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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指 迷
 欧易大惊失,肃然答道:

 “前辈真神奇得令人不能妄测,事情经过果然如此。”

 欧子规毫无表情地又说道:

 “你还记得无影神叟告诉你,我所施展的功力吗?”

 “记得,是武林第一神功中的‘正弹指’力。”

 “很好,弹指神功,江湖上已算不得什么奇绝之术了,但‘正弹指’力,却并非普通的真气罡力可比!如今我弹出一指,你注意倒吊着熊狒的这株参天古木的巨干,去,在巨干上做个明显的目标,然后退在丈外,仔细注意目标地方,我老头子是否当年的长寿老人,这一指之力足可断定真假!”

 欧易此时已深信不疑,闻言说道:

 “晚辈已无疑念,老人家您…”

 欧子规不容他话罢,沉声说道:“去!莫惹我不耐!”

 欧易竟然不敢迟疑,走近巨干,点指在古术干上留下了一个寸深的指,然后立身丈外,注目不懈。

 欧子规相距这株参天古木,约有三丈,只见他右臂缓缓举起,五指虚握,食指倏地伸出,凌空向巨干轻轻一按,欧易站于斜右方,并未试出有风声或劲力驰过,但这株古木,却似受到极强的风袭,枝叶暴颤,经久始停!

 欧易正觉诧异,欧子规却开口说道:

 “去检查一下你指力所点的小,看有什么变化。”

 欧易走近古木,左瞧右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却深知长寿老人决无虚言,不由红着丑脸说道:

 “晚辈所知太浅,难窥…”

 他话尚未完,欧子规已接口道:

 “摘一细枝,自你所点目标入一试!”

 欧易这时却有些不服起来,暗中忖念道:

 “任你功力多高,焉能在相距三丈的地方,真气化成一点弹出而其劲不散?况目标仅有小蚕豆般大!”

 他虽已起疑心,却仍照欧子规的吩咐,折了一条细若小指的三尺枯枝,自目标正中进。

 在欧易的心目中,枯枝进目标,顶多进入五寸,因为他曾以本身的功力,暗中衡量过这种力道,深知自己若在三丈以外,根本无法办到,但是若在一丈距离,则能集力成点透穿一线,深度至多五寸!

 如今这奇异的长寿老人,设若功力真能到达远隔三丈集力成点的罕绝境地,透穿古木五寸,已是顶天儿的高手了。

 讵料三尺枯枝,进目标之后,却长驱直人毫无阻碍,眨眼全部没入古干之中,欧易不由瞠目咋舌。

 欧子规这时却微笑着问道:

 “昔日子午岭头指震老魔,就是用的这种‘正弹指’功力,欧易,如今可信我老头子是那长寿老人了吧?”

 欧易哪里还能答出话来,只是频频点头。

 欧子规却冷哼了一声道:

 “你既已经信我是谁,过来,我老头子有话问你。”

 欧易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欧子规正说道:

 “昔日那人寰神魔,仅仅为恶一方,嗜杀成,尚且难逃我老头子的‘正弹指’之力,而你却为了个人的一点恩怨,残人肢体毁人容貌,占据飞龙山庄,将房氏一家惨杀,盗人名号,我老头子岂能罢休?

 若是按照你那往日恶行,除死之外别无他途,念你已知愧悔,如今我老头子给你两条路走:

 一、废去你这一身功力,我保证无人再找你复仇。

 二、自今之后,一切听我指派。

 当然你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道路可走,不过却要自信能逃得开我老头子的正弹指功力才行。

 赶快回答我你的心意,我老头子还有几件重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没工夫再和你讨论不休了,说吧?”

