跺地面,恨声呢喃道:“哼!看你有多坏!姑娘不把你的两只龙角掰下来,闹你个昏头涨脑,呼天唤地,姑娘就从此回山,不在江湖中混迹。”念落,倏又转身,亦向庄内飞扑。不用去想,她那双莲足,自会轻飘飘的跃落书生窗下,一看窗门轻掩,忙凝神静聆,室内鼻息甚匀,皓腕微舒,轻轻将花窗推开寸许,纤指轻弹,一颗细如米粒石子直奔上侧卧的柳剑雄的“昏睡”柳剑雄本已睡,昏睡再受制,梦境更觉香甜。

 少女轻身一跃,进到室内,做了一番手脚,在临出卧室之前,又想到冤家的可恨处,咬紧银牙,猛闭星眸,狠力的在美书生额角上戳了一指。少女满怀兴奋,自认是做了一番得意的杰作,角掠上来一丝娇笑,才刚刚一脚跨出窗外,正在自鸣得意之时,陡然前面屋上冲起两条人影,疾若鹰隼,向庄外狂奔飞驰。

 姑娘为这一下突然震骇住,口问心:是什么人?为什么见到我就向外奔逃?姑娘艺高胆大,心窍剔透,陡然想起那两人绝不是庄中之人,一定是偷入外贼…哼!是何方大胆贼敢偷入这名震武林的翠柏山庄,姑娘我非得见识一下不可…身随意动,双臂一划,人如轻燕掠波,紧随两人身后直追。

 可笑她心中暗骂来人是不长眼的贼,她自己夜入人家庄院,以一个姑娘家,还摸进一个书生的卧室中去做下手脚,这又算什么?

 她能蹑踪美书生走个不前不后,可见在轻功上实非等闲,确有过人之处。这当儿,前头两人显得功力深湛,又是拼命的狂奔,但姑娘才几个闪晃,就己追在二人身后七八丈处。

 她不忙着急于追上,怕被贼人发觉,一路到处浓荫蔽天,若给闪身一躲,那岂不糟。

 姑娘任惯了,无事还要找事,今天有人居然敢摸到自己心上人的庄院中来,哪还安着放松二人的心。

 要糟!才出庄外,倒把人给追丢啦!

 她心中翻腾了一下,自个儿忖思:“这两个瘟生倒是可恶的紧,一定是发觉有人在后面追蹑,果不出所料,隐入林中…”接着,大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身形疾晃,向小岗上跃去。

 翻过岗后,猛将娇躯低伏,抄转身,鹤伏蛇行的藉虬松树影掩蔽,踱到苍松下,轻若灵狸的攀上松间一架横干,再拨开枝叶,正好面对庄院居高临下,俯视整个翠柏山庄。

 时近四更,晓月西斜,清晕明似炬,庄内景物,清晰绝伦,连美书生那半掩的梨花窗也隐约可见。

 好一刻工夫过去,仍不见来人现身,姑娘心急如焚,在这一刻间,她想得太多,生怕被人用调虎离山计将自己引开,以来人奇高的身手,万一出了事,那美书生如有闪失,那不教自己悔恨终生。

 姑娘在自怨自艾的抱怨着,暗骂了自己一句:“真笨伯!你是天下第一等傻瓜,追的什么贼?”

 双目虽是在监视着两人的出现,眼神可是紧瞄着心上人卧室的花窗。别提她此时有多难过,把两人恨得牙的,暗骂了声:

 “狗贼。”

 姑娘正在等得心焦,恨极了两人,突然两条影子已顺着青石道向岗侧纵来。

 敢情好,一枝虬松横撑,远远的伸出在路的上空,姑娘顺枝一点,纵到路顶上端的虬干上。

 稍后,两条灰影已沿青石道跃上小岗而来,姑娘哪还敢怠慢,轻身一跃,人如彩蝶穿花,已轻飘飘的俏立在两人身前挡住去路。

 姑娘这一突然现身,两个生相凶恶怪人的前冲身形不得不猛然煞住,惊诧的瞪定四只凶睛,光灼灼的闪烁不定,将姑娘细打量一遍。那个四十不到,长得突额凹鼻的怪人,倏换上双贪婪的的醉眼,垂涎滴的凝视姑娘,咽了下口水“嘿嘿”两声,暗念道:“我说是什么,哼!原来是个花不溜丢的妞儿,可惜我老二现在没有胃口,否则,这般夜静星稀的荒野,真是一个寻乐子的大好机会。”另外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瘦长条,脸上长了一块铜钱大的青疤的怪人,可是一副惊疑神色,瞪定姑娘,一言不发。

