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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似真似假 虚实莫辨
 李铁心皱了皱眉头,又道:“黄四哥赶回来,有紧急事要面禀大哥。”

 骆伯伧惊喜道:“人呢?”

 李铁心道:“在后园卧室里。”

 骆伯伧独臂—挥,道:“快走!话才出口,人已夺门而出。

 后园卧室中,飞蛇宗海东正焦急不安的徘徊蹀跆踱,黄石生则站在榻前,目光怔怔注视着榻上的袁氏双环,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他一身装束仍是“余坤”模样,易容也没有洗去,分明是仓促间空由前院潜回,稍作停留后,又得赶到前院去。

 骆伯伧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长吁道:“四弟,真难为你了!”

 黄石生微微欠身,脸上绽出一抹苦笑问道:“适才经过,大哥都看见了么?”

 骆伯伧点头道:“愚兄目睹经过,一直替你捏着一把冷汗,四弟,你看那个‘会主’…”

 黄石生敛容道:“小弟正为了这件事,特来面见大哥,二十年前小弟虽未亲眼见过风铃魔剑杨大侠,但那人的衣着容貌,竟与大哥和康贤侄平口述的一般无二,莫非杨大侠果真还在人世?”

 骆伯伧叹了一口气,道:“愚兄也正想问你,据你从近处观察,那人脸上是否易过容呢?”

 黄石生摇头道:“看不出易容痕迹,即或有,也决不是普通易容‮物药‬。”

 骆伯伧惘然若失,喃喃道:“这真是太奇怪了。”

 黄石生道:“大哥与杨大侠谊属知,从那人的口音,语气,或者举止方面,难道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骆伯伧凝容道:“没有那人语音举动,甚至发笑时的神态,几乎与二十年前毫无分别。”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激动地接道:“可是,我决不相信他就是杨君达。假如他真是杨君达,怎会狠心毁我家业,怎会忍心残杀我的儿?”

 黄石生默默沉,半晌无语。

 飞蛇宗海东望了望僵卧榻上的袁氏双环,忽然低声说道:“四哥,你看杨大侠会不会跟袁氏双环一样…”

 黄石生摇头苦笑道:“不可能。袁氏双环是被害之人,他却是‘会主’。”

 宗海东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会的会主?”

 黄石生道:“再在连我也没弄清楚,仅知道其辖下至少有金银二堂,每堂又有许多分舵,由此推测,组织必然十分庞大,而且决不是最近才组成的。”

 宗海东道:“这么说,那人如是假冒杨大侠,只怕早在多年前就有预谋了?”

 黄石生叹道:“岂止早有预谋,那人的心机智慧亦非等闲,其处事之慎密周详,手段之毒辣残醋,委实令人可怕。

 宗海东急道:“果真如此,四哥就别再回去了,万一被他识破…”

 黄石生傲然一笑道:“不入虎,焉得虎子,我是铁定了心,非跟他们斗斗不可,何况现在势成骑虎,,身已经不易,倒不如索跟他们混在一起。反而安全。”

 宗海东道:“假如那姓尤的再来拜访,咱们怎么会应付呢?”

 黄石生笑道:“放心,这几天他忙得很,决不会来的。”

 骆伯伧接口问道:“是为了处置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的事么?”

 黄石生点头道:“火道人容易处置,彩衣娘娘田娥却很棘手,据小弟冷眼旁观,他们可能要用对付袁氏双环同样的手段,使老婆子吐某一桩秘密。”

 骆伯伧道:“我只听见尤宁提到搜魂两个字,莫非他是使用什么魂‮物药‬,令人不由自主说出真话?”

 黄石生道:“使人神志昏是不错的,但恐怕不是藉‮物药‬的力量,他们有比‮物药‬更厉害的方法呢。”

 骆伯伧骇然道:“世上还有不藉药力,就能够使人失本,听凭摆布的方法么?”

 黄石生道:“这正是小弟感觉那‘会主’可怕之处,为了探查这个秘密,小弟才决定冒险留在前院,好在两地仅一墙之隔,倘有变故,小弟会随时禀告大哥。”

 说着,告辞去。

 骆伯伧又问道:“四弟,要不要立即通知孟三妹,叫她赶来助你一臂?”

 黄石生略一沉,道:“三姐能来,自然更好。凭她的医药知识,或许对袁氏双环有所裨益。”

 骆伯伧即命飞蛇宗海东发出信鸽,一面又叮咛黄石生道:“贤弟孤身涉险,务必要小心警惕,尤其须慎防那真正的余坤会突然回来。”

 黄石生含笑应诺,退出后园小楼,闪身进入园中一座凉亭,将亭内石桌向左转了两匝,又向右反转一匝半,凉亭前的石阶立即悄没声息缩退回去,出一个地道口。

 地道透过围墙,与前院假山相通,出入的地方,都有极巧妙的掩蔽,是以园门虽然封闭,黄石生仍能来去自如。

 当他由假山走出时,远处已传来五更梆析声,前院一片宁静,毫无异状。

 黄石生整了整衣衫,疾步穿越回廊,向大厅侧面卧房走去。

 谁知刚转过大厅,却瞥见自己卧房门外站着一个人。

 黄石生猛吃一惊,连忙缩身止步,退回大厅檐下,闪目偷窥,谁知不看犹可,这一看,不一口凉气。

 原来那人也穿着一件青色衣服,也是惨白一张脸,无论面貌,神情,衣着,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难道果真是余坤逃回来了。

 可是,细看又觉不对,—则余坤身受重伤,不可能痊愈得这么快,二则是真正的余坤险回来,势必会立即求见尤宁,报告受伤被擒和身经过,秘密拆穿,宅中只怕早就惊动了,怎会如此平静了?

 黄石生心念电转,疑云顿起,决定先弄清楚那人身份,再作应变打算,于是深纳一口真气,屏息蓄势,静待演变。

 果然,越看越蹊跷,敢情那人正探头探脑向“自己”的卧房偷望,接着,又轻轻推开房门,蹑足而入。

 片刻之后,火摺子一晃,房中竟然亮起灯光。

 黄石生看得眉锋连皱,四顾无人,也提气摄身,悄悄地掩近窗前,以指沾涎,点破窗纸,眇目张望着。

 他离开卧室的时候,曾用枕头做了一个假人睡在下,那人正掀开被褥,怔征地望着枕头做的假人发愣,似乎觉得很诧异。

 但那人怔忡良久,却没有声张,仍将被褥盖好,挥手扇灭了灯火,拉过一把椅子,径自在房门后侧坐了下来。

 一坐将近半个时辰,东方已际微曙光,那人依然动也没动,看样子,倒像存心跟窗子外面的黄石生耗上了似的。

 黄石生站在窗外,连呼吸都不敢大意,那人坐在屋里,也悄然无声,最妙的是,两人面貌装束也毫无分别,宛如一面镜子映出两个人,只是位置不符罢了。

 又过了一会,天已黎明,黄石生毕竟心虚沉不住气,蹑足离开了窗口,意念疾转,便匆匆向假山奔去。

 经过大厅后的回廊,面与一名早起打扫的婢女相遇,那婢女连忙侧身让路,含笑裣衽道:“余香主早!”

 黄石生只得放缓脚步,漫应道:“晤!早,早堂主起身了没有?”

 婢女笑道:“还没有呢,堂主昨夜睡得太迟,吩咐过今天别吵醒他,余香主不是也快天亮才睡的么?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黄石生含糊答道:“平时起早惯了,想睡也睡不着…”忽然心中一动,趁机探问道:“昨夜堂主归寝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那婢女讶然道:“没有啊!难道余香主发现什么不对么?”

 黄石生忙道:“不!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婢女嫣然一笑,道:“咱们还没有向余香主道喜呢。”

 黄石生道:“道什么喜?”

 婢女笑道:“昨夜香主因功高升,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黄石生“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其实说不上功劳,都是堂主抬爱保荐,也是各位襄助所致。”

 那婢女十分殷勤,又道:“不管怎么说,荣升总是大喜事,婢子这就去替你清扫收拾房间,待会儿姐妹们还要向你讨赏呢。”

 黄石生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口里客套着,待那婢女娉婷离去,心里去讶然道:看这情形,余坤决未回来,房里那家伙莫非也是一位“西贝货”?

 想到这里,不心好奇心起,便暂时改变了返回后园的主意,折转身,尾随那婢女重又绕回。

 那婢女一心想讨好新任香主,果然携了扫具和水桶抹布,直向那黄石生卧室而去。

 黄石生暗暗好笑,心道:这丫头活该要倒霉,等她推开房门,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余香主,准能把她吓个半死…”

 谁知事实却出他意外,那婢女推门走进卧室,毫无惊诧之,开启窗榻,低头洒扫,一点也没有异样。

 室中空空,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黄石生反觉惊讶不已,猛记起上还有一具枕头做的假人,若被那婢女看见,难免生疑,必须赶快掩饰才行…

 他心念方动,正想举步,忽见另一位余坤,正负着双手,由院中施施然踱了回来。

 那个假作散步状,表面故示悠闲,两道眼神却不住四下扫视,显然内心实在充满戒惧和不安。

 黄石生已经断定那人决非真的余坤,但猜不透他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混来此地?尤期那人易容之术妙绝伦,竟然不在自己之下,难道世上会有另一个“鬼脸书生”不成?

 黄石生一向以“易容术”自负,不想昨夜先遇上一个真假难辨的“风铃魔剑”杨君达,现在又碰上这个维肖维妙的“假余坤”一夜之间,连逢两侠“易容”劲敌,不发起豪念…”

 思忖中,那人已走到卧室门前,恰好婢女打扫完毕,正想收拾上被褥,那人轻咳一声,缓缓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婢女回眸道:“婢子在替香主清理房间呀!”.那人怔了怔,说道:“香主、谁是香主?”

