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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前 因
 假梦生不由惆怅地喟叹一声,天际已现曙光,神鸦崖的方位,早经秃胖老者示知,此地无可留恋,他清啸一声,双足猛顿,自山峦群峰间向神鸦崖的去路脚纵飞驰而下,转瞬远去。

 如今且说那独居熊狒中,跌坐调元的笑面银豺欧易,他已运气周天,调息完毕,却在沉思往事。

 欧易由那适才救助自己昔日的义子身上,联想到索魂客沈剑南,索魂鬼爪已然双失,沈剑南怕已不在人世了。他吁叹一声,摇了摇头,他对今宵所遇之事,不能不信,却又似梦幻般不

 敢深信,那生擒熊狒的异客,在欧易的心目中,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具这般神技,他却怕见这人,那就是他受业的恩师。

 生擒熊狒的这位,却不是欧易所惧怕的那人,适才他曾很清楚地看到这位奇客的像貌,秃头白髯矮胖身材。他那恩师,却是一位干枯瘦小秃头白髯的人物!

 欧易又想到昔日的义子,如今竟怀无上身手,若非目睹,怎敢相信,这孩子并非梅氏之子,不管他相信与否,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必须详细说明,此子适才临行曾有恩已相报,怨亦将了断之言,思之令人伤痛。

 这孩子既然已到峨嵋,沈珏娘和那小房佩自是也已赶来,数十年纠不解的仇怨,在这秀山灵境了断正好。

 当年一时大意,不料及东风竟是东川犬叟之子,无心结成大仇,如今彼等若相互联合,峨嵋必成自己埋骨之地。

 梅三丰之子,果有乃父风范,他…

 欧易忖念至此,却突然惊呼一声“不好”!

 现在他才记起来,梅梦生是身中自己的五云真气之伤,除自己外,无人能够替他医治,算计时间,还来得及保全梅梦生那条左臂,立即站起,飞纵出,照分手时及哮天夫妇所去方位,疾驰而去,自然他已经无法再在原地找到梅梦生和及哮天夫妇,但他却是十分真诚并焦急地在搜寻,也曾扬声呼唤过。

 在晨光曦微中,他蓦地发现数十丈外,一株参天古木之上,垂吊着一个黑黝庞大之物,他并未深思,人如弦之箭,疾而往,等相距十丈左右的时候,已然看清所吊之物竟是那中的熊狒,不惊咦出声。

 熊狒未死,被一条极细的银色之物,倒吊在如水桶般的枝桠上面,睁着一双碧眼,乞怜地看着自己,但却不能挪动。

 欧易看到这条银亮细长似索而非索的东西,心头猛震,面色陡地改变,一言不发,转身悄然退。

 岂料身后高处,突地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欧易凛然止步,随即听到有人沉声说道:

 “什么人?妄窥我老头子的秘密!”

 欧易暗皱眉头,缓转身来,在那参天古木之上,霍然出现一人,正是昨夜生擒熊狒的秃胖白髯老者,他立即拱手说道:

 “昨夜深感老丈盛情,彼时在下…”

 秃胖老者冷哼一声,沉声叱道:“哪个认识你这小子,我老头子问你是谁,来此何干,怎地这般大胆,妄窥我老头子的秘密?”

 欧易今非昨,否则必然早已恶言相向,闻言说道:“在下欧易,峨嵋与人相约会面,不幸途遇敌者,身受毒伤,事急觅地疗治,岂料误入熊狒中…”

 他话尚未完,秃胖老者已接口说道:

 “一派胡言,欧易人称笑面银豺,我老头子听人说过,这个东西模样儿非常清秀,故而又称为玉潘安,那虽是数十年前往事,但不论这个东西怎么变,也变不成你这副伤残丑怪的样子,说实话,你是什么人?”

 欧易并不着恼,喟叹一声说道:“在下并无谎言,只因三十九年前,仇家夜袭,杀我爱毁我容貌残我一目,才变成这般模样。”

 秃胖老者轻哦一声,又冷冷地说道:

 “仇人是谁?因何结仇?”

 欧易叹息一声,然后恨恨地说道:

 “说来令人难信,仇家是昔日名重武林的两位剑客,司徒雷和梅浩然,至于因何成仇,却是个无法解破的哑谜。”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道:

 “天下人能信得及你这番话的,怕没有几个吧?”

 欧易如今有些恼了,沉声问道:

 “难道老丈认为欧易这般不肖?”

 “我老头子一生待人全凭诚信,对谁都是一样。”

 “既是如此,老丈又怎说天下人皆难信我之言呢?”

 “司徒雷人称剑圣,梅浩然素有方正之誉,若无必然而应该的原由,岂能杀尔之,残尔之目?”

 “也许欧易昔日所为,实有取死之道,但那司徒雷和梅浩然,当年仗剑突临寒舍之时,却未曾说明原由。”

 欧易本是平静地述说经过,话锋至此,微然一顿,冷哼连声,面色陡变寒凛,独目暴煞威,恨声接说道:

 “况拙荆与人无怨,更未曾得罪过武林中人,江湖上讲究是恩怨分明,我欧易哪怕是个万恶之辈,人人得面诛之的徒,杀我足矣,与室何干?难道武林之中,也和朝纲宫廷一般,有祸灭九族的规法?”

