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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旭血凝寒锋
 大青驴终于跑到了近前,近到可以看清楚那个胖大女人面貌轮廓的程度。

 女人穿着一身大红大绿的衣裳,满脸横,浓装抹,又衬托着一副臃肿痴肥的体型,看上去不是妖娆,不是庸俗,予人的感觉更似恐怖——那种横的、野的恐怖!

 南宫羽不了一口凉气。

 喃喃自语:

 “我的皇天,竟是这么一个蛮婆…丑女人我也见过不少,但丑得如此离谱的,她还算头一个…”

 毒魄冷沉道:

 “这个女人另带着一股气,所以丑陋之外,尚有凶洋溢。

 南宫羽低声问:

 “你能否断定她就是‘丈二红’阎四姑?”

 用力颔首,毒魄斩钉截铁的道:

 “不会错,就是她!”

 南宫羽迅速解开囊。

 轻轻的道:

 “既然你有把握验明正身,毒魄,咱们就准备动手吧!”

 “阎四姑这个女人,有她独特的体型面貌,与众不同的凶残之态,用不着事前辨认,光记住有关她的传闻描述,一见之下即可分明,南宫,这个婆娘如假包换!”

 南宫羽道:

 “远近差不多了,伙计。”

 双目凝聚,再三向周遭搜视,毒魄略显得惑的道:

 “奇怪,莫非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南官羽狠着声道:

 “管他娘的有几多人,干掉一个是一个,毒魄,且先做了这娘们再说!”

 毒魄霍然起身,匆匆丢一句话:

 “记住我们行动的步骤!”

 语声未落,他人已猝而腾空九尺,凌虚打了一个半旋,双臂敛处,身形有若膺隼俯冲,以那种快得无可言喻的快速扑向山丘下的目标!

 大青驴正在悠游安闲的得得前奔,骑在驴背上的阎四姑亦了无警惕之状,当毒魄的下扑之势仿佛一阵狂飚般卷到,四周的每一寸空间业已笼罩于他的攻袭范围之内,有若一面黑色的罗网骤然扣罩,劲力匀布,无懈可击!

 阎四姑但觉一股突起的强风兜顶而来,罡气回涌,口鼻皆窒,遮眼的是一片扩散的黑,黑里透一抹寒心的亮,她立即知道大事不妙了。

 “祭魂钩”暴劈如电,锋刃割裂空气,发出那种尖位似的锐啸,周四姑跨在驴背上的身子没命翻滚“叭”的一声闷响过处,接着就是驴的长声悲嘶——好大的一头青驴,只在一惊之下整个躯体便已分成了两截,花花绿绿的内腑肠脏顿时倾泻遍地,驴的上半身在路中,下半身竟到了路边,尽管驴身分了家,四只不相连的蹄子却仍然搐个不停…

 了满头满身的驴血,阎四姑居然奇迹般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她慌忙从地下爬起,踉踉跄跄往后退出五步,口中杀猪似的大叫:

 “是哪个瞎了眼的孙王八蛋,竟敢暗算你家亲娘祖?你是不想活啦?!”

 毒魄冷眼望着浑身上下、赤红斑斑的阎四姑,阴沉沉的道:

 “你是‘丈二红’阎四姑?”

 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阎囚姑两眼鼓瞪,活一头吃人前的母老虎:

 “正是老娘,刚才冷子打暗算的杂碎,可就是你?”

 毒魄道:

 “不错,是我,那头大青驴代替了你尸分两处,实在遗憾。”

 阎四姑怒火徒升。

 厉的吼叫着:

 “我你的十八代血亲,我又没招你惹你犯着你,莫不成你吃多了猪油蒙了心;竟不分青红皂白冲着老娘下毒手?!”

 毒魄毫无表情的道:

 “你不够机伶,阎四姑,否财,你便不会直到现在还摸不清我是谁。”

 朝地下“呸”的吐了口唾沫,阎四姑张牙舞爪的道:

 “你是谁?你倒不妨说说看,你他娘会是谁?”

 毒魄道:

 “我有个女人,叫做‘飞星’。”

 大大愣了一下,阎四姑随即打了个寒噤,脸上累累的横往上吊起:

 “毒魄——你是毒魄?”