 婢女掩口笑道:“你瞧!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婢子还向你道过喜,怎么一转眼就忘掉了?”

 那人愣愣地道:“我明明是‘一等剑士’,怎么变成了‘香主’?”

 婢女笑容一敛,愕然道:“余香主,您莫非得了健忘病?昨天晚上的事,竟一些儿也记不起来?”

 那人道:“昨天晚上什么事?”

 婢女讶道:“昨天夜晚,会主不是当面提升你为本堂香主么?难道您忘记?”

 那人恍然一声,道:“那…那只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也许今天会主再来,又降我做‘二等剑士’也难说…”

 婢女止光转,深深疑注片刻,忽然狡黠地笑道:“啊!我明白啦!”

 那人忙道:“你明白什么?”

 婢女撇嘴道:“还有什么,八成是怕咱们姐妹向您讨赏钱,不然,怎么刚才还承认,这会儿竟推起来…”

 那人仰面而笑,取出一锭银块,说道:“笑话,真若晋升香主,区区赏钱,谁会吝资。喏!这就先赏给你,可是,事情没有正式成功以前,你可不能替我到处宣扬!”

 婢女接过银块,在手上掂了掂,点头笑道:“谢香主的赏,婢子记住就是。”

 说着,检衽一福,笑嘻嘻仍去整理榻。

 当她抖一被褥,突然发现上假人,不觉一惊,回头诧问道:“余香主,这东西是您弄的?”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嗯是的,是我特意做成这样的…”

 婢女道:“为什么要做个假人睡在上?”

 那人正道:“这是为了谨慎,你不知道,这几天风声紧,夜里难保没有敌人潜来窥探,弄个假人,可以敌,又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你说对不对?”

 那婢女听了,点头笑道:“难怪堂主总是称赞您精明能干,果然并非谬誉,要是换了婢子,哪会想得这么的周到。”一面说笑,一面草草的将褥理好,告退离去。

 黄石生躲在暗处,见那婢子姗姗绕过大厅,突然止步回头,飞快扫了一眼,竟轻轻的放下扫帚和水桶,疾行奔向后进正屋。”

 显然,那人用一锭银子,并没有堵住婢子的嘴,反而引想她的疑心,这一去,八成是向尤宁告密去了。’黄石生本可置身事外,但想到若让尤宁发觉有人假冒余坤,那人固然危险,自己也势必受到影响,至少以后行事一定诸多不便。

 心念疾转,正设法截阻,回廊上又来了一名婢女。

 这名婢女起身较迟,业已换上男衣,打扮成小厮模样,手里也拿着扫帚和一只水桶。

 两女面相遇,男装的一个诧异问道:“小红,大清早,就这样匆匆忙忙,干什么?”

 小红回顾了一眼,低声音道:“紫茜姐姐,告诉你一件怪事,刚才我在前面碰见了余香主…”

 紫茜道:“余香主本来就住在前院,.有什么奇怪?”

 小红道:“不!你听我说下去,那位余香主好像有些不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举动也鬼崇高奇,跟平时全不一样,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紫茜一怔,道:“怎么不一样?”

 小红道:“今天清早,我先在这儿回廊上遇见他,见他急急忙忙,仿佛有心事,当时,咱们还说笑了几句,倒没看出多大破绽,后来我去他房里打扫,可是,他回房的时候,简直变了另外一个人,我称呼他‘香主’,他居然不知道‘香主’是谁,反是我说明了,他才支支吾吾的答应,却给了我一锭赏银,叫我不要宣扬…”

 紫茜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小红,你也太疑神疑鬼啦,晋升香主是昨天夜晚才有的事,他一时不习惯,当然想不到你是称呼他。”

 小红道:“所以,我第一次在回廊上遇见他,就向他道过喜,讨过赏,前后才一转眼,他怎么会忘得那样快?”

 紫茜想了想,道:“或许他怕咱们大伙儿都向他讨赏钱,故意装糊涂,也很可能。”

 小红摇摇头道:“我看他决不是心疼赏钱假装糊涂,紫茜姐姐,你猜他给了我多少赏钱?”

 紫茜问道:“多少?”.

 小红手一摊,道:“哪!你瞧!”

 紫茜眼中一亮,轻呼道:“呀,十两一锭整银,他出的竟不小嘛!”

 小红低声道:“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余坤是出名的吝啬鬼,从前年到现在,几时见他这么大方过?”

 紫茜沉片刻,仍不肯相信,说道:“从前他只是剑士,跟咱们地位差不多,难怪他吝啬,现在,为香主,身份不同,自然该大方些…”

 小红道:“我还发觉他昨夜根本没有睡觉,却用枕头做了个假人放在上。”

 紫茜惊道:“当真?”

 小红说道:“我骗你干什么?而且,他两次说的话全不一样,先说是‘起早惯了睡不着’,后来又说‘特意安排个假人,作敌防身之用’。这不是令人可疑的么?”

 紫茜渐渐有些信了,颔首道:“这样看来,果然有些可疑,小红,你准备怎么办?”

 小红道:“当然是尽快报告堂主。”

 紫茜摇摇头道:“依我说,先别冒失,你若现在去惊动堂主,功劳没有份,包准还要挨一顿臭骂。”

 小红诧道:“那是为什么?”

 紫茜轻叹一口气,道:“你忘了?就为昨天夜晚那件事,咱们堂主获罪受责,被降为香主,虽然仍代堂主职务,论地位,已经跟余香主没有分别可是,余香主又是咱们堂主一手拔的人,或许他正因尊敬堂主,才故意避讳‘香主’的称呼,你若贸然去告密,岂不是马拍到马腿上去了?”

 小红心头一惊,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这许多,看来竟是瞎疑心了。”

 紫茜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近来风声险恶,遇事宁可多疑,却不能大意,这么办吧,你先莫声张,咱们寻个机会,再试探他一下,最好弄到什么证据,按实在了,然后报告堂主。”

 小红忙道:“好!就这么办,多谢姐姐提醒,省了我去自讨—顿没趣。”

 两人商议定当,分手作别,各自忙着清扫工作,果然没有提告密的话。

 黄石生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身直趋西厢房。

 皆因这时天已大亮,往一多,两个“余坤”出没其间;迟早会出马脚,黄石生已证实另一位“余坤”也是假冒的,心中敌意渐消,只好退让一步。

 西厢房位于前厅和后进正屋之间,有一条小径与回上通,背向照壁墙,房分三阁,建造得十分坚固,其中一间“囚”着袁氏双环,一间“囚”着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另一间住着两名健壮女婢,负责看管人犯。

 所谓“囚”并非铁栅木笼,也没有刑具镣铐,因为袁氏双环已与行尸走无异,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则被制住道,终昏睡不动,叫他们逃也逃不了,两名健婢,不过是做些照管饮食的零碎工作而已。

 但西面照墙外,却不断有高手巡逻守护,那些人或扮小贩,或装乞丐,从昨天‮夜午‬开始,便轮番监视巨宅左右小巷,以防外敌潜入。

 尤宁颇富机智,自西淀秘密庄宅暴,被紧急撤离以后,就改变了方法,除留下余坤随身侍应外,其余男剑士悉数布为暗桩,宅中仅有女眷,藉以掩人耳目。

 不过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刚才迁入洛,就出了意外,昨夜—场虚惊,险些把袁氏双环弄丢了,是以‮夜午‬过后,立颁急令,宅外暗桩加派高手,本来只夜间值勤的,现在也改为昼夜轮斑巡查,节孝坊附近巷弄,顿成乞焉贩夫的天下,那些暗藏兵刃的江湖人物,宛如穿梭一般,终不绝…

 黄石生来到西厢房,首先摒退左右看守的健婢,然后假巡视之名,走进“袁氏双环”卧室。,那两个冒名替顶双环的,一名赵鹏远,一名王干才,都是保定府长乐巷赌场的“宝官”骆伯伧的心腹手下,这时正直仰卧榻上,每人脸上各盖着幅白布。

 黄石生四顾无人,照约定暗号,用指尖在两人掌心轻劝划了个“X”字,接着,替他们掀去盖脸白布。

 两人掌身坐起,长长吁了一口气。

 黄石生以指按,作个“噤声”手才含笑低问道:“还过得习惯么?”

 赵鹏远苦笑着点点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整整夜这样直睡着,憋得实在难受。”

 王干才也愁眉苦脸道:“这儿蚊子很多,景得人心里直发慌,偏又不能搔,唉…”

 黄石生笑道:“轻轻搔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王干才道:“不行呀!那两个臭娘整夜都在房外走来走去,咱们脸上又盖着脸死人布,眼不能见,谁知道她们不在窗子外面偷看?”

 黄石生慰藉道:“好,今天夜晚,我叫他们在房里燃烧几支香,驱驱蚊子。”

 赵鹏远问道:“四爷,咱们还要假冒多久才行?像这样,会不会出破绽?”

 黄石生道:“只要当心些,破绽是不是会有的,至于还要担多久时间,那却很难说…”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从现在起,这儿随时可能发生事,或许临事紧急,我无法身来知会你们,希望你们自己警惕。假如危急时,千万记住不能直接退往后园,必须绕道而行,避免被人跟踪追蹑,知道么?”

 两人点头道:“知道了。”

 黄石生肃容道:“还有一点,这儿现在有另有一个余坤,也是易容假冒的,那人容貌跟我一样,很难分辨,你们要特别小心提防!”

 两人听了,都骇然大惊,赵鹏远急问道:“那人是什么来路?怎么也会假冒余坤呢?”

 黄石生苦笑道:“到现在为止,我也猜不透他的来路,但他已然假冒余坤混到这儿来,至少不会是尤宁一伙。”

 王干才接口道:“会不会是抱山庄或一剑堡派来的?”

 黄石生摇摇头道:“也不像,一庄一堡已经掳去一名分舵弟子,假如余坤也落在他们手中,问出此地秘密,他们决不会这么客气,而且,也未听说一庄一堡中,有于易容的高人。”

 王干才道:“已然如此,四爷准备怎样应付?”