 想来此人生沉稳,发现姑娘功夫极俊,光凭人家这份跃落身手,就差不到那里去。姑娘柳眉才竖,纤指倏伸“嘿”的一声娇叱,她不满意那个突额凹鼻的家伙的那双的眼睛,是以娇声喝道:“夜入人家庄院,不是鸣狗盗之辈,就是鼠窃钻壁之徒。”凭两人那副凶相,就是大有来头之人,今见姑娘一句话连骂贼带数强盗,气得两人目凶光,呆立不动。那眼的怪人陡然大喝一声:“大胆妞儿,敢莫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长条个心思细密点,发现适才姑娘话中提到“人家庄院”几个字,暗忖:“莫非这妞儿也不是本庄中人,若然?不若早把她打发了再进庄一探不迟。只是…这等大吼大叫,万一惊动庄丁…”登时向年轻的那个一丢眼色,意在制止他发愤。两人似是心意相通,长条个的眼色真见效,另外的那个怪家伙,登时噤若寒蝉,不再吭气。这家伙虽是怒极,也登时将一腔将要爆炸的气咽下去,仍凝神作势,瞪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瞄着姑娘,垂涎滴。姑娘俏脸生嗔,小嘴嘟得好高,太美了!连生气的模样,也俏得宛如玉苑中的仙女。

 长条个一瞪怪眼,清理了一下喉咙,沉声喝道:“娃娃,太爷们有事进庄,你刚才不也是从人家窗中爬出来,咱们是心照不宣,你走你的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的独木桥,各不相涉,算你今天走运,快给太爷走开,你忖量一下,‘长白双凶’你惹得起不?”

 “长白双凶”!姑娘登时心中翻腾,掠过-丝惊容,倒也冒上丝丝寒意,又将二人细看了一遍。

 须知这长白双凶在关外是妇孺皆知,与丧门剑铁背苍龙古桧合称为关东三雄。长条个是老大古作义,突额的家伙是二凶古作信,这次双凶来到翠柏山庄本是有为而来,双凶慑于柳彤的威名,势在暗探。是以此刻不愿姑娘碍手碍脚,才想拿出双凶的招牌将姑娘吓走。

 换得平时,双凶哪能饶了她,以双凶在关外的名头,谁敢吭声“不”?如今被姑娘一顿臭骂古作信已被得须发俱张,认为是毕生奇辱。但古作义城府极深,衡量一下当前情势,志在探庄,才饶过姑娘。

 姑娘虽是一惊,但她是什么人物,怎会被双凶吓住,双凶如意算盘打的好,姑娘可不领这份情,猛气得一跺脚,俏脸生霜,柳眉一扬,面寒似霜的冷哼了一声,道:“呸!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管你长白双猫,长白双狗?你二人夜闯人家庄院何为?今晚姑娘管定啦!你休想过独木桥,说说看?你们愿意如何领罚?”

 双凶是何等人物,平时狂妄得目无余子,那能受得下姑娘这番凌辱。连机诈诡谲的古作义也被气得怒哼了一声,叱道:“娃娃,你是诚心找死,好好,你既能说出这种话来,必定是仗着手底下也有两下,我古某人虽不才,妈巴子的,太爷今天要成全你…”古作信一看老大也光了火,不待老大话落,登时怪眼一翻,狰狞一笑,眼神中满是怨毒,陡然一滑步,身错掌,狂飓卷体,一股寒澜劲风,已向姑娘排山到。

 “嘭”的一声爆响之后,古作信“噔、噔、噔”的倒退五步。

 一股跌坐地上,青惨惨一张脸,难看已极。

 他感到满眼金花,头脑昏涨如裂,一条右臂宛如剔骨削脂,痛得他额角汗珠滚滚,不出一声。

 古作义手足连心,涌身一跃,落在古作信身旁,一脸关切神色的急问道:“老二,伤得如何?试着运气看看,有无大碍。”场中变化太已突然,姑娘恨死了双凶,特别是古作信盯得牢牢的那双眼,看得姑娘怒极,她人本聪明得紧,双凶的怒意,她何尝不也是了然于心,是以,早就蓄势待敌。

 老二冷子石破天惊的一掌印来,声势惊人,好在她早作戒备,不敢大意,忙将早已凝聚的真气,倾注右腕,加上十成力,挫腕迈步,一掌推出,这等内家掌力,挟雷霆万钧之势,怕不有千斤以上劲道,纵然是石头也要被击成粉末,那还不一掌将古作信震得跌坐地上。

 另外一重原因,是姑娘身怀至宝,古作信的掌力伤不得姑娘,古作信又骄傲托大,未用尽全力,才吃了这次大亏。

 虽说是她一出掌就伤得名震关外的高手,自己亦为对方雄劲浑厚的掌力震得稍晃了下,心中惊忖道:“这瘟生确有把蛮力,名不虚传。”

 古作义将老二的伤势查看一阵后,招呼古作信凝神运劲疗伤,然后连着两个健步,跃落姑娘身前丈许,翻着双怪眼,再度愕看着姑娘。

 他一向狂得目无余子,这时却显得极为慎重,完全不是平雄霸外的横态,一脸惊疑神色,不停的在变化,他是在自个忖想:“凭长白门雄霸关东的《寒冰掌》,功力何等刚猛柔,掌毒又霸道至极,虽是武林中的一高手,也难挡得住二弟全力施为的一击。眼前这年不满双十的少女,竟然会是一内家高手,不但能接下二弟这一掌,并且反将二弟震伤,功力纯,可想而知。以我弟兄二人在武林中的万儿,今天要不出手将这娃娃收拾下,替老二找回场面,那真算是栽到家啦!今后中原道上,长白双凶如何能立得了足?”