 欧易独自盯注着对面的长寿老人,慨然说道:

 “请恕欧易之罪,老人家所说的这两条路,目下我无法选择,若容我申述,欧易自己有个好办法。”

 “我老头子很想听听你这自认为‘好’的办法。”

 “欧易虽然愚蠢,却也能够听出前辈这两条路的真正用意,对前辈关怀之情和一心维护之德…”

 “欧易,我老头子不耐烦听这些,说你那好办法。”

 “前辈且息雷霆,欧易就要说到了,按前辈所示这两条道路讲来,实在是有心成全于我,可惜目下我难以接纳。拙荆之仇,欧易曾立血誓,必须雪复,前辈若能允我复仇之后,再为选择,不论要我走哪条道路,欧易决无二言。我明知前辈言出法随,断然不容我再做主张,如此则欧易虽知若与前辈相抗无异螳臂挡身,但为事所迫,也必然作拼死之斗!

 如今晚辈愿向长者坚决表示,拙荆之仇,矢志必报,虽遭万死不辞,设若前辈此时并不迫我必须承诺,晚辈愿于复仇之后,以死相谢,否则请恕晚辈抗命之罪,并斗胆将以武林规戒,与前约…”

 欧子规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声冷笑喝叱说道:

 “住口,你敢…”

 欧易凄凉地一笑,慨然接口道:“晚辈以必死之志,无不敢也!”

 “欧易,别忘了人死只有一次!”

 欧易惨然一笑,幽幽说道:

 “天可怜我欧易,在三十九年前早已死去!如今只有个行尸走而已,受熬煎,生趣早绝,所能支撑到今,只因大仇未复,诚恐九泉之下,愧对我那知心爱侣。”

 欧子规闻言一怔,半晌之后才和缓地说道:

 “司徒雷已今非昔此,怕你难是他的敌手…”

 欧易无比恨怨地说道:

 “我只想生生吃他一口,喝他一滴血!”

 欧子规心头一凛,锁眉问遭:

 “当年之事,咎不在你?”

 “晚辈曾对前辈说过,司徒雷、梅浩然为何深夜寻仇,至今是谜,但欧易愿承过错,杀我足矣。拙荆未入江湖,断然不致与人结有不解仇怨,司徒老贼等自命侠义,却怎忍心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就算是江湖恩怨甚深,他等必须斩草除不留后患,难道杀人意尚未足,必须将人生生肢解方消其恨?”

 欧子规接口说道:

 “着呀!你为什么不多想想这内中的道理?”

 “不必,迟早见得到司徒老贼。”

 欧子规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你到峨嵋是为复真真之仇,还是为了要进‘不归谷’?”

 “晚辈身忖一身技艺恐非司徒老贼敌手,闻言‘不归谷’内,藏有罕绝造极的物件,得之则可天下无敌…”

 “谣言传语,你怎地就信?”

 “梅三丰古刹取物,是可靠的证明:”

 “欧易,你为何不说是司徒雷手抄文件之中,了‘不归谷’的机密,才引你前来,”

 “晚辈觉得这两种说法,并无不同。”

 “既怕井非司徒雷的敌手,故而进不归谷觅取藏物,可见你乍上峨嵋之时,未存必死之心?”

 “不错,但在熊狒中,晚辈彻悟一切…”

 欧子规不容他将话说完,立即颔首说道:

 “好!你既说彻悟了一切,可敢入不归谷一行?”

 欧易皱眉答道:

 “司徒老贼若在谷中,欧易必前往!”

 欧子规沉思有顷,正说道:

 “我老头子本想暂时隐瞒着所知道的事实,如今因你误解司徒雷已深,又因为牵涉到许多恩怨,决定现在将当年你与司徒雷梅浩然结仇的原由,就能够说的部分,先告诉你一些。”

 欧易眨眨独目,他在全力的提聚精神和智慧,要从欧子规的言语中,判断一件自己所怀疑的事情。

 欧子规面含微笑接着说道:

 “你勿须施展狡狯,心意我早已知道,这条冰蚕寒索,怎地由你师父手中变成我老头子所有一节,如今言之过早。我也并非是那司徒雷,你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听我说说你本身已得结果而未解起因的恩恩怨怨吧,记住,莫在中途言。司徒雷与梅浩然为一师之徒不假,只是他们的授业恩师,生怪极,曾下严谕,不准他二人说出关系和门户。因此江湖上无人…”

 欧易忍不住说道:

 “老前辈,这不关我欧易的事呀?”

