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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寒露泣魂
 在血与汗融着的那张面孔上,展现的不是狰狞或凶戾,却是如此这般的冷静同淡漠;费云身体上所遭受的痛苦乃是剧烈又深刻的——造次的创伤叠连,疤痕上累着疤痕,旧有的伤口间再划开新的伤口,人被接二连三的这么糟蹋法,再是多么硬实的汉子,也依然难耐,他要不是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单凭李老斧头及那两位,要想与他豁到眼下血糊淋漓的状况,只怕没那么容易。

 十几个虎臂熊的紫衣大汉,闪动着他们手中雪亮的挂刀,想打算往前扑,却又个个在犹豫,他们旋着圈子,心里是颇存顾忌,但是,看得出都有些跃跃试的味道!

 赞云沉重的呼吸着,大量的鲜血由左肩伤口里朝外涌冒,后背上那两道口子痛是痛,他知道无甚关系,就怕左肩的这一记,人像这样血法,即便铁打的金刚,也抗不了多久…

 忽然,一个紫衣汉子大声吼喝:“‘金家楼’的游魂,你他娘还不认命?”

 费云双目垂注,月牙铲仍拄在身前,连眼皮子也不一下。

 悄悄的,另一名紫衣大汉从费云背后掩上,这家伙鬼得很,他不用扬劈…怕刀锋破空会带起声响,他使的乃是进刺的招式,狠狠一下扎向费云的间!

 刀芒倏闪,恁般狠锐的刺去,费云却恍同未觉。

 在右侧方一株松树的后面,便在此时猝然映起一抹冷电,冷电在刹那间凝划出一道微微的弧痕,刀前刺的紫衣大汉立刻闷嗥半声,仰脸倒摔——他刺的朴刀,只隔着费云后丈许的距离。

 晃动的光景里,这位倒地的仁兄喉间漾闪着淡淡的寒辉,嗯,一把角柄宽刀,竟那么准的穿透了他的喉咙。

 一阵动刚刚在这群包围者之中响起,费云的月牙铲已暴出如风,弧钩的新月陡然的旋飞起舞,八九名紫衣大汉已经尖号着仆地翻滚,连家伙也上下摔抛,劈哩砰隆成一片!

 于是,一条瘦小的身影自右侧方的那棵松树后弹起,一弹又翻,两名紫衣人物尚未及招架.脑袋皆已失却了半片,剩下的一个嘶叫着转身待逃,那条影子沾地蹦起“呱”的一记,将那才跑出几步的仁兄后脑勺削向了半空!

 费云沙哑的一笑,道:“玄小香,这阵子你在哪里,我还以为你早蹦上南天门去了。”

 不错,这突来的帮手,正是失踪了多“金家楼”“月”字级的三把头“蹦猴”玄小香!

 这些不见,玄小香显得憔悴多了,也苍者多了,不但益发尖嘴削腮的像只猴子,更像一只受尽了折磨的老猴子;他抢上两步,冲着费云“扑通”跪下,形异常激动:“大司律,大司律,我该死,我对不起你老,对不起‘金家楼’,更对不起老夫人,我还以为我们就这么完了,永远也不能再为‘金家楼’尽这份心了…”

 费云吃力的一把架起了,玄小香,咧着嘴,嘴角却不住的在搐:“并没有听说你参加敌逆的消息…玄小香,你不曾造‘金家楼’的反吧?”

 双涌现着泪光,玄小香声音哽咽:“我死也不会和那些无心无肝的、天打雷劈的畜牲搞在一起…大司律,我仍是以前的我,是‘金家楼’忠贞不二的弟兄…”

 安慰的点着头,费云道:“这就好,玄小香,这就好;此时此地,我们先别说这些,且打点精神,把眼下的事料理清楚再讲…”

 玄小香忽然低呼道:“我的天,大司律,你这一身衣服,全叫血给浸透了!”

 咬咬牙,费云道:“在我右边板带里有几包金创药,你先拿出来替我敷上左肩头,不要紧,伤得不怎么重,就是血多了讨厌…”

 玄小香赶紧把手上的“双刃斧”倒,从费云的板带中摸出两包油纸裹封的金刨药来,撕开封口,匆忙倾倒于费云的伤口,然后,又撕下自己的外衫下摆,迅速把伤处包扎起来。

 透了口气,费云道:“行了,我们可别闹着看戏,该过去帮他们一把啦!”

 玄小香忙道:“你先歇着,大司律,且容属下代劳…”

 费云道:“我还撑得住,而你那几下怕也罩不过来,早结早了,我们-起上吧!”

