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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秘笈求医
 火伞高张的天,突然阴暗下来。彤云密集,雷电作,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俞人杰轻轻吁出一口气,悠悠醒转。

 哦,好舒适!他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淋冲、洗涤,遍体一片清凉;疲累、烧灼、烦闷、眩晕,整个一扫而空!

 好雨,别停,继续落下去,愈猛愈好,哦哦,太好了,但愿我能这样躺着,永远像这样躺着…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欢呼道:“老大,你瞧,那林中有座亭子!”

 这边这边“林中”?有座“亭子”?俞人杰不微微一愕:那我现在这是躺在什么地方?

 他缓缓睁开眼来一看,一点不错,他正躺在树林中的一座石亭背后!

 俞人杰暗暗诧异:奇怪,我明明正站在太平庄前,跟庄中一名下人说话,怎会忽然躺到了这种地方?

 他又想:管它的!这里隐僻而凉,就是有人来到亭中,都不一定能发觉,正好多躺一会儿!

 天空一片灰黯,雷声隆隆,间着闪电,雨仍在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

 一串急促而有力的脚步,踏着林中落叶和水塘,由远而近,瞬息来至上面亭中,听谈话声,似乎只有两个人。

 “喝,这阵雨好大!”

 “老大没给淋着吧?”

 “还好,六月的阵头雨,真是说来就来。”

 “老大,这里坐,干净一点。”

 “你坐一样,我要揩揩身子。”

 俞人杰心想:唔,好亲爱的一对兄弟!

 “老大!”

 “怎样?”

 “我说,咳,那玩艺儿没给打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这么大的雨,我看难说。”

 “我贴放着,怎淋得到?”

 “横竖这里没有人,我看还是拿出来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说的也是。”

 “小心第一!”

 “哪,你瞧吧,它不还是好好的么?”

 俞人杰眉头不微微一皱,他心想:我还道这对兄弟有多亲热,原来他们关心的,是一件“玩艺儿”而不是“人”!

 “唔,果然一点没有。”

 “让它淋到雨水还得了?”

 什么宝贝玩艺儿淋不得雨?泥捏的?纸扎的?亭中沉默了片刻,再度交谈起来,这次是那位老大先开的口:“喂!”

 “嗯?”

 “我说,老二,你在想什么?”

 “啊,噢!没有,没有,没有想什么…我只是在想…这种六月天的阵头而,说来就来,真是,咳咳,一点不错!”

 “不好!”“什么事?”

 “那边有人来了!”

 “在哪里?”

 “那里!”

 “没有啊…哎唷…唷…唷…老大,你,你,你好狠心!”

 “好狠心?嘿嘿嘿!”

 “你,你想独?”

 “你就不想独?”

 “算我冯某人瞎了眼…哎唷…唷…唷…老大,救救我,我,我的血,快光了…老大…我…我愿让给你!”

 “嘿,现在还要你让!”

 “求求你,老大。”

 “太迟了,伙计。”

 “老大,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后悔什么?嘿嘿嘿嘿!现在趁你还有一口气,且听我来数数你的罪状:第一次在商南德义客栈…”

 “老大,你也躺下吧!”

 “好贼子,你,你,你说身上没带毒药镖!”

 “哼!没带毒药镖?你老大说得不错,早在商南德义客栈的那一夜,这只毒药镖就该在你老大身上了!”

 “你活不了…”

 “彼此彼此…”

 亭上,哀哼之声,逐渐转弱,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俞人杰支撑着爬起来,满身都是泥水,不过,右腿的红肿,却似乎消了些,那竹杖,已经不见了,他只得扶着亭角,攀向亭中。

 亭中,满地是血。

 两具死尸成了丁字形躺着,一个背后着一支匕首,一个着半截镖尾,死状均极可怖。

 在离两具尸体不远处,一本打开的黄小册子,正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上面似乎已经沾着不少血。

 俞人杰看到那本小册子,心中不微微一动。

 他心想:害两人火拼的,难道就是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不成?

 他跨过尸体,过去捡起一看,册面上的三个字,几乎吓他一大跳!什么?纵…横…

 谱?