 才作沉,陡然怪眼翻得一下,耸了下吊额眉,又忖道“娃娃掌力不弱,倒不知她兵刃上的功夫可及得上我的蛇头拐…”

 他打好主意后,寒着一张快要冰冻了的脸,沉声说道:“姑娘武学确有过人造诣,但古某不揣愚味,意在兵刃上讨教姑娘几招绝学。不知姑娘可肯赐教否?”不管他将一副狂态敛去,姑娘仍是一撇樱。从鼻孔中冷嗤了一下,极尽讥诮之语气,淡淡的说道:

 “姑娘是主随客便,只要你划下道来,他就是你的好榜样。”说时,笋似的玉指,点向跌坐一旁运气的二凶。姑娘是从小被师父娇宠惯了,武功诡异,莫测高深,养成了她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傲妄为性格,说话哪有分寸和轻重怎会给人留下丝毫余地,这时说来,语气中含的轻蔑和鄙视,是谁也不能忍受。更何况她今晚的对手是凶残成的古作义。这姓古的虽说是城府甚深,但他是关东道上成名脸的汉子,大丈夫是头可断,血可,怎能受得住如此大辱。

 他气得猛咬钢牙“咯吱”直响,凶光陡增,双眉凝煞,仰视夜空,张口“哈哈…”一阵狂笑。

 想是他太已怒极,声如雷鸣,响彻云霄,然后一低头,皱了下吊客眉,凶睛瞪着姑娘,说道:“我古某人自出道以来,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放肆,娃娃,说不得古某今晚不领教你的绝学是不行啦!”

 这魔头怒极,姑娘一瞧他那双寒光暴,隐含杀机的凶睛,机伶伶打了个冷噤。暗中一哆嗦,暗叫了声:“啊呀!好怕人喏!”

 虽说是她艺高人胆大,毕竟才十八岁,况且女人家先天就生具了一副脆弱的情感,在这种深夜荒郊,面对着这对似幽灵的怪人,不由得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呆停着不前。

 但姑娘究竟不是平凡人物,那一丝寒凛,瞬间即逝,倏的也是一脸娇嗔的叱道:“废话,手底下见功夫,还等什么?亮兵刃啊!”古作义是气得怒不可遏,闷不吭声的右手一划,一抖手中蛇头拐,进步探臂,便向姑娘面门点去,拐势如龙,手法极快,毕竟是高手,出招不同凡响。

 哪知招才递出一半,突觉眼前一花,胁下风声凛然,一股刺肤侵骨寒风袭到,登时令他悚然大惊,不进反退,一沉左腕斜刺里一跃,拐尖直拨姑娘那只凝脂似玉的手腕。

 姑娘虽失先机在前,见拐尖拨到,即疾撤右掌,展开惊世绝学,变掌为指,娇躯微晃,玉指斜飞,左手向下猛切古作义右腕脉门,右手箕张,上罩面门,中食二指直点双睛,无名指点截“眉心”,拇指反扣“太阳”要。一招四式,凌厉无匹,端的非同小可。

 古作义为姑娘奇诡莫测的一招相,当场无法化解,如不撒手丢拐,扬右掌救面门一招,姑不论那点向双睛的二指,定将一双招子废掉,这眉心与太阳两,可是人身十二死之一,如被点中,定得命废当场。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古作义心惊跳,暗自忖道:“如果撒手丢拐,无异认栽服输。”

 不过如此以外,又无他法解救得自己,在名誉与性命两相衡量下,不敢再作犹豫,登时右手猛撤,顺势上,堪堪挡住面门的一招。

 也是姑娘太爱极美书生,不愿替翠柏山庄结此强仇,是以,左手临到古作义面前之时去势稍缓,才容得古作义化开,否则以姑娘快速绝伦的手法,再有两个古作义,恐也难逃此一击。

 古作义虽是将姑娘一记险招化开,人可吓得心魂出了窍,左足一顿,双肩连晃,陡然向后暴退丈余,两只怪眼瞪着姑娘不发一语。心中不由七上八下的打转,真是惊诧万状,难以言谕。

 这种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三招不到,以他浸了数十载的独门兵刃,被人家得丢杖弃拐,输得心服口服。

 姑娘这几招确实使得漂亮,但姑娘也暗惊对方招式绝刚才是姑娘以险招进对方弃拐,心中有数,这一招如果被古作义化解掉,姑娘准得着要亮出兵刃。当然,姓古的稳败无疑,但要赢他,怕不是十招八招即可收功。

