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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神针定海
 大山横亘西陲,硬生生将大戈壁一分为二,南为塔里木,也就是戈壁大沙漠,北面地较肥沃,地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和准噶尔盆地。

 一出玉门关,穿越白龙堆,事实上,已经不能像关内一样可以飞驰赶路,罗英无奈,索沿库克河上行,绕道库鲁克搭.格山,直奔天山中段。

 其实,大山绵延千里,那瞎眼老妇虽然提到过“寒冰岩”究竟寒冰岩在天山什么地方,罗英并不知道。

 但他不愧聪明,暗想天山横亘东南,南方因为接近大戈壁,天气较为干燥炎热,北麓则因临接北极寒风,气候较冷,因此,他首先假设那“寒冰岩”必在大山北麓。

 其实,他又暗想,根据瞎眼老妇所述故事,寒冰岩中,曾经失陷过许多中原武林高手,大罗妇本身亦是中原人氏。由此推断,那“寒冰岩”不便在天山北麓,而且,更可能在接近东段,靠近东北,甘肃正西附近。

 除此之外,他还有第三点理由,那就是:少林会期不远,他既然无法踏遍天山每一处峡谷冰层去寻江瑶,唯一的办法,只有由西而东,先搜半个天山。如能侥幸找到固然好,即使不能,回程时可以近一些,等到先赶往少林,再多请能手,重来天山追查寒冰岩下落。

 有以上这些原因,于是,他选择了沿戈壁北面这条路。

 行行复行行,日子一天一天消逝。

 罗英凭借超人坚忍的毅力,跨越天山,折而向东,几乎走完了大半个天山,但那“寒冰岩”依然是个谜一般的幻想境地而已。

 燕玉芝强忍透骨刺肤风雪,紧紧跟随罗英,白天,他们极目远眺,专拣冰天雪地的高山攀登,夜晚,便寻一个岩,生一堆野火,相依相靠,挨过漫漫长夜。

 随着时的消逝,罗英心里越来越焦急,燕玉芝原本丰腴的面庞,却越见消瘦。

 十天,半个月…

 时如飞,转瞬之间,他们已经在绝崖冰雪中跋涉了二十天,马无草料,早已倒毙,人无食粮,全凭偶尔猎得几头雪狸,苟延生命,他们已经不复是丰神飘逸的俊美少年,和红粉佳丽,简直都将变成两个原始野人了。

 这一天,夜入暮,他们又拖着两个疲倦而失望的身子,寻了一处背风岩,准备熬过长夜。

 罗英见燕玉芝憔悴不堪,不大感不忍,轻轻对她道:“燕姑娘,你先在里歇一会吧!

 我去寻些枯枝来,生个火堆。”

 燕玉芝掠了掠被冰发凝结的发,嫣然笑道:“我不累,还是你歇会儿吧!让我去,假如咱们运气好,我还能给你带回一顿好晚餐来。”

 罗英执意不肯,怜惜地道:“这些日子累你跟着我受了许多苦,说来令人愧悔难,早知如此难寻,在玉门关时,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你同来了…”

 燕玉芝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别提这些了,反正已经来啦!你总不能现在叫我回去吧?

 好啦!咱们别只顾说闲话,索咱们分途去捞,你往南边,负责狩猎吃的,我往北边,负责寻集枝火,大家都别闲着。”

 罗英明知她不肯坐以待仞,可惜自己不善辞令,难以说服她,只好同意,笑道:“好固然好,但南边尚有林木,不如北方风雪大,咱们把事情掉换一下,你去南边我才同意。”

 燕玉芝摸一摸肩后长剑,郎笑道:“好,一言为定,咱们比赛一下,看看谁先回来。”

 两人扬手作别,燕玉芝放开脚步,踏雪如飞,转角一处山岩,忽然折身藏在岩后面,偷眼看时,却见罗英兀自立在原地不动,好一会儿,才举手拭泪,幽幽转去。

 燕玉芝见此情景,自觉眼眶中热泪盈盈坠,连忙也举手抹去泪水,却忍不住伏在石上低声饮泣起来。

 她之所以失声而泪,倒并不是耐不住山中寒苦,而是觉得罗英为了江瑶,不惜跋涉千里,熬受冰天雪地之苦,务要救她出险,以此情义,普世难觅。自己亦是女儿身,年岁增长,使她也感到心灵有一种空虚,她甘冒难险,追随罗英,不能说没有一丝私念。将来或许有一天,自己也遭到危险,不知罗英会不会也如今,奔波千里,前来救她?