 黄石生耸肩一笑,道:“彼此目的虽未必相同,对付尤宁的立场却是一样,所以,我准备暂时让他一步。”、两人同时诧道:“让他一步?”

 黄石生点点滴砂道:“不错,先让他一步,看看他除了易容术以外,还有什么手段…?”

 话犹未毕,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黄石生急忙长身而直,一挥手,人已闪立门后,赵鹏运和王于才双双仰倒,仍将白布覆盖在脸上。

 脚步声及门而止,紧着,窗口出现一张脸孔。

 那张脸孔赫然就是另一个“余坤。”

 那人自然不知道还有一位“余坤”躲在房里,其原意,也仅只各处“浏览”一下,不料一眼瞥见榻上的“袁氏双环”引神情顿时一变,稍后一沉,竟门走了进来。

 黄石生摄气缩身,紧贴在门角落里,那人毫未留意,径自行到榻前,一探手,揭开了赵鹏远脸上的白布。

 只见他两道眼神光进,炯炯投注在赵鹏远脸上,又伸手试了试鼻息,好半晌,才摇头喃喃自语道:“世上果然有这种怪事。”说罢,竟然站在榻边,敛眉沉思起来。

 这时,忽闻人语声道:“两位姐姐,看见余香主来过么?”.“来过,现在还在第一间厢房没有出来。”

 “唉!害我哪儿没寻遍,原来却在这儿。”

 “小红妹子,你寻余香主干什么?”

 “堂主起来,有事要他去一趟。”

 “人语之声渐近,是两名健婢陪着小红,边谈边向这边走来。”

 那人飞快地将白布仍替赵鹏远盖好,疾退一大步,两手向后一背,背出一副好整以暇模样。

 俄顷,小红和两名健婢已到门口,那小红含笑叫道:“余香主好悠闲,可把婢子找苦了。”

 那人漫应道:“找我做什么?”

 小红道:“堂主有请。”

 那人点点头道:“晤!知道了,我这就去。”

 转身行到了两步,又望望两侠健婢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呀?”

 两名健婢一愣,看道:“婢子们是奉命专管西厢房,并没有别的事呀。”

 那人又点点头,道:“很好,没有事的时候,多在附近巡视走动,别在屋子里偷懒。”说完,随着小红扬长而去。

 两名健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惑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叫咱们回房休息,怪各位偷懒的也是他…”

 另一个冷笑道:“如今他高升香主了,自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若不神气活现打几句官腔,怎显得出香主的身份?”

 那一个低声骂道:“呸!有什么好神气的,香主不香主,,还不跟咱们一样都是奴才,简直是小人得志,连祖宗八代全忘了!”

 另一个道:“理他个,姑偏要偷懒睡大觉,看他能把咱们怎样!”

 一面咒骂,一面“蓬”地一声,用力拉上房门愤然离去。

 室门闭合,房中复归寂静,这时候如果黄石生想身离开,确是千载难得的机会,可是,赵鹏远和王才倾听了许久,却不闻启门离去的声音。

 两人偷偷掀起布角一看,只见黄石生木然站在门后动也不动,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王干才忍不住哑声问道:“四爷,您怎么了?”

 黄石生蹩眉答道:“没有什么,我只觉得奇怪,那人的声音好,仿佛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王干才忽然奇想,道:“倘若真是一位人,那就太妙了,四爷可以和他换着干,两个余坤此隐彼现,轮休息,即使—个败了,还有一个…”

 黄石生苦笑:“人不一定是朋友;假如彼此有仇,事情反而更糟。”

 话声微顿,又道:“据我看,那人易容之术虽然巧妙,却没有把此地环境和底细摸得十分透彻,才一个早晨,便连了两次破绽,现在被尤宁招去,吉凶难预料。”

 赵鹏远惊道:“如果他被尤宁识破,岂不连累四爷?”

 黄石生道:“无论他被人识破不识破,对咱们的影响总是难免的。”

 赵鹏远道:“那咱们也该及早准备一下,万一他…”

 黄石生接口道:“万一他识破了秘密,势必引起一场混乱,届时你们可将我道点闭,藏在榻下,假作我是被他制住的,这样或许能够瞒过尤宁我倒担心他没有识破,反而不好应付。”

 赵鹏远不解,问道:“为什么?”

 黄石生道:“有了他,我就得时时回避,宅里只有这么大,尤其在白昼,偶一失慎,不期而遇岂非当出岔?”

 赵鹏远和王干才互望一眼,低声道:“四爷,那家伙既然碍手碍脚,咱们何不设法先除去他?”

 黄石生摇头道:“在没有弄清他的来历之前,还不宜贸然下手,现在最急要的,是就近寻一处安全隐密的地方,以备随时藏身,静观变化。”.王干才忙道:“西厢房最安全,这儿除了看管的女人,别人都很少来。”

 赵鹏远却道:“那两个已经够讨厌了,没事就在屋外穷绕圈子,叫人防不胜防。”

 黄石生沉不语,目光转,无意间触及室顶承尘板,脑际灵光一闪,笑道:“与其东藏西躲,不如且做一次‘梁上君子’吧!”

 话落,探手一搭壁角,顿足长身飞起,轻轻将一块活动的承尘板推开,气缩肩,钻了进去。

 板上梁柱错,满布灰尘,触手皆是蛛网,人目尽是鼠粪,几堆碎布残骨边,还有一窝刚生下来不久,尚未长的小老鼠,在那里而动。

 窝旁,一只硕壮肥大的母鼠,正瞪着一对鼠目,满怀敌意地望着黄石生,居然毫不畏怯。

 这地方虽然肮脏些,但用作临时藏身之处,却颇为理想。尤其那在原屋梁,贯穿整个西厢房,承尘板年久失修,已有裂,如果隐匿其中,下面三间厢房内的一举一动;都可窥览无遗。

 黄石生封妥入口,蹑足攀梁而过,由尘板裂望下去,只见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正仰面躺在第二间房里,各据一榻,状如睡,脸上也覆盖着幅白布。

 再看第三间房,两名健婢果然都在蒙头大睡。

 黄石生不感到好笑,心忖道:这倒好,三间房躺着六个人,我若真是一位“梁上君子”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呢。

 思忖未已,忽闻一阵环佩之声传了进来。

 那两名健婢虽在梦中,听觉仍十分敏锐,一齐推被而起,急出屋。

 回廊花径那边,几名女扮男装的小厮,簇拥着一位妇人和一位少女,缓缓向西厢走来,那妇人身着黑衣,面垂黑纱,少女则穿一套翠绿色衣裙,手里提着一只革制小箱子。

 两名健婢垂手躬身道:“参见大姨娘和小姐。”

 黑衣妇人点点头,没有开口,少女却注目问道:“又躲在屋子里睡觉了,是不是?”

 两名健婢陪笑说道:“不!婢子们没有偷懒睡觉,只是只是空歇了一会儿…”

 少女脸色一沉,哼道:“当我的面,还敢说谎?你们去镜子前面照照自己那副娇慵模样!”

 两名健婢敛容俯首,也没再辨。

 少女微微一顿,又道:“这两天风声紧,昨夜会主驾莅,连堂主都受了责备,你们不是不知道,就算夜间多辛苦了些,也应该两人轮替着休息,怎么能一起关门大睡?出了意外,谁负责?”

 两外健婢俯首无言,连大气了不敢一口,反是大姨娘觉着过意不去,举手轻拍少女香肩,又向厢房指了指,意思是劝她少说两句,进屋去吧!

 少女面色稍缓,沉声喝道:“暂饶一遭,下次再犯,当心剥你们的皮。”

 两名健婢连忙检袄俯首,道:“谢小姐恩典。”

 少女挥手道:“堂主随后就到,还不下去侍候。”

 “是!”两名健婢恭应一声,急急抢着去打开了第二间房门。

 少女让大姨娘进屋坐下,却吩咐随削、厮道:“你们散开去,没有堂主和我的特准,任何人不准走近西厢房,有敢违令窥望的,一律格杀无赦。”

 几名小厮打扮的婢女同声应诺,立即撤出兵刃,分散在西厢周围。

 少女提着革箱进了屋中,那大姨娘嘉许地向她点点有然没有开口,少女把革箱放在一张茶几上,自己紧傍着茶几坐下,也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默然未语半语,整个西厢房又陷入寂静,但屋外则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黄石生由尘板裂望下去,见那一身黑衣的大姨娘正垂目端坐,就像老僧人定一般,对面的绿衣少女却黛眉高挑,薄紧闭,炯炯注视着榻上的田娥,嘴角眉梢,挂着一抹令人莫测高深的诡橘笑意。

 刹那间,黄石生想起一桩奇异事情,忆昨天回拜尤宁的时候,曾经见过两位姨娘和小姐,当时只觉得三个女人都很纤弱,不像练过武功的人,为什么一之隔,就如换了两个人似的,那位大姨直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那位小姐变得精明干红,御下处事井然不紊,何尝有一丝娇慵纤弱的模样?

 难道说,昨天见到的会是三个“替身”不成?

 正诧异间,屋外一声低呼道:“堂主到了。”

 步履声由远而近,尤宁领着那位“余坤”大步走了进来。

 奇怪的是,房里的两个女人仍旧大刺刺的坐着,并没有起身接。

 那“余坤”垂手随行,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进门先向两个女人躬身施礼,陪笑问候道:“姨娘和小姐已经先来了?屑下余坤请安。”

 大姨娘淡淡颔首,少女竟据傲地摆了摆手,道:“咱们比不得你们男人家,这等大事,能不早些赶来恭候么?”语气中,居然充满了讥讽。尤宁接口笑道:“莲儿,何必生气呢?其实咱们是为了点小事耽误,才晚来一步。”

 少女扬眉道:“敢情那件‘小事’,比这里的事更重要?”

