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死 神
这人,面对着一株
若大水桶般的枯木巨下,巨干阴影黝黑深暗,是故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冷月斜影,却映照出这人一身高贵华丽的穿着。
银底的长袍,用金线滚着“五凤朝阳”的花
。
外罩一件比箍袍短约五寸的粉
坎肩,领上锦绣着金边杏黄底的云朵。
一双丹玉凤文福履,霜底高有寸余,不沾半丝泥尘。
袜
步云微月,银带裹扎着淡紫绫
。
系霜镂,束镶碧翠明珠,左肋旁挂七宝金钩,钩悬一柄奇古的长剑。
长剑鞘
琥珀,隐有
甲奇纹,不知何物制成。
剑垂绛
缨缕,双缨之上,附镶一枚大若小玉碟般的奇古金钱。
这人一身打扮,虽王孙公子,恐亦无此华贵,武林中人,罕见这等穿着。
因此,这四个江湖豪客,踌躇不前,一时不知怎样才好。
这人却适当此时,缓缓转过身来。
“啊!”四个豪客看清这人的模样,不
同声惊呼,暴退了数尺!
“哼!”这人目睹斯情,一声冷哼,飘然挪步,旁若无人地走出残毁的庄院。
那郑二山主,恰好挡着这人的去路,他非但没有拦阻对方,反而不自觉地让出了路径。
郑大山主暗皱眉头,短衣豪客这时嗤笑一声。
“尊驾留步,老夫有话问你。”
玄衣蒙面的郑二山主,因为短衣豪客的一声嗤笑,极感羞愧,恼火之下出言喝止这华服的怪人。
“尔等有话,随我到庄外再说!”
华服怪人用冰冷的语调,头也不回地淡然答复郑二山主,脚步始终末停。
“老夫要你就此停步-谈!”
“哼哼”!怪人仅以两声冷哼,作为答复。
“你哼些什么?”
郑二山主恼羞成怒,厉声喝叱。
“嘿嘿”!华服
人仍不作答,却
森地笑了起来。
四个武林豪客,皆被怪人
怒,不约而同哼了一声,迅疾追上。
怪人根本不理,衣衫飘飞,人若浮云轻载,已越出山庄残垣,向深谷尽头之处电掣而去。
当他们双方远去之后,晨间曾被绝
少女吓退的那个英俊少年,突然飘落院中,他毫不犹豫,立即登足纵步,闪进了那间小石屋中。
此时,在深谷尽头的一片空地之上,武林豪客们已经追上了怪人,他们倏忽散开,弧形将怪人退路拦住,怪人早巳停步相待,他并不回头,冷酷而威严地问道:
“惨杀古氏满门的凶手,可有尔等在内?”
郑大山主示意大家戒备之后,当先说道:
“阁下窃人私秘,理应先报名…”
“住口,郑天赐,先答我的问话。”
华服怪人跋扈蛮横得可以,他竟不容别人说话。
郑大山主闻言心头一凛,郑天赐三个字,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无人提及,但这华服怪人却能一口道出,叫他怎不骇然。
“快,尔等火速回答,切莫自误生机!”
怪人冷冷地钉上了一句,语气有若寒冰,闻之令人颤栗。
“朋友,你不嫌忒煞狂妄了些?”
乡农打扮的彭大侠,出言发问怪人。
“狐鼠之辈,竟然妄作人言!”
“匹夫,你说哪个是狐鼠之辈?”
郑二山主忍无可忍,厉声喝问:
“一群无恶不作,却又不敢承认的东西!”
“二山主敢作敢当…”
“血洗翠柏山庄有你?”
“有我,你又能怎样?”
华服怪人已得郑二山主的答复,不再理他,却转对其余三人问道:
“郑天助还算有几分胆子,昨夜与会之人还有哪个?”
郑天赐等闻言齐声答道:
“还有我们!”
此言出口,华服怪人方始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这四个武林豪客。
难怪适才枯木林中,他等乍睹怪人面目之后,惊呼出声,原来这位华服怪人的模样,丑恶至极,正是当闪电下击之时,僵立在巨干旁边的那张脸。
四个武林豪客,适才虽巳见过这张丑脸,却未看清,如今斜映冷月,分外瞧得明白,不由个个暗
一口冷气。
“尔等听着,九婆婆可是人称‘无情仙姬’的白冰如?”