 毒魄淡淡的道:

 “我知道,提起可怜的飞星,你就会想到我。”

 阎四姑的舌头像在发硬,出音含混:

 “姓毒的…你、你想怎么样?”

 毒魄平静的道:

 “飞星怎么样,你就怎么样,道上有句老话——血债血偿!”

 呼吸刹时变浊,阎四姑鼻孔张大,像是肺里的空气不够:

 “姓毒的,者娘出身于‘鬼王旗’‘豹房’,名列杀手之属,好歹也见过世面,算个人物,你以为凭你这几下子,就能唬住老娘?”

 毒魄厌倦的道:

 “‘鬼王旗’算不了什么,而‘豹房’之后尤其毒卑鄙,下,像这类武林渣滓、江湖魍魉,早该赶尽杀绝、挫骨扬灰!”

 阎四姑口沫四

 “天打雷劈的,你是嫌命长了,当着老娘的面辱骂‘鬼王旗’,你有几个脑袋?”

 毒魄微微扬脸:

 “和你一样,头颅只有此一颗,胜得了我,你拿我头,胜不了我,我拿你头!”

 额门上浮起青筋,阎四姑似乎豁出去了,态度渐显泼辣:

 “飞星那货真有法子,得这么死,她自己早进了鬼门关,间世上,却仍有野汉痴心供奉,还打谱替她卖命哩!”

 毒魄冷冷的道:

 “这是爱,恒久不渝的爱,不像你们,只懂和猪狗一般的配!”

 阎四姑双臂挥动。

 大吼大叫:

 “少他娘把麻当有趣,爱?什么叫爱?爱个人老鸟!莫非你不配?你和那细皮,大子大股的飞星就不配?说起那小‮子婊‬,可得紧哩,她不但喜欢同你配,连‘癞蛇’都玩得她满飞!”

 毒魄并不生气,一点不生气,甚至脸上还漾起一抹怪异的笑痕。

 “‘癞蛇’和她玩得满飞,你看到了?”

 阎四姑咧开血盆大口,好一副幸灾乐祸的德

 “何止看到了?好叫你这孝子贤孙得知,当时老娘就在旁边,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接触,包括两个人身上各个部位特征,老娘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扯腿按背,不时替‘癞蛇’帮上一把,指点指点他的姿势…”

 毒魄双眼半合。

 道:

 “很好玩,嗯?”

 阎四姑磔磔狞笑:

 “好玩极了,姓毒的,可惜飞星那蹄子已经死透烂光了,要是不然,叫‘癞蛇’再和她玩一遍给你看,包管精彩百出,引你口水都出来!”

 毒魄端详看阎四姑那张无盐似的面孔,安安闲闲的道:

 “你知不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

 阎四姑恶狠狠的道: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毒魄道:

 “我在想,阎囚姑,历史即将重演,报应就在眼前;飞星所经历的一切过程,都会在你身上重新应验,分毫不。”

 阎四姑凶大发,嚣叫如狼:

 “姓毒的王八羔子,只要你有这个能耐,老娘陪你玩个痛快!”

 毒魄握在右手上的“祭魂钩”斜斜举起,套于腕间的银链闪泛着冷硬的寒光,他目注对方,神色木然,不带了点七情六的反应。

 又往后退了几步,阎四姑掀开上衣,一翻手,掌中已多出一条赤红似的彩带,带长一丈二,宽约五寸,猩红油亮,略微抖动,还反映起一层层的波光,但毒魄明白,那不是波光,乃是密织于上、细若绒般的倒勾刺!

 阎四姑眉毛倒扬,双目宛若火,脸孔上的横绷紧,龇开满嘴黄牙,真和一头蓄势攫取猎物前的野兽没有两样!

 毒魄的声音自中迸出:

 “你的时辰到了,阎四姑。”

 狂吼一声,阎四姑猛一头冲了过来。

 毒魄的“祭魂钧”斜举未动,人也立未动,他的经验告诉他,敌人这种当顶冲撞的架势,大多只是虚招,真正的煞着则暗藏在虚招的后面,那才是须要预防及破解的。

 果然,阎四姑冲到近前的距离,身子蓦地跃起五尺,一道赤芒自她手里暴毒魄。

 休看这是一条彩带,出手之下,却劲道十足、破空有声,其来势之强烈,决不亚于任何坚硬的兵器!