 尤宁道:“唉!提起来真气人,也不知那些丫头们得了什么病?成天颖神疑鬼,就会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刚才被我狠狠臭骂了一顿…”

 少女佛然道:“当真?她们有那么大的胆,竟敢惹堂主生气?”

 尤宁笑笑道:“你大约是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就看见小红那丫头不停地跟人头接耳,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追问之下,你猜她怎么说?”

 少女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尤宁道:“说出来,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那丫头疑心生暗鬼,竟然怀疑余香主是假的!”

 少女神色微变,迅速扫了“余坤”一眼,问道:“那头总该有点根据吧?”

 尤宁哈哈大笑道:“根据?的根据!那丫头今早遇见余香主,厚颜向人家道驾讨赏,余香主不愿她宣扬晋升的事,只好故推不知道,岂料那丫头竟指余香主言语不符,是外人假冒的,现在,余香主就在眼前,你们不妨仔细看看,他哪一点是假的?”

 那少女再度闪目向“余坤”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却毫无笑容,只漠然说道:“我倒有些不懂,晋级高升,这是正大光明的事,余香主为什么要推托否认呢?”

 尤宁道:“莲儿,这是人家余香主识大体,你想想看,为父受责降级,余香主却因功晋升,人家是为了尊敬咱们,才不愿播宜扬。”

 少女轻轻一哦,点头道:“原来如此,待会儿我再告诫她们就是了。”

 那“余坤”好识趣,连忙抱拳道:“求小姐体谅属下微衷,只说明此事即可,别再责备她们,其实她们也是为了防范未然,并无恶意。”

 少女未置可否,回顾尤宁道:“现在可以开始办正事了吧?”

 尤宁忙道:“不错,应该开始了。余香主,请守护房门,严任何人窥视!”

 那“余坤”似乎没料到尤宁会支开自己,怔了一下,才躬身应诺,讪讪退出门外。

 尤宁亲自掩至房门,从内反门栓,然后揭去彩衣娘娘履面白布,替她打散了头上发髻…

 黄石生居高临下,屏息偷窥,心里却诧异忖道:这少女既是尤宁的女儿,语态何以如此傲慢?那位大姨娘一直默不作声,是何缘故?他们三个摒退亲信,准备怎样处置彩衣娘娘田娥?这件工作连“余坤”都不准参与,却留下两个人干什么?

 无数疑问在黄石生脑际飞转,他不暗自就庆幸,这地方虽然肮脏些,毕竟“梁上君子”没有白做。

 屋外戒备森严,房中鸦雀无声。尤宁细心而谨慎地解开了田娥的发髻,又将卧掉换了一个方向,使田娥朝头房门,脚对窗口,然后向大姨娘点点头,含笑道:“大师妹,请动手吧!”

 大姨娘刚挪动身子,尚未站起,少女忽然低声说道:“为什么不先问问她?或许她愿意自己说出来也未可知。”

 尤宁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了,这老婆子骄横异常,她决不会说的!”

 少女微哂道:“可是那东西既然很重要,必定收藏得十分秘密,‘搜魂针’固然可使她有问必答,万一那藏物之处太过隐蔽,寻找起来恐怕会徒增困难。”

 尤宁沉了一下,道:“这倒也是实情,好吧!咱们就试试看。”

 说着,扬手拍开彩衣娘娘的哑、睡二处道,却仍留四肢闭未解。

 片刻之后,彩衣娘娘田娥喉头一阵轻响,开始发出了呻声。

 大约是因为道受制太久,一时竟未能完全清醒。在这瞬间,尤宁已从怀中出一只黑色丝罩,迅速戴在自己头上。

 那丝罩,状如覆钟,由头顶直套在肩头,只出两只眼睛,看上去,显得无比诡秘。

 房中光线幽暗,冷寂无声!本已有几分森可怖。当彩衣娘娘田娥悠悠醒转,一睁眼,突然看见旁边直站着黑色头罩的怪人,不吃了一惊,若非四肢道制处,险些从上跳了下来。

 但她毕竟是出身名门,阅历丰富的人,目光疾转,发现火道人也躺在另一张上,同时又见了绿衣‮妇少‬和面罩黑纱的大姨娘,心虽吃惊,已恍然领悟到这是怎样一回事,于是,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尤宁恻恻笑道:“咱们是谁?你不必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须打听。简单一句话,你的生死性命,全在咱们手中,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彩衣娘娘道:“明白又怎样?”

 尤宁吃吃笑道:“田雅芳,你是聪明人,既然明白处镜,:想不敢再咱们下毒手吧?”

 彩衣娘娘冷咽道:“听你口气,竟是恐吓我老婆子…”

 尤宁沉声冷哼道:“这是事实,并非恐吓,假如咱们想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没等彩衣娘娘开口,语气突又一变,笑道:“但是,彼此我怨无仇,咱们自然不愿意轻易杀人。再说,咱们对黑谷武学,素极折服,如今纵然令尊早已仙逝,四凶也星散消亡,景慕之心迄未稍懈,所以才费尽心民你请到这里来…”

 彩衣娘娘不耐地岔口道:“你说了半天废话,究竟对我毫婆子有什么目的?”

 尤宁沉一下,耸耸肩头笑道:“好吧,咱们不用转弯抹角,索打开窗子说亮话,请你来,是为了请教一件事。”

 彩衣娘娘道:“什么事?”

 尤宁低了声音道:“据说令尊当年将‘炼火’、‘施毒’、‘驱蛇’、‘御兽’四种绝学,分传座下四徒。其中犹以‘炼火’一门,涉猎为最!”也最为艰深奥妙,故而‘火神’郭金堂所得也最丰,这话可是真的?”

 彩衣娘娘毫未迟疑,应声道:“是便如何?”

 尤宁倒没料到彩衣娘娘田娥回答得这般爽快,心里一喜,忙道:“就我所知,那郭金堂所获绝学,共分两部分,一种是关于火药火器配制的秘法,载于‘神火心诀’;另外一种,却是内家炼气心法,并将体内三味火溶会在掌招之中,名叫‘烈焰三式’…”

 彩衣娘娘截口喝问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尤宁得意地道:“你一定料想不到,那部‘神火心诀’,如今已落在咱们手中了。”

 彩衣娘娘骇然一惊,但目光猛转,却哈哈大笑起来…

 尤宁沉声道:“敢情你是不相信?”

 彩衣娘娘田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种鬼话,只好去骗三岁娃儿,你们未免太小看我老婆子了。”

 尤宁哼道:“索告诉你明白点吧,不单‘神火心诀’落在咱们手中,你那丈夫‘郭金堂’也已经死在石内,林中地下密室全毁,那部‘神火心诀’,是咱们在你卧衣箱夹层里搜获,你仔细想想,这些会是假话?”

 彩衣娘娘田娥笑声顿止,两眼放出惊骇的光芒,显然,因为尤宁一口道出奇书藏放之处,使她不能不震惊。

 但仍力持镇静,冷冷问道:“你们既然已经得到‘神火心诀’,又何须将我老婆子掳来?”

 尤宁道:“不瞒你说,奇书虽得,却并非全…”

 最后一个“册”字刚要出口,绿衣少女突然一声轻咳,截口道:“堂主,我能问她几句话吗?”

 尤宁点点头,道:“好!你问吧!”

 绿衣少女缓缓站起身子,走近边,冷峻地接道:“田老前辈,咱们不必多费口舌了,直话直说,你‮腿双‬已废,郭金堂’也已经死了,那部书你毫无用处。假如你愿意跟咱们合作,出奇书,咱们保证你死后半生锦衣玉食,坐享富贵荣华,否则的话,生命尚在指顾之间,留下奇书,又有什么意义,老前辈的是聪明人,想必不至甘与草木同朽的。”

 田娥哂道:“这就奇了,刚才还说奇书已落在你们手中,这会儿又劝我老婆子,把书出来,敢情你们并没有得到‘神火心诀’?”

 绿衣少女道:“我所谓的‘奇书’,是指‘烈焰三式’。”

 田娥淡淡一哦,释然笑:“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只得到了‘神火心诀’前半部的火器制作秘诀,却没有得到下半部的内家三昧真火修练心法,所以向我老婆子迫供追索?”

 绿衣少女漠不置答,反问道:“难道你那全部秘芨,不是藏在同一个地方?”

 田娥诡笑道:“假如藏在同一个地方,你们怎会找不到呢?”

 绿衣少女说道:“所以,咱们才要问你!”

 田娥故作不解,道:“问我什么?”

 绿衣少女沉声道:“问你书内为什么没有‘烈焰三式’的记载?”

 田娥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说出来吗?””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道:“说出来是你的幸运,其实,咱们自有方法让你说,只是可怜你孤零无依,想给你一次机会罢‘了。如果你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后悔。”

 田娥目光一转,道:“假如我说了你们,你们准备怎样安顿我老婆子?”

 绿衣少女道:“刚才已经说过,只要你愿意出‘烈焰三式’,咱们叫你安享荣华富贵,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尤宁接口道:“咱们还可以呈报本会会主,荐举你荣任高位,待如上宾。”

 彩衣娘娘田娥冷笑一声,道:“可是,我老婆子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会?会主又是谁?”尤宁一顿,道:“这个…”

 绿衣少女接道:“等你出‘烈焰三式’之后,这些自然就知道了。”

 田娥沉片刻,叹道:“为那捞什么鬼书,害我吃了多少艰苦,留着徒惹祸害,你们一定要,我老婆子就送给你们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尤宁急问道:“什么条件?”