 她虽是因之心惊,但毕竟是打赢了,一高兴,噗嗤一声脆笑,一张娇似雪的脸上,宛如一朵盛开的百合,娇媚至极。

 眨了眨大眼睛,嘴角一撇,挂落一个俏丽的甜笑,说道:“怎么着?是不是不服?不服气再打一架如何?”稚童心,她可说是不懂一点人情世故,她不管姓古的听完话后受得了不?正因为此,才显得出她的天真无来。真是心如赤子,纯真、坦率,无半点杂念。

 古作义自知再打也讨不了好去,遂双手一拱,-然说道:“姑娘神技惊人,古某拜服,敬谢今晚所赐,容后再有机缘,自当再拜领教益,可否请姑娘将师承门派及芳名见示,以便今后再见时有个招呼。”

 姑娘一扬黛眉,恨声说道:“少废话,你想报仇吗?好!告诉你,姑娘就是天山玉凤。”

 古作义茫然若失,心中疑念顿生,忖想着:“可不知年来在关洛道上闹得天翻地覆的魔头鸳鸯女玉风,不知是不是就是她?”心中不免嘀咕着。

 一阵沉后,轻点了点头,暗念道:“是她,据说是脸!人世间哪有生就一半紫一半黄的奇丑面容,这魔头一准是涂了易容丹,只是…今晚为何竟然以真面目示人?倒也奇怪。”

 他不愧是个老江湖,一猜便中。

 才得想透,倏又惊骇更甚的暗念道:“今晚真妈巴子的走了什么霉运,碰上这个扫帚星。”

 一念掠过,备极恭谨的疾问道:“天山神君戚老前辈与姑娘怎么个称呼?”一反适才狂傲不可一世之态。

 姑娘一听姓古的对师父非常恭敬,心里十分受用,随即面浅笑,淡淡的说道:“那是家师。”

 古作义惊得张大了那张像蛤蟆般的大嘴,合不拢来,他是想:

 “眼前这年轻娇憨的姑娘,会是几十年前名震武林的武林三奇第二位的徒弟?难怪今晚要输,看来今晚要栽到底啦!天山老怪是有名的难,人又极端护短,自己天胆也不能替长白派树此强敌。”

 他想通后,认为唯有早一步离开这女魔头为妙,随即一整脸容,双手一拱到地,说:“谢谢姑娘今晚手下留情,我弟兄二人容后定当报答,今之事,望姑娘不要介意,就此别过。”话落,转身朝古作信而去。

 姑娘一瞪那双乌黑的大眼,一掀翠眉,俏语含嗔的道:“你慌什么?姑娘还有事问你!”

 古作义听得猛一怔神,倏然止步,心中直哺咕:“这魔头还有啥放,敢莫是要帮她去找老公?”

 姓古的是恨死了姑娘,心中虽在毒咒,嘴上可不敢吭一个不字。转身朝姑娘问道:“姑娘有何吩咐,但请明说,古某无不遵命。”

 她微绽香,淡然道:“小事一件,可不许你二人再到姓柳的庄院一步。否则,哼!别怪姑娘,可管不了你们长白双什么的!”

 古作义心口相商微顷,还有什么好说,早已认栽,只好垂头丧气的微笑一下,点点头道:“这个,就请姑娘放心。”

 话落,一拱手,转身走到古作信跌坐之处,先替他推拿了一阵,才扶着老二搭在背上,晃肩纵步逸去。

 姑娘等长白双凶一走,芳心又记挂起心上人来,晃身纵步,冉冉复向庄中纵去。

 须臾之间,蹑步摸到美书生卧室窗下,倾耳聆听,鼻息之声仍甚匀和,想必心上人正好梦香甜。她仍不放心,抬腕轻推纱窗,西斜冷月正照在绣枕上的美书生,妙目扫了一眼,心底泛上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五更将残,她不敢再耽下去!提步转身向城中纵去,一路走一路回顾几次,意甚恋恋不舍。

 翌晨,上三竿,柳剑雄自香甜的梦境中醒来,一身舒畅,鼻端凝香阵阵,忙侧脸一看,霍然又是一张粉红色香绢,摊落枕端,绢上几行绢秀草字,笔力劲秀,一看即知是出自女人手笔,非墨非粉,宛如用眉笔划就。见是一首五言诗: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忆感伤事,泪落知多少?