 玄小香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陪同费云,移向离着他们最近妁那个战圈。

 另一边——“矮土地”翁有方力敌“铁戟”应忠与郝成锦二人,进退之间仍然掌握主动,出手凌厉,攻多守少,而端吾雄狠拼“赤眉”鲁上远,却是半斤八两,难分轩轾;双方的战业已有了时候,狠劲与杀气早就带了起来,似这等恶毒寡绝的拼搏法,眼看着就要临到分判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红眼相对,端吾雄在汗水透衣中蓦然斜刺挑上鲁上远的三钩铁爪,鲁上远大吼如雷,不像前几次的抖爪躲避,他任由铁钩照原式扣落“铮”声脆响,短剑已经横别在钩爪的间隙中,鲁上远闷不吭声,双腕震带,人往侧扑,手中的细链便活蛇般倒卷向端吾雄的脖颈。

 端吾雄猝然人往下缩,连手上的短剑也不要了,双刃斧兜外推,人也随斧之后,一头撞向鲁上远!

 “找死——”

 狂叱着,鲁上远奋力抖腕回臂,三钩铁爪凌空倒

 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一个时间下完成;端吾雄撞进了他的怀中,而他的三钩铁爪也飞扣进端吾雄的背后。

 两张人脸齐齐变化,都是在承受剧痛之下才会引起的那种变化,两张脸在横扯,在扭曲,两只眼睛全睁得那么大,在气,同在痉变的…大叫一声,鲁上远像努力挣脱什么似的猛然由端吾雄怀中倒退,于是,热血飘溅,双刃斧的斧刃正由他膛间滑出,他空着两手挥舞了几下,才缓缓坐落——只这瞬息,他那一双原是棕红的赤眉,竟已泛现了灰白!

 三钩铁爪扣抓在端吾雄的背脊上,爪尖没人中,抓得很深,端吾雄显然十分痛苦,他却咬牙硬撑着,浊的息,满头的冷汗。

 二十余名紫衣大汉,在须臾的惊窒之后,蓦地吼喝连声,齐向端吾雄攻上!

 “矮土地”翁有方见状之下,虎爪暴砸应忠的一双铁戟,身形大斜,弹腿开了郝成锦,边往端吾雄处急扑,一面大叫:“老弟留意,快往后退——”

 端吾雄青白扭曲的面孔上除了那样的痛苦,更腾现着凝形的煞气,他疯狂转身,双刃斧抡截开砍来的十面刀锋,单膝沾地,三柄短刀暴飞,透穿过了三名紫衣人的心口,双刃斧劈向两侧,又是两条汉子捂着际横出去!

 于是,翁有方来了,独臂闪挥,纵横如风旋辑起,虎爪翻飞,六七位“紫英队”的仁兄便脑碎颅裂,发着恁般可怖的嗥号声滚跌于地。

 着气,端吾雄双手握斧,奋力磕一名紫衣人的家伙,当他顺势把斧刃切入对方的膛时,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扯抑…

 那是一股痛彻心肺的扯力,这扯力来自嵌入他背后中的三钩铁爪。

 弯曲又尖锐的钩爪,由于扣在背中很深,经这猛力一扯,便带着大片的,鲜红厚重的皮下来,这大片皮的撕落,不仅使得端吾雄后背顿时形成了血糊淋漓的一团,更隐见猩赤凸结的背骨的颤动!

 握着那随地拖抛的钩爪细链,用力扯翻端吾雄的人,竟是郝成锦!尖吼一声,端吾雄双目充血,漓漓,他就地弹跃,双刃斧手飞斩,郝成锦冷笑着错身侧闪,斧锋带风“呼”的贴着他半步之近斩空。

 但是,郝成锦忘了翁有方——自斜刺里扑下的翁有方。

 坚硬的纯钢虎爪,是从郝成锦的右颊抓过,这一抓,几乎刮掉了郝成锦的半边脸孔,整片的颊被扯成了一卷,搭挂垂连着几绺赤漓漓的丝,随着虎爪的挥动而被甩落。

 不似人声的狂号着,郝成锦的面容立刻发生了怪异的变化,他剩下的半边脸孔由于肌肤酌绷扯,迅速缩褪向耳侧,他原来瘦棱的一张面盘,便只剩下可怕之极的一个血骷髅——红鲜鲜,血濡濡,双瞳转的一个血骷髅!郝成锦在跳着,在蹦着,在狂吼的冲跌着,端吾雄一个虎扑冲上,双掌抖劈,打得对方血满口,横着飞起,又连着跌落!