 彩衣娘娘道:“我要亲眼看看死鬼郭金堂的尸体。”

 尤宁然道:“这容易,你先把藏书的地方告诉咱们,我负责你去郭金堂埋骨石,让你们夫见最后一面。”

 彩衣娘娘轻吁一声,道:“也罢,请附耳过来。”

 尤宁只当她不愿秘密被其他人听去,忙不迭挪身近前,侧耳凑向彩衣娘娘田娥嘴处。

 谁知那彩衣娘娘四肢道虽被制住,头劲尚可活动,冷不防一伸脖子,张口咬住了尤宁的耳朵,齿尖陷人耳皮,死也不肯松口。

 尤宁尖声大叫,直痛得泪水盈眶,抡掌便想出手。

 绿衣少女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一呆,纤手疾抬扑,大姨娘也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地上那只小皮箱…

 田娥断喝道:“谁敢动一动,老婆子就把这只耳朵咬下来!”

 索咬下一只耳朵,忍一次狠痛,也就罢了,偏是老婆子只牢牢咬住耳轮,却不肯痛快咬它下来,可笑尤宁不能动,手不敢举“哧哧”连哼,竟是丝毫没有办法。

 于万般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道:“田老前辈,您要怎么样?有话都好商量。”

 彩衣娘娘田娥冷冷道:“先叫她两个退到门外边去。”

 尤宁连忙挥手道:“大师妹,莲儿,你们快退开些。”

 大姨娘和绿衣少女互望一眼,默然退至门边。

 田娥又道:“你的左手伸过去,能够得到那一张的火道人吗?”

 尤宁伸手一试,急道:“够得到!够得到!”

 田娥冷叱道:“很好,你先替他解开道”

 尤宁不敢违抗,如命替火道人解了闭。,火道人身坐起,怔怔地望着四人,脸色惊疑不定。

 田娥低喝道:“通玄道长,快过来替我解开四肢道,咱.们一起闯出去!”

 火道人迟疑的下了,但目光凝注房门口的大姨娘和绿衣少女,似是十分畏惧。

 绿衣少女适时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们逃不出去的,何必自寻死路!”

 火道人—震,连忙止步。

 田娥叱道:“怕什么?只要老婆子道解开,任是铜墙铁壁,老婆子包你平安身。”

 绿衣少女冷冷道:“你‮腿双‬残废,自身难保,还有什么力量说这大话?”

 田娥怒目喝道:“老婆子双脚虽废,两手却无损伤,且等闭解开,少不得叫你这臭丫头片子尝尝‘烈焰三式’的厉害。”

 绿衣少女冷然一晒,却对火道人说道:“通玄,你若有胆量跟会主作对,就照她的话去做,须知天下再大,无处可容你藏身,也绝无人能保护你。”

 火道人急问道:“敢问会主是”

 绿衣少女昂首道:“剑带风铃,鬼泣神惊。”

 “啊!”火道人脸色大变,惊呼出声。一颗头,深深垂了下去。

 彩衣娘娘田娥大声叫道:“通玄道长,不要上她的当,咱们身以后,老婆子将‘烈焰三式’传你,以后你就是第二个‘火神’,怕它什么狗会主!”

 绿衣少女截口道:“便是郭金堂死而复生,又能如何?”

 田娥齿上略一用力,对尤宁喝道:“你若不想少一只耳朵,快叫那丫头闭上臭嘴,只要她再说一句话,老婆子就不留情了。”

 尤宁受制,得俯首“帖耳”哭丧着脸道:“莲儿,你就少说一句吧!”

 绿衣少女轻哼一声,悻悻地住了口。

 田娥又向火道人催促道:“时机难再,道长还迟疑什么?”

 火道人沉默良久,才毅然举步走了过来。

 田娥大喜,忙道:“快替我解开‘曲池’‘肩井’两处道。”‘火道人点点头,扬起右掌,但虚拟半晌,神色连变,竟迟疑没有拍下去。

 田娥紧咬着尤宁的耳朵,看不见火道人脸上神情,低喝道:“快些动手呀!道一解,咱们就不愁无法身了。”

 话声方毕,火道人把心一横,掌势已疾然拍落…

 但这一掌,却不是拍向田娥的“肩井”道,而是重重落在她的后颈“大杼”上。

 “大杼”们在颈后第一节的节骨下,虽非制命死,但十分脆弱,火道人下手甚重,一掌拍落,只听彩衣娘娘发出一声闷哼,颈项立遭劈断,一颗虚软的头跌回枕旁,牙齿也不由处主松开了。

 尤宁挣脱挟制,用手紧紧们着血淋淋的耳朵,踉跄退到门边,浑身犹在索索颤抖。

 彩衣娘娘做梦也想不到火道人会暗算自己,瞪着两只怨毒的眼珠,一面气,一面喉中低吼作怕,含糊咒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杀千刀的杂道,咱们夫待你不薄,你居然反助敌人,向我老婆子下此毒手…”

 火道人却恻恻耸肩笑道:“田雅芳,你错怪贫道了。”

 彩衣娘娘吼道:“老婆子只恨自己瞎了眼,枉了你这无情无义的匹夫!”

 火道人冷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贫道当年遂自荐替你治疗腿伤,便是奉命行事,大火中救你出险,也是看在‘神火心诀’份上,这几年,受你们夫妇颐气支使,如同奴婢,你以为贫道是心甘情愿的么?”

 彩衣娘娘惊怒道:“原来你这匹夫果然是细?”

 火道人扬眉道:“你现在明白还不算迟,看开一些,反正奇书已经无法保全,不如自动出来,彼此莫伤了和气…”“呸!”彩衣娘娘急怒攻心,用尽全身之力,狠狠一口浓痰啐在火道人身上,破口大骂道:“下的匹夫,趁早闭上鸟嘴,老婆子宁愿黑谷绝学化作飞灰粪土,决不会便宜你们这批混账东西,有种就把我老婆子杀了,妄想奇书,那是在做梦!”

 火道人笑道:“你若逞狠倔强,只怕求死不易,更多要受些活罪不成。”

 彩衣娘娘叱道:“有什么毒辣手段尽管施展出来,老婆子死且不怕,还怕活受罪不成。”

 火道人耸耸肩头,转身向尤宁稽首一礼,道:“堂主明鉴,这老婆子天骄狂,决非言语所能说服,贫道与她数年交往,深知她的脾气,不用非常手段,恐难收效。”

 尤宁余悸犹存,自己不敢再近榻,忙回顾大姨娘道:“请大师妹动手吧!”

 大姨娘点点头,却没有移去,只用眼角瞟了通玄道人一眼。

 那绿衣少女正替尤宁敷药,睹状会意,向火道人招招手,道:“请道长过来一下。”;火道人欣然应诺,举步走了过去。

 绿衣少女突然纤手疾扬,一指点在火道人前“将台”上火道人应指倒下,惊呼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绿衣少女冷冷道:“不为什么,这是会主的吩咐。”

 说着,打开房门,唤来“余坤”低声道:“劳驾把他暂押在隔室,闭住昏,小心看守。等这边事毕以后,再慢慢问他。”

 火道人大叫道:“贫道虽未正式人会,却一直秉杨大侠意旨行事,姑娘因何仍拿贫道人当作囚犯看待?”

 绿衣少女不理,挥手道:“带走!”

 “余坤”答应一声,上前挟脖子把道人提了起来。

 火道人急了,又向尤宁哀求道:“堂主,求您老作主,贫道忠心耿耿,不无微劳”

 尤宁点头说道:“正因为你还薄有功劳,才暂时收押候讯。否则,,哪有这般轻易。”

 火道人犹呼冤申辩,早被“余坤”提小似的,押往隔室去了。

 彩衣娘娘却乐得放声大笑,道:“通玄杂,这就是你做走狗的下场,能看到这场活报应,老婆子死也瞑目啦。”笑声中,大姨娘已迅速启开了小皮箱。

 皮箱内全是光耀夺目的银制器具,有小刀、小剪、小挫、小锤;更有一袋长短细不同的特制银针,井然有序排列在箱盖内层。

 另在皮箱两侧,嵌置着十只巧的水晶瓶,瓶中有药水,也有药粉,乍看之下,就跟大夫出诊时使用的药箱一般模样。

 绿衣少女掩妥房门,亲手移过一张小茶几,将皮箱放在几上,轻问道:“这老婆子凶得很,要不要缚住她的手足?”

 大姨娘摇摇头,拈起两银针,缓步走到边。那绿衣少女便动手去解彩衣娘娘的衣钮。

 田娥惊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绿衣少女笑道:“替你改改脾气,好叫你说实话!”

 田娥膛目视那两闪亮银针,突然一阵颤抖,骇叫道:“搜魂针!你们是鬼叟朱逸的什么人?”

 绿衣少女向大姨娘嫣然一笑,耸肩道:“想不到老婆子还有些见识,竟认得‘洱海’绝技搜魂针!”

