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千里追踪
海云笑道:“我来替你们引见一下,这两位师兄,乃是我王四叔的记名弟子,法号悟非、悟果。也就是当年的‘岭南二…’”最后一个字不便出口,连忙顿住。
语果和尚接口道:“有什么好顾忌的?咱俩当年名号‘岭南二凶’。那时候咱们还不会念佛,只会吃人。”
小龙骇然道:“吃人?”
悟果和尚道:“可不是,像你这么大的小娃娃,一顿能吃两三个。”
小龙不觉倒退了两步,轻扯海云的衣角,道:“咱们走吧,这两个人…?”
悟果和尚突然欺过身来,张牙笑道:“被人吃有什么不好?总比被拘吃了强些吧?今天咱们如果晚来一步,你就得喂狗了。”
小龙惊愕道:“这个…这个…”
悟果和尚道:“别这个那个了,先撕下一只耳朵让我尝尝,看味道如何?”说着,伸手便
摸小龙的耳朵。
海云连忙挡住,笑道:“师兄,别
他了,他究竟还是小孩子。”
悟果道:“小孩子的耳朵是甜的,才好吃哩!”两个和尚哈哈大笑起来。二小龙听说是
他玩的,这才放心,但望着那张狰狞可怖的笑脸,仍觉混身直冒
皮疙瘩。
玩笑过后,海云又问道:“二位师兄怎会离开微山湖?我龙二叔的伤势可曾痊愈了…”
悟果和尚道:“咱们不知道谁是你龙二叔马二叔?咱们只是奉师父之命,去铁门庄下书的,听说你去了石楼山,所以也赶到石楼山,又听说你来了火王庄,又跟着也寻到此地,这一趟,可真把咱跑苦了。”
海云道:“这么说,二位已见到家父和常三叔了?”
悟果和尚道:“正是。”
海云道:“四叔他老人家没有同去铁门庄?”
语果和尚翻着
眼道:“那一个四叔?”
海云连忙改口道:“就是令师大觉禅师。”
悟果“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说咱们的师父,他有事走不开,只写了封信叫咱们俩送去,咱们一到铁门庄,可热闹了。”
海云急问:“怎么样?”
语果和尚笑道:“你老子看了信,忽然放声大哭,就像发疯了一般,还有个独腿朋友,大约就是你那常三叔吧,那小子一时忘形,连椅子也坐塌了,摔了个元宝大翻身。”
“岭南二凶”本就是继傲不驯的大恶人。除了对“大觉禅师”十分敬畏之外,对谁都不太尊敬,所以口中才有“你老子”、“那小子”等等不敬之词。
海云也不跟他们计较,只感叹道:“十年分别,这获音讯,也等怪两位老人家要失态忘形了。”
悟果和尚又道:“现在你爹八成已赶去微山湖了,却托咱们带信给你,要你也尽快赶去见面。咱们到石楼山金家扑了个空,若不是遇着一位姓杜的穷酸,谁知道你又跑到火王庄来了。”
海云道:“那人就是武林中有名的‘剑绝诗狂’杜玄杜老前辈。”
悟果和尚冷笑道:“咱们不认识什么杜玄,只知道那老小子酒量很不错。”
海云微微一笑.忽又问道“但二位怎会认识聂开泰的呢?”
悟果和尚却茫然道:“聂开泰?谁是聂开泰?”
海云道:“就是刚走不久那黄衣镶银边的老人一你们叫他‘老聂’的。”
悟果先是一愣.继而失笑道:“原来他叫聂开泰?咱们只知道他
聂一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子!”
海云道:“你们以前见过他?”
悟果和尚道:“见过,他是师父的朋友。”
海云吃惊道:“他和个师是朋友?这话当真?”
悟果和尚点头道:“半年前,他曾去大觉弹院作客,与师父事整谈了三天话。咱化和他混
了,当着师父称他‘聂施主’,背老就叫他‘老聂’。”
海云心里不胜惊骇,忙又问道:“他与今师是新
?还是旧识?”
悟果和尚耸肩道:“这就不太清楚了。”
海云又问:“三天之中,他们谈了些什么?”
悟果和尚道:“不知道。”
海云道:“难道他们是闭门密谈,不让二位知道?”
悟果和尚笑道:“那倒不是.不过,师父一间不许咱们擅进佛堂,更严
窥探偷听别人的谈话,咱们非奉召唤,从来不到佛堂里去。”
海云又道:“那轰开泰既然在大觉禅院住了三天之久,你们和他也混得很
,他和令师谈了些什么,多少总该有点蛛丝马迹,怎会毫不知情呢?”