武林豪客们闻言大惊,彼此互望一眼,并未回答。
“古月苍一家,姑不论应否惨死,但那‘罗汉钱’却不容人侮…”
郑天赐当华服怪人说到此处的时候,恍然悟及怪人的来历,不由惧慑至极,立刻接口说道:
“郑天赐告罪,有些言语不能不立即说明。”
其余三人,目睹郑天赐慑惧恭顺之态,皆感意外,不由也收摄起狂傲之
。
“说吧,我知道你迟早会发现我的来历!”
“郑天赐眼拙,乍拜尊颜之时,未能悟及一切,尚望恕罪。”
“此时就论恕罪与否,早了一些,还是先说你认为必须声明的事吧!”
“是是,郑天赐兄弟,昨夜下手之时,尚不知古大侠身边,藏有尊驾主人所赐一枚‘罗汉钱’的事…”
此时郑天助等三人,也已想起了对方的来历,不
忐忑难安。
华服怪人未等郑天赐话罢,
森一笑,冷冷地说道:
“我相信你此言不虚。”
“郑天赐绝无虚言。”
“很好,郑大山主,你在什么时候才知晓古月苍身藏一枚罗汉钱的事呀?”
“午间,是今
晌午以后。”
华服怪人又
笑了两声,慢声慢气地道:
“听郑大山主话中含意,设若事前知晓…”
“郑天赐若是早知此事,断然小致如此莽撞。”
华服怪人哈哈一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飞云山主一向行事谋定而动,自然不会莽撞,郑大山主,对吗?”
郑天赐闻言脸上-红,所幸灰口袋罩头,别人无法看到,但他不能不答怪人之言,无可奈何地解嘲说道:
“飞云山寨毁已多年,大山主三字,郑天赐愧不敢当。”
华服怪人似乎觉得戏迫敌手十分有趣,鼻孔哼了半声,语调柔和地说道:
“郑大山主勿须太谦,何况你确实曾经是个山主。”
郑天赐实在无法致答,只好干笑了两声。
华服怪人却又突然话归本题问道:
“郑大山主适才声言,在今
晌午过后,方始得知古月苍身怀罗汉钱的事,我记得你曾经回答过,相信大山主之言不虚,对不?”
“对的。”
“那请问大山主如今是什么时候?”
“夜半更深。”
“好一个夜半更深!对了,大山主在夜半更深之时,得知古月苍曾获武林尊敬的免死罗汉钱后,率众重临这尸横遍地,残毁了的翠柏山庄之中,你意图何为?”
“这…”郑天赐语
无言,凛惧至极。
其余三人,也个个自危,似知大祸将临“这恐怕就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吧?”
四个武林豪客,彼此不约而同,向-处拢靠。
华服怪人视若无睹,他嘿嘿连声冷笑,随即
鸷沉重地说道:
“昨夜,古氏一家得天之佑,其女晓眉别字元霜,幸逃死劫,此女为古氏大小三十二口之中,唯一不解武技之人,弱质本已惹怜,家毁自更堪悯,自此孤零漂泊,生死祸福难言,稍具仁心之人,亦必全力维护,况我武林之士?
岂料尔辈,忘顾仁义,轻藐家主人那免死罗汉钱的威望,竟作赶尽杀绝之事,设若容许尔等活命,天理人情何在,郑天赐…”
他说到这里,蓦地扬喝一声郑天赐,只吓得对方全身抖颤,不能自止。
哪知他这时又停顿了话锋,哈哈大笑起来,四个武林豪客,恰如坠人五里雾中,难觅方向,不知对面这个人称“死神”的丑面怪人,意
何为。
“姑念尔等昨夜不知罗汉钱事,恩赐一线生机,但须答我一问!”
四个武林豪客闻言,略放悬心,彼此打个招呼,一齐点首作答。“那当年名传武林的‘无情仙姬’白冰如,可是目下尔等尊称为‘九婆婆’的魁首?”
豪客们互望一眼,半晌没有答话,
“郑天赐,由你答复。”
“尊驾能否赐我片刻时间,此事关系甚大,容我与同伴相商之后,再作决定!”
“请便,不过我要提醒尔等-事,答则生,否则死!”
郑天赐慌不迭地点头,立即摆手把同伴叫到一处,围绕成圈低低计议。
有顷,他们已获决议,郑天赐极为恭敬地向华服怪人说道:
“我等即将回答尊驾所问,只是…”
“咱们没有其余的
换条件,答则生否则死,任凭择一!”
“但那九婆婆功力绝高,
羽遍布天下,为人手辣心黑…”
华服怪人突然接话说道:
“说得好。”
郑天赐闻言惊疑发愣,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接上这么句话!百思莫解其由之下,他只好继续说道:
“古月苍举家惨死,即我等之鉴,是故我等适才所商,在答复尊驾之先,敢请尊驾示下询问此事的原因!”