 口里说着话,手上不停,已将田娥上衣解开,褪至肩头锁骨处。

 田娥如见鬼魅,脸扭曲动,满是惊怖之,嘶厉大叫道:“不,不要用搜魂针!‘黑谷’‘洱海’异同源,你们不能这样折磨我老婆子,当年鬼叟朱逸跟咱们师…”“师”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大姨娘手中两银针,已经飞快地进她的肩窝。

 狂叫大喊的彩衣娘娘田娥,竟在银针进的刹那,突然语止音歆,尽管嘴仍在开阉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大姨娘扭身半转,又从箱中拈起四枚细银针,分别进田娥两耳耳和左右“太阳”,手法迅速绝伦,认取位,奇准无比。

 然后,轻轻盖上皮箱,退到茶几旁坐下。

 绿衣少女则将一只“漏壶”注满清水,搁在小茶几上。

 房中登时寂静下来,只有那“滴答”的水声,由漏壶传出,漾全室。

 黄石生躲在屋顶承尘板上,直看得心惊跳,因为他由上望下去,正对着彩衣娘娘的脸部,只见她双睛暴突,满头大汗,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肌不停地颤抖痉挛,显然正熬受着非人所能忍耐的痛苦,却连呻也发不出声音。

 汗水夹着泪珠,由她颊上滚落枕上,不多久,整个棉枕全被透,冷汗渐收,田娥那张原本红润的脸,已经变成一张白纸。

 黄石生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识“洱海搜魂针’,但心中猜测,那大小六银针的作用,多半是用来“断血’,迫使,脑部血回注躯体内脏,以便再进一步施行其他惊人手术,换.句话说,彩衣娘娘田娥此刻所受的痛苦,只能算是开始而已。

 果然,他没有料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姨娘再度启开那只小皮箱,取出一束弯曲成弓形,两端尖锐,内部中空的管状细针。

 接着,又将另一束扁头圆尾的箭形短针。一一用药水仔细浸过,挟在左手指之间备用。

 等到准备妥当,时间已近一个时辰,大姨娘向绿衣少女颔首示意,两人立即开始了第二次手术。

 只见绿衣少女轻轻拂开田娥头上发,大姨娘双手齐动,飞快地将两种不同形状的银针,入她的脑门,每一只弓形管针之间,先用扁头药针断血脉,下针准确利落,就像手刺绣一般。

 大姨娘每刺一针,彩衣娘娘田娥便猛地一抖,两三针后,田娥竟似突遭电击,全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刺到十针左右,抖动更有如山摇地颤,连榻也格格作响。

 可怜那田娥,身不能动,口不能叫,只能张大了嘴,喉中直冷气,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黄石生可算得铁石心肠了,但目睹这惨绝人寰的“搜魂手法,也不热血沸腾,握拳透爪,扭头不忍卒睹。

 又过了盏茶光景,彩衣娘娘头上已满银针,斑发错,使她看来直如一头发怒的“刺猬”泪已干,力已竭,喉头“格格”作响,只剩下气的份儿了。

 大姨娘目光凝注“漏壶”拿捏准时刻,突然用一柄小刀,在田娥头顶“百汇”上,切开了寸许见方一片头皮。

 说来奇怪“百汇”乃人身最脆弱的死之一,也就是致命要害,但小刀切开头皮,却不见一丝血水。

 大姨娘迅速将几种药粉填人中,把一枚浸过药的银针,用小锤敲进骨内,然后再为她合伤口。

 刀伤要害,银针嵌田娥非仅没有死身,反而长长吐了一口气,颤抖正立,呼吸也转趋缓和,竟然沉沉睡去了。

 这时“漏壶”恰好滴尽,红当窗,时已近午。

 打姨娘举袖抹了抹额际汗珠,如释重负般坐回椅上。

 尤宁急忙递过来一条手绢,谄笑道:“大师妹辛苦了,快歇着吧,卸铁收拾的事,莲儿可以代劳。”

 大姨娘黑然颔首,没有出声。

 绿衣少女道:“姨娘这一手绝技,放眼天下,找不出第二人,可惜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

 尤宁接口笑道:“若是一学就会,也称不上绝技了,莲儿,快替姨娘收拾收拾,咱们还得尽早讯问这老婆子,如今不怕她不说实话了。”

 绿衣少女道:“搜魂针摧心毁脑,最伤元气,她刚上过药,总得让她再息休一会儿才能问话,这可是急不来的。”

 尤宁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绿衣少女轻舒皓腕,由田娥双肩开始拔针,一一用清水洗净抹干,放回小皮箱中,只留下那枚银针,仍在脑门道内未再取出,却顺手解开田娥四肢道。

 大姨娘垂目跌坐,暗自调息,尤宁则负手绕室徘徊,不时抚耳按抚伤处,眼中闪现着鸷的笑意。

 耳上齿伤犹在,心头余恨未消,不过,当他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大功,又觉得区区一点小伤,实在微不足道了。

 正得意,门外突然传报道:“启堂主,有鱼儿触网,请命定夺。”

 尤宁吃了一惊,沉声喝道:“在什么地方?”

 “以到前面石牌坊”

 叫余香主去看看”尤宁匆匆吩咐了一声,转身对绿衣少女道:“大白天里,不知是什么人又来窥伺?咱们还是快些开始讯问吧!”

 绿衣少女刚将针具收妥,闻言摇头道:“既有外警,还是先安排应付来人要紧,老婆子已在掌握,稍等再问也是一样,我先送大姨娘回房去歇息…”话犹未结,忽听“余坤”隔门急声道:“请堂主速作准备,来人中有月双剑兄弟,属下不便面。”

 尤宁骇然启开房门,惊问道:“抱山庄一共来了多秒人?”

 “余坤”道:“共有五人,其中有月双剑和一剑堡主易君侠女儿,都产到过西淀探庄,另外两位少女,则是河间府袁家姊妹。”

 尤宁心中略定,又问道:“就只有这五个雏儿?易君侠和应伯伦没有回来?”

 “余坤”点头道:“易应二人,没见同来,但见那月双剑,显然已对本宅起疑,此时正在石牌坊附近搜查,只怕就要搜到这里来了,本堂暗桩未得令谕,不敢拦阻。”

 尤宁没了一下颔首道:“几名小辈虽不足畏,却不能暴了本堂秘密,传话下去,宅外暗桩严擅自出手,园内警式撤入楼中,大爱要沉着镇静,休叫小辈们看出破绽。”

 “余坤”答应一声,转身走。

 尤宁又叫道:“余香主,你不必面了,小心看守西厢房,外面自有本座应付,这儿四个人,本座全权交给你了。”

 “余坤”欠身道:“堂主放心,属下会谨慎守护的。”

 尤宁又对绿衣少女道:“莲儿,你陪大姨娘回房休息吧,索等打发了几个小辈,再慢慢审问这老婆子也不迟。”

 绿衣少女一挑黛眉,道:“久闻一剑堡主易君侠的女儿,晶貌出众,武功不弱,这是真的吗?”

 尤宁晒道:“什么品貌出众,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罢了,若论机智精明,连你一半也及不上…”

 绿衣少女昂首道:“可是,我倒想见识见识好。”

 尤宁则一迟疑“余坤”却岔口道:“屑下曾在西淀见过那姓易的丫头,委实刁蛮难,小姐最好别惹她。”

 一句话起绿衣少女好强之心,只听她冷哼一声,道:“我偏要试试她有多难。”赌气将皮箱向尤宁手中一,拂袖转身便走。

 尤宁急叫道:“莲儿,千万不可急躁影响大局。”

 绿衣少女充耳不闻,径自往前院奔去了。

 尤宁顿足道:“这丫头,子太强,迟早会惹出事来。匆匆叮嘱“余坤”几句,扶着大姨娘疾步离开西厢房。

 那“余坤”四顾无人,闪身进入房中,从怀里取出一粒黑色的小丸子,进彩衣娘娘口内,紧接着,又一闪而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进出之间,迅若飘风,连藏身屋梁上的黄石生,也没有看清那枚黑色小丸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口口口口

 正当中“节孝坊”石牌坊下,五位少年男女正在低声聚议。

 其实所谓“聚议”三位姑娘并没有多开口,只静静倾听着应家兄弟比手划脚,口沫横飞,述说昨夜擒获可疑车把式的“得意”经过。

 应家兄弟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脸”过,尤其袁氏姊妹一向不大对他们俩轻假词。此时,不仅欣然同来,而且正聚倾听,不是含笑颔首,大有钦俩赞赏之意月剑应虎难掩得意,越发把自己说成了智勇兼备的大英雄。口惹悬河。绘影绘声。只差没有躺在地上学那“车把式”被擒时的可怜相,剑应龙口齿比较笨拙,心里想了许多话,却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急得脸红脖子,只恨没有岔口的机会。

 反是平是最爱热闹的起哄的易湘琴,竟显得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摆手拦住应虎未尽话头,皱眉问道:“二表哥,昨天的经过别再提了,你说那车把式是细,咱们也相信,但现在细已经服毒死了,咱们是来寻找细巢的,尽站在太阳下面说废话,有什么用呢?”

 应虎傲然笑道:“说话这是废话?要查出细巢,就得先弄清楚那车把式半夜停车在这儿,是准备跟什么联络?表妹你看,这儿地处僻静,附近别无人家,那马车停在这里岂不可疑?所以,昨天晚上我和大哥就…”

 袁玉“嗤”地笑了起来,抢着道:“你们就严词盘诘,那家伙心虚想跑,你们就出手擒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武功颇佳,结果,在你们手下却没走上三招,便被生擒活捉二位,是这样不是?”

 剑应龙好不容易得应机会,连忙点头道:“正是这样,正是这样!”

 袁玉胆眸一转,掩口葫芦道:“这些经过,咱们耳朵里都快听出老茧了,二位能不能换个话题,告诉咱们应该怎查出细巢呢?”

 应龙一呆,讪讪道:“是的,咱们是该商量一下,应当怎样查出细藏匿的地方?关于这件事;必须必须喂!老二,你看应该从何着手呢?”

 应虎纵目四瞩,正道:“这还不简单么?咱们既然在这儿擒获细,当然仍由这儿着手搜查,我想,那细的巢多半就在附近。”

 附近别无人家,五人目光不约而同都集中在巨宅门上。

 袁玉生谨慎,凝目片刻,轻声道:“二表哥的意思,是指这座宅子么?”

 应虎点头道:“反正没有其他人家,先搜这座宅子再说。”

 袁珠道:“但这座巨宅重门深锁,主人必属显宦,咱们总不能强闯进去呀!”

 应虎说道:“咱什么?咱们又不是明杖抢劫,进去搜一搜就走,管它显宦不显宦。”

 袁珠沉道:“万一搜错了地方,岂非落人口实?这样做,只怕不妥。”

 应虎笑了笑,道:“哪有许多顾忌,你们女孩子脸,办事总不干脆,喏!瞧我的。”

 说着问问肩后长剑,便待举步上前。

 应龙伸手拦住道:“老二,你脾气太火爆,动辄出口伤人,还是我去吧!”