 等待的便是这一刻——毒魄双肩微晃,人已滑出一步,寒光有若突进的电火骤闪。

 “突”的一声,当头而至的彩带已被削落三尺多的一段。

 失去一截的彩带并没有因此萎缩或垂软,在被削落的带子尚未沾地之前,它的剩余部分忽然急速扭转,仿著一条受伤的怪蟒在扑腾,于是,彩带立时绞合成一股。倏颤猝偏,快比石火般点戳向毒魄脑袋!

 毒魄的反应,居然是最出人意料、最匪夷所思的一种反应。

 他不躲不避,更不以兵刃格拒,就这么身形长起,拿自己的额头了上去!

 阎四姑双目圆睁,哈声吐气,越发运足全功,加力推送手上的彩带。

 动作的运展迅捷至极,双手的接触,在一边催势前、一边有意上的情形下,就更快得无可言喻了。

 仅是瞬息之间,时空的距离已从两人的当中剔除!

 阎四姑咬牙挫齿的声音碾可闻,她着气,张大鼻孔,连嘴巴都更大了。

 彩带隔着毒魄的脑门只有寸许,寸许的长度,不过是一指多宽,不过是两只笔管并排的阔幅,差不多三四粒米壳的直径吧。”

 他就在如此短促的空间轻轻偏头,大约偏开了巴掌左右的一点隙距,彩带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颊扫过,强劲的力道沾肌着肤,虽未触实,也和挨了一记耳光般的火辣!

 “祭魂钩”割裂空气,由下往上飞斩,锋刃映炫着秋水似的冷芒,凑合着双方这等接近的距离,赶巧等着敌人式竭招老的破绽,灵快至极的做了四次弹跳旋回,而四次挑砍,表面上看,竟若融入一刀的光华畅中!

 阎四姑声同破锣坠地,发出那么刺耳的一声嗥号,胖大的身躯重重摔下,四仰八叉的摆在道路上,浑身上下的肥犹自不住搐!

 肥还在搐,就表示这个婆娘尚未丧命。

 不错,毒魄并没有即时要她的命,毒魄只割断了她双肩双足的主筋,使她不能动弹而已。

 举凡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对于任何体的痛苦便相当感,破一块皮、两滴血,都会觉得不适不安,逞论断了双肩双足的主筋?

 阎四姑的身子绝对健康正常,因此,痛苦就迫使她忍不住呻起来。

 毒魄先不搭理阎四姑,他站在那里,目光炯亮的向四周搜视,期待着新的情况的出现——

 他说过“鬼王旗”的人不是白痴,必然会借着阎四姑的恩怨关系,拿她为饵设计反扑,但事实却又摆在肠前,除了阎四姑单人匹马的打横于此,硬是再没有警兆发生,莫不成“鬼王旗”的人真是白痴?

 又等候了一会,仍旧不见敌踪,非但不见敌踪多来路上甚至出奇的连第二个行人都未看到。

 阳光暖洋洋的映照大地,气氛透着难以言传的异。

 阎四姑五官歪曲,角淌着口涎,她一边呻、一边叫嚷:

 “毒魄…姓毒的…你个黑心肝、杀千刀的杂碎,你要够种,就一刀取了我的命去,不想你却狠到这步田地,断了我手足筋脉,把我整成残废…我是不行了,你朝后也决没有好日子过…”

 毒魄收回视线,以那等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瞧向阎四姑。

 缓缓的道:

 “你以为,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么?”

 身子抖了抖。

 阎四姑犹持强装好汉:

 “不算结束,又怎么样?”

 毒魄居然笑了笑——阎四姑的感觉里,那笑容中却似漾着血光:

 “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有能耐,就陪我玩个痛快,好像‘癞蛇’与你,也和飞星玩得那么痛快一样,现在,你是否有意实践诺言?”

 阎四姑惊恐的大叫:

 “你,你想干什么?!”