 重重掉跌在地的郝成锦尚不及有第二个反应动作,端吾雄已经一脚踏在他的口,骨骼的断折声是如此脆响,又是一大口鲜血自郝成锦嘴里出,他的四肢一阵急,上身起,一头栽倒!

 双戟挥动着,应忠气吁吁的奔了过来,一见眼前的情景,不由吓得一哆嗦,掉头便待开溜,身子才转,差点被面的一记虎爪敲上脑袋。

 拼命后跃,应忠慌乱的大吼:“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哇…”

 翁有方的模样宛如凶神恶煞,他往上,嘶哑的呼吼:“叛逆妄,律列皆斩无赦,你他娘名叫应忠,应忠偏偏不忠,更是罪加一等,万死不足赎其衍,狗杂种,献上命来!”

 冷汗涔涔,周身发抖的应忠,双戟叉脚前,却是斗志全无,他心胆俱裂,直着舌头求告:“左护法,我乃是受人迫害,势非得已…我,我早就有反正投诚的打算,只是一直找不着机会,左护法,我现在就降,现在就归服本宗…”

 翁有方重重地“呸”了一声,大骂着:“孽种,软骨头,不中用的懦夫!濒危临绝,又想用你那见风转舵的主意,你是梦也休梦,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才晓得当初起歪了念头,业已迟了,应忠不忠的东西,今晚你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又退了一步,应忠蜡黄着一张大脸,搐着道:“左护法,你可不要我太甚,人急上梁,狗急跳墙,你真的不给我路走,就是在迫着我拼命了!”

 翁有方左手斜举,虎爪的爪尖寒光熠熠,他恶狠狠的道:“你早就该有着拼命的准备子,姓应的,你便是说烂了嘴,叩破了头,也要将你正法当前,以为叛逆者戒!”

 眼神突硬,应忠“咯噔”咬紧了牙关,声音由齿中迸出:“翁有方,你这鸟的横货,你当你已经吃定了?老子给你台阶下,留把余地给你,你他娘的皮却得尺进步,愣要把我朝十八层地狱踩,这口气怎咽得下的?行,你就试着来正老子的法看,老子和你豁上了!”

 一抹冷酷的笑痕浮动在翁有方的脸上,他森的道:“我要是宰不了你,应忠,我便自己挖个坑跳进去!”

 猛的应忠身形低俯,双戟上挑下,快如石火般攻击翁有方!

 纹丝不动,翁有方的虎爪却更快的抢在应忠动作之前,闪动之下,即已指上了对方的鼻尖!

 惊得怪叫若泣,应忠急朝一边翻掠,翁有方如影随形,跟着同一个方向移动,虎爪摔伸暴扬,但见爪尖的寒光散舞飞,仿佛无数只隐形的恶虎仅只展现着它们攫张的利爪,气势凌厉又诡异!

 一对铁戟虽是旧力招架拦截,却仍掂不住翁有方这一阵狂风霉雨似的攻罩,陡然间,应忠身上已经皮开绽,连被划开了九道血槽!

 身形猛号,应忠似是真个豁出去了,他的左手戟飞转之下倏架翁有方的虎爪,右手戟兜低刺,狠扎对方小腹。

 翁有方冷嗤着,任由应忠架截他的虎爪,下半身却在气的一刹,硬生生往内缩凹了三寸,于是,应忠下刺的短戟,便稍差一线,未能够上位置。

 那只光秃秃的,齐肘而断的右臂,便在翁有方大吼如雷之下,骤而捣上了应忠的额头,这位当年“金家楼”

 “星”字级的“三把头”应合着那结结实实的“叭”的一声,双手捂着额门,踉踉跄跄的往后倒退。

 腾空拔起,几乎就在翁有方身形凌空的同时,他的足尖连环飞出,应忠惨叫着跟随翁有方踢踹的双脚翻滚跌仆,一个跟头一口血,一次挣扎一声号。

 歪歪斜斜的往这边走了过来,那是端吾雄,他声调沙哑的朝正在抹汗的翁有方招呼着:“翁三叔…这一股敌逆,好歹总算被我们摆平了…”

 翁有方个虎爪,赶紧上去挽扶他,边道:“你脸色好难看,老弟,且先坐下稍憩一阵,千万别再发力耗劲了…”

 痛得全身一阵紧似一阵的痉挛,端吾雄扰自强撑着:“没关系…我,我还能…”

 翁有方又疼又恼的道:“你还能?还能!人已被折腾成这个模样,上吊着一口气了,犹愣充什么英雄好汉?你给我乖乖歇息着,先等我替你上药止血,回头再好生疗治一番,若你再要逞强下去,这条小命可就险啦!”