 应虎不悦道:“你不会说话,只怕还没开口,就被人家轰出来了,不如让我先去。”

 应龙道:“笑话,我是兄长,难道反不如你?”

 应虎沉声道:“这跟长幼有什么关系?牛大也不死跳蚤。两兄弟都想在姑娘们前逞威风,各不相让,眼看要吵起来。

 易湘琴淡淡一笑,说道:“别吵了,还是大伙儿一齐去吧,咱们瞒着爹爹和姨父来建这份功劳,自己先闹起来像话吗?”

 袁珠附和道:“琴丫头说得对,咱们目的在搜查细巢,事无确证之前。不要闹出笑话,回去大家都没有光彩。”于是,五个人—同缓步越过空场,向宅门走去。

 应虎一心想表现才能,抢先一步,举手叩了叩门环,扬手道:“喂!里面有人吗?’’过了好一会,门内寂然不闻回应。

 应虎回顾三位姑娘,得意地笑道:“我料得不错吧?这宅子八成又跟西淀那一次…”

 话犹未毕,左侧边门忽然悄没声息打开,一个十七八岁大丫环探头出来,喝道:“找谁?”

 应龙恰好站在边门前扬头张望,倒被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咱们要见这宅子的主人,快去通报一声”

 丫环冷冷道:“主人不在家,明天再来。”不等应龙再开口“蓬”地一声响,门扉立闭。

 应龙碰了个硬钉子,然大怒,骂道:“好个丫头,竟敢狗眼看人低?咱们又不是来借钱乞米的,叫了半天门,就叫出这两句话?”

 三位姑娘都忍不住,笑道:“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堂堂少庄主,也吃了闭门羹。”

 应虎也笑道:“大哥不是会说话吗?怎的才开口就闹僵了?”

 应龙羞恼并,连脖子都红了,一扬拳头,便向门上擂去,怒哼道:“我就不信这门是铁铸的,能挡得住我…”

 拳势正落未落,小门突又启开,闪出一张俏生生、娇滴滴的粉脸,昂首喝道:“你要干什么?”

 应龙眼中一亮,心弦猛震,高举的铁掌,呆呆停在空中,再也打不下去。

 原来那张脸庞,秀眸含嗔,柳眉带怒,瑶鼻耸做,樱擒威,美拟王嫱远逊,媚似西子胜三分。

 她,就是那个名叫“莲儿”的有少女。

 应龙目光痴滞,举臂木立,忘了动手,也忘了说话,晕晕淘淘,几不知身在何处?

 他自问平生见过的美貌女子不计其数,旁的不提,单只现在同行的琴表妹和袁氏双蛛,哪一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代红妆?然而这些闺秀名媛,或具端庄气质,或具落落风范,美则美也,唯令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

 眼前这位绿衣少女并不算最美,但却有另一种妖媚之态,娇得人,媚得蚀骨那丰隆浮凸的身段,那勾魂魄的眼神,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情焰香,叫人一看就心跳耳热,不其然产生出莫可名状的冲动和需要。

 那是人类本能的需求,也是兽

 那更是先天直觉的反应,就像“饥思食,渴思饮”一样单纯,却又像“饥不得食,渴不得饮”一样使人心烦意

 应龙只觉口干舌主血鼓动,茫茫然浑忘所以,那边的应虎,也同样目瞪口呆,失魂落魄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甚至易湘琴和袁家姊妹,亦被绿衣少女光媚所惑,心头都暗吃一惊。

 绿衣少女眼波转,缓缓在五人身上扫过,冷叱道:“光天化之下,诸位身佩凶器,强闯民宅,意何为?”

 应龙一震,如梦初醒,身不由己拱手陪笑道:“不!姑娘错怪咱们了,咱们只是…只是想…”

 绿衣少女截口道:“想什么?适才丫环已经告诉你们,家父外出未归,宅中只有内眷,不便接待,诸位还想怎样?”

 应龙被她咄咄语锋所迫,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呐呐应对:“是的!是的!咱们正是想问明白些,如果主人不在,自当告退…”

 绿衣少女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应龙连忙接口道:“明白是明白了,不过…”

 绿衣少女冷然道:“既已明白,为什么还不走?”

 应龙一急之下,更忘了措词,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

 绿衣少女见他尴尬模样,忽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笑意一现立敛,又紧绷着粉脸道:“有什么这个那个的,咱们妇道人家,可不作兴老站在门口跟陌生男人说话,你究竟走是不走?”

 那一笑,宛如昙花乍放,真个是风情万种,虽然短暂,已把应龙得心难抓,忙不迭地拱手哈,连声道:“是!是!是!请恕冒昧唐突,咱们这就走了。”

 绿衣少女道:“请便吧!”罗袖一拂,便待转身。

 袁玉突然一扬黛眉,沉声说道:“且慢!”

 那绿衣少女霍地扭回头来,道:“怎么样?这位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袁玉上前一步,含笑为礼,道:“不敢当‘见教’两字,小妹看姐姐语锋犀利,不似平常女儿,令尊想必也是绝代高人,既然相识,总算有缘,敢问姐姐尊姓芳名?’’绿衣少女矜持地笑了笑,反问道:“姑娘莫非是地方官府,特来盘查咱们的身份来历么?”

 袁玉笑道:“岂敢。彼此同属女儿身,就算小妹厚颜高攀,姐姐又何必吝于赐告。”

 绿衣少女眼皮转动,嫣然道:“这么说;应该我先请教诸位才对。”

 袁玉道:“小妹袁玉,这位是我胞姊袁珠,这位是终南一剑堡易家义妹,名叫湘琴。”

 应氏兄弟连忙抢着自荐道:“在下应龙。”

 “在下应虎,咱们弟兄有个小小名号,叫做‘月双剑”

 绿衣少女似笑非笑,一双媚目,却凝注易湘琴身上,说道:“原来这位就是终南‘一剑擎天’易大侠的掌珠?久仰得很。”

 易湘琴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应虎忙道:“咱们抱山庄也算薄有名声,姑娘大约听到过…”

 绿衣少女充耳不闻,继续又道:“易姑娘是名门千金,芳驾莅止,实令蓬荜生辉,可惜咱们家不是武林中人,虽然久慕终南一剑堡威誉,却无缘结。”

 易湘琴分明听出她话中含有讥贬挑衅意味,竟然漠然无动于衷,好像是没有听见。

 袁玉诧道:“尊府不是武林中人,却怎会知武林中事。”

 绿衣少女耸耸香肩道:“一剑堡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从前武林中还有一位风铃魔剑杨大侠,与一剑堡主并称‘武林二君’,如今杨大侠遇害,剩下一剑堡主‘君’临天下,易姑娘女袭父荫,将来怕不就是武林女皇啦?”

 袁玉惊诧道:“这些事…”

 绿衣少女截口说道:“这些事,外面风传已久,最近洛城中更是满城风雨,咱们虽非武林中人,坐在家里,听也听够了。”

 袁玉释然一哦,道:“话虽如此,足见尊府消息灵通,不是平常人家。”

 绿衣少女道:“平常不平常,诸位千万别信口而论,听说洛城不平常的人物都快死光了,咱们可招惹不起你们武林人的是非。”

 袁玉笑道:“尊府不与武林中人交往,怕什么是非!”

 绿衣少女道:“话可不是这样说,你们整天舞刀弄剑,自是不怕惹事,咱们却连缚的力气也没有,别说刀光血影,半夜听见老鼠打架,也会吓个半死。”

 袁玉道:“既如此,咱们不多打搅了,请教姐姐尊姓芳名,当即告退。”

 绿衣少女沉了一下,道:“我姓冉名肖莲。”

 应虎接口道:“原来是冉姑娘,真是失敬得很。”

 冉肖莲道:“家父不在,不便接待诸位,适才那些话,还请诸位慎口包涵,家父是生意人,最怕惹上麻烦…”

 应虎拍着膛说:“冉姑娘尽管放心,有咱们在,没有谁敢来府上搔搅,不瞒姑娘说,咱们昨夜在尊府附近擒获一名可疑细,今天特地来搜查。”

 冉肖莲骇然道:“你说什么?这附近当真发现了细?”

 应虎忙道:“怎么不真,事情就发生在昨夜,咱们兄弟从这儿巡查经过,看见一辆可疑马车,停在石牌坊下,就上前严词盘洁,不料那家伙竟心虚想跑,咱们迅即拔剑截捕…”

 他正想滔滔描述下去,谁知冉肖莲却花容变,用手按着起伏颤动的酥,一叠声叫道:“快别说了!怕死人啦,细都到家门口来了,咱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啧啧!这真是要命!要命…”

 一面叫着,一面便向里跑,仿佛细就在身后,正拿着刀追她似的。

 应龙急叫道:“冉姑娘!冉姑娘!”

 “蓬”地一声,门扉遽阖,遮断了冉肖莲那人遐思的身影。

 应龙一呆,不埋怨应虎道:“都是你,尽顾着吹牛,也不想人家听了害怕!”

 应虎耸耸肩道:“我又没有说什么,谁知道她会吓成那样。”

 应龙怅然若失,两眼直勾勾望着紧闭的门扉,不住摇头叹气。

 袁玉秀眸连霎,含笑道:“凉鸿一瞥化飞冥,吐衷曲已无凭,衷曲已无凭,不见彩燕驻香迹,但闻杜鹃泣血声。”

 袁珠低啐一声道:“二妹,少缺德,走吧!”

 三位姑娘转身先行;应家兄弟红着脸,讪讪随后,兀自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节孝坊”

 归途中,袁玉忍不住拉拉易湘琴,轻问道:“小琴,你看那姓冉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易湘琴茫然道:“我不知道。”

 袁玉讶异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好像对你们终南一剑堡,很不服气的样子。”

 易湘琴神思不属地道:“大概是吧,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呢?”