悟果和尚想了一会道:“看情形,他好像是特地邀请师父出山的…”
海云接口道:“是吗?今师可曾答应了?”
悟果和尚咧嘴一笑,道:“你这话问得好傻,如果答应了,咱们还会闷到今天才出来么?”
海云沉
了良久,忽然凝
道:“有一件事,我心中一直不解,二位从师隐居已经多年了,对令师的身世来路,甚至俗家的姓氏等等,都好像一无所知,这是什么缘故呢?”
悟果和尚不悦地道:“谁说咱们不知道?”
海云道:“譬如今师未出家时,本名王克
,乃是‘神州四杰’。中的‘八臂哪吁’,你们居然毫不知情…”
悟果和尚没等他说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用手指点着海云,一面却向悟非和尚笑道:“师兄,你听见了没有?他居然硬指咱们师父是什么‘
哪晚’王克
?他居然还说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悟非和尚很少开口。这时也张开大嘴,笑得弯
捧腹,险些岔了气。
海云膛目道:“难道他不是?”
俗果和尚道:“是!是!是!太是了,是得不能再是了,哈哈!”
悟非和尚接口道:“咱们没有见过王克
,倒要请教,那王克真是男的?还是女的?”
海云道:“当然是男的。”
悟非和尚摇头大笑道:“这就不对了,咱们的师父却是女的。”
“什么?”海云惊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悟非和俗果,大声道:“你们再说一遍,大觉禅师会是女的?”
悟果和尚道:“再说十遍也无妨,师父本来就是女的,谁也没有说过她是男的。”
海云转问悟非道:“这是真话?”他心知悟果和尚比较滑头,而悟非则甚是扬直,是以又追问了一句。
悟非和尚也点点头,道:“自然是真话,师父是男是女,咱们怎敢胡说?”
海云顿感惊骇莫名,茫然遭:“这么说,她当真不是王四叔了?”
悟果和尚道:“本来就不是,四叔五叔,全是你自己叫的,怨得谁来?”
海云张口结舌,不
呆了。
如果大觉禅师不是王克
,那“保命护元丹”由何而来?
如果他不是王克
,信中怎会有‘十载分别,悲愁不胜”的语句?
如果不是四叔王克
,信中怎会有“十载阔别,悲愁不胜”的语句?
如果不是四叔王克
,他怎知自己父母的名字?他为什么慨赠灵丹和“双搞剑”?他为什么要救走二叔龙元庆?而且命悟非师兄弟送信到铁门在?
最使人费解的是,他曾经对语非师兄弟立下戒条:“神刀海一帆一天不返中原,大觉禅院门下便一天不得涉足江湖”如果他不是四叔王克
,又何必订下这种自铜的戒律呢?
如果他不是四叔王克
,自己父亲是否回返中原,与他何关?
“
司秀才”冷明曾目睹那身披紫
披风的人,在湖畔茅屋中赤身练剑。所用的也是一柄“双搞剑”海云也亲见那人带走龙二叔,项下也挂着“双搞剑”事后,一直认为那人就是大觉禅师,如果大觉禅师真是女子,那紫披风怪人又是谁?
难道世上竟有两辆相同的“双搞创”?再说,既是女子,为什么不称“师太”而称“禅师”?
这许许多多疑问,在海云脑际飞驰、盘旋。自从离开微山湖,不仅海云自己,连乃父海一帆和常三叔都认定“大觉禅师”就是当年的“八臂哪吁”王克
,如今突然听说“大觉禅师是个女子”就像有人突然指称“你母亲是男人”一样,说什么也难以置信。
然而、悟非和悟果言之凿凿,不似虚假,这就叫人百思莫解。
海云木立良久,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小龙,很对不起,我必须赶去微山湖,暂时无法陪你寻找凤站了,这件铁皮衣,请你”
小龙道:“我也跟你去微山湖,不行吗?”
海云道:“并非不行,而是你要寻凤姑,而且,社老前辈还在石楼等待铁皮衣的消息,咱们只是暂时分手,去过微山湖,我会再回来。”
小龙凄然道:“可是我若寻不到姊姊,又到那里去呢?”
海云道:“你可以和老爷子一起,先回石楼山…”
小龙几乎要哭出来,连连摇头道:“不,我宁可死也不回去,如果你不带我去微山湖,我…我就去…就去做叫化子。”
海云道:“难道你不想寻民站了么?或许她已经回去了?”
