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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蛇歇美人
 他忖念已毕,尚未答话,白冰如已再次接口说道:

 “萧,你还记得咱们是怎样相逢的吗?”

 萧一剑面色一红,所幸室内无灯,看不真切。

 白冰如却似早料到萧一剑准要面泛红一般,接着说道:

 “过去的事想来虽有感触,羞愧却是大可不必,尤其是咱们初次相逢的那场子事,若论羞愧,那应该是我才对。”

 “穷途要路,深夜偷盗的是我,九娘,你羞愧何来?”

 “故明珠,你相就的是我,所以…”

 萧一剑蓦地打了一个寒颤,白冰如话锋陡然停顿,冷冷地注视着他,他深知自己无心中现出了恐惧的神情,因之接口说道:

 “设若我要早知道这是一段夫般之缘的话,当时绝对不会等到天黑就…”

 “看你一副急儿的样子,不羞?”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咯…萧一剑的长笑,引出白冰如的放笑声,遮过了萧一剑内心的激动和不安。

 “九娘,听,四更天了,说吧,天亮之后就没有时间啦。”

 “萧,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难道古…”

 萧一剑说出“古”字来之后,懊悔得要死,白冰如却没有深思这些,淡然说道:

 “不错,连古月苍都不知道,这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他,而是我不能告诉他,因为他的那位夫人,和老不死的一家人太亲近了。”

 “对了,老不死的是否也知道沉沦地下之后的‘不归谷’,仍然另有门户可以进入?”

 “说你聪明,有时候却又笨得吓人,老不死的要是不知道的话,那古家丫头又怎能前往呢?”

 “如此说来,老不死的一家人,岂不是都冒去过?”

 “萧,你说这句话有什么证据?”

 “这是‘想当然’的事情嘛。”

 “想当然?这简直就和人们妄谈鬼怪…”

 “九娘,我真不懂,这和人们谈鬼又有什么关系?”

 “鬼,必然生相凶煞,双目外,舌长尺余,蓬头散发,牙滴血…其实,你见过鬼来吗?没有,为什么人人把鬼形容成这副样子呢?

 ‘想当然’而已。听以说你认为老不死的一家人,因为老不死的深知沉沦地下之后‘不归谷’中的虚实,就必然都曾去过一节,和人们谈鬼一样!”

 “九娘娇情,鬼,没有人见过,人云亦云难免玄虚,可是我所料断老不死一家和‘不归谷’的事情,却是实有其人,确有其地,极可能…”

 白冰如陡地语调冰冷地接口道:

 “别和我抬杆,我说老不死的一家人不会前往‘不归谷’,就一定不会!”

 萧一剑深知白冰如的性格,此女随时随地会突然用话语去探试别人,一个答复不对,或许惹下杀身大祸,因此他立即抗声说道:

 “九娘,这总要有个道理才行!”

 白冰如声调越发冷酷,她哼了一声说道:

 “你有什么必要问明白这内中的道理原因?”

 “当然有,九娘刚才说过,要我进入‘不归谷’中,也许会住上个三年五载,目下我虽然不知九娘要我如此去作的原由,但是我却深信迟早你会告诉我的,设若老不死的一家人,随时可能前去的话,我自然要在事先想好躲避或者应付的方策,免得事到临头无法…”

 他话未说完,白冰如已矫吁一声接口道:

 “我几乎错怪了你,萧,你真好。”

 萧一剑暗中提着心胆,咬牙勉强地仗胆和白冰如对答,此时他才放下悬心,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萧,你干么叹气呀?”

 萧一剑不悔恨,只好苦笑一声说道:

 “九娘,你刚才的声调令人心凛!”

 “你怕?”

 “怕倒是不怕,但却有些使我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白冰如闻言娇笑一声,香腮偎倚在萧一剑宽大结实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别怪我,我…我想今后这种情形不会再有了。”

 萧一剑一面点着头,-面右手抚摸着白冰如斜靠在自己左肩头上的香腮,看来这是一幅多么令人羡慕的情爱图画,其实,此时此地的两个人,心中却丝毫没有点滴情意,都在借此机会,忖思对付他人的策谋。

 久久之后,白冰如缓缓抬起头来,悄声说道:”萧,我要说一说当年的事了。”

 “嗯,时间确是不早了,九娘要说就快一些吧。”

 “自从当年‘老不死’的为人所迫进入‘不归谷’后…”

 “九娘,这些已经是人人知道的事情了,何不只说要紧的地方?”