 毒魄道:

 “问得好,阎四姑,我想干什么?只要你回想一下,你和‘癞蛇’对飞星干了些什么,就不必我再赘言答复你了。”

 阎四姑大概慌乱过度,一时竟想豁了边:

 “姓毒魄的,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待和我玩,也用不着把我弄得血糊淋漓的不能动弹,老娘我早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跟男人办那种事,如同家常便饭,你若是先讲明白,何须开打?老娘包管跟你走——”

 毒魄住了胃部突然涌起的一阵翻腾,深深了口气,才冷漠的道:

 “我有另外一套玩法,阎四姑。”

 阎四姑喉头拉起“呼噜”“呼噜”的痰响,吁吁息:

 “不管你想怎么和我弄,如今我有伤在身,只怕乐合不起来…”

 毒魄的脸色有些泛白,紧握“祭魂钩”把柄的右手五指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指节突鼓透青,他的语调缓馒,但十分清晰:

 “我们是有另外一套玩法,阎四姑,但你这头母猪、狗,你这个花癫、妇,却最好先搞清楚,那不是你想象中的苟合,不是你预期下的好,你的肮脏、污秽、下、无,对任何一个有志节的男人来说,都形成一种玷辱,都似一种恶疮,你的思想行为如同瘟疫,你完全没有人心人,所以,我们会有一套玩法,将玩得你死去活来、玩得你遗羞千古于天下!”

 呆窒了一会,阎四姑破口大骂:

 “毒魄,姓毒的,你个疯子、变态、臭泼皮,你竟逗着老娘做耍子?我你的六舅,你嫌我?我他娘还看不上你哩,什么东西…”

 毒魄不再说话,走上前去,伸左手扣住阎囚姑的衽襟,奋力往路边的斜坡下拖。

 阎四姑本能的挣扎着,发出那等不似人声的嚎叫:

 “你要干什么?毒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休想折腾老娘…”

 拖一头猪似的把阎四姑拖到路边,毒魄飞起一脚踢在这娘们肥厚多股上,但是抓紧在领的五指却不放松。于是、裂帛声骤响,阎四姑的花花上衣便应声扯,顺着双褪滑出半个又肥又黑又浑的身子来。

 阎四姑的前也戴着肚兜,敢情还是桃红色的呢、肚兜上绣着一对浅绿的戏水鸳鸯,几缕波映衬下,鸳鸯果真像在划动。

 毒魄却不管这些,再一扬手,肚兜被扯落,展出阎囚姑一双硕大但下垂的房,这双巨大的房在阎四姑前不停摇晃,令人难过的是,竟没有一点绮丽情的气氛!

 任是阎四姑一向凶悍泼辣惯了,此情此景,亦不由心寒胆颤,羞恼加。

 她有意稍做掩遮,奈何力不从心,喉咙里更像噎进了一把沙:

 “毒魄…姓毒的…你行事不能这么狠,这么绝…我好歹是个女人,你岂可如此糟塌我?”

 毒魄生硬的道:

 “飞星也是个女人。”

 阎四姑身上的赘抖索着。

 哀声央求:

 “你高抬贵手,毒魄,你明镜高悬,冤有头,债有主,害死飞星的不是我,她的人也不是我,全是‘癞蛇’得她嚼舌自尽的…”

 毒魄由上俯视着阎四姑,脸庞的肌宛似凝岩:

 “这没有什么区别,飞星总是死了,你们动手杀害她,或她被自绝全是同一结果,飞星是因为你们的凌污辱才死的…”

 阎四姑涕泗横

 直起嗓门干嚎:

 “毒魄,你行行好,饶了我吧…我也是奉命办事,身不由己啊,我们头儿商鳌亲口待,我不能不应付…我发誓,当初绝对没有死飞星的意思…”

 微微摇头。

 毒魄道:

 “但是,飞星死了。”

 阎四姑叫着:

 “那是意外,毒魄,那全是意外啊…”毒魄右手上的“祭魂钩”猝然闪炫,就那么准、那么稳、又那么快的从阎四姑的际部位削割下去。

 但闻“嗤”的一声,阎四姑的罗裙加上亵业已被划成两半,齐着左右大腿掀展,妙的是,不曾伤到肌肤分毫。

 现在,这位“丈二红”的身子完全是赤条条的了,和飞星当被他们剥得一丝不挂的情形决无二致、唯一的迥异之处,是阎四姑的体难以与飞星相提并论——浑身上下累累的赘糙的肤面,点点黑斑似的孔,实在引不起人们多少遐思,尤其对毒魄而言,简直就像一大块腌脏的腐

 事憎演变到这一步,阎四姑才算彻底明白了毒魄的心愿,也搞清楚了毒魄口中所谓另一种玩法的真意——她不由腑脏之内惊栗了,毒魄果然是说到做到,要令她“遗羞千古于天下”!