 俞人杰的一颗心,不期而然跳快起来。

 打开封面,再看次诸页。哪点错了?一点都不错!序文、心诀、图解、诠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手上现在拿着的,正是那套在武林人物心目中被视为无价之宝的天龙绝学“金笔纵横七十二式”!

 俞人杰并不知道两人乃长安大牌坊尚书府的两名护院武师,尚以为两人是这次谋算天龙府的匪徒之一,这本纵横谱,即系于烧杀时,自天龙府中,打劫得来。因此之故,他将纵横谱收起后,又在两人身上仔细搜索了一遍。

 两人身上,除了各带有数十两银子外,别无其它物件。他只好权将这百来两银子带走了。

 俞人杰为防再有人人亭避俪,不敢多事停留,匆匆冒雨向林外走去。

 走出树林,是条官道。俞人杰认出,这条路他曾经走过一次,那是在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

 这里离太平庄,少说一点,也有七八里。是谁将他送来这座林中的呢?

 是了,一定是那个可恶的庄丁,在他昏倒之后,将他送来的。这真应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那厮大概以为他已活不成了,没有想到,差,却使他因而获得一部天龙武学秘本!

 雨停了,天色却真的黑了下来。

 俞人杰仰脸望望天空,犹豫难决。最后,他咬咬嘴,终于仍沿官道,向南城中走去。

 第二天,辰牌时分,太平庄前,忽然出现一辆豪华的马车。

 马车停妥后,自车厢中走下一名衣着光鲜的少年。自车上下来的这名少年,年约双十左右,五官虽然端正,气却不见佳,他下车只向前走出两三步,便站着没有再动,似乎在等那名庄丁上来。

 那名庄丁滚动着眼珠走过来问道:“弟台有何贵干?”

 少年冷傲地道:“求见神医。”

 说着,不等那庄丁开口,衣袖一抖,取出一个黄绫小包,递去那庄丁手上,淡淡接着道:“请转达一下,车子就在这里等!”

 那庄丁眼角一飘,意思是说:阁下蛮有自信嘛!

 但是,很显然的,他并不敢真的将这名少年得罪,一眼飘过,掉转身躯,拿着那个黄绫包,迅速向庄门中奔进去。

 隔了约摸一盏茶光景,那庄丁空着一双手,去而复返。

 在庄前广场等候回音的那名少年。这时看到只出来庄丁一个人,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待那庄丁走近后,强自矜持着,冷冷问道:“怎么样?”

 那庄丁回答道:“敝主人代,三天之后,再来听消息!”

 少年一怔,微现怒意道:“为何”

 那庄丁一咳,接着道:“他老人家说:东西是真是假,至少亦须三天,才能明判。如果等不得,原物奉还,另请高明也可!”

 少年听了,半晌无言,身子一转,默然登车而去!

 俞人杰回到城中下处,关上房门,躺在上,以臂作枕,望着天花板,开始重新计算时

 他到这里来,已经六天,再等三天,就是九天。回程他可以雇车子,不会比来时慢,就也算四天好了,这样,加起来,连头带尾,一共十三天。他约好半月之内赶回去,算来尚有余裕,等就等吧!

 在这三天中,他藉机会疗疗伤口,养养精神,本来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对这位袖手神医,有些地方,尚不能完全放心。

 这位袖手神医,他在接受这部天龙武学秘笈时,为何一句话也没有?

 他不问病家的病状和病情,尚可以解释他医道高明,自信病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有办法能使其起死回生。那么,对这部天龙武学秘笈之来源,他为什么不盘问?

 天龙府前被毁人之手,这儿南,不会不知道;而且,在那本纵横谱上,尚染有不少血迹,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位袖手神医,居然只问东西是不是赝品,而对它的的来历,则漠不关心,宁非怪事?

 怪物!果然是大怪物!

 三天,转眼之间过去了。

 在这三天中,俞人杰几乎夜夜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

 他梦见自己骑着一匹百战不疲的追风快马,手中挥舞着一支如椽金笔,于大群贼人中,左冲右突,往来驰驱…

 梦中杀得痛快淋漓,醒来却不免黯然神伤。这天早上,他计算三天之期已届,草草收掇一番,仍乘前那辆马车。再向太平庄赶来。

 前次招呼他的那名庄丁,早已等在那里,一见他来,点点头道:“随我来!”