小龙道:“不会的,姊姊绝不会回去。她若回去。外婆会
着她嫁给金玉郎。”
海云想了想,只好点头道:“咱们先往吉县寻老爷子吧!且把铁皮衣交给他老人家再说。”
话声刚落,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不敢劳驾,我老人家早在这里等着了。”
语音来自大石背后,不老公公缓缓从石后走出,满脸铁青,尽是不像之
。
海云连忙施礼道:“原来老爷子已经到了。”
不老公公哼道:“你以为我老人家就那么笨,这么大的火也看不见?哼!联络讯号,白昼举烟,夜晚燃火。…真不愧是好安排。”
海云窘笑道:“晚辈乃是不得已…”
不老公公道:“好了,好了,算我老人家‘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看在铁皮衣的份上,我也懒得骂你。但只此一遭,下不为例。卞次你若再敢拿我老头于当傻瓜,咱们两笔帐一齐算。”
海云连忙谢罪,双手将铁皮衣呈上,说道:“晚辈急于赶微山湖,就此拜别,此衣请老爷子暂时收存,还有寻觅风钻的下落,也请老爷子费神相助。”
不老公公摇头道:“寻找凤姑的事,我老人家义不容辞,但这件铁皮衣却不便收受”
海云道:“老爷子不是说要用它护身,才能观测出‘追风快斩’的破绽吗?”
不老公公道:“我是说过这话,可是那必须另由一位剑法
纯的人实行,由杜老地从傍观察破,以我和杜老儿的身份,岂能穿着铁皮衣跟人对故?”
海云轻“哦”了一声,颔道道:“既然如此,晚辈就暂时将它带在身边,只等微山湖事毕,定当兼程赶回,与两位者前辈商议可行之法。”
不老公公道:“咱们答应过你,一定在石楼山相候,希望你快去快回。”
又转头对小龙说道:“你只管跟他们到微山湖去,找寻风钻的事,有我老人家尽够了。”
小龙深深施礼道:“谢谢老爷子。”
不老公公又望向悟果和俗非,笑道:‘能使二位改恶向善,可真不容易。无论那位大觉禅师是男是女,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悟非和尚道:“了不起又怎样?”
不老公公道:“那一天,我老人家也要结识结识他。”
悟果和尚接口道:“咱们禅院里还缺个做饭的厨子,你若有意屈就,倒是最好不过的。”
不老公公大笑道:“果然是两个纸傲不驯的和尚。”笑声中,身形拔起,冉冉消逝在夜
里。
海云估计父亲和常三叔必然已经动身,故未再返铁门庄,逐循黄河东下一由水路直奔关洛,准备经豫北入鲁.僧俗四个人结伴问行,已经引人注目了,再加悟非和悟果都生得面貌狰狞,
情
暴,一路上,逢酒楼便要喝酒,过饭店便要吃
,几杯酒下肚,不是嫌小二侍候不周,就是写酒菜太咸或太淡,不然.就疑心邻座食客在偷笑…反正总要借酒发疯.捧杯砸碗,闹点事情。进到蒲州渡口,雇了一艘江轮,改由水路顺
而下…。
悟非和悟果对坐江船倒很有兴趣.刚上船时、特别吩咐船家备了好酒,整天在船上对坐畅饮,观赏江景,喝醉了倒头便睡,醒了再喝.但总算本份了许多。
这一天船过孟津,傍晚时泊在一处临江小村附近,存酒已经快喝完了,悟非师兄弟俩便嚷着要去村中沽酒。
海云怕他们生事。于是对小龙道:“坐船郁闷,咱们也一同去走走。”
四个人相偕离舶登岸,一路谈谈笑笑向村中行监,到了村子里,才发现这村落竟是十分热闹。
原来此地距孟津渡口不远,大船都怕孟津,较小响船或者急于赶路错过渡口的船.都在这儿泊靠过夜。遂渐渐形成一个小市集,村中竟然也有酒楼和客栈。
悟果和尚大喜道:“想不到这偏僻荒村会这么热闹,咱们先找家酒楼.好好喝一顿.再带几坛回船去。”
海云道:“喝酒可以.但不能闹事,也不可过量。”
俗非笑道:“你放心吧!量这小小村子,能有多少酒?只怕喝都不够喝,那会过量?”