 柳剑雄一阵惊诧错愕,一蹙剑眉,凝着俊眼沉思:“这人怪极,填起诗来,世人只有作诗、填词、作文章,那有填诗之理…可是这份灵巧的心思,看来似薄有才情。”

 柳剑雄将诗仔细一看,敢想来人是在嘲弄自己,再细心一推敲,第一、二句是唐诗原文原韵,但是今天可不然,一个练武的人睡到上三竿而不醒觉,因之这两句真是极尽了嘲讽之能事。

 第三四句就不用谈了,不但字意与原诗有异,简直把自己昨夜词落泪的那档事抖无遗。

 这首短诗,虽是抄袭孟浩然的原作,但能寄意题外,即事叙景,有造境,有写境,真是才情并茂,他认为这是佳作,倒也着意的欣赏了一番。

 他是惊愧难当,惊于来人才情富裕,愧于自己在有上乘功力,竟遭人家做了手脚而不自知。

 想他自幼即得柳夫人课以诗词,这当儿,已算得上是小有才情的书呆子,自看到这首打油诗后,只顾欣赏,将其他问题浑忘得一干二净,还在心中暗赞一番,等到一阵惊愧涌上心头之时,方才移目将香巾再看了一遍。最令他感到困扰的仍是那只绣在一角的碧玉翠风,像昨晚掷放在桌上的那块一样,那只凤儿,也绣得跃跃飞。

 来人才情天份虽高,所留香巾虽无恶意,但是,那份轻蔑与嘲讽,对这位壮志凌云的一代奇才来说,难以忍受得下,真把他气得七窍生烟。造化弄人,每每如是,柳剑雄一心所想的,这个香巾绣着玉凤的姑娘是何等的可恶,他下意识的想到,这必是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黄丫头,才会做下这等恶作剧来,心底深处,他已经替姑娘雕塑了一副夜叉型的造像,殊不知姑娘生得恰恰相反,美若天仙。她这一晚已深坠情网,把美书生的一切都视作她生命中的全部。在对长白双凶的一战中,她是何等的护着柳剑雄,可说是关怀备至。也是柳彤与土老头赵冲昨天烂醉如泥,柳剑雄又被姑娘制住了道,才由得双凶摸了进来,否则,凭这名震武林,卧龙藏虎的江南武林盟主的住地,双凶再强,又怎能轻易地任得他想来就来呢,再说双凶摸进庄来,定是有所为而来,不仅只是为了柳彤,实在是想藉柳彤五十大寿的机会,探一探武当派的动静。双凶在武林道说得上是响当当的字号,今晚才进得庄,未见真章即退,倒并非为这江南武林盟主的慑人雄风镇骇住,实是遇到了女魔头扫帚星玉凤现身,才弄得灰头而遁。这也活该翠柏山庄不遭此一劫,冥冥中鬼使神差的将玉凤姑娘引了来。否则,依双凶手凶残脾,这所庄院,今晚定难逃劫数,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且说柳剑雄为玉凤再度留巾嘲弄,气得他恼怒至极,但他毕竟是聪明人,平心静气一想,暗自揣忖:“照理,昨晚来这高人,应该禀陈父亲知道,但是…恁自己猜测,来人功力虽高,似是并无恶意,可能是心存戏弄,冲着自己而来。这种事,说不得。两位老人家因昨天闹酒,都没有发觉,停会儿见了两位老人,要是他们不提,反正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我也最好不说。”这也他聪明过人的地方。

 净好面,他抱着颗忐忑不安的心,到前厅来给父亲及伯父请安,二老似是宿酒才醒,对昨夜的事,宛如根本不知道庄中闹得天翻地覆,他才将一颗局促的心安了下来。

 庄内平静无波,一如往昔,昨夜虽来了强敌,还在小岗上作了一场烈生死搏斗,这些,除当事人外,均不知情。

 玉凤做了一次无名英雄,替翠柏山庄化去一次劫难,换来的,是飞天玉龙替他塑造了个奇丑无比的夜叉形象。对她不但憎恶,而且还满含了怨毒的愤怒。真有点令人不平。人世间的一切,太难弄得清楚。

 这一天,淮南土老儿赵冲,中饭后,兴冲冲的将侄儿喊至跟前,笑说道:“小酸丁,伯伯要在这儿呆上三天,咱们爷儿俩趁这三天的工夫,将掌上的活儿同家伙上的工夫过过手,可是…这一次,你已是成名脸的人物啦!咱爷儿俩是谁都别让谁,凭真本领硬工夫闯关。”

 柳剑雄剑眉一轩,向土老儿摇头笑道:“侄儿天胆也不敢同您老人家过招,只想您老人家将那《百步神拳》指点上三招两式,就够侄儿终生享用不尽啦!”

 土老儿一眯眼,笑叱道:“咳!小酸丁,看你也学了一张油嘴,到会对你伯父灌起汤,一瞎捧场,我这点庄稼把式虽说在普通江湖朋友面前能派派用场,如果同你父亲的那手绝活《乾坤掌》相较,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你这是诚心给我老人家过不去…”

 略一沉,倏又接道:“以你目前在掌法上的成就,伯父已强你不到哪里去了!你既然看上我这点不成材的玩艺,好伯伯今天就成全你,咱爷儿俩就慢慢的印证一下。”

 柳剑雄乍听土老儿答应慢慢的印证,心中暗喜道:“怕父真痛我,虽说是慢慢的印证,那还不是在诚心指拨自己。”

 他喜得随着赵冲的衣袖,一阵手舞足蹈,倏地双膝一屈“噗”一声,拜了下去。

 土老儿赵冲一瞪眼,哼道:“没出息,又是磕头虫,哪天你才会把这份酸溜溜的习气改过…”

 虽说如此,土老儿心中仍是欣喜万分,大马金刀就硬受了他的几个响头。

 爷儿俩一阵哈哈过后,携手向后院走去!