 此时那秃胖老者,双目眯成一线,缓慢地点着头,似乎也已队为欧易所言颇有道理,欧易话并未停,语调越发高昂,神色悲壮,满面肃穆,内心中着忿慨和感伤,一字字有力的说道:

 “古人有言,士可杀而不可辱,欧易虽不敢自比为‘士’,但却是个宁死不受侮辱的武夫。

 但我却忍受了三十九年的残酷侮辱,为什么?为了要解破昔日司徒雷、梅浩然杀我爱的原因,也为了复仇!”

 秃胖老者眨了眨眼,淡淡地接上一句话道:

 “你当真还不知道结仇的原因?”

 欧易悲伤地点了点头,秃胖老者长呼一声道:

 “可怜的娃儿。”

 欧易虽然觉得秃胖老者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但他却了然老者必是一位武林前辈,感叹之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似乎是极为平常的事,故而他并未曾深思,秃胖老者却开怀地问道:

 “武林之中,虽无祸延九族之说,但却是非分明,这仇,或许正是令所惹,你再仔细地想想看?”

 欧易惨然一笑,摇头说道:

 “您可惜没见过拙荆,我敢说不管什么人,只要看到她那种仁慈温柔的形貌,都会自然生出亲切之感,虽然她也算是武林中人,但却并没有在江湖上过面,其心地之良善,非言语能形

 容,娴庄贤淑,纯是大家风范,要说结仇的原由是在她,欧易死也不会相信。”

 秃胖老者不知具何心肠,竟含笑道:

 “她必然是对你很好,否则…”

 欧易不愿老者话语说完,即接口道:

 “不瞒老丈您说,我夫的情爱,纵海枯石烂而不渝,并不只在她对我好否,或我待她怎样…”

 秃胖老者也没容欧易说完,接口叹息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恰似白居易所作‘长恨歌’中那句‘在天愿作比冀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欧易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幽幽接句道:

 “何只恰似,如同写照,我欧易今也果然落了个‘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如同泣诉般,喃喃吐语,至此微停,霍地扬声道:

 “上天为证,真真你佑我,欧易三寸气在,若不将司徒老贼剥皮筋,万剐千刀,誓不为人!”

 秃胖老者心中猛地一凛,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

 “豪气决心令人敬佩,这仇你却报不成了!”

 “老丈此言怎讲?”

 “天下人无不尽知,梅浩然已死多年,剑圣司徒雷,在十二年前,与笑阎罗莫天池双双并骨峨嵋神鸦崖下,你这两大仇家,俱已不在人世,我老头儿倒要请教一番,你还能怎样复仇?”

 欧易闻言,蓦地仰天震声的大笑起来,笑罢问道:

 “梅浩然已死多年,果然不假,老丈却又凭着何种证据,敢说那司徒雷老贼,已和莫天池并骨峨嵋了呢。”

 秃胖老者正答道:

 “神鸦崖下,有座孤坟,坟上有一残石,石面凿字,宇乃‘剑圣司徒雷暨双翼恶煞莫天池之墓’,岂…”

 欧易再次震天狂笑,截断老者话锋,冷冷地说道:

 “死者有莫天池不假,那一个却不是司徒雷!”

 秃胖老者心中又是一凛,也冷冷地再次问道:

 “玄妙得很,不知那另外一个死者是谁?”

 欧易独目一眨,笑着说道:

 “我非但知这人的名姓,我还能说出残石留字的人是谁,不过老丈您能相信吗?哈哈…”他似是得意非常,哈哈地大声笑着。

 秃胖老者面色庄严,心情却十分沉重。

 两个人半晌都没开口,最后还是秃胖老者笑道:“设若你说的话不假,这简直是太神奇了!我老头子要打破砂锅问(纹)到底,是谁立的碑?”

 欧易哼哼嘿嘿地一阵怪笑,淡淡地说道:

 “是梅浩然之子,人称‘美剑客’的梅三丰!”

 秃胖老者全身一颤,故作淡然地接着问道:

 “你的话就像玄妙神奇的魔法一般,听来令人惊诧不寒而栗,假若你的话想要我必信,却须还我点证据才行。首先你要告诉我司徒雷既然没死,人在何处?次之,我想知道你凭着哪一点。敢说这立碑之人是梅三丰?”

 欧易瞥了那倒吊着熊狒的银线一眼,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老丈却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秃胖老者哈哈一笑道:

 “六十年来,天下无人敢对我老头子索价还价,今朝倒还是第一遭遇上像你这大胆量的娃儿,有点意思!谁让你的话忒煞神奇得呢,听得我老头子忍耐不住,必须问个清楚,也罢,我就为你破次规例,有话说吧。”

 欧易闻言竟然深施一礼,才正容肃说道:

 “欧易自知要求得过分了些,但事关我的安危和复仇大局,不得不小心点儿,尚祈老丈多多原宥。”

 秃胖老者立即接言道:

 “我老头子最恨假言虚意,和噜嗦不休,你想问什么,就赶快直截了当地讲,别惹我不耐烦。”

 欧易颔首说道:

 “只有两件事情,拜请老丈指示:

 一、我想知道老丈的姓名。

 二、倒吊熊狒的这千年‘冰茧’丝,老丈由何处得到手中,最好能够连年月期都说明一下?”