悟果道:“咱们是专吃大庙的和尚,不会在小调堂闹事,这几间破屋上楼,大爷们咳嗽重些都怕把它震塌了,那里还经得住同/’海云道:“话虽如此,仍得先约定好条件。”
悟果道:“什么条件咱们都依你的。”
海云道:“入店之后,凡有与店家接洽的事,全由我出面,你们只管吃喝,不能多话。”
悟果和语非齐笑道:“行!咱们只管喝酒吃菜,天塌下来也不管。”
四人选了一家比较干净的酒店,围桌坐下,店小二过来招呼。俗非和悟果果然都不开腔。
海云道:“尽你们店中拿手的菜做几样来,另外再要一小坛好酒。”
不移时,酒菜继续上桌。菜
倒不错,酒却只有半坛,不单是开了封的“零酒”而且那只酒“坛”比文旦(即
子)大不了多少,顶多能装一两斤,何况仅剩“半坛”余酒。
悟非和尚一见那酒坛,眼睛顿时瞪得比鸡蛋还大。但他并未发作,只是捧起酒坛,一仰脖子,把半坛残酒喝了个半滴不存。俗果也不说话,竖掌如刀,把个酒坛当西瓜似的一切两半,用舌头
着破瓦片子,
有声。海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叫店小二过来问道:“咱们要一坛酒,你怎么送半坛剩酒来描
?”
店小二道:“不瞒公子说,要菜尽可随意,酒却只余下这小半坛,还是敝店帐房先生自用的,此外再也没有了。”
海云道:“不能去别家买些来么?”
店小二陪笑道:“公子不知道,全村存酒,今天午前都卖光了,去孟津办货的车子,最快也得夜午以后才能回来,今天委实无酒可卖,请公子多多原谅。”
俗果听说无酒可喝,再也忍耐不住“蓬”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历声叱道:“放你娘的
,开着酒店不卖酒,这算他妈的什么买卖?”
海云忆道:“不要发火,有话可以慢慢问他。
悟非吼道:“还问他干嘛?叫这兔点子赶快拿酒来,没有酒,老子就拆子他这鸟店。”
悟果也冷笑道:“小二你是见咱们出家人穷,怕咱们不付酒悟非又骂道:“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两人越骂越火,忍不住就想动手。海云急忙拦住,正
道:“二位怎么忘了先前的承诺?”
悟果道:“有酒喝咱们自然不说话,谁教他们不肯卖酒。”
店小二哭丧着脸道:“两位大师父错怪了,确实全村的酒都卖完了,并非小店一家无酒,两位大师父请看,店里客人,那一桌在喝酒呀?”
海云四面望了望,果然满店食客都无酒可喝,不
诧道:“你们既然开店做生意,就该多作存货准备着,怎么会半
之内全村的酒都一齐卖完了呢?”
店小二道:“本来各家都有存酒,谁也想不到今天上午突然到了一大批客人,在小店聚餐畅饮,店中存酒被喝完了,临走时,又搜购了近百坛酒携带上船…诸位请想想,村里能有多少存货?一时间,那里来得及添补?”
海云道:“那批酒客人数很多吗?”
店小二道:“人数倒不太多,大约共有十几位,但个个酒量都很好,身上都带着家伙(兵器),好像是同一派的道上人。”
海云讶道:“你怎知他们是同一门派的?”
店小二道:“小的看他们全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所佩兵器也完全一样,都是长剑。”
海云心中忽然一动,道:“他们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店小二道:“黄
。同样的黄衣,同样的装束。”
四人齐吃一惊。照店小二的描述,那些人分明竟是“金蚯蚓宫”的黄衣剑手。
海云道:“那些人也是乘船由此经过?在此地停留了多久?”
店小二点头道:“总共三条船,听说是由蒲州来的,午前就走了,在村里大约停留了个把时辰。”
海云道:“问下游去的?”
店小二道:“不错,顺水船.现在可能已到黄河渡口了。”
海云急问道:“他们同行的有没有一位文上打扮的老人?或一位年纪很轻的姑娘?”
店小二道:“这倒没有看见。”
海云取出一块碎银掷在桌上,起身向三人使个眼色,低声道:‘咱们走吧!”
店小二道:“公子,菜还没有吃!银子也太多…”
海云漫应道:“不吃了,多的赏给你。”人已走出店外。
三人紧随而出。小龙满怀惊疑,悟非和悟果则满肚子气闷,跨出店门,悟果便重重哼了一声.骂著道:“这批可恶的混帐东西.连喝酒也跟老子们作对。”
海云默默不语,加快脚步子出了村子,直向泊船处走去。
小龙急行几步,低问道:“海大哥,你看他们是往什么地方去?”
海云摇摇头道:“现在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