 “你再话多口,我老头子可懒得多管了。”

 欧易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欧子规才接着说道:

 “梅浩然和司徒雷,曾受师门重恩,行道武林以前,曾发誓言,师门若有差遣,虽悖情理水火不辞!结果在三十九年前的一天,他两人同时接得师门‘信令’,严谕二人在一月之内,赴某处了当一件大事…”

 欧易似乎又想嘴,独目微翻,欧子规一对寒光闪灼的神目,正盯着他,不由强自按捺住了心中所疑之事。

 欧子规话锋微顿,接着一声苦笑,吁叹说道:

 “你可能猜出他两人师门信令,严谕所办的是什么事吗?”

 欧易本是极端聪慧的人物,闻言答道:

 “莫非和晚辈之事有关?”

 欧子规点头说道:

 “谕令上的词句,我还记得。”

 “请示其详?”

 “限时一月,至小寒山翠松坪一夫妇独居人家,夫名欧易,名雷真真,乃极恶之徒,男者挖其左目,残其面容,女的活活肢解!误事误时,当按家法处死,令到即行,不得延迟!”

 “如此说来,司徒雷梅浩然是奉令行事了?”

 “嗯!奉其恩师之谕。”

 欧易钢牙一咬,恨声说道:

 “欧易和这老匹…”

 “住口!”

 欧子规不知何故,面色陡变,厉声喝止了欧易。

 欧易难捺忿怒,话锋一停,接着又道:

 “前辈可知司徒雷的师父是谁?现在何处?”

 欧子规闻言哈哈笑道:

 “知道,这人年已百龄,倒还没死,就在峨嵋。”

 欧易倏地扑俯于地,悲声说道:

 “老人家可能指我津,这人在峨嵋哪里?”

 “你意图何为?”

 “杀人偿命,欧易…”

 欧子规蓦地仰天大笑道:

 “此人神功已至化境,凭你要他‘杀人偿命’?实在是太不量力,欧易,你还是安静些的好。”

 “至少晚辈见到这人,可以解破结仇的原由。”

 “这样说来还不失聪慧二字。”

 “这人在峨嵋…”

 “巧得得,在‘不归谷’中。”

 “老人家,这似乎忒巧了些吧?”

 “天下事尽多巧合,就像你我相逢,岂非也是巧事?真假梅梦生同至峨嵋,岂非更是巧到极点?”

 “老人家,不归谷由何处去?”

 “司徒雷手抄文件中,曾有暗示,你问我作甚?”

 “事固不错,晚辈却须慢慢探路前去,如此必然耗费时,我虽决定不与仇者中途动手,但却无法阻拦对方复仇而迫我相搏,设若途中相遇,不战不能,若战则违志误事,老人家何不成全欧易到底?”

 “莫非你至今尚未记司徒雷文件上,有关不归谷的方位和路径?否则似乎不必再要我老头子耗费舌了。”

 “晚辈因有文件在手,故而并未记这些。”

 欧子规至此扬声大笑道:

 “欧易,你竟敢骗我老头子?”

 欧易已知多言失误了大事,红着一张丑脸说道:

 “晚辈事非得已,望老人家多谅。”

 欧子规冷笑一声道:

 “适才谈及司徒雷‘银盒藏书’之时,你曾骗我说在那假梅梦生之手,彼时你还未曾深信我就是那长寿老人,情有可原,如今再次问及藏书,你却仍然欺我,欧易,你叫人怎敢相信?”

 欧易俯首低声说道:

 “我义子身上是有一卷文件…”

 欧子规沉声道:

 “那是膺品对不?”