 女孩子颇多愁善感的,燕玉芝一时感触,独自饮泣了一阵,及待哭得够多了,仰面一望,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了。

 她蓦地一惊,忖道:“该死!冰天雪地中,白昼猎食已经困难,天色一黑,只怕连虫蚁都躲藏起来了,却到那儿去寻食物呢?

 心里一急,展步如飞,向前狂奔。

 一口气奔了总有十里以上,夜越浓,群山蒙在白茫茫的一片厚雪之下,空寂如死,那里再见一只狸鼠动物。

 燕玉芝张惶四望,突然发现前面一处山凹中,有一点闪了一闪。

 她自得司徒真如授艺,功力已大非先前,一瞥之下,脑中立即掠过-个既惊又喜的念头:

 深山旷野,有火的地方,必然有人。

 于是,毫不迟疑,莲足轻点,人如弦之矢,疾然向火光之处奔了去。

 渐渐到了近处,果然,一处低洼背风山前,燃着一堆熊熊火堆,火堆边背向坐着一个人,正架柴为叉,在火堆上细心地烤着一只雪樟。

 那雪樟少说也有也有五六十斤,皮已剥去,细的樟,被火烤得“吱吱”直响,油滴节酥,香气四溢,使人见了,涎不知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燕玉芝江湖经验十分老到,侧身在十丈多一处雪堆后,一面闻香涎,一面暗暗打量那人,小心谨慎,不肯冒失现身。

 那人大约总有六七十岁,满头白发风飞舞,穿一件蓝色短袄,背后斜斜着一柄钓鱼竿,和一只酒葫芦,只因面火而坐,看不出他面貌如何。

 燕玉芝不诧异忖道:“奇怪,天山冰封雪冻,怎的倒有渔夫往来?这人只怕不是等闲人物。”

 獐转眼已,在那渔夫慢条斯理,伸手向树叉上撕下一块来,然后解下酒葫芦一边饮酒,一边啖,吃得有声,十分香甜。

 不多久,半只雪樟,已经进了那老渔夫肚子,酒足,那老渔夫站起身来,伸了个懒,拍拍肚腹笑道:“临死乐得做个死鬼,嘿!万丈寒冰岩,人往胡不归?我老人家就是不信,明天倒要试试,到底归不归?”

 燕玉芝听了这些话,不惊然大惊,心想:果然,敢情这人也是要到寒冰岩去的?且别惊动他,等他睡了以后,先偷偷弄了那半只雪獐来,我和罗公子也餐一顿,明天随在他身后,就不愁找不到寒冰岩了。

 主意刚定,却听那老渔夫又喃喃自语道:“唔!不妥,虽在荒山,谁能担保没有梁上君子?这半只肥獐,我老人家还是藏起来的好,否则,明天就要挨饿了。”

 说着,双手掘地,刹时在雪地里掘出一个大坑,小心翼翼将半只雪獐取下,放进坑中,堆雪填平,竟然仰身倒卧在雪堆上,一会儿,就酣然入梦,打起鼾来。

 燕玉芝恨得牙,又不能持强硬夺,眉头一皱,想了一条“调虎离山”之计。

 她悄悄掩到较远处雪堆后,捏了一团雪球,振臂扬手,向那老渔夫卧身侧面数尺打去!

 “口卜!”

 雪珠触地碎裂,冷冰的冰屑,溅向那老渔夫面额。

 但说也奇怪,碎雪一到那老渔夫面上,竟突然纷纷四滑开,并无一粒触及他面庞肌肤,老渔夫地鼾声如故,恍若未觉。

 燕玉芝大感惊奇,犹不死心,又捏了一团更大的雪球,这一次贯足腕力,抖手直向老渔夫脸上出。

 雪球闪电般掠到,甫及面门,那老渔夫似有意,似无意,恰好一个呼嗜,噘口吹气,正吹在雪球之上,那雪球应声直上六七尺高,落在地下,已在距他一丈以外。

 燕玉芝这才骇然领悟,敢情这老渔夫貌虽平凡,却是个顶尖武林高人。

 她不敢再存侮慢之心,正要缩身退走,猛可间,却见那老渔夫从雪地上一跃而起,怒目四望,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戏弄我老人家?”