 俞人杰暗暗松出一口大气。

 看样子,那本纵横谱似乎没有被没,总算盗亦有道,谢天谢地!

 那庄丁将他领至一所大厅,让他在一张椅上坐下,然后向厅后走去。

 不一会,在一阵轻咳声中,自屏风后面缓缓踱出那位方面大耳,灰髯垂,年约六旬上下的袖手神医。

 俞人杰为表示礼节起见,忙自座中站起。

 在神医身后,另外跟着两名明媚动人的绝少女。两女一衣紫,一衣黄,手上分别捧着两只玉盘;只见其中一盘是盛烟具,另外一盘所盛何物,则不得而知。

 那位气度俨然的袖手神医走入厅中后,衣袖一摆,手持灰髯,首先在当中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

 俞人杰欠欠身子,陪着落座。

 袖手神医坐定后,右腿搁上左脚,眼珠微微上翻,首先发出一声重重的干咳。俞人杰以为问询即将开始,连忙坐正身躯,准备应答。

 讵知大医师喊出的,却是一声:“装烟!”

 烟,当然早就装好了。那紫衣少女听得这一声吩咐,不慌不忙地递上烟台,接着摄起樱,吹燃纸捻子,凑上烟盅。大医师连三盅,方始摆一摆手,由那紫衣少女撤回烟具。

 然后,那位袖手神医又闹起眼皮子,养了一会儿神,这才慢慢睁开眼来。头一点道:!

 ‘说”

 俞人杰怔了怔、连忙说道:“不敢掩瞒神医,求治的这位病人,实为武林中人。关于此人姓名和身份,在下一时不便奉告,俟您抵步后,当不难知道,这一点尚请见谅。”

 “说病情!”

 “噢,是的。事情是这样的:这位病人在三四个月前,因潜修某项武功,一时失慎,岔弓慎气,以致走火入魔…”

 “说下去!”

 “此人因一身内功根基稳固,虽然遭逢此变,却仍有力自救,不过要想复原,得须百工夫…”

 “很好,继续说!”

 俞人杰并非有意停顿,而是为措词而煞费周章。他如今的难题是:既须将病情说得明白清楚,而又不能让别人一听就知病家是谁!这得怎样说才好呢?

 袖手神医目光一注道:“怎么不说了?”

 俞人杰赶紧接着道:“之后,就在这位病人百之期,行将届满之际,消息突然传来,他的两名弟子,被仇家杀害了…”

 袖手神医眼珠一转道:“他未等百之期过去,便又跟人了手?”

 俞人杰暗暗松出一口气,连忙答道:“一点不错,您完全猜对了。此人情刚强,遇事无法容忍,结果,经过一场惨烈之搏斗,仇家虽然死在他剑下,他本人亦为此前功尽弃,旧疾复发,一病不起,情势危殆异常。”

 “还能言语否?”

 “勉强。”

 “饮食如何?”

 “少许。

 “此人目前多大年纪?”

 “四十出头,五十不到。”

 “唔,还好,年龄上他算是占了一点小便宜!”

 “请教神医,此人有无治愈之望?”

 “此人过去对女怎样?”

 “尚未成家。”

 “这个不管。成家与好,完全是两回事,焉知他迟迟不娶,不是图的一个来去方便?”

 “这个就在下所知,此人事业心甚强,对女似乎没有多大兴趣。”

 “目前是否业已无法自行起坐?”

 “是的”

 “气怎样?”

 “甚差。

 “看东西还清楚不?”

 “还可以。

 那位袖手神医问至此处,手捋灰髯,沉思颔首,自语般说了一声:“清楚了!”

 接着,轻轻一咳,转向另外的那名黄衣少女道:“配一服子午散,加钱五苍耳子,三钱八角金盘,前者用酒蒸,后者文火烤,捻碎拌匀,分为七包。”

 那名黄衣少女浅浅一福,转身而去。

 俞人杰征了一下,说道:“您不能劳驾一趟么?”

 袖手神医掉头来问道:“你是想治好病人的病,还是希望老夫跟病人见个面就完事?”

 俞人杰张口结舌,无以置答。

 袖手神医拂拂衣边,站起身来,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便自背起双手,迳自绕过屏风,向后院中踱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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