 秃胖老者立刻答复欧易道:“我秃老头子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也姓欧,又名‘子规’,号‘天下独一叟’,人称…”

 说到这里,他含着奇异的笑容,瞥了欧易一眼,停下了话锋,半晌之后,他又噗地轻笑一声,才接着说道:

 “你第一项是只问我姓名,我说得已够多了,其余的我也要暂时保留一下,不久或许可能有人替我老头子告诉你。关于第二件事,这千年‘冰茧寒索’,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就到了我老头子的手中,确实的年月…”

 他话尚未完,欧易已急急地接口说道:

 “所谓很久很久以前,总不至于在五十年前吧?”

 秃胖老者淡淡地说道:

 “早,比五十年还要早些!”

 欧易闻言之后,不由自主地惊咦了一声,连连称怪?

 秃胖老者接问一句道:

 “你说怪!怪什么?”

 欧易皱眉深思,并未立即作答,秃胖老者再次问道:

 “对了,你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千年‘冰茧’之丝所结成的长索,你定然曾经见到过此物,你在何处见过?”

 欧易瞥了老者一眼,仍然没有答言。

 秃胖老者耸了耸肩头,转变话锋说道:

 “咱们无妨暂且放下‘冰茧寒索’的事情,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老头子,我要回答了你的这两个问题,你就要答复我询问有关司徒雷下落的事,和你怎生知道,残石留字乃梅三丰所为的始末。如今你问的,我老头子都已答复过了,现在应该到你详细解说我老头子询问的事啦,欧易,我已在等候。”

 欧易闻言先瞄了那冰茧寒索一眼,然后俯首沉思了片刻,蓦地抬头一声喟叹,然后说道:

 “好,但请老丈先告诉欧易一句,就是在老丈的心目之中,看那‘剑圣’司徒雷是哪人物?”

 “这个很难,但武林之中,都说司徒雷乃一仁厚任侠的长者,为人肝胆义气,称得起是位英雄人物!”

 欧易陡地扬声狂笑道:

 “好一个仁厚任侠肝胆义气的人物,依欧易看来,这老贼却是个狠毒恶极猾狡狯万端的匹夫!”

 秃胖老者面色一沉说道:

 “背后论人已非君子,何况这般歹毒的批评,莫非那司徒雷的人格声望,还不如你笑面银豺欧易不成?”

 欧易冷笑一声道:

 “欧易自知罪深孽重,愧对‘武林’二字,但要比起这万恶的司徒雷来,却敢扬声对天下人高呼,欧易的人格胜他多多!”

 “我老头子莫名其妙,愿闻个中因由?”

 “说来话长。”

 “何不捡紧要的说?”

 “老丈可知道那梅浩然和司徒雷的关系?”

 “世人传言,他两人乃知己道义之。”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亲师兄弟,司徒雷大些,是师兄,他两人携手武林,名震天下,故有‘天下双剑’之誉。”

 “我老头子越来越难测你心中的玄妙了,‘天下双剑’四字,是世人崇敬他俩的称谓,非但不是…”

 欧易冷哼一声,截断了老者的话锋说道:

 “老丈请别言,让我简短地说出司徒雷…”

 秃胖老者也不容欧易说完这句话,就接口道:

 “那你就只说事实,不必考虑辞句。”

 欧易独目微阖,残眉一蹙说道:

 “梅浩然为人方正,一向敬重司徒雷,却梦想不到,司徒雷早就生心欺骗这个老实的师弟。”

 “昔口他两人有一位长者,在峨嵋神鸦崖下的古刹之中,藏有一物,不知何故,却将事实只告诉了司徒雷一人,后来又不知为了什么,司徒雷却又转告了梅浩然,梅浩然深信不疑,岂料司徒雷暗藏阴谋…”

 秃胖老者虽曾应诺不再言,此时仍然接口道:

 “欧易,恕我老头子又嘴了,我要知道的是有证据的事实,请勿再说‘不知何故’‘又不知为了什么’等等你自以为‘当然’或忖料的话语,您凭什么敢说他俩有位长辈,曾在神鸦崖下古刹之中藏有一物呢?你又凭着哪种根据,妄言司徒雷曾很早就暗生欺骗梅浩然心意?那位所谓你自认是他俩长者的人物,姓什么?你在何处见过。”

 欧易等老者说完,根本不作答复,话锋一转又道:

 “原来司徒雷早已将古刹所藏之物,用‘偷天换’之法更换,他深知师弟梅浩然的为人,若无重大事故发生,梅浩然决不会去古刹寻觅所藏物件,因此他放心大胆地做这昧心的事情。岂料在梅浩然死前,竟将古刹藏有奇物之事,告知其子梅三丰,后来梅三丰身遭不幸,忆及其父生前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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