 燕玉芝连忙缩回脚来,伏地静卧,不敢擅动,却见那老渔夫一面怒骂,一面解衣服,展步如飞,急急向远处一片疏林奔了过去。

 这真是天假其便,燕玉芝无暇细想是谁在作弄那老渔夫,急忙气躬身,准备扑向那藏着獐的雪堆,来个顺手牵羊。

 那知身形甫动,暮见另一堆雪堆后,竟快逾闪电奔出一条人影,只-掠身,早已抢到火堆边,三把两下,半只烤的雪獐,已被他掘了出来。

 燕玉芝乍见那人,登时一惊,差一点失声叫了出来,敢情那人身着黄衫,背银剑,竟是在玉门关负气而出的杨洛。

 杨洛不是折回中原去了么?他怎会突然在天山出现呢?

 燕玉芝一怔之下,事实上已经来不及再退藏起来了,恰值杨洛掘出雪獐,一抬头,四目相触,彼此都直了眼。

 杨洛不自然尴尬一笑,道:“真想不到,咱们又在这儿遇上了!”

 燕玉芝冷哼道:“原来你假称分手,却在暗中跟缀着咱们?”

 杨洛摇摇头道:“姑娘愿意怎么想,在下无法勉强,眼前实在肚饥,不得已,偷了那老人家半只雪獐,咱们须得赶快离开,别被他回来撞见了。”

 低头匆匆掩平雪堆,转身奔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撕下大半块獐,递给燕玉芝,道:

 “姑娘和罗兄想必也饿了,来!咱们分了它吧!”

 燕玉芝本不想接,突闻脚步声响,那老渔夫已经从林中奔回,当下无暇推辞,一把接过獐,伏,连忙离开了那块洼地。

 奔行已远,才回头张望,早已看不见杨洛。

 她忍不住有些羞愧,也有些好笑,借着夜掩遮,飞奔而行,待回到山顶,罗英已生了熊熊一堆火,正焦急地引颈而待。

 罗英见她捧阗半只獐回来,惊问道:“你怎么去了许久?这半只雪獐,从那儿弄来的?”

 燕玉芝掩口笑道:“别管从那儿来的,先吃了再说吧!”

 两人席地而坐,一面分食着獐,燕玉芝才把偷窃獐,遇见杨洛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罗英骇然道:“你说那老年渔夫,我记得曾在膜郊外见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姑娘才被擒去,看来那位老人家武功不弱,只不知他找上寒冰岩何干?”

 燕玉芝道:“反正他目的既是寒冰岩,又跟瞎眼老妇有隙,咱们不妨结为奥援,我担心的,是杨洛潜踪在我们身后,用心可疑,这却不能不防。”

 罗英却释然笑道:“也许他一时气愤,折回玉门,事后想想又不放心咱们,所以又悄悄跟来了,这也不足为奇。”

 燕玉芝摇头道:“我们有什么使他不放心的?哼!看他平时正派,刚才却不知用个什么法儿,作弄得那老渔夫急急奔到林中衣怒骂,由此可见,他的行径并不光明。”

 罗英笑道:“话虽如此,咱们不也一样想偷人家的食物吗?你用雪球,他用暗算,都是存心伤人,彼此岂非-般?”

 蒸玉芝羞得低下头,嗅道:“你好坏啊!人家偷来不不是为了给你吃,你倒取笑起来了!”

 罗英见她娇嗔之态,妩媚人,心一阵漾,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柔夷,轻声说道:

 “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燕玉芝心如小鹿般撞,不由自主,斜斜偎了过去,凛声道:“你…你知道就好…”火光融融,岩温暖如,二十年来的辛劳难苦,全在这一刹那消逝无踪,两颗跳跃的心,正在飘浮漾,靠近…蓦地,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道:“知道了就好,你们偷了我老人家的獐,还敢躲在这儿亲热,快给我老人家滚出来吧!”