 阎四姑本人亦是个历尽沧桑、经世故的老江湖,无论观言察、或对事务的反应,自有她的历练与审定。

 眼前,她已悲哀的发觉,毒魄心如铁石、志念早决,她这一劫,十有八九是逃不过了!

 死亡的恐惧,生命的不甘,受制的羞辱,齐涌汇,突兀起阎四姑一阵发狂的冲动,她全身骤然痉孪,口出白沫,狼哭鬼号也似拼力嘶叫:

 “救命啊…救人啊…‘鬼王旗’的兄弟、‘豹房’的伙计们,有谁来救救我啊…毒魄这天打雷劈的畜牲,要将我先后杀哪…他剥了我,大天白之下,就待强暴于我——嗷…”

 后面这“嗷”的一声,是憋气窒息的尾音,因为毒魄连系于“祭魂钧”上的银链便在此刻抖出,怪蛇般绕上阎四姑短的脖颈,紧勒紧扣,深陷入

 毒魄双手握牢刀柄,开始拖动阎四姑的躯体走向土坡下面,阎四姑身形肥重,绕在她脖颈间的细韧银链着力极大,两端绷得笔直,毒魄躬背拖扯,倒有几分像是老牛犁田的架势了。

 身子沿着土坡往下滑,拖出一条歪曲婉蜒的痕印来,阎四姑起先还在挣扎,还在扭动,不一会儿便寂然无息,全身瘫软,四肢箕张,赤的胖大身躯头下脚上的朝着坡底缓缓滑行,有如尸变,情景委实恐怖。

 来到坡下,毒魄连正眼也不向阎四姑的身体瞧上一瞧,右腕疾振,绕在阎四姑颈项间的银链已倒旋数转,反弹而回,然后,他大步走开。

 用不着再去检验阎四姑的尸身,毒魄深知他出手之下的力道、分生分死,全在他的掌握之间,他非常肯定,阎四姑绝对不会是个活人了。

 杀掉阎四姑,算是替飞星报了部份的仇,但是,毒魄此时的心情却毫无快意,相反的,他越觉沉郁躁闷,有一股说不出的翳窒壅膈,以至连上坡的步履都显得那么滞重了…

 刚攀至土坡的半途,毒魄忽然感到心神一阵不宁,头皮也有些凉凉麻麻的反应,隐约中,似乎有些无形的尖锐念力向他身上集中——直觉立刻告诉他,这不是精神边敏,只怕又有危机出现在前。

 不错,人都有第六感,尤其如毒魄这种经常刀头血,界上打转的角色,第六感更特别灵验。

 当他仰起头来探视,上面的道路坡边已缓缓出现了七条人影,七条鬼魅似的人影。

 眯着双眼,毒魄一边打量那七个一字排开的不速之客,脚步一边向着对方缓慢挪近,他行道江湖多少年,懂得一项定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面对现实而因应其变,方为上策。

 商鳌仍然是那么潇洒,那么儒雅,粉面朱,一派斯文。

 他闲闲的背负着双手,以一种欣赏的、友善的微笑接毒魄,看不出他有丝毫敌意或恶意。

 落后商鳌半肩排立着的六个人,毒魄倒认出了三个。

 一个是面孔狭长铁青,形寒冷木的“癞蛇”崔秀,崔秀的脸颊上还贴着膏药,脖颈也似有些僵直,从他的外貌特征以及附加的这点零碎上,自然不难识别。

 此外,猴头猴脑的方久寿亦在行列之内,至于那半截铁塔似的大块头,用不着猜,毒魄便知道乃是“山狮”裴占九无疑!

 其余的三位,一个是又干又矮、脸似桔皮的小老头,这小老头穿着一袭宽长的灰衫,下摆拖地,配着他贼嘻嘻的一副笑颜,竟有几分滑稽的感觉,挨在小老头身边,是个清癯高躬,表情严肃的中年人物,另一位,大概数他年纪最轻,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壮结实,眉宇之间,满溢悍之气,以外度内、这小子八成是个拼命三郎型的角色!