 “也好,不过这也要从老不死的身上说起。”

 “任随九娘你了。”

 白冰如停顿了刹那,似在思索由何处说起,半晌之后,她才幽幽说道:

 “简略点说吧,其他的留在咱们进入不归谷中之后,再详细地告诉你。”

 萧一剑没有答话,白冰如接着说道:

 “当年‘不归谷’沉沦之时,老不死的因为急于当先救出他的老伴和儿子,因之有两部奇画未能取出,内中一部,是放在一个极为坚固的玉盒之内,除非玉盒沉落火眼。否则必然仍还存在。

 另外一部,却是落在了比老不死进入‘不归谷’还要早上几年的一位武林前辈的手中,老不死的虽然明明知道,彼时他也有强迫那位前辈献出奇画来的功力,但是他因为某种原故,却没有这样去作。

 后来当他发现‘不归谷’并未全部沉沦,而侥幸留着的那一部分,正是那位前辈困身之处和他放置玉盒所在的时候,曾经又去过一次。

 结果玉盒已失,而那位前辈却也渺然无踪,老不死的心狠意毒,断定玉盒藏画必也落于那位前辈的手中,那位前辈也必然在‘不归谷’地形变换之后,找到了一处隐蔽地方潜习绝技,因之他出来之后,竟然旋展无上功力,将路径全部堆死!

 但他在匆忙之下,虽将所有通路封闭,却未将那间石室震坍,因此反而作成了那位前辈一心潜修不虑外患的机会。

 老不死的功力高得吓人,但他探知被困谷底的那位前辈,迟早必可困,故而他厉诫家人,不得他的同意,任何一个不得妄自进入‘不归谷’中,所以我刚才敢于大胆地说老不死的家族,绝对不会前往不归谷去!

 “那位前辈在十数年前,功力已然到达极奥之境,困而出本是易举,不料变生不测,再次‘走火坐僵’四肢麻痹,结果…”

 白冰如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了活锋,静观萧一剑的反应。

 哪知萧一剑早已对她怀有戒心,竟然不言不语,似在等待她接续下文。

 她暗中蹙眉,接着说道:

 “结果暂时说它无益,我先说最最要紧的吧!”

 “那位前辈再次走火入魔坐僵之后,已知终生再难行动,但是他昔日被迫亡命天涯的痛苦辱,和那些仇人冤家,尚未了断分毫,故而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方法,引进了一个年轻的后辈,将两部奇画传授那人,并要那人代他消了心愿。

 讵料那人心肠歹毒,在两部奇画到手之后,竟然突施杀手,暗算那位前辈,终于他和那位前辈偕死于‘不归谷’中。

 那两部奇画,也就永远存放在了死者的身上,我们进入‘不归谷’后,能够极端轻易地将画取到,然后各觅潜修之地,一人习练一部,这就是我要你和我进入‘不归谷’中的原因。”

 萧一剑在这般虚虚实实的故事当中,早已听出矛盾之处,但他并不询问,只是点着头,像是喜极之下忘其所以似的。

 白冰如想不到萧一剑城府如此之深,反而暗喜得计,她俩这种彼此勾心斗角的结局,导致了未来的一场惨绝人寰的搏战,也引出了一段距今已有数十年的武林奇妙的男女间事。

 白冰如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谁都认为古月苍之死,是死在他所怀有的那幅‘月山河图’上,当然,他所珍藏的那幅奇图,是武林中的一件无价之宝。但是对我来说,得失却是丝毫也不挂在心上,因之…”

 萧一剑突然接口问道:

 “据说那幅宝图,是早于‘不归谷’百年的古物,对吗?”

 白冰如点头说道:

 “那幅‘月山河图’是开创‘不归谷’一干奇绝人物的恩师‘鲁愚和尚’的东西,据说图中包括了无尽财宝的藏处,和早巳失传的‘大乘百化真解’神功,实为人间异宝,武林奇珍!