“简单得很,侮蔑家主人者,罪当死。”
“我等也知尊驾之意,但为已身安全着想有个不情的要求,尚望原有,并祈尊驾接纳。”
“说说我听。”
“我等答复之后,请迟延三
…”
“噢!尔等是想趁这三
时间,逃至平安之地?”
“是,是。”
“此事在我本无不可,不过,怕尔等没有机会了吧?”
郑天赐一时心
,他竟没有听出怪人言下之意,闻言答道:
“若能赐我三
光
,必可…”
“好吧,只要尔等深信
身有望,我就答应你们迟延三天,再找那九婆婆算账。”
“如此我等俱感恩德。”
“空言无益,还不答找所问?”
“其实已经不必我再多话,尊驾适才推测得正对。”
华服怪人这时陡地扬声喋笑,笑声刺耳,闻之心颤。
他在笑声歇止之后,对郑天赐说道:
“我说过,答则生,尔等去吧!”
说着他右手对着郑天赐一挥,郑天赐这才放下悬心,本待一拱谢别,蓦地觉得
前“七坎”重
一阵奇痛,知中
毒无数的暗算。
他强提着一口未散的真气,颤抖着,惨笑着,悲切地恨声说道:
“罗汉钱座下‘死神’,虽然狠辣至极,手段
毒,但却从不自毁信约,你…你…
你到底是谁?”
此时郑天助等三人,已知华服怪人突下煞手,立即上步搀扶住郑天赐,短衣豪客手指怪人厉声说道:
“乘人不备,
手暗算,匹夫你…”华服怪人不待对方话罢,蓦地连声狞笑,冷酷而
鸷地说道:
“死神手下,向无活口,尔等竟要不死,岂非痴心妄想!”
“郑天赐自怨过信尔言,死不足惜,只是临死之前,却想知道你是何人?”
郑天赐勉强说出此言,人已渐觉昏
,自知去死不远,立即悄嘱其余三人说道:
“我已无救,你们火速分头而逃,为我…”
华服怪人又霍地再次狞笑说道:
“郑天赐,这里是深谷死角,你们已无逃路,认命吧!”
短衣豪客示意师弟,蓦地双双撤剑出鞘,急促地对郑天助道:
“二山主即请保护令兄先退,这匹夫交给在下弟兄好了。”
郑天助此时狂傲之态尽敛,悲声答道:
“家兄十指已僵,恐难有救,天助决与这个狠毒的匹夫拼死共亡!”
乡农打扮的彭大侠,闻言慨然说道:
“二山主意念既决,彭承基愿当前卒。”
说着他飘身华服怪人面前,剑指对方,沉声叱道:
“匹夫,亮你肋下之剑,彭承基不管你到底是谁,今夜…”
那华服怪人冷嗤一声,傲慢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锋,轻藐地说道:
“彭承基,凭你这身技艺,苦能在三招之内不死,我死神就网开一面任尔逃生。”
彭承基钢牙一咬,手中剑霍地猛颤,才待攻上,背后蓦地一声厉吼传来,他全身一紧,虎目泪下,料知郑天赐必巳死去。
果然,这时听得郑天助悲切哀诉说道:
“大哥,略待小弟片刻,我誓将匹夫寸碟而死,代你复仇,”
此言方罢,疾吹风袭,郑天助蒙头玄巾已失,苍发冲起,右手持剑,捷逾闪电,扑向华服怪人。
彭承基唯恐有失,一声暴喝,剑走轻灵,继继攻上。
短衣豪客身形高飞,半空中宝剑猛划,挟无比的威势,化成一片寒光剑幕,疾
刺向怪人肩头。
华服怪人三面受敌,毫不慌张,峙立当地,一动不动。
眨眼,三般利刃挟厉风俱到,怪人蓦地扬啸一声,身形在剑华光影之中,倏息一闪,业已
出包围,远退在一丈余外。
三人自是不舍,相随进身扑列,华服怪人狞声狂笑,双目煞光暴
,竟没有看到他那臂膀挪动,肋下宝剑却巳
鞘飞出。
剑闪银霞,在怪人掌中颤颤不已,略一划动,光芒竟然伸布到八尺以外。
三人本知不敌,但却无人惧退,齐声扬喝,各展绝技再次扑上。
华服怪人竟不接斗,当三人攻上之时,他却飘然二次后退。
三个武林豪客,不由皱眉微顿,他们诧异怪人为何一再后避。
华服怪人这次后退竞有三丈,当三人皱眉而微顿身形之时,怪人突地冲天拔起,掌中剑在半空中若同一条银龙,划出丈圆的一片寒光,略一盘旋,电掣般暴向三人飞投下来。
相距丈外,三人已觉狂飚难
,八尺之内,立感剑势重逾山岳。
三人同时大吼一声,各自出尽全力,三柄利剑,化作重重光幕
上。
一阵龙
风鸣声响,剑幕突破一
,银龙横飞而出,华服怪人己然飘落起步地方,嘿嘿狞笑!