 来在相距六七步的地方,毒魄站定,右手上的“祭魂钧”垂指向下,毫不晃动。

 于是,商鳌往前上一步,这位有“六臂人魅”之称的“鬼王旗”“豹房”首脑,先是温文有礼的施了一个长揖,然后才笑容可掬的开口道:

 “在下商鳌,如果我没有看走眼,尊驾想必是毒魄毒兄了?”

 毒魄抱抱拳。

 道:

 “不错,我是毒魄。”

 商鳌和颜悦的道:

 “久闻毒兄大名,恨来识荆,多次探访,又失之臂,错之下,直到今方得拜谒尊驾,也真叫不容易了…”

 毒魄淡淡的道:

 “你找我,我知道,商头儿,说句实话,我是故意躲着你的。”

 “哦”了一声,商鳌的样子十分诚恳:

 “其实这又何必?问题既已发生,就该面对面的商议解决之道,忌讳不见,便难免误会越多,更添枝节,设若毒兄早和我们碰过头,大家开诚沟通,相信这些麻烦很久以前就已摆平了。”

 毒魄没有吭声,他懒得解释自己的心态与立场、更不愿赘言商鳌所谓的“麻烦”已决不仅仅只是“麻烦”而已,这是“仇恨”血淋淋的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双方打的乃是个解不开的死结,除了血债血偿,以眼还眼,根本就没有“摆平”的可能,他不相信商鳖会认不清这一点!

 微拂衣袖,商鳌又笑的道:

 “有件悬案,还要请毒兄指点指点,也好叫我们对上头有所待——”

 毒魄道:

 “且请明示。”

 商鳌略略放低了声音道:

 “我们旗主的嫡亲妹妹狄水柔狄姑娘,前不知为什么原因,被毒兄你请了去,旗主得悉之后,当然免不了担心,特地嘱咐我们向毒兄提请关照,还有三个疑问,要烦毒兄见告;其一,狄姑娘如今人在何处?情况如何?其二,毒兄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强请了狄姑娘去?其三,何时何地,可以释回狄姑娘?”

 毒魄笑了笑。

 道:

 “看情形,我要否认不是我干的也不行了?”

 商鳌正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毒兄,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就欠缺意义了,我们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岂敢朝毒兄你的头上栽诬?”

 毒魄慢慢的道:

 “好,我可以回答你这项疑问,第一,狄姑娘现在一个山明水秀,环境非常清幽的所在,日常起居,舒适安和,且有专人服侍,她的心情开朗,精神愉快,行动完全自由,并无任何限制;第二,狄姑娘之所以愿意随我而去,乃是要追求一个理想、一个目标,实现她对幸福的憧憬,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第三,她恐怕不会回来,因为她自己不打算回来,她已经是个生理心理皆臻成的女人,有关如何寻找她永远的寄托、肯定后半世的依归,自有其个人的选择与衡量;商头儿,这样答复,希望你尚能满意…”

 沉默了好半晌。

 商鳌摇着头道:

 “不,毒兄,我不满意,一点也不满意,事实上,你等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天底下山明水秀的地方很多,不知你是指的何处?而狄姑娘是否像你说的那么乐不思蜀亦大有疑窦,因为照常理常情判断,这样的发展大不可能,此外,她到底要追求什么理想、什么目标、创造什么样美好的未来?莫非以‘鬼玉旗’的力量还足不了狄姑娘的心愿?再则,她不打算回来,是找到哪一种寄托、哪一样依归才如此深深吸引住她、甚至连胞兄、连以前的家都不要了?毒兄,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不敢苟同,除非你让我们和狄姑娘见面,亲口问过她,听她的说法方可做为定论…”

 毒魄道:

 “商头儿,你不相信我?”

 商鳌沉声道:

 “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分析力与我该如何固报上头的问题,毒兄,假设我把你的这一番话照转上去,势必传为笑柄,旗主就算不革我的差,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只怕免不了!”

 耸耸肩,毒魄道:

 “抱歉,商头儿,真的很抱歉,因为我所能说的,也就仅是这些。”

 注视着毒魄,商鳌轻轻的道:

 “毒兄,看情形,你对我们狄姑娘用情极深?”