 罗英和燕玉芝同感一惊,霍地分开跃起,扫目一望,却见那老渔夫正怒目立在外。

 燕玉芝羞得粉靥娇红,忙要探手拔剑,罗英连忙止住,举步出,拱手道:“老前辈,濮城外一睹慈颜,不想又在此地拜谒!”

 那老渔夫板着脸道:“别拉情,那怕是皇亲国戚,也不该偷我的东西,没的说,还了失物便罢,否则,却不跟你们干休!”

 罗英神情十分尴尬,苦笑道:“晚辈等一时情急,不合盗取了老前辈的食物,只是,如今业已吃下肚去了,要吐也吐不出来了!”

 老渔夫怒目叱道:“什么?已经吃了,今少不得也割你们一块下来。”

 燕玉芝忍不住抗声道:“其实你那獐,并不是我们动手偷的,是人家偷了,分给咱们一半,你却怪不得咱们!”

 老渔夫大叫道:“好丫头,什么‘人家’、‘咱们’妄想推,来来来,我老人家正好教训教训你,看你下次还敢偷窃东西不敢…”

 燕玉芝一怒之下“呛”地撤出长剑,娇叱道:“你以为谁会怕你不成?”

 那老渔夫怪叫一声,呼地一掌直劈过来,掌到中途,突然抖腕斜划,骄指如乾,指风直夺燕玉芝左肩井

 燕玉芝不敢怠慢,长剑半转,剑锋一拧,招化“捕夫斩云”迅快绝伦一挥而出。

 那老渔夫哈哈大笑,屈指疾扬,一缕指风袭在剑身上,发出“铮”地金铁鸣之声,同时笑道:“司徒老鬼七十二招斩光剑法虽然神妙,但你这丫头只凭四成火候,怎敢大胆前去寒冰岩,劝你还是回去再练几年吧!”

 燕玉芝然大怒,力贯剑尖,唰唰唰展开剑势,我如轮,绕身飞旋,片刻之后,仅见剑幕,不见人影,冷电寒芒,倏伸倏缩,威势顿时增强了一倍以上。

 那老渔夫不住颔首而笑,似在讥讽,又似在赞许,但却始终仅凭-双掌,在层层剑影中进退腾挪,身法洒从容,一任剑气凌厉如山,竟未伤损他一片衣角。

 罗英在一旁看得咋舌不已,暗想道:“玉芝姐姐纵是火候不足,这套‘斩光剑法”施展开来,等闲人物绝难徒手相敌。

 当年爷爷全仗司徒老前辈传授了“斩光剑法”才在泰山观峰顶击败飞云山庄,怎的这老渔夫似处处抢先剑机,好像早巳将“斩光剑法”的招式摸得透了呢?

 他原来是个嗜武如命的人,此时聚神观看,越看越觉得那老渔夫所用手法奇奥非常,往往左掌右指,倏地变招而成右掌会指,掌指相掩护,真人紧密得滴水难人,一时间,心与神会,暗暗将他那一掌指之法领悟出许多妙处,是以竟忘了出声阻止。

 转瞬之间,七十二招“斩光剑法”业已反复使了两篇,那老渔夫仍然仗着指掌互变,也接满了七十二招。

 突然,只听他一声怪啸,双掌一错,左掌盖天,右指指地,倏忽间厉声暴喝,左手下,化掌为指,右手上托,变指为掌,两股不同的力道一触,风雷之声随起。燕玉芝顿感剑如被巨力所引,铿然脆鸣,五指一麻,剑已手飞出。

 罗英骇然大惊,身形疾闪扑上前去,不料那老渔夫业已大笑着冲天拔起,悬空一个筋斗,翻落到十丈以外,叫道:“牢记这一招‘神针定海’,寒冰岩便放心去得了!”

 笑声摇曳,渐渐渺入冰雪之中,倏忽不见。

 燕玉芝惊得目瞪口呆,空手痴立在当场,好一会,才喃喃说道:“这老儿手法好怪!”

 罗英至此恍然大悟,上前执着她的纤手,笑道:“好姐姐,这一招败得不冤,原来这位老前辈竟是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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