三个武林豪客之中,却有一人缓缓颓倒,这人利剑巳断,前
鲜血泛印,脸上,自右眼到左颊,已然裂开-道斜
,惨死地上!
“彭承基、施雄飞,郑天赐兄弟已去,这次应该轮到你们了。”
华服怪人
鸷地警告对方,话罢之后,他掌中剑起,才待…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鬼啸之声,华服怪人霍地一惊,暂时中止了即将惨杀对方的意念,眺望遥远地方。
冷月照明,远处越发看得清楚,在那残毁了的翠柏山庄中,出了怪事?
先是一阵旋风飞起,继继鬼哭传来!
翠柏山庄院中,残碎了肢体的一堆尸体内,倏忽蹦起来了一个高瘦异常的僵尸鬼!
他接着又飘坠地上,却蓦地再次蹦起,越蹦越高,终于蹦出了山庄的断垣,呆呆地站在谷径上。
方位恰好和这华服怪人遥遥相对,僵鬼却再没挪动,但他已将通路阻住。
又有一声鬼哭传来,自古木林中,冉冉飘起来了另外一个僵鬼。
他,胖大,长发四散披扬,飘,飘,飘到谷径之上,和原先那一个并肩而立。
月影中,又一条怪影投下,这影子悲啸一声,翻滚坠落,落处恰在谷径那两个僵尸鬼前,原来又是一个怪物!
这一个,矮小至极,仅及原先那两个值鬼的
口,他却满头白发,遮住了耳目!
远远眺望的华服怪人,这时却冷哼两声,说了句
“真是活见鬼,今夜送命的又多了三个!”
他虽然是这样说着,双目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僵尸鬼们,对他面前不远的两个敌手反而毫不理会。
突然,那三个僵立谷径之上的灵鬼,齐声哀啸!
蓦地,他们六臂拥合,面立成圈。
接着,竟然鬼哭凄啸,
舞了起来。
他们在谷径枯木
石堆中,往来盘旋飞舞,时东倏西,越转越快。
终于变作迅捷无伦,疾若闪电的腾飞翻滚!
此时看来,只见黝黑庞大的一团影子,电掣不已。
阵阵鬼哭,
风惨惨,望之闻之,俱皆令人
骨悚然。
陡地,这团黑黝
森的庞大影子,腾空而起,捷逾
矢,快似云燕,向华服怪人伫足地方,疾
卷刮!
那华服怪人,一声狞笑,已备
上相敌。
这就眨眼光景,黑影挟风巳然卷来,不过目下那两个生存着的武林豪客,却比华服怪人先一步和僵尸鬼们遭遇,因此华服怪人又突然中止了
敌之念,他想这岂不正好是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恰当时候?
但他却也另外有个想法,他怕这不明来历的僵鬼,是残生者的救星!
不过当他目睹两个武林豪客,看到僵鬼起舞飞
而来之时,耶惊骇凛惧的眼神之后,巳将悬心放下,他深信僵鬼决非彼等之友,狡计有望成功。
这时黑影旋风已到,果如华服怪人所料,黝黑的鬼影已将两个豪客圈住,并且围绕飞驰,久久不停。
霍地鬼哭之声又起,黝黑的鬼影陡然再次腾飞半空,来得快去得也快,电旋般退向来路而去,转瞬已在十数丈外。
华服怪人瞥目适才两个武林豪客站立之处,心头一凛,继之
然大怒,原来两个武林豪客已失所在,地上滴血皆无,怪的是连他们所使利剑都已携去,华服怪人知上大当,僵鬼在他十数丈以外飞遁,他岂肯就此罢休,暴吼一声,疾
追下。
岂料他刚刚起步,身后蓦地有人冷笑出声,华服怪人恼怒惊凛之下,半空中身形倏地转回,哪知竟无人踪!
他这才了然巳遇强敌,想都不想,掌中剑微甩,凌空扫向身后,左臂圈抖,人又折返原位,岂料仍然无人,当他飘坠地面之时,背后却又传来冷笑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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