 欧易点点头,又摇摇头,欧子规冷冷地说道:

 “我明白了,他所携带的是你手抄的一卷,真迹却在你的手中,你明知不归谷内必遇险难,早已生心要他替你开路送死,你却暗中追蹑他的身后,坐享其成,欧易,你怎如此狡狯无情?”

 欧易残眉紧锁,半响之后,慨然说道:

 “老人家请勿再谈过往是非,欧易如今只有两个意念,我要解破昔日司徒雷梅浩然杀我爱的原因,承蒙示我端倪,此恩此德,欧易必有所报,老人家若肯再示通达不归谷的捷径,则…”

 欧子规此时却接口问道:

 “你说只有两个意思,另一个是什么?”

 “为爱复仇!”

 “欧易,要是你发现当年之事,汝夫妇皆有取死之由时,难道也一定还要报复此仇吗?”

 “欧易决不相信…”

 “我老头子是说,假若你发现当年的事情,大错在尔夫妇身上,而此错按理必须一死之时,你怎么办?”

 欧易独目瞥了对方一眼,迟迟未能答话。

 欧子规却再次追问,欧易方始矫情地笑道:

 “那也应该看是何人动手,司徒…”

 欧子规不容他说完,冷笑着接话道:

 “矫情何用,武林中曾有‘十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的规诫,何必一定要当事者亲自下手呢?”

 “老人家,这只是比方而已,并非欧易夫妇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十恶罪行,人人得而诛之的话,难以成立。”

 欧子规冷哼一声道:

 “本来就是假设之事,人贵自知,尔夫妇是否曾经做出过十恶难赦的事情,今言之,似也过早。

 不过,由于适才你不敢立即答复我所假定的问题看来,欧易,你心中必然有所惧怕,对吧?”

 欧易暗中咬了咬牙,并未作答,他心中满布疑云,对这长寿老人欧子规,又恨又怕,只得沉默不言。

 欧子规却喟叹一声说道:“你仔细看着,我在地上画个图样,是到不归谷去的捷径路线,不归谷中危机四伏,误入之人休想生出谷口,我老头子干脆成全你到底,把内部详情也一并画

 出,有无机缘得到罕绝的神功和存物,却要看你的天命了。”

 说着他就地捡起一段枯枝,画了起来。

 欧易这时立于他的斜背后,仔细地看他每一个动作。

 欧子规画得极快,他并非是由目下与欧易逗留的地方画起,却前后左右七八糟地胡抹一顿!

 有的像山,有的似庙,森林,曲径,东一堆,西一片,俱皆孤零,望之令人莫明其妙,难测高深。

 欧易不由暗中皱眉,若非深知长寿老人行事向来奇异怪绝,要不把他当成个疯子才怪呢!

 讵料欧易念头尚未转过,就这眨个眼儿的光景,莫明其妙的地图上,被欧子规东添一笔,西加一划,这边一勾,那边一抹,却已彼此连结,现出轮廓,山石林木分明,路径错而清晰不,真是神来之笔!

 欧易非只惊凛他那奇特的天才手法,对长寿老人欧子规罕绝的记忆能力,更是万分钦佩。

 他不由衷地称赞道:

 “前辈真神人也,无愧称为‘天下独一叟’!”

 欧子规一边画图,一边接话说道:

 “如今哪来的闲工夫说这些无聊话。”

 说着他已经连着三笔,将地图画好,头都不抬,就用手中画图的那段枯枝,指点着丈余宽广的地图说道:

 “你要注意看,仔细听,我就说一遍!

 这是咱们现在谈话的地方,这是倒吊熊狒的古木,由此前行,东转,然后直走,这里是一座矮密松林,右拐即是‘神鸦崖’下的古刹,然后顺崖右行,过一座秃峰,峰高…过这个山

 涧,渡小桥,再左行里许…穿过瀑布,瀑后有,出就是不归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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