 商鳖的这句话,早在毒魄预料之中,因而他从容不迫的道:

 “商头儿,狄姑娘颇为我所尊重,但是,我对她并未‘用情’她对我亦无情,我们之间,是另一种关系,你可别弄岔了。”

 沉了一下,商鳌神色不变的道:

 “如此说来,夹在中间的尚另有其人?这个人才是涉及狄姑娘被掳的症结人物…”

 毒魄闭口不言,他不愿意留下任何可资追循的线索给对方,他十分明白、商鳌是个颇为精明难的角色,这种人,往往联想力丰富,具有触类旁通的特,只要被他看出一点端倪,事件就会扩展到你的六亲九族!

 微微一笑,商鳌接着道:

 “毒兄,能否见告此乃何人?”

 毒魄道:

 “商头儿,不可说。”

 商鳌皮里秋的道:

 “毒兄强请了狄姑娘,却又不是为了自己,那么,自然是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能够委托毒兄你去进行此事,则与阁下的渊源必不寻常,至少亦是极为亲密的关系,嗯,这人会是谁呢?”

 毒魄不以为意的道:

 “你可尽去猜,商头儿。”

 眉心皱一皱,商鳌随即又展颜笑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交往,更各具隐密或公开的牵连,加以我对毒兄的情况亦非很,叫我漫无头绪的去猜,却是难了…”

 毒魄道:

 “有关这桩公案,商头儿,我的话只能到此为止。”

 商鳌不温不恼的道:

 “那个人是谁,毒兄果真不肯见告?”

 摇摇头,毒魄道:

 “很抱歉,商头儿。”

 商鳌慢条斯理的道:

 “也罢,我们暂且把这件事搁一搁,回头再论,现在让我们进入第二个题目,毒兄,你把我的手下阎四姑给宰啦?”

 毒魄当然没有否认的必要,他干脆的道:

 “尸首就在土坡下面。”

 商鳌的表情间没有一丝半点悲哀或愤怒的反应、就好像此刻他所谈论的乃是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陌生人,自然不涉情绪:

 “说起来,毒兄,阎四姑也算咎由自取,这婆娘和什么人不好去结梁子,却偏偏招惹上你?平下我不知告诫了她多少遍,劝她多收敛,持谦和,遇事三思万勿冲动躁,她愣是违,听不入耳,现在可好;自己遭了杀身之祸,还替我们带来麻烦,少不得要为她身后收拾烂摊子…”

 毒魄古并不波的道:

 “商头儿,你一定明白我是为什么要杀阎四姑吧?”

 商鳌叹了口气:

 “我明白,是为了你的女人飞星。”

 毒魄静静的道:

 “不错,阎四姑与你的另一个手下害死了飞星,而且,在迫她自绝之前,百般凌,更横加好辱,这个理由,我想够得上阎四姑偿命了。”

 连连点头,商鳌竟非常同意:

 “应该应该,太应该了,这两个不识大体、擅作主张的混帐东西,为了他们这档子丑事,叫我受尽上头的数落,人前人后挨了不少冷嘲热讽,怪只怪他们独断专行,未照我的谕令行事,才捅下了这么不可收拾的漏子…”

 毒魄道:

 “听说,那天晚上是商头儿亲自带队指挥?”

 商鳖一派坦诚的道:

 “正是由我带队指挥,不过,我可决没有要他们如此胡整作,我只待他们向飞星姑娘查寻你的下落,手法上务须斟酌衡量,不得逾越,谁知道他们两个竟闯下这等大祸!等我闻报之余,可恨已难以补救…”

 毒魄笑了笑,道:

 “的确是难以补救了,商头儿,世间之事,有许多是只能错一次的,一错之后,便遗恨千古。”

 商鳌神色凝重的道:

 “老实说,毒兄,我之特地向你提出解释,并非要请你宽谅,因为事情既已发生,便无可宽谅,我只是希望你能了解其中真象,明白当时各人的立场,责任上,我们绝对承担!”