 这爷儿俩,自柳剑雄在襁褓中起,土老儿就成天逗着他打哈哈。至今,柳剑雄已出落得一表人才,再不好意思将被土老儿宠坏的娇宠憨态抖出来。否则,只要有这爷儿俩的场合,那一准热闹。后院宽敞,是一个练武的好场子,练把式的各种器械,一应俱全,靠南端还有一个凉台,想必是休息之所。

 土老儿回头一瞥美公子,眯着眼笑道:“来来来,小酸丁,伯伯先将这点混饭的东西比着你看,你可要一招一式的留下神,细心体会,待会儿将你的乾坤掌施展出来,如何用来化解,那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啦!”

 “百步神拳”是少林派七十二绝艺中较为上乘的一种外家工夫,武林中论武功,提到剑法,当推武当派执牛耳,七十二手回环飘风剑法,轻灵诡谲,连少林俗家高弟行侠江湖的“达摩一百零八式剑法”也不能望其项背。谈到拳、掌、上的功夫,那得数少林派为此中佼楚。

 “百步神拳”劲力沉雄,浑厚刚猛,这一套拳法在淮南双侠老大赵冲使来,拳风呼呼,卷石飞砂,威猛无祷。须知,此拳是土老儿江湖赖以成名的绝学。有独到的造诣,非一般武林中泛泛之可比。

 土老儿赵冲亮开门户,一招一式的比划了三数遍,柳剑雄已将招式默记了十之八九,待第四遍土老儿施为时,招套招,式接式,迅猛绝伦。身形宛若一只陀螺涡旋,疾如风暴,快似云飞,数十年的浸,赵冲已然将这套刚猛沉雄拳式,练到轻、巧、神灵这种境地,的是这套拳法已经神化啦!

 美公子看得目瞪口呆,一伸舌头,心中忖道:“怪道父亲说江湖中的人,能接得下伯父十招的,已算得上是武林健者啦!这等威势,恐怕我真接不下十招,这一个机会,放掉了才可惜。”

 一掌震乾坤柳彤,早年间曾经过一番轰烈的奋斗,才创下了在江南的声名,虽说他凭师门的声誉,同自己在武林中的威德,但是,两位有过命情的拜兄所给的助力,亦不可埋没。江南武林之中,谁敢当得柳彤与淮南双侠三人的能为。

 准南双侠老二“一字剑”赵勉,一身辛辣奇诡的剑法,为江南道上的使剑有数高手“拳、掌、剑”这三人是各有一门绝艺。

 早年土老儿赵冲,因不服老英雄的盛名,找到这所庄宅上,两人就在江旁小岗上狠斗了半天,两技双绝,谁也赢不了谁,同是情中人,惺惺相惜,握手言,才成了莫逆之

 在后与赵勉三人义结金兰,三人侠名远播,纵横大江南北数十年,历久不衰。

 回头来说土老儿赵冲,将这套拳法施完后,柳剑雄亦已惊得呆痴了,两眼只顾瞪着土老儿,剑眉一整,心想:“我要是再把这套神拳练得有这等威势,加上父亲教的乾坤掌,还有列入武林一绝的轻功飞龙九式,总有一天,我会在中原道上闯出点名气来。”

 他脸上的神情,随之骤转,由惊诧错愕而明朗,扫去笼罩在脸上的那层霾,飞上了一朵甜笑。赵冲一看侄儿脸上幻现不定的神情,心中有了数,暗自将头点了点,乐在心里,但他面孔一板,眼睛一瞪,大喝一声道:“呸!不成材的小酸丁,我老人家辛辛苦苦的在比划,你闷着头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小媳妇,小小年纪,就胡思想,等一下要了白卷,看我老人家不狠罚你一顿。”他这是诚心与侄儿耍乐子。他这半真半假的喝叱,可把柳剑雄惊吓了一大跳,登时俊脸飞霞,打了个寒颤心猜:“难道昨儿晚上的事伯父亦已看到了?”他脸色倏然一变之后,讷讷失声,好半晌才憋出话来,诚惶诚恐的说道:“侄儿是在想您老人家这套拳法神妙无穷,侄儿如能学上几式,再配合现有的一点浅武技,今后想为人世做一点事情,不知您老人家可肯把这套拳法更奥妙处教给侄儿?”须知武林中门派甚严,彼此技艺,除获得人家面允外,不能偷学一式,否则这是武林中的大忌讳。他虽然聪慧绝顶,土老儿亦逐招逐式的比了三数遍,他知伯父确有成全之意,但他出身豪侠门第,非得土老儿亲口允诺,他怎敢犯此武林忌讳去学上一招半式。