 端吾雄挣扎着道:“不,翁三叔…你别管我…拼杀正烈,敌逆未歼…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创痛,而影响整个战局…翁三叔…你去帮他们…这里…我能照顾自己…”

 回头盼顾,可不是战况仍烈?

 翁有方着急的道:“你伤成了这样,我又怎么放得下心让你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出了差错,你叫我如何向你父母及楼主待?”

 又是痛得一哆嗦,端吾雄吃力的道:“大局要紧…翁三叔…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我能料理…”

 翁有方从怀中掏出金创药,用嘴撕开封口,通通洒在端吾雄的背脊上,一包不够,他又加上一包,一面往伤口上洒着药末子,一边不停的摇头叹气;打杀经得多了,什等样大小创伤他都见过,因此他知道,端吾雄背脊上的这块伤相当严重,而且,真能痛得死人!

 终于撑不住坐在地下,端吾雄双目蒙,嘴里喃喃的念道:“快…去…三叔…你快去…”

 就在翁有方委决不下到底何所适从的当儿,松林里的恶斗,又有了新的演变…

 “孔雀屏”白倩与“凤凰翎”舒亦萍合力抵挡着“二判官”易尔宽的这一段过程里,她们手下领着的一拨、“紫英队”所属,业已被易尔宽打发得七军八落,拧不成股了,这还不说,易尔宽更有如凶神附体,越战越勇,越打越狠,白倩和舒亦萍任是倔不认输,硬着头皮硬,却是被得团团转,左支右绌,那种汗融脂粉,发散气的模样,实在是狼狈得紧!

 其他几拨同伙在拼杀中的悲惨结果,这二位尤奴奴的高徒,纵然是来不及用眼睛看,耳朵里也听得分明,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她们不仅是心慌意,更且斗志低沉,两个妞儿是相同的心念——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可是,她们想到要走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费云和玄小香,便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了一边。

 镶包着铜头的巨号三节盘舞得龙矫蛇腾,易尔宽大笑道:“头儿,这一双小人可不用你们动手帮衬,我要亲自打发她们上路!”

 费云沉沉的道:“你少在那里逗乐子了,赶紧把眼下的事情摆平,我们还得应援楼主!”

 三节横叠直捣,易尔宽闪过了白倩那面彩羽丽的钢扇,把舒亦萍得连退六步,他大声道:“放心,我包她们不过二十招便得往阎王爷前应卯!”

 费云低声道:“玄小香,你到那边去替申老哥掠阵,右护法这里,由我来押后!”

 玄小香回诺着,身形急速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便在这刹那间,白倩与舒亦萍双双腾身而起,身子腾空的同时,又分往左右跃开,显然,她们打算拣这个间隙突围走!

 易尔宽暴叱着笔直拔升——

 高度更超过了白倩及舒亦萍;他的巨号三节“哗啦啦”倒落盘飞,却都在两个敌人的躲闪回旋中击空。

 费云冷眼凝视,冷冷的道:“你认定一个就行!”

 说话中,他的月牙铲猝挥“铮”声弹伸出好长一截,仿若一抹银虹经天横跨,正往他这边掠来的白倩双臂猛抖,人已倒翻回去——一

 费云正要她这样,但见月牙铲的弧芒闪电般串连成一道隐现不定的光彩,好像早就在等候着白倩的倒翻也似,光影划过白倩的右脚,嗯,带起那么一只小巧纤柔的美足来,只不过,血淋淋的罢了!

 没有任何痛苦的叫声发出,白倩手中的扇面微抖,六蓝汪汪的尖锐扇骨,便立即呼啸着暴费云!

 费云的月牙铲甫起,那一轮弦月之刃刚磕震开来的六只纯钢扇骨,白倩业见下坠的身体突仰,仅存的另六只扇骨却石火般改向易尔宽!

 此刻,易尔宽正好在十三次狂猛的挥击下,在第十三次上扫中了“凤凰翎”舒亦萍,舒亦萍虽是侧挨着头带过,那沉重的力道,却已足够使她横着跌落!

 六只扇骨怒矢般来,急迫中,易尔宽挫腕弓背,三节快不可言的倒弹上翘“叮当”连响,他躲过了六只,砸飞了四只!

 没有风声,没有响声,当易尔宽目光瞥处,那么密密麻麻的一片风翎小箭已到了面前,他努力跃避,并且带舞截,却仍觉左及小腹间骤然一麻,这种麻凉的感觉,不使他两眼凸瞪,神形立变狞厉!