 不过可惜此图已然残缺不全,故而数百年来,得之者俱皆无法解破图谜,久之,此图已成废物,失去了价值…”

 “九娘,这怎么会?”

 “笨东西,山川久必改形,就像‘不归谷’一般,如今非但宝图所载月山川已难解悟,既便当你突出奇人,说得图中奥妙,请问他又上何处寻觅这图上的地方去呀?”

 萧一剑哦了一声,白冰如却接着说道:

 “古月苍离我而去的时候,已发觉了耶两部奇画的事情,迫得我不能不他承诺随我前往‘不归谷’中同修奇功,当他断然回绝了我之后,已然注定了他的死数,所谓‘月山河图’及‘罗汉钱令’等等,不过是我对下人谕令的藉口罢了!”

 “如此说来,九娘,那两部奇画要胜过‘月山河图’和‘罗汉铁令’多多,因之我们必须到手…!”

 “不错!”

 “九娘,既是这样,早些日子咱们为什么不去呢?”

 “我必须选择一个得力而知己的帮手,和我一道前去才行。”

 “九娘,我不懂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再选个帮手?”

 “两部奇画一…”

 “九娘,恕我冒失,你这句话我又不懂了,人有男女,狗分公母,天定,这是人人尽知而当然的事情,但是要说画分,那真是令人…”

 白冰如嫣然一笑,低低地说道:

 “你说得很对,不过想得太死了些,所谓两部奇画一者,是说一部记载着刚的功力练法和奥诀,另一部是功习练方法…”

 “即便如此,只要九娘得到,岂不是同样可以习练成功?”

 白冰如突然声调一变,冷消地问道:

 “萧,莫非你不想陪我一道前去?”

 “谁说的?”

 “那…你何必要问得这样详细?”

 “你说去了之后,我们必须分别三年,各习功力,假若九娘你能够一个人来习练的活,我岂不是可以免受三年相思之苦了吗?”

 狡猾刁狯的萧一剑,话说得真甜,白冰如竟然十分感动,她搂着萧一剑的左臂,娇声说道: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惜我们仍然还要分别三年。”

 “那为什么?”

 “为…为了我并非…萧,你知道,我不是…所以不能一身兼习两种功力!”

 “我真不懂,这又不是什么必须童身才能习练的功力,为什么…”

 “萧,我再告诉你一段机密事情,梅家那个老不死的当初就曾暗示譬诫过那位前辈,说他已非童身,万勿犯险,结果那位前辈没有听信老不死的话,最后终于走火入魔功亏一篑,含恨而终!”

 “老不死的骗人罢了,他怎么能够…”

 “你这个人真是的,那位前辈不是个男人,她…”

 白冰如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话锋,接着哼哼地冷笑了起来!

 萧一剑从白冰如的话语中,听出了矛盾之处,有心试探,结果如愿地知道了一段奇异事迹,但是却也换来了白冰如的疑心。

 他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心慌意,因之故作不解地又说道:

 “男人女人在习练功力上又有什么两样,九娘,我就不信,好在咱们不久就会身临其境,倒要试它一试。”

 白冰如虽然已经惊觉,但她自信萧一剑难以逃出自己的掌心,故而也暂时忍在了心头。

 这时,隔邻家报晓,算来已有五更,但是天色却越发昏晦。

 突然,萧一剑悄声说道:

 “九娘,瞬即天明的时候,竟然会有夜行人到,咱们留住他!”

 萧一剑说着就待站起身来,白冰如却抓住他的左臂说道:

 “是自己人,你不妨弹指一试。”

 萧一剑果然弹指作声,一条黑影闻声疾若电掣般自窗外飘投于室内。

 这人头上蒙着银白色的纱巾,背后斜着三尺青锋,一身玄夜行衣衫,肋下有一个尺长海碗般的枕头似的包裹,身量适中,非常雄壮。

 萧一剑从此人落地无声的轻功方面,看出是个武林高手,并自对方耶种巧妙的提纵身法上看来,这人的技艺决不低过自己,不由深感惊凛。

 这人首先对着萧一剑点了点头,然后向白冰如说道:

 “一切不出九娘所料,轿中人果然是古家丫头,我来的时候,已然遵照九娘的吩咐,传下了‘三死黑牌’,此时想必敌我双方已成血搏之势了!”