 土老儿赵冲在侄儿话落后,哈哈一阵豪笑,震得场边桐叶颤,显得他功力不同凡响,也是他内心高兴极顶喜得发狂,故而有此一笑,反把柳剑雄给怔骇住,皆因他从未见过伯父这般狂笑过。

 赵冲一阵豪笑之后,眯着眼斜睬着柳剑雄,说道:“好!雄儿好志气,伯父就成全你,只是…在你习成这套拳法后,虽未列入少林门墙,但要替少林立下一件功德。”

 柳剑雄肃容恭答道:“侄儿习成此技后,他年入世行道,绝不敢忘伯父成全大恩,当竭尽全力,为少林稍效棉薄,侄儿愚鲁,不知您老人家所指的是何等样的功德,尚祈明示,雄儿他也好为之。”

 土老儿一脸肃容的答道:“只要你有此心,记着就好啦!到时候自然知道,无需伯父先告诉你。”

 柳剑雄参不透这个闷葫芦,又不敢多问,只好闷在肚里,牢记在心中。

 他本是一代英才,人又生得异常灵慧,悟力特高,土老儿又极端的爱他。每招每式均详为解说,不厌其烦,一个是全力去学,一个是倾囊相授,再加上柳剑雄在内功上已有相当火候,以武当派先天的轻灵巧快四字诀窍,去练这套浑厚刚猛的拳法,在半天的工夫内,已将这套拳法学得熟练十分。

 翌晨,土老儿赵冲又挽着美公子来到后院,将昨天所教神拳又练上一番,才将拳式使完,赵冲已惊得局促不安,暗自思忖道:

 “怪!昨天才教他的一套拳,一夜之间,宛似十数年功候的好手,如许纯,真怪!”

 土老儿一阵惘,茫茫地在揣测。

 他有点不服气,心中直发,他不相信侄儿会变成了神人,当即心中有了主意,背着手走到柳剑雄前面,微笑道:“雄儿,你尽量施展开来,咱们爷儿俩将这套拳招印证一下。”

 柳剑雄躬身应诺,亮开门户,等待土老儿发招。

 赵冲哪还怠慢,踏洪门,走中宫,一拳当直捣。

 柳剑雄疾错身形,一式泼风横打,卸开来招,顺势左拳横钩,妙到毫巅。

 爷儿俩一上手,真是旗鼓相当,赵冲心中更见惊恐,发觉侄儿应付得绰有余裕,陡然大显身手,将毕生劲力凝聚双掌,挟着两团滚滚劲风,向柳剑雄周身罩落,这一番威势又与从前大不相同。

 虽将柳剑雄得额角冒汗,但有时会出一些妙着,将土老儿沉雄的掌劲,巧妙的化解掉。

 两百多招过去,赵冲拼尽老命,别说是碰他一下,便是连衣角也未沾得一下,这就惊得土老儿莫名所以,突地,猛收掌,跃退丈许。翻着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盯着柳剑雄的俊脸发楞。

 一收平那副玩世不恭的狂态,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心中直在忖想:“英雄出少年,大概是我老了!想不到练了几十年的一套拳,这小酸丁学不到一天就能抵住…怎的会连他的一都没有碰到。还有那…”简直使他猜想不透。

 他不但感慨万千,一阵唏嘘,一阵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自言自语的念道:“唉!人老了!中用啦!武林中争强斗胜的事,恐怕是你们年轻人的啦!”

 柳剑雄看到伯父一脸的悲戚神色,心中亦难过得很,十分不忍,几次均想将昨晚的事,前后始末告诉伯父,但猛可想到答应过那位长眉如霜的长须老和尚,倏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昨夜柳剑雄有了一番奇遇:

 昨晚,月仍像前一晚一样的皎洁明朗,庄侧小岗上仍是寂静得只有松涛韵啸,与江涛奔腾的暴吼声,岸畴柳絮在夜风中轻摇,夜的神秘,仍笼罩在小岗上。

 柳剑雄静心虬松下,宁静的欣赏着江下景,猛可里想到今天下午学来而未的一套神拳,趁此夜阑人静,心境空明之时,正是练武的良好时光,忙面对朗月,摆开门户,一招一式的练了下去。

 怕不走了五趟招式,此时月近中天,有点累,停下来一面欣赏夜景,一面休憩。人一静下来后,不免思纷扰,想到昨晚受人戏弄,恨恨不已的暗道:“今晚你要是敢再来戏弄小爷,哼!百步神拳正好发个利市…”

 思绪未断,蓦然间,双肩被人轻轻一拍,乍然一惊,他反应极快,猛可将刚练的百步神拳中一招妙着“回头望月”上右步,旋左脚,滑身凹腹,两手一记冲拳,上打面门,下击气海要,一招两式,凌厉无匹的向身后白影递出。