 踉跄抢过来的费云,嘶哑的呼叫着

 “站住莫动——”

 易尔宽眼红如血,恍同未闻,他发狂般扑上,抖起一狠劈尚坐在地下的舒亦萍,舒亦萍贴地翻滚,在灰沙飞扬中,他的三节回并手中,又暴探而出,舒亦萍仍在滚避,在腾仆“叭”“叭”的身击地,一蓬一蓬的沙雾洒四扬…

 费云脚步不稳的奔到,凄怖的大喊:“不要运力发劲,易尔宽,你给我静下来——”

 又是一扫挥的同时,易尔宽猝而吐气开声,他硬将三节的尾一节身扭断,配合着两节身的出手猛力抛,滚避中的舒亦萍突然“嘤嗯”一声,倒噎着气,僵仰在那里不动了!

 一拐一歪的走上前去,易尔宽瞪视着仰躺在地下的舒亦萍:舒亦萍的两只眼睛和他瞪得一样大,一样的可怕的朝眼眶外凸着,丰润的长发凌乱披散,有几绺黏着鲜血的发丝,贴在她青瘀斑斑的额颊上,原来那等姣丽冶媚的面庞,却扭曲得变了形,她的嘴大张着,角殷赤的有血渍,易尔宽抖出来的那截尾,便正穿透她的心口,将她生生钉在地下!

 狂笑得好生怖懔,易尔宽猛的转身,双目大赤的向四周搜视,一边昂烈怒吼:“还有那个姓白的人呢?我也要一遭送她上路,这对小娼妇,非把她们烂在此地不可,人呢?那个姓白的货呢?你们给我摘她回来…”

 费云步履沉重又躇踞的来近,他注视着课在易尔宽左口与小腹间的那两枚黝黑的凤翎小箭,忍不住肝肠如绞,鼻管泛酸…

 跺着脚,易尔宽激动的吼叫:“你们不能让那姓白的小‮子婊‬给我溜掉,我要亲手宰了她,我说过我要亲手宰了她,谁也不准来帮衬,把人给我打回来啊,你们…”

 月牙铲倒扫于地,费云伸出颤抖的右手,轻柔的搁在易尔宽的肩上,他沙哑的道:“别叫了,尔宽,你静下来,静下来听我说——”

 骤地抖了抖,易尔宽手上残存的两截身“哗啦”落地,他深深了口气,形极快的变得恁般平静又怆然:“我知道,头儿,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小箭上喂有剧毒,而且中箭的所在又是血脉循最快的心脏及聚气集的丹田两处,这都是要害…头儿,我一挨上了这两下就心里有数了…”

 费云哽着声道:

 “这就是你不听我喝止的理由?”

 凄苦的一笑,易尔宽哑着声道:“我是一股怨气憋在心头,何况,我自己也明白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动与不动,争的只是个迟早而已;头儿,请宽恕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听你的谕令,然而,这也将是最后一次丁…”

 费云颤抖着,语不成声:“尔宽,我的兄弟啊…”易尔宽用自己的双手紧握着费云的右手,他含着泪笑:“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心肠呢,头儿,你这一哭,我死也瞑目,有谁见过‘无情报’掉泪来着?头儿,跟了你这许多年,承你如此厚待,我可真是舍不得离开你…”费云泪如泉涌,他咽噎着道:“尔宽,我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低陋,我恨我竟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

 仰首望着夜空是一片深幽的黑暗.易尔宽伤感的道:“自古以来,何曾有人能够抗拒死亡或者解死亡?这是人们必经的途径,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终点,只是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罢了;那终点的所在,我想,可能也和这沉重的夜空一样,总是寂静又深邃的吧?蒙与晦暗中,却不知是否有人间世这般的故人挚谊,风物情怀…”

 费云满面泪痕,呜咽低泣:“兄弟…”

 摇摇头,易尔宽艰辛的道:“我实在不愿意去那里…

 头儿,那是个陌生又冰寒的地方,我不瞒你,头儿,我有点怕,但又有什么法子?”

 费云悲苦的咽噎道:“是我的疏忽,是我的罪过…”

 紧挽着费云,易尔宽的身子有些摇晃不稳了,他半垂着头,断续的挣扎着道:“千万别这样想…头儿…否则我怎能安心的上路?你该要我走得…走得无牵无挂才是…”

 着气,费云惊恐的道:“尔宽,尔宽,你觉得怎么样?振作起来,你要振作起来啊…”易尔宽的语声已变得十分低弱…就如同他业已站不住的身子:

 “我觉得很不舒服…好黑…好静…头儿…头儿…你还在吗?”

 扶着易尔宽走向松林的一边,费云喃喃的道:“我在,尔宽,我在,你放心的去吧,我会护着你,到了那边,你可能会有阵子很寂寞,但,你不会寂寞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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