 袁玉听得一怔,凝目半晌,不摇头感叹道:“这丫头,真是变了!”

 五人意兴阑珊而去,那冉肖莲却在门内窃笑不已。

 丫环紫茜从门中张望一眼,轻吁道:“多亏小姐急智,不然的话,这五个人一定会硬闯进来。”

 冉肖莲傲然笑道:“人家都说那姓易的丫头和月双剑多难对付,原来也不过如此。”

 “莲儿,先别尽夸口,麻烦可在后面呢!”

 冉肖莲回头一望,见尤宁正负手仁立花径前面,垂面布中已经卸去,脸色一片凝重。

 她一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也太胆小了,就凭这几个臭未干的小辈,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尤宁正道:“几名小辈虽不足畏,但一剑堡和抱山庄却未可轻视。何况本堂所在之地,仍是绝大秘密,莲儿,你:只图一时快意,却给咱们招来无穷后患。”

 冉肖莲佛然道:“怎见得?”

 尤宁道:“你为逞意气,轻易暴本来面目,业已引起袁家姊妹疑心,而应龙两兄弟又被你的美所惑,现在虽然退去,早晚必定会再来。”

 冉肖莲扬目笑道:“我正愁他们不来呢,只要他们再来,抱山庄,便算毁定了。”

 尤宁道:“可是,这么一来,本堂的秘密就…”

 冉肖莲抢着道:“咱们可以事先预作掩蔽,甚至暂时把碍眼的迁往城外避一避,若能毁去抱山庄再搬一次家又算得什么?”

 尤宁听了,不觉默然沉起来。

 冉肖莲冷冷一哂,又道:“假如你不便作主,我可以直接请示会主”

 尤宁身形微震,连忙堆笑道:“这点小事,何须烦搅会、主,咱们计议一下,酌情进行也就是了,现在且不急这些先去审讯田老婆子要紧。”

 冉肖莲却摇摇头,道:“急什么?我早就饿了,用过午饭再说吧!”’尤宁立即改口道:“你瞧我多糊涂,竟连吃饭都忘了。”

 于是,又向紫茜挥挥手道:“快些传话下去,午饭送到前厅来,我和小姐这饭还有事。”紫茜应声飞步而去。

 尤宁四顾无人,竟伸手去揽冉肖莲的肢,馅笑着道:“累了吧?来!我搀着你”

 冉肖莲冷冷一摔罗袖,沉声道:“放正经些,大白天,你不要脸我还要见人。”径自举步向大厅行去。

 尤宁吃吃低笑,尾随而行,那模样,就像一和“嗅”的公狗,何尝还有一丝做“父亲”的尊严。

 这“父女”二人,姓氏既不相同,关系复又暖昧,在厅中用饭的时候,少不得也有些不堪入目的举动,却把在秘室内的“千手猿”骆伯伧看得如坠雾中。

 饭后,两人回到西厢房“余坤”仍在厢房门前仁立守望。

 尤宁欣慰地道:“余香主辛苦了,快去吃饭吧!”

 “余坤”欠身道:“外面几个小辈都走了么?”

 尤宁大笑道:“黄口孺子,何足为虑。被莲姑娘出去申斥了一顿,还不乖乖滚蛋?哈哈!”

 说着,和冉肖莲并肩走进房中,顺手掩上了房门。

 那“余坤”望着门齿一笑,刚转身要走,忽听尤宁一声惊呼,道:“余香主!”

 “余坤”驻足应道:“属在下。”

 音犹未落,房门已霍然大开,只见尤宁脸色大变,飞步而出,一把拉住“余坤”的胳臂,沉声道:“咱们离去这段时间,谁到西厢房来过?”

 “余坤”愕然道:“没有啊!属下一直守在门口,寸步未高,绝未见人来过西厢。”

 尤宁额上已冒出冷汗,凝目喝道:“那么,你有没有进房里去?”

 “余坤”摇头道:“也没有,属下只是守在房门外,一步也没有进去过。敢问堂主,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尤宁顿足道:“岂止意外,简直要命,你自己进来看看!”

 “余坤”被他拖胳臂,踉跄奔人房中,但见冉肖莲粉脸铁青站在侧,上的彩衣娘娘田娥,却已气息断绝,死了多时。

 尤宁浑身颤抖,面无人,恨声道:“余坤,这是谁干的?你自己去看看,咱们都等着死吧,谁也别想再活了。”

 冉肖莲冷冷道:“你也真是的,事情既然发生了,焦急咒骂有什么用?这儿没有外人,大家倒是先把原因查出来,想个应付的方法是正经。”

 尤宁颓然松手,掩面长吁道:“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人是会主亲自办的,关系又如此重大,咱们连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如今谁也活不成。”

 “余坤”趁他说话的时候,伸手探了探田娥脉息,神情一震,慌忙垂躬身道:“堂主明鉴,属下敢断言这桩变故绝非外人所为…”

 尤宁冷叱一声,道:“不是外人,难道会是咱们自己下的手?是你干的?还是我干的?”

 “余坤”道:“属下奉命守护西厢,自堂主离开直到回来,始终未离房门,其间更绝无任何人进过此屋,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若说有人侵入下手,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尤宁怒吼道:“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这不是铁挣挣摆在眼前吗?你尽管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余坤”道:“属下的意思,正是依情推理,以求查出变故的原因…”

 尤宁道:“你若猜想到的是什么原因,就爽快快说出来,谁耐烦跟你转变抹角打哑谜!”

 冉肖莲冷扫了尤宁一眼,皱眉道:“你就先让余香主把话说完,说得不对,现发脾气也还不迟,这样穷吼叫,除了快’些把事情声张出去之外,又能有什么帮助?”

 尤宁顿足长叹,挥手道:“好!说吧,反正是死定了,就让你说个痛快吧!”

 “余坤”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肇因恐在‘施针’之前,倘能将详情告诉大姨娘,也许比较容易查出老婆子暴毙的原因。”

 冉肖莲耸然动容,凝目道:“难道你竟怀疑是大姨娘失手所致?”

 尤宁哼道:“这简直是笑话,大姨娘乃当今世上‘搜魂针’唯一传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余坤”道:“属下不敢怀疑大姨娘的神针绝技,但田老婆子在施针之前,先被火道人用重手法劈断了颈骨,当时已受了重伤,加以她道受制太久,血脉本就不能畅通,在这种情形下速施神针,是否承受得住,就很难断言了。”

 尤冉二人听了,不相顾一愣,脸上都了迟疑沉

 “余坤”紧接着又道:“当然动容大姨娘施针行术的时候,属下并未目睹,不过是据情推论,大胆作此臆测罢了,此事关系重大,即已发生,本堂上下无人能免罪谴,属下受堂主厚恩,生死相共,荣辱相关,故敢掬诚奉陈,妄悖直言,尚祈堂主和小姐垂谅。”

 一番话,直说得尤宁心惊变,怒火全消,代之是无限内疚,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共事多年,不分彼此,无论恩赏罪罚,都是休戚相关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谁也不了干系,原该竭智同心共谋应付才对,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老弟别放在心上。”

 也难怪尤宁语气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人家话虽说得委婉,言外之意,等于表明立场:施针之时,并未在场目睹,论责任,尽可一推三不知,只因念在过去情谊份上,才略抒所见,义帮帮忙,出点主意而已。

 冉肖莲肃然道:“余香主的揣测,并非绝无可能,我看是该去问问大姨娘!”

 尤宁却摇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原是我千求万请她才答应,如今弄出意外,再去问她,你想她会承认是自己用针用得不对时候吗?”

 冉肖莲道:“但她既答应施术,出了变故,总该来查看一下,找出原因呀?”

 尤宁叹道:“她心眼又窄,口以不能说话,纵然来看二眼,也说不出所以然的。何况,自从那一次咱们被她…”

 突然望望“余坤”没有再往下说,改口道:“反正人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原因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如何向会主呈报?把责任给谁承提?”

 “余坤”道:“唯一说法,只有全推在火道人头上。”

 冉肖莲道:“能掩盖得过去吗?”

 “余坤”道:“堂主耳伤便是证据,只须众口一词,把火道人那一掌说得严重些,纵然不能全免罪责,谅也不能获罪太重。”

 尤宁长叹一声,道:“事至如此,也只好这么办了,此事瞒上不瞒下,咱们三人都要谨慎口风,最好等拖过今夜再往上呈报,倘能天从人愿,今夜应家两个小辈果真自投罗网,让咱们将功赎罪,那就更好了。”

 “余坤”诧问道:“堂主怎知应家兄弟今夜还会再来?”

 尤宁招手道:“这是咱们的预感,中与不中,无妨一试,老弟附耳过来。”

 三人语声顿低,就在房中头接耳,计议起来。

 此时,黄石生在梁上虽然凝神注侧耳倾听,无奈听听到几句继续不全的话,未窥全貌,反曾困惑。

 没多久,却见三人启门而出,冉再莲自回上房,尤宁和“余坤”则亲自督促手下,开始一串应变准备。首先,由数名健婢抬来四口大箱,将“夺命双环”、火道人以及彩衣娘娘田娥的“尸体”分别装入箱中,运往后面柴房。凡是“碍眼”的东西,全都搬走。

 接着,阉宅仆妇丫环,都恢复了女装,而且刻意修饰,人人浓妆抹,打扮得花枝招展。

 庭院也经过彻底清扫,园中花木也修剪整齐,大厅内加铺了厚绒毡,长廊下悬起七彩玻璃灯。

 天未入夜,大厅内已经红烛高烧,帏幕低垂,侍女们穿梭往来,在案头上添置鲜花,在窗下布妥锦凳,然后,调筝琶,焚兽香,试管弦。

 直到这时候,黄石生才算恍然领悟,敢情今夜园中,竟是“花径香皆为君扫,暗藏金钩钓双鳌”专为月双剑兄弟俩在办“喜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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