 出拳的辛、狠、准、迅猛,都是武林中一等好手的路式。

 柳剑雄这等骤出不意的猛击,便是连土老儿赵冲谙这一套拳式,也准得闹个手忙脚,须知这是一招绝学,威势甚猛,他是恨极了那个香巾留有“玉凤”标志的人,诚心要给人家好看,亦知道不出狠招制不了他。

 哪知招才递到一半,骤觉双腕脉门一麻,全使不上劲,真力一,惊恐万分的剔眉一看,霍然是一位老态龙钟,长眉慈目的银髯老和尚握着自己双腕,心中一凉,已知是遇到高人,再一细看这老和尚,似已达百岁之外高龄,双目开阖间灼灼如两道冷电,盯住自己,威慑得令人不敢仰视,偏又现出一脸慈笑。

 老和尚此时已将握着双腕脉门的手放开,注视着柳剑雄,他人本慧黠,福至心灵,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老和尚寿眉一欣,慈目一阖,双手轻抬,一股无形劲气,虚飘飘的将他下跪的身躯托了起来,问道:“你跟谁学的这套拳法?”

 柳剑雄垂下眼皮,肃容恭答道:“晚辈是从伯父,人称神拳赵冲处学得来的。”

 老和尚仍是一脸慈容,语带薄责的又说道:“为何出手时不看清来人,就使出这种狠辣的招式,若非是老纳,换得别人,今晚怕不要冤枉的伤在你的手下,那岂不是有干天和。”

 柳剑雄一见老和尚这份功力,凭他现下的身手已是不若远甚,人家摸到身后仍不自知,若换得是凶人,怕不早将他废掉,是以心中对老和尚佩服的紧,暗思:人家这份功力,怕不己练到“近虚还灵”的境界。

 他亦算得是一内家好手,这等威势的一记妙着,不但被老和尚身形不动的化开掉,反而扣定他的双手,这种身手,除开像师伯祖这种世外高人外,江湖中恐难以见到,他想着老和尚的话,自己出手无状,冒犯高人,连忙垂首恭答道:“请老前辈饶恕过晚辈出手无状之罪,晚辈今晚之事,实有苦衷。”语意诚恳。

 老和尚猛的一睁慈目,两道光冷电的眼神一扫柳剑雄,念道:“阿弥陀佛,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救,你说来老衲听听,有何苦衷,要着你出此辣招?”

 他诚诚恳恳的将昨晚在此地如何遭遇江湖高手戏弄一事,极为详尽的细向老和尚禀陈,只是将香巾一节隐着未说。

 老和尚莞尔一笑,将头连点,手扶柳剑雄的肩膀,说道:“来人并无恶意,不可仇视,此中因果,久后你自会知道,结得一分兰因,必获一分善果。天下本无罪恶,惟在一念之中,小施主灵气钟秀,福缘深厚,遇事要留得三分余地,切忌妄杀造孽,有干天和,他必获善因之福,你既是从赵冲习成神拳,必与少林颇有渊源,老衲法名广惠为少林僧人,五十年前遁世隐迹,与师门已不通闻问,你我相逢,总算有缘…”

 略为停顿,又将柳剑雄细细的看得一遍,方缓缓的续道:“这百步神拳共八十六招,适才老衲看你所练,仅得八十二招,但还有四招是神拳髓,自今已成失传绝学,老衲于无意中获得,今晚传给你,望你好自为之。”

 柳剑雄听得颇为动容,登时又端身拜了下去,老和尚也不拦阻,容得他磕了几个响头。拜罢起身,垂首侍立一侧,恭答道:“谢老前辈恩典,晚辈谨遵训诲。”

 老和尚只淡淡一笑,不说什么,一拍柳剑雄,说道:“你再从头练一遍我看看。”似是命令,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柳剑雄恭身应命,亮开门户,一招一式的练了下去。

 一遍方完,老和尚出声喝止,将八十二招中的一些症结毛病,便是连赵冲练了几十年都不可解的诀窍,详尽的向柳剑雄讲解,接着,又亲自逐式比划。

 柳剑雄睁大了两只眼睛,一眨都不眨的不敢放过老和尚演绎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之后,老和尚演绎了两遍,方命他依样葫芦的学练,直练到老和尚认为可以之时,怕不练了六七遍,才始停息。

 他功力本已有底,经老和尚这一指拨,将赵冲练了几十年都不能进展的妙之处都一一发挥。

 这套百步神拳,威力到此已尽量伸张开来,因之,在赵冲与柳剑雄喂招时,他就感觉到侄儿使出些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妙招式,他误猜是侄儿在一夜之间索解出来,怎不令他惊奇感慨。

 赵冲经过这一番与侄儿过手后,在招式上获益不少,便是功力上,亦进了不知凡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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