 白冰如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答话,这人却又接着说道:

 “九娘,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走吧!”

 萧一剑在白冰如手下,是众人之上的角色“九娘”二字,也是他对白冰如专用的称谓,如今目睹这人的种种狂傲形态,早已不耐,闻言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怎么对九婆婆这般称呼?”

 萧一剑的火气大,不料这人的火气比他还高,立即冷笑一声说道:

 “凭你不配问我,我如何称呼九婆婆,和你更没有关系!”

 萧一剑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神色反而越发冷漠,丝毫看不出这时他有杀人的企图,当然白冰如却非常清楚。

 “你可知道我是谁?”

 萧一剑当着白冰如的面,不愿下手,有心给对方留个余地。

 哪知这人适才飘身进入暖楼的时候,目睹萧一剑和白冰如偎坐一处,早已妒火高涨,闻言没有好气地答道:

 “你是谁?大不了是个早晚凶死的匹夫!”

 “你是在自找麻烦了!”

 萧一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活来。

 “也许,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一剑嘿嘿地冷笑了几声,却转对白冰如道:

 “九娘,这个人太不懂礼貌了,我已忍耐到了极点!”

 白冰如尚未答话,这人却已接口向她说道:

 “九娘,一座山上难容两头猛虎,你是否能不管我们的闲事?”

 白冰如只淡淡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开口。

 萧一剑知白冰如的性格,有心地对这人说道:

 “你这句话提醒了我,都是为九娘尽责,我原谅你了!”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原谅’这两个字?”

 萧一剑再次嘿嘿地冷笑了几声,二次转对白冰如道:

 “九娘,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愣头小子,你看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能够生吃活人似的,劝劝他安静一些吧!”

 “九娘,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要管我们的事,我…”

 白冰如此时却突然对这人说道:

 “你要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都办妥当了。”

 “没有遗漏的事啦?”

 “九娘,我全都办好了。”

 白冰如哦了一声,转对萧一剑说道:

 “一剑,你听到了吗?我要他办的事情,他全办好啦!”

 这人仍然没有听出白冰如话中的用意来,他只奇怪白冰如为什么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说这些话语。

 萧一剑却非常明白白冰如话中因由,故而他接口问道:

 “九娘,你没有再让他办的事了?”

 白冰如摇着头说道:

 “没有了,今后永远没有事情再要他做啦。”

 这次话太骨了一些,因此已使这人动了疑心,他刚要开口,萧一剑已堆笑着说道:

 “你能说出名姓来吗,这是最后的机会!”

 这人此时已然发觉了不对,但他仗恃着自己一身出众的功力,并不十分害怕,也冷冷地说道:

 “云梦剑客王梦华,你呢?”

 “银面魔萧一剑!”

 银面魔这三个字,真使王梦华吃了一惊,此时他方才知道面对着的是武林中以诡谲狠辣剑法成名的萧一剑!

 但是如今势成骑虎,无法下来,只好点了点头,他虽然深知萧一剑的剑法奥妙,却也自信能够敌挡得住。

 萧一剑自从报出名姓之后,不知何故,心中反而不忍对这陌生的人物下手了,也许他深感到兔死狐悲的凄凉?也许他忿恨着白冰如的无情?也许是他因为自己即将进入一个无法逃避的陷阱,因而动了恻隐之心,总之,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

 云梦剑客出道不久,在萧一剑远赴翠柏山庄的时候,偶然的一个机会中,作了白冰如的入幕之宾。其初,白冰如有心使他代替已死的古月苍和活着的萧一剑,可是终于因为他太年轻了一些,又太狂傲了一些,白冰如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却还没有杀他的心意,并且仍想下这一步闲棋,为未来的事情作个安排。

 如今,白冰如突然想到王梦华的身世,她不愿意留下一个可能毁伤自己的心腹大患,才决定借萧一剑的利刃,除掉这个狂傲的面首。

 王梦华此时巳然看清情势,但他仍然不知进退,冷笑一声手指着白冰如说道:

 “狗婢,小爷瞎了眼睛…”

 他话未说完,耳听得白冰如一声凛人心胆的笑声,面前倏地多了一个倩影,尚未看清是谁,他蓦地觉得“丹田”重一阵奇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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