 毒魄道:

 “我们彼此都有责任承担,商头儿。”

 商鳌沉缓的道:

 “你很实在,毒兄,所以我也实在,对狄姑娘、时阎四姑的死,你有责任,对飞星姑娘,我们也有责任,双方既不能出之于宽谅,就只好以道上的传统方式解决,我想,毒兄你明白我的意思?”

 毒魄颔首道:

 “明白,商头儿,我非常明白。”

 商鳌的目光向土坡下瞥了瞥,这次的笑,有点不大自伙。

 “许是毒兄对阎四姑的仇恨太深,我认为毒兄下手的方式,颇值商榷,好歹她总是一个女人,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她,未免有欠厚道——”

 毒魄的搐了一下:

 “商头儿说得是,何止有欠厚道,这样的手段,足堪称为苛毒残酷了,在我这大半生里,尚是头一遭用此等形式去惩罚一个人,不过,前车有辙,我只是循例行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如果商头儿记忆力好的话,应犹记得飞星是怎么个死法…”

 商鳌顿窒须臾,干笑着道:

 “毒兄真个恩怨分明,这叫一报还一报了?”

 毒魄道:

 “尚未还尽,商头儿。”

 商鳌气定神闲的道:

 “所以,我们给了你眼前这个机会。”

 毒魄看一眼商鳌背后并立着的六位仁兄,当他的视线扫过“癞蛇”崔秀的西孔时,崔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他根本不认识毒魄,也和毒魄之间从来未有瓜葛似的,倒是猴头猴脑的方久寿忍不住脖子一缩,带几分不安的模样;

 商鳌伸手往后一指,跟着道:

 “毒兄,我知道你对我们‘鬼王旗’没有好印象,尤其对‘鬼王旗’‘豹房’所属的人更加深恶痛绝,为了省你的功夫,能使你一偿宿愿,我索把‘豹房’的大部分人手都带了来,也好让毒兄你挑拣着夹磨,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毒魄当然清楚姓商的所说全是反话、分明要以众凌寡,以多吃少,偏偏还兜着圈子佯卖情,他甚至此刻便可断定,即将来临的这场拼杀,对方十成十不会按照江湖规矩出阵——梢稍躬身,他道:

 “多谢商头儿的一番美意,我总然尽力而为就是。”

 商鳌齿笑道:

 “把式上有句话,所谓‘当拳不让父’,稍停过招,尚请毒兄无须客气,不必留情,也好叫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绝学!”

 毒魄道:

 “商头儿谬誉,我是愧不敢当,但一朝动手。事实上亦恐难两全,商头儿能包涵,我这里先谢过了,此外,上场之前,我有儿句话,不知是否问得?”

 商鳌:

 “请说,请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瞧商鳌这一番殷勤,骨子里的意思,似乎笃定吃稳,已把毒魄看做一个死人了,否则,还有什么理由使他对当前的强敌如此大度呢?

 毒魄管自发问:

 “前些,你的一名手下叫崔秀的,曾在‘后山沟’一家院里遇袭,这件事,姓崔的逃生之后,可向商头儿报备过?”

 商鳌一笑道:

 “当然会向我报备,而且,经过研判,我们马上就确定狙击他的人必属尊驾无疑--毒兄,我们没有猜错吧?”

 毒魄面无表情的道:

 “完全正确,大概因为崔秀的遇袭,从而亦令各位联想到阎四姑可能会遭至相同的命运,是以将计就计,拿阎四姑为饵,引我出现?”

 翘起大拇指,商鳌赞不绝口:

 “高,高,毒兄见解高超,析理明确,我几乎怀疑在我们商议此事的时候,毒兄你也亲临现场啦!”

 毒魄又朝下问:

 “商头儿,你们既然有这个计划,更且实际付诸于行动,就大可不必将阎四姑先为牺牲,获饵敌的法子多得很,为什么却采用了这一条?”

 商鳌笑道:

 “问得好,毒兄,容我慢慢道来;崔秀被袭的事,经他向我禀报之后,我只让‘豹房’里四个人知道,这四个人就是我、‘月下风’阮无影、‘子母环’余良,以及崔秀本人,而商讨对策,决议行动方案的也是我们四个,‘豹房’其他的伙计,都未在事先透消息,因此他们通通不晓得行动的内容,甚至不晓得将有这趟行动,当然,其